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許嘉星坐在玲瓏園一顆大樹下的石凳上, 老遠就瞧見桃桃深一腳淺一腳地溜達回來,身上的粉紅泡泡噗噗地往外冒。
“娘娘!”桃桃躥到許嘉星身邊,臉上笑意不減, “謝謝娘娘!”
許嘉星了然:“與王爺說清了?”
桃桃點點頭,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像是在回味什麽,“還好有娘娘提醒,不然小七該急壞了。”
她縮著不出去,小七又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這些天日日一個人孤零零等在秘密基地,她現在一想就覺得心疼。
許嘉星被她溢於言表的快樂感染到, 心情也甚好,不過她還是道:“此事要我告訴皇上嗎?”
上回皇帝便跟自己說過, 七王爺喜歡宮裏的一個宮女, 若不是怕王爺轉身跑了, 恐怕早就大張旗鼓地找人了,如今他們二人既一說開, 讓皇上知道也好。
桃桃也問過小七, 搖頭把小七的意思說出來:“娘娘裝不知道就好。”
小七似乎被皇上騷擾得煩了, 既然桃桃暫時不想出宮, 維持現狀才是最便利的。
許嘉星悄悄鬆了口氣, 這事兒她思索後, 覺得還是該王爺自己告訴皇帝,自己提了,皇帝反倒可能會多思起疑。
朝野內外人人都清楚成安帝待這位親弟弟寬厚, 不過王爺回京也一年了,獨有親王位份, 身上沒有任何差事,再尊貴也是個花瓶,焉知不是皇帝心中也忌憚這位弟弟。
許嘉星重生回來,所有她能保下的,她都要保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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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時,在邊疆駐紮了近七年的大軍終於班師回朝,皇上親自在城外迎接,朝堂的官員望著城門外浩浩湯湯的軍馬,皆有些不是滋味,這群人身上背滿戰功,朝堂的格局怕是也要變了。
大軍行至城門,眾人皆跪地大聲恭賀皇帝,為首之人乃賀將軍,頭發都有些花白,他翻身下馬,蕭宣晏沒等他跪下去便扶起了這位年邁的老將,歎道:“將軍辛苦,此番戰勝多虧有你,何必多禮。”
賀將軍立刻眼帶淚花,嘴裏連聲道著謝皇上隆恩,“皇上仁德,臣已老邁,是陛下派遣良將,決策於千裏之外!”
賀將軍在先帝時便駐紮在邊疆,他的話也並不作假,背後幾個將士們個個英姿勃發,如同他登基後欣欣向榮的世道,蕭宣晏看了便朗聲大笑,“將軍奪回陵峪關,朕自有重賞。”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過問一句軍隊後那輛華蓋馬車。
今年京城天氣炎熱,蕭宣晏在行宮裏住的很舒適,想到回去熱得汗流浹背的日子,拍板年後再回皇宮,示意城門剩下的人先回家安頓後,皇帝親自帶著賀將軍回了天下歸心,大有和賀將軍好好聊上一番的意思。
大軍已回,不過幾日的時間,很多消息也跟長腿似的往外擴散開,尤其是傳聞中的邊疆公主,在行宮裏很是惹起了一陣動**。
映雪台裏坐著幾位妃嬪,孟嬪坐在主位,搖著扇子道:“各位妹妹別急,謝妃娘娘已經讓女官們記了條子,後日一塊去宮裏,我也會派人去盯著,必不會遺漏了什麽。”
周才人應承道:“有孟嬪娘娘疼我們,我們自然安心。”
皇上突然發話要留在行宮過年,有寵的妃嬪自然不必擔心沒有冬衣炭火,她們這些一月也見不著皇上一麵的妃嬪,隻帶了夏裝,若是不回宮拿,那就隻有花銀子現做,她們的月例哪兒夠。
其他妃嬪也趕緊奉承,她們可不想被宮人陰奉陽違,使壞漏下東西,在年宴上凍得瑟瑟發抖,孟嬪聽得笑意盈盈,抬手讓宮女們送上瓜果,又引的她們連聲稱讚。
鄭貴人看著孟嬪手裏一小碗剝好的粒粒石榴,忽地酸道,“淑妃娘娘也就下月便要生了吧。”
雖說皇上是言宮中酷暑,她們心裏卻都認為皇上多半也是為著淑妃娘娘的胎才不肯回去,她月份已大,皇上擔心她挪動中多有不便,最近這些日子連宣召都免了,常常自己親去玲瓏園看望。
孟嬪嘴角的笑淡了些,有人眼尖看見了,立刻岔開話題,“說起來,那邊疆公主竟一直住在驛站嗎?”
