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外麵風和日麗, 天氣終於徹底晴了下來,從S縣離開後,老式卡車內就漸漸安靜了下來, 這麽多天都沒休息好,大家開始忍不住打起了盹。
宋明月卻絲毫沒有困意。
來這裏的時候,一路風風雨雨, 她是靠著心裏憋著的想要一個結果,這才意誌力強撐沒有倒下。
如今回程再坐在這兒, 她心情卻十分複雜, 身邊坐著她喜歡的人, 環顧一周, 每個人都灰頭土臉, 累到極致,可即便如此,大家從未喊過累,那是發自肺腑的真誠純粹。
這些都跟她二十多年的經曆和觀點不太一樣, 明明以前她最害怕吃苦, 現在把她這輩子想都沒想過的苦全吃了一遍, 比如睡在草屋,粗茶淡飯都吃不飽,幾天不洗澡……
這些苦宋明月從未想過會在自己身上發生過。
但是她心裏並不怨念, 第一次有了一種感覺,身體很累, 精神卻是滿足的。
就跟陳澈一樣。
他其實很優秀,退一萬步來講, 他還有一個優越的家世,找一個普通且穩定的工作並不是很難。
陳澈卻偏偏走了一條最艱難、又最“傻”的路, 而支撐著他吃下去的,正是內心的信念。
如果是以前的宋明月,恐怕永遠都沒辦法理解是什麽樣的信念,一個人為什麽要放棄安逸的生活,把自己搞得這麽累。
現在她似乎有些懂了。
人這一生,如果想要活得精彩,可以在乎的事情,做
得事情有很多。
像她喜歡陳澈,又比如陳澈他們幾天幾夜不睡覺幫助村民,做這些事情內心所達到的豐裕,遠遠不是□□上的勞累所比擬的。
當卡車離開S縣的這一刻,這一趟的行程,也讓宋明月心裏種下了一顆種子。
——
卡車一路顛簸,這個時候,很少有平坦的路。
陳澈一直將她圍坐在車的最裏麵,擔心她覺得凳子太硬,還找出了車內冬天過冬的棉衣,讓她墊在下麵,這樣子稍微舒服一些。
不過自從兩人這次見麵互通心意後,他們還沒有單獨相處過。
見大家都睡著了,宋明月也變得漸漸大膽起來,將整個身體都靠在他的身上,在他衣服上蹭了蹭,這才假裝閉上眼睛:“我有點累,要休息了啊。”
陳澈任由她像個無尾熊一樣抱住自己,表麵上依舊坐的筆直,一點反應都沒有,私下裏,卻將他的手從後麵握住她的,在她手指處輕輕地摩挲著。
宋明月一邊被他撩著,一邊又悄悄看著車內情況,生怕被誰又逮住,特別是王兵,總會出其不意破壞他們的好事。
她也是有些搞不懂,他們可是貨真價實的夫妻,怎麽搞得跟**一樣,做點小動作都生怕被發現。
她又往他身上拱了拱,**就**吧,反正他長得帥,自己也不吃虧。
就這樣,卡車開了兩天兩夜,中途還不幸壞了一次,這才好不容易到了陌市。
趙紅偉收到了S縣發來的電報,知道他們是安全的,但並不知道他們何時回來。
因此等卡車開到大院時,遠遠的,隻看到大院門口坐著一個人,見到他們的車,突然從石板凳上跳了起來,朝著他們揮著手。
這個人就是張靜靜。
直到車停了下來,看到熟悉的人影,張靜靜更是激動,問坐在卡車最前麵的人:“明月同誌有跟你們一起回來嗎?”
“有啊,嫂子,有人找你。”
跟他們經常坐車可不一樣,宋明月坐在硬凳子上,渾身都跟散架一樣,腳麻得甚至都站不起來。
陳澈將她扶起來,宋明月趕緊一步步衝到前麵,剛準備下車,卻發現身上根本使不上力,她沿著卡車壁想要爬下來,一邊興奮地問:“靜靜,你怎麽在這裏啊?”
張靜靜本想從車下麵接住她的,陳澈卻一個翻越,從卡車上跳了下來,又張開雙臂,讓她跳下來。
宋明月幾乎沒有猶豫,整個人都傾向了他。
她從陳澈的身上跳下來,繼續拉起張靜靜的手:“你是在等我嗎?”
當然了。
張靜靜哭著將她抱住:“明月,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自從宋明月走了之後,張靜靜每天的日常就是坐在石凳上看著前方,等著她回來。
不過兩天前,她就已經知道宋明月是安全的,趙紅偉收到電報後,便將這一好消息告訴了大家,並且還告訴眾人