第15章 凶喜(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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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湧市,陳灣區分局。

刑偵中隊隊長老徐翻出當年的調查記錄,“星子,你們刑偵一隊怎麽幹起積案隊的活兒了?我聽說那些大學生失蹤案轉你們隊去了,已經查出眉目了?”

隋星和老徐挺熟的,“你很閑啊?關心起我們來了。”

老徐:“哈哈!你們隊來了新隊長,咋樣啊?”

隋星沒工夫跟他閑扯,“你給我說說許巧的案子。”

老徐臉色一變,“那案子……”

隋星道:“怎麽?”

老徐歎了口氣,搖著頭說:“也好,能一起破了最好。”

隋星說:“不是自殺?”

老徐瞪眼,“誰跟你說是自殺?是失蹤!一直沒找到人!”

隋星頭皮頓時繃起,“失蹤?可許巧家鄉的人都說她是自殺!”

“這事有點複雜。是失蹤,但當時確實有人傳她是自殺。”老徐起身,“你等我詳細給你說。”

隋星跟隨老徐來到檔案室,老徐說,那是十年前的事了,許巧的父親慌張地去灰湧大學旁的派出所報警,說已經三天聯係不上許巧了,她手機關機,學校也找不到人。

民警了解到,許巧大三,就讀於灰湧大學網絡工程學院,這學院女生很少,許巧長得又漂亮,入校之後就被男生們視作“女神”。她性格豁達爽利,起初和同寢女生相處得也很不錯,室友們說,大一時她們經常結伴逛街。

但到了大二,許巧在學校的名聲開始變差。她時常缺課、夜不歸宿,早上趕回來上課時顯得疲憊蒼白。但即便如此,她的成績也沒有落下。

逐漸有人在背地裏說,許巧在外麵做“那種事”。男生們不再把她當純白無瑕的“女神”,經常將不入流的笑話放在她身上,部分女生看不慣她,和男生沆瀣一氣。

但和許巧親近的室友知道,事實並不是同學間傳的那樣。大二之後,許巧的母親得了腎病,一家人到市裏來治病,換腎需要一大筆錢。許巧為了掙錢,在外麵連軸轉打工。

麵對流言,她連反駁的精力都沒有。

室友為她辯解,但沒有用。一些人就是想要看到“女神”跌下神壇。

而一個大學生打工賺到的錢實在是杯水車薪,母親的病又是個無底洞。大二下學期,許巧不得不利用自己的外貌,開始當車模、去會所賣酒。

調查記錄中,許父和室友都反複解釋,許巧沒有出賣過身體。

警方根據許巧的收入記錄、通訊、上網記錄,找到了和她有關係的老板。他們也都說聯係不上許巧,並且極力撇清自己和許巧失蹤有關。

許巧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其打工的茵雲會所,沒有離開會所的記錄。而警方走訪得知,茵雲會所老板對許巧有意思,給許巧開的工資高於職位本身的工資,且幾次三番對許巧表白。

茵雲老板激動地為自己辯白,說自己那天根本不在會所,的確追過許巧,但絕沒有強迫許巧。

會所內外有監控盲區,許巧到底是怎麽離開會所的,無人知曉。

調查期間以及之後,許巧的流言在灰湧大學傳得沸沸揚揚,最過分的一條是說她因為出賣自己,和很多男人不清不楚,染上了X病,選擇自殺。一個“女神”在死後被羞辱成了“□□”。

隋星咬牙,“是誰在說她染病?”

老徐說,當時警方調查時,發現許巧在茵雲會所的同事確實有人在從事非法交易,甚至有人染病。茵雲會所管理者為所有陪酒員工都發了相應的藥物,也會帶去做檢查。許巧的宿舍就發現了部分藥物。但沒有人證物證顯示,許巧也出賣過身體,也染上了病。

但人們總是熱衷於發揮想象,大學並不比市井更加純粹,很快就有學生知道了許巧宿舍有治療X病的藥,旋即“許巧染病”在校園裏瘋傳。傳到後來,八卦者甚至給許巧的失蹤下了定義——她是不檢點,病入膏肓後自殺了。

隋星太陽穴直跳,“我在周屏鎮所了解的許巧,不應該因為錢和病自殺——即便她真的染了病。”

老徐繼續說,就這麽查了半個月,重點查那些覬覦許巧的老板、客人,還有可疑的學生,都沒有收獲。倒是在排查中聽說許巧幾次上了同一輛車,但沒人記得車牌,監控也沒拍到。

老徐歎氣,“你知道查大學的難處吧,我們成天去學校晃,大學不滿了,說他們的學生沒有問題!”

