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些等待

宣適端著個盤子,走了過來。

聶廣義遠遠地看到,趕緊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這樣的動作,在廣義大少身上,是極少發生的。

不論在任何場合,這個男人的著裝,從來都是一絲不苟的。

他總是穿一身立體剪裁的西服。

西褲最多不過九分的樣子。

會露出很小的一截腳踝,外加一小節深灰色的船襪邊緣。

他的身材很好,是那種標準的倒三角形,又不至於太過誇張。

尤其是穿著衣服的時候……

隻會覺得特別有型,但又說不出來到底有型在哪裏。

如果非要深究的話,那就是聶廣義有一個非常挺翹的屁股。

蜜桃臀這類的描述,多半說的都是女孩子健身想要的成果。

可是,男人穿西服好不好看,頂頂重要的,便是屁股的弧線能不能撐得起來。

男人背後的這條曲線,堪稱女人的胸前。

隻要曲線到位了,整個人的姿態就挺拔了起來。

更不要說聶廣義還有超過185公分的身高打底。

聶廣義的身材好到足以讓人忽略他的長相。

男人嘛,身材遠比臉重要。

話又說回來,聶廣義的臉,隻是沒有他的身材那麽出色,也並非不好看。

掩蓋他長相的,除了他的身材,還有他每次出門,幾乎都會拉著宣適一起的事實。

宣適的臉,和他的武力值成反比。

極其斯文。

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樣子。

有一種非常特別的吸引力。

女孩子見了都會想要靠近。

甚至莫名生出一種想要保護的欲望。

偏偏宣適又是那種非常清冷的氣質。

靠得太近仿若損壞一件藝術品。

想靠近又不能靠近的掙紮,平添了宣適顏值的吸引力。

在這一點上,聶廣義略有不足。

聶廣義是那種,光看身材能讓人想入非非,帶著臉一起看,又會讓人偃旗息鼓。

隻剩下一個疑問——【不就一個人嗎?有必要這麽拽嗎?】

不敢靠宣適太近,是因為不想褻瀆。

不敢靠近聶廣義,是因為拽得離譜。

結論都是不宜靠近,給人的感覺卻是大相徑庭。

聶廣義第一個發現宣適過來找他,他站起來和宣適揮手示意。

關鍵的時刻,女人隻知道和你聊吃的。

隻有兄弟會想著你餓不餓。

宗意順著聶廣義的動作轉了一個身,立刻變成離宣適最近的人。

宗意快步向前,跑到宣適的位置,好奇道:“適哥哥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炸五香。”宣適回答過後發問:“你要不要嚐嚐?”

“那必須的,早上在睡夢中聞到你做的水煮魚,我整個人都清醒了你知道嗎?我平時都要賴床的,早上連牙都沒有刷,就衝下來了。”

宗意拿起一條五香,頗有點不好意思地問:“我能給我姐姐也拿一條嗎?”

“當然。”宣適再次把盤子遞到了宗意的麵前,順便從盤子底下,抽出來兩隻一次性手套,說道:“別把手弄髒了。”

這下好了,雖然是端了一整個盤子過來,可盤子裏麵,總共就三條炸五香。

還沒端到聶廣義的跟前,就已經少了三根之二。

更為關鍵的,宣適總共就帶了兩隻一次性手套出來。

他如果想要馬上祭奠自己的五髒廟,就必須忍受炸五香帶給手指的油膩,和剛剛拍過屁股的手指帶給炸五香的各種來自土地廟的細菌。

宣適走到聶廣義的跟前,問他是不是餓了。

宗意莫名其妙地又湊了過來,一邊嚼著炸五香一邊說:“這個可好吃了!義叔叔你吃不吃,你不吃的話,我還可以再吃一根。”

聶廣義一點都不友善地瞪了宗意手上的一次性手套一眼,二話不說,低頭直接就著盤子咬了一口。

然後示威似的抬起了頭。

那眼神仿佛是在說:【我已經咬了一口了,你還要不要吃?】

宗意懶得理他,這種感覺宗意是在是太熟悉了,留下了兩個字——“幼稚”,直接轉身回去找姐姐。

此時此刻,這個十一歲的女孩,對身處的這個世界,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人類“老崽”這是怎麽了?