鄭貴人也察覺到自己失言,連忙道:“是,嬪妾也聽聞此事,塔蘭族不過蠻荒之輩,就算是他們的公主,在皇上看來和那些村婦也沒什麽兩樣,哪裏瞧得上。”
孟嬪淡淡道:“塔蘭族人人好戰,這是他們戰敗後第一次送人進京,意義非凡,皇上是定會留下的。”
她們再在背後瞧不起邊塔蘭,但公主就是公主,身份在此,小妃嬪們不禁擔心起來,皇上本就不愛到她們這兒來,若是邊疆公主進了後宮,她們的情況隻會雪上加霜。
“依嬪妾看,邊疆公主也不一定會入宮。”周才人為孟嬪奉上一杯茶,意有所指道,“皇親國戚裏,不正好有一位沒成親的嗎。”
“是啊,七王爺至今沒有成親,好歹也是邊疆公主,皇上說不定正有聯姻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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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疆公主的事在後宮前朝都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許嘉星卻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她的注意力全留在了四哥許恒虞身上,許嘉星從不打聽前朝之事,行宮裏也無人敢傳話,大軍回朝都快半月了,她還不知道許恒虞如今的情況。
這輩子許家安安穩穩的,她也好好活著,許恒虞還能達到從前的地位嗎?
這些擔憂許嘉星深深地埋在心底,沒和任何人透露,桃桃雖發現許嘉星用膳都少了分量,常常心不在焉,卻也看不出什麽,以為她擔憂生產一事,安慰道:“娘娘別怕,大太太不是已經準備著進宮了嗎。”
許嘉星自知多思傷身,扶著桃桃站起身,問雨蘭,“偏閣都收拾好了嗎?”
雨蘭:“娘娘放心,一切都備妥了。”
許嘉星心稍稍放下,總歸也就這一兩日,她擔心也沒用,轉身帶著桃桃在玲瓏園裏散步,鄭太醫說她此胎養的很好,臨近生產,最好也依舊保持走動,順其自然。
大太太進宮隻在天下歸心外磕了個頭,皇上忙著,沒空見她一個命婦。
她一進到玲瓏園便被滿園的景色驚豔,行宮裏草木深深,水清靈秀,已是風景卓美,沒想到女兒所住之地竟還要更美上幾分,這不禁讓她對外界盛傳的淑妃受寵更深信了些。
“母親!”
看見一身誥命服的母親,許嘉星淚水情不自禁地往上湧,夢裏母親疲倦地躺在**去世的痛苦印象,終於在此刻消減了。
“參見淑妃娘娘。”
女兒一身華服,本就美豔的臉蛋並未因為有孕侵損,反倒襯得整個人高貴清麗,大太太吊著的心落下許多,規規矩矩地朝女兒行禮。
許嘉星連忙讓桃桃扶母親起來,桃桃依言過去,“大太太好。”
一路跟著的太監不等拿賞,說了幾句吉祥話便轉身離開,淑妃娘娘想家裏人想久了,他留在這兒隻會礙著娘娘眼,早早識相離開回稟皇上才是。
不過,這淑妃娘娘也真是被皇上寵壞了,連讓他給皇上回話謝恩都忘了,太監鼻子一哼,他忠心皇上,皇上問起來,他可隻有如實說來。
回到天下歸心時,蕭宣晏正好也休息了,打頭看到小太監,把人招呼過來問道,“淑妃那裏如何?”
小太監把淑妃眼淚汪汪的模樣依樣說來,別的沒有再提。
蕭宣晏聽完一時感歎,淑妃比他幸運,還能與母親相見,自己去了也是多有拘束,便給她們母女留下時間,明日再去看望吧。
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母後臨終前給了他和七弟一人一塊,心念一動,“去庫房把易南送來的和田玉送去玲瓏園。”
玲瓏園裏,沒了皇帝跟前的人,大太太悄悄鬆了口氣,瞧著明顯長高了的桃桃,不禁道:“桃桃大了。”
從前在府裏,她一個名義上的丫鬟,實際是跟著星兒一起養大的姑娘,在月江閣裏混得比誰都自在,規矩禮儀隻能算學的七七八八,和星兒一樣糟糕。
許嘉星也迅速走過來扶在另一邊,大太太本顧忌著如今身份有別,對淑妃畢恭畢敬,誰料一看到女兒大著肚子還無所顧忌的樣子,當下便自然道:“走慢些!”