隋星哪能不理解,在老徐肩上拍了拍,“難為你們了。”

老徐苦笑,“什麽難為不難為的,案子沒破,我心裏也不舒服。這不,去年其他三個學校又發生了失蹤案,還都是大學生。”

隋星難以平靜。許巧失蹤雖然已經有十年了,但她失蹤時在灰湧大學讀大三,也是大學生。而最近困擾灰湧市警界的正是三起大學生失蹤案。

許巧真的死了嗎?如果沒死,這些年來,她都在幹什麽?躲在哪裏?如果死了,是怎麽死的?她的死是否和大學生失蹤案、周屏鎮的案子有什麽關係?

隋星要了許巧部分同學、老師的聯係方式,又打聽到許父在許母過世後,似乎一個人在城中村做點小生意。

隋星暫時不回周屏鎮,和海姝打視頻電話交流線索。

“你化妝了?”隋星嘖了聲,“你這新隊長……”

海姝說:“我找尹燦曦去了,順便化一下。”

聽完海姝和尹燦曦的交鋒,隋星說:“她聽到許巧的名字後情緒就不對,她在故意隱瞞和許巧之間的關係。”

海姝點頭,“但確實還沒查到她和許巧有交集。你那邊什麽情況?”

“許巧根本沒有找到,很可能不是自殺……”隋星說了和老徐溝通的事,“她要是活著的話,我們的調查方向就要改變。”

海姝消化了一會兒,“那就查下去。許巧就算在外打工,她的名聲也不該壞得這麽快,可能有人故意在校園裏造她的謠。”

隋星點頭,“我也有這種感覺,但目的是什麽?”

掛斷電話後,海姝坐在車裏,看向熱鬧的化妝品店。尹燦曦也許知道真相,當許巧在很多人眼裏已經成了墮落、肮髒的代名詞時,她仍舊相信她的完美。

怎麽才能讓尹燦曦說出知道的一切?

調查推進,越來越多的線索從迷霧裏吐出來,但是也不斷有路徑被堵上。海姝開著車在鎮裏遊**,一遍一遍地梳理各種可能,當車經過醫院時,她忽然想到有一位很關鍵的人物,自己一直沒有親自接觸過。

萬澤宇的母親劉瓊。

劉瓊在得知萬澤宇遇害後,就情緒崩潰,住進醫院。此後,溫敘程危他們幾次想要從她這裏問出萬澤宇的交友情況,她都神誌不清,未能提供任何線索。

但並非隻有語言才能成為線索,生活痕跡是更加重要的線索。那日海姝在萬家,看到劉瓊的生活環境並不好,萬澤宇也許沒有真正孝敬她,給與她的是漠視。

按理說不應該是這樣。萬家出事之後,萬澤宇與母親相依為命,萬澤宇在外麵也很注重自己的孝子形象,這是個城府很深,心也很細的人,他想對母親好,就沒道理給母親那樣的居住環境。

隻可能是他不想母親過得好。

海姝在轉盤繞了個圈,將車停回醫院門口。

劉瓊的病房外有民警正在值班,說劉瓊的遠房親戚來了,在裏麵探病。海姝等了會兒,聽見病房裏傳來沒聽過的方言。

房門打開,四個五十來歲、穿得很儉樸的人走出來,眼睛都有些紅。

海姝問:“你們是?”

為首的男人操著一口不流利的普通話,說自己叫張剛,劉瓊是他表姐,很多年沒聯係過了,沒想到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來看看。

海姝隨口道:“你們這是從哪兒趕來啊?路上累著了吧?”

張剛忙說不打緊,他們搭老鄉的車,從南邊孔雲鎮來的,臨到春節,路上堵,開了六個多小時。

海姝眼睫一顫,孔雲鎮?

“你們是孔雲鎮人?”

張剛局促地笑著,“沒你們這發展得好,你放心,我們不是來攀親戚的!”

海姝腦中陡然閃過一簇光亮,萬澤宇的戶籍上隻寫著周屏鎮,他們之前也沒有往萬家的祖籍上去考慮,派出所明確萬家兄弟的車禍就是一場單純的事故,她更是沒去查萬家兄弟的戶籍。

原來萬家來自孔雲鎮嗎?和放在羅家棺木裏的生鏽鐐銬來自同一個地方?

海姝假裝問當年的車禍,“你們姐夫過世時,你們也來過吧?”

張剛憨厚地說:“萬大哥太可惜了,我們一起長大,肯定要來的!”

病房裏突然發出一聲悶響,接著是杯子、輸液杆翻倒的響聲,海姝立即趕進去,隻見劉瓊竟是從病**摔了下來,披頭散發,正在痛苦地唉聲歎氣。

她的幾個兄弟立馬衝進來,張剛把她扶到病**,“姐,你這是咋了?咋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