越長大越幼稚,難道已經成了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小孩子家家的,要淡定,不要和上了年紀的人一般見識。

爸爸都不止一次偷偷地和她說過,【別總跟你媽媽生氣,你就當她一直在早更】。

宗意想過了,關鍵時刻,隻要她把“早更”這兩個字透露給夢蘭女士,她就能得到一張保命符。

因為一開始沒有聽懂,宗意認真的查過這兩個字。

小姑娘得出了一個結論,在任何情況下,蘭蘭子聽到這個詞,一定會把仇恨值全都放到極極子的身上。

宣適看著聶廣義和個小姑娘“鬥智鬥勇”的架勢,沒有開口,隻無奈地笑笑,從盤子底下又抽出來一隻一次性手套。

聶廣義傻眼了。

敢情他的兄弟,是在盤子底下藏了一整包一次性手套?

那他剛剛的示威又是意欲何為?

最最關鍵的,聶廣義不用看也知道,剛剛直接下嘴啃的那個動作,絕對已經造就了一個滿嘴流油的惡劣形象。

他可是廣義大少誒,有光發亮的,必須也隻能是他的頭發。

就在聶廣義渾身不自在的這個當口,宣適變戲法似的拿了一包紙巾出來給他。

【知我者適適也。】聶廣義不免在心裏感歎:【宣適要是個女的,他應該能擁有最幸福的一生吧。】

聶廣義想著想著,直接想出了聲:“小適子,你真的不考慮變個性嗎?”

“小適子現在已經名草有主了,希望廣義哥哥,也能早日找到心靈的歸屬。”

聶廣義沒好氣地回應道:“我歸你個大頭屬。”

“嗯,我頭最大。”

聶廣義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適哥哥,你的頭哪裏大了,義叔叔不懂事就算了,你怎麽還助長他的囂張氣焰呢?”

宗意小朋友今天的不滿指數有點高。

並且隻針對聶廣義一個人。

宣適蹲了下來,到了和宗意平視的角度,出聲說道:“廣義哥哥今天心情不好,你可以不可以讓一讓他。”

“適哥哥!你怎麽和我爸爸一個樣!”

“呃……”宣適忽然就有點不知道要怎麽接話了。

“小意,我們先回房車上去吧。爸爸媽媽等會兒要等著急了。”說完,夢心之又對宣適加了一句:“不好意思啊。”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宣適不明所以。

夢心之從暗示改成了明示:“我們這次過來,開的是程諾姐停在極光之意工作室的房車,從裏麵東西的齊備程度來看,我感覺那台房車應該是事先為你準備的。”

“啊……?!”

宣適先是錯愕,緊接著又開始有些不好意思。

他雖然是個男的,但畢竟臉皮薄又社恐。

宣適的臉有點紅,心底更是有一把火。

原來……

【入住】和【入駐】並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烏龍呀。

程諾怎麽也沒說一聲?

是不好意思,還是還沒有來得及?

好想去房車看看。

好想去看看程諾……

但也就隻是想想。

這麽多年,在意大利“相依為命”,宣適做不到在這個樣的時候,毅然決然地有異性沒人性。

有些等待,會讓愛情化為灰燼。

有些等待,能讓灰燼開出絢爛的花朵。

……

“要不要我再給你端一盤過來?”

宣適知道聶廣義平日裏有多愛護自己的形象。

如果不是真的餓了,他不可能像剛剛那樣,直接上嘴就啃。

“知道我餓,你剛怎麽沒有多拿點來?”

“我不是給你拿了三根嘛。”宣適解釋道:“我也沒辦法提前預知還有極光之意工作室的兩姐妹啊。”

“棺cai……”

“廣義!”

這是第一次,在宣適出聲製止之前,聶廣義自己就終止了。

平日裏說說就算了,今天這麽個場合,確實也是有些話不能說。

“不是說車都是程諾準備的嗎?她沒有告訴你極光之意工作室的人要來?”

聶廣義連著問了兩個問題。

一條炸五香下肚,雖然還是很餓,卻也不再看見什麽都像是吃的。

“沒有啊。阿諾這會兒估計在等我給她打電話。”宣適說,“我把吃的給你拿過來之後,就準備給她打電話。”

“那裏麵不能打嗎?”聶廣義指了指爺爺家所在的方向。

“裏麵現在人有點多,我要是在裏麵打電話,估計沒半分鍾就要掛斷了。”

“也真是難為我的社恐兄弟幫我應酬了。”

“廣義哥哥的家人,怎麽能算是應酬呢。”宣適淡淡地笑了笑,讓聶廣義不要在意。

“你覺得他們是我的家人嗎?”聶廣義的內心,一直都很矛盾。

他小時候有多喜歡邱爺爺家,在媽媽離開之後,就有多討厭曾經的自己。

“當然啦。他們一個晚上都在說你,我不知道有多羨慕。”

“說我什麽?”