許嘉星臉上帶笑,“是,母親,走吧,咱們進屋說話。”
大太太的拘束被這兩人如同在府裏一般無二的態度磨的消散的差不多,外頭人多眼雜,隻好跟著倆人一塊進屋。
剛一落座,許嘉星就道:“母親在外麵可好?家裏呢?”
大太太倒沒想女兒竟先關心起家裏的事了,她原想著女兒除了氣度長了,那嬌滴滴的模樣和府中根本毫無區別,甚至她的嬌氣還要更上一層樓,看看著玲瓏園的擺設,一看便是全由著女兒自己的心意,絲毫不在乎宮規製度。
女兒懂事,她心情更好了幾分,把家裏的情況一一道來,說到許恒虞時,她表情不變,“皇上讚他屢有奇功,又一人單槍匹馬活捉了塔蘭王子,封了他三品的輔國將軍,賜為鎮北伯爵。”
一個庶子,能憑著戰功封爵封將,已經將她的嫡子卓哥兒壓的死死了。
許嘉星心中一緊,果然,上輩子許恒虞明明封的是正一品的鎮國大將軍!這輩子皇上想著宮裏還有個有孕的淑妃,連帶著許恒虞的階品也降了。
大太太不清楚女兒的想法,隻道她還是跟在閨中一般不喜這個庶子哥哥,搖頭道:“虞哥兒驍勇,皇上明顯是要重用,他如今有了爵位,你千萬別在皇上麵前露出對他的不滿。”
朝堂後宮牽扯不清,依她看,最好是不要告訴女兒任何有關朝堂的事,可這回老爺並不同意她的意思,反倒是要求她把所有情況告知女兒。
許嘉星忘不了為她奔走伸冤的哥哥,哪裏會嫉妒他,但這話不能告訴母親,“四哥得封伯爵,女兒自然恭賀,賀禮早早就備下了。”
大太太很滿意女兒的周到,又與她說了許多,最後喝了口茶,幽幽道,“你父親的意思,是這兩年找個機會便要上呈陛下乞骸骨了。”
許嘉星陡然不語,皇上不是個喜歡把人捧的過高的,父親身為宰相,家裏如今父子三人入朝為官,烈火烹油,再不自己先退,皇上也要看不順眼了。
隻是父親一生坎坷,被貶被流放,好不容易升至高位,若不是為了他們這些兒女,哪兒至於這個年歲就退了。
桃桃在一邊聽得八卦聽得很過癮,京城一切安好,就說明她的‘一隻桃子’也很好,她在宮裏賺著月例賞賜,宮外小金庫也在源源不斷地為她創收,等她出宮了,絕對也能算作京中小富婆!
大太太為了寬鬆女兒的心情,便轉頭對桃桃道:“你父親也回京了,三天前封了六品參將,過些日子就搬出府去了。”
陳家從許府的平民侍衛做到如今的官位,說是魚躍龍門也不為過,現在連京城的房子也能買的起,不得不說這一家人都很是幸運。
桃桃高興不到三秒,便聽大太太又言,“你哥哥已經定親,你母親拜托我告訴你,她也在為你相看了。”
秦娘子隨夫出征,顧不上兩個兒女的終身大事,這次一回來,便抓著媒人問了個遍,給他家都二十幾的兒子定了親。
桃桃:!!!
桃桃大震驚,求助般地看向許嘉星,雍容的淑妃隻愣了一秒,便道:“母親,桃桃出宮還早,不必麻煩桃桃父母,我親自去挑,找個合桃桃心意的,絕對比他們挑的好。”
大太太很是讚同許嘉星的做法,雖說陳青雲是許恒虞的伴讀,可桃桃也是跟著星兒一起長大的,陳家受的是許府的恩,可不能僅僅隻記著許恒虞一人。
況且,她瞥了眼桃桃,小姑娘顯然過得很滋潤,小臉蛋白白嫩嫩,水汪汪的杏眼看了就靈動——聽老爺說,虞哥兒似乎對她有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