“主要是希望你能繼承邱老爺子的衣缽,成為木拱橋傳統營造技藝的非遺傳承人。”

“你羨慕這種?你羨慕有人把意誌強加到我身上?”聶廣義冷笑了一下,“嗬嗬,非遺傳承人,他們怎麽不讓聶教授去繼承呢?敢情就我比較好欺負是吧?”

“因為你在這方麵更有天分啊。”

“我天你個大頭分,我問你,我在哪個方麵沒有天分?我做概念設計做的不好,還是拿獎拿的不夠?”

“你也說了是概念設計,那不都是落不了地的嘛……”宣適說的不是很有底氣。

“拜托,什麽叫落不了地?打從上大學,我就沒花過我爸一分錢,我媽留給我的錢,我也一分都沒有動過。”聶廣義一點都不讚同宣適的說法:“我的哪一筆花銷,不是通過落地的設計獲得的?”

“我……”宣適向來口才沒有聶廣義好,這會兒更是不太知道要怎麽回應。

“我是不會產品設計?還是不會園林設計?又或者是不會室內設計?”聶廣義連珠炮似的提問,“你倒是說說看,我是哪方麵沒有天分。”

“那些設計,你不做,也會有別人做,木拱橋傳統營造技藝你不接班,可能就會失傳……”

“這話誰教你的?”聶廣義看著宣適冷笑,篤定到:“你自己可說不出這樣的話。”

“沒有誰教我,我就是在旁邊,聽著他們說,就感覺還是有那麽點道理的……”宣適組織了一下語言:“我覺得,你也不一定真的不喜歡做木拱橋傳統營造技藝的非遺傳承人。”

“我覺你個大頭得,你從哪裏得出這樣的結論?”聶廣義的語氣已經有點咄咄逼人了。

宣適倒也不犯怵。

小適子早就已經適應這樣的小鑷子。

“就今天吧……”宣適說:“一直聲稱自己對古典過敏的廣義哥哥,竟然拉得一手好二胡。”

“我還彈得一手好鋼琴呢,你怎麽不說?”

“啊?你還會鋼琴?”

很顯然,這也不是宣適知道的事情。

高中的時候,聶廣義是極其耀眼的存在。

他各科成績都優異,光要參加的國家級競賽,就有四個之多。

遇到藝術節什麽的,組織的老師和同學都會直接把他忽略。

壓根不需要展現藝術才能,聶廣義就已經是學校一等一的風雲人物。

聶廣義還先後獲得過清華和北大的保送資格。

但都放棄了。

因為保送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清華建築係。

因為聶教授的“從中作梗”,聶廣義的人生,在高考之後偏離了既定的方向。

在氣頭上的那會兒,聶教授想要解釋聶廣義根本不會聽。

然後,他就再也沒有消氣的可能。

因為這件事情,他沒有了清華,沒有了媽媽。

這是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的事。

如果沒有這所謂的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他好好的一個家,又何至於鬧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他應該在萬安橋的廢墟邊上放歌。

他應該盼望著這項技藝的失傳。

他明明應該高興的。

卻莫名其妙地哭了。

還被兩個莫名其妙的小姑娘看到。

這莫名其妙的人生,還能更莫名其妙一點嗎?

“你記得我兩年前回來過一次吧?”聶廣義問宣適。

“嗯,記得的。”宣適回答:“回來參加你奶奶的百歲壽宴。”

“那一次,我其實給我聶教授機會,我希望他能好好和我解釋解釋。”

“你爸爸怎麽說?”

“聶教授說,他自己沒辦法繼承邱老爺子的衣缽,就隻能我來做。”聶廣義比哭還難看地笑了笑,“你能相信嗎?過了那麽多年,聶教授還是一點歉意都沒有。”

“聶教授不像是會為了一個國家課題不擇手段的人啊。”宣適問:“這裏麵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嗬嗬,他當然不像了。”聶廣義扯了扯嘴角,“因為他就是啊。”

宣適有心安慰,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也不信是不是?”聶廣義自我解嘲道:“真不愧是德高望重的聶教授。連我最好的兄弟也覺得他多一個國家課題不多,少一個國家課題不少,根本就不可能禍害親兒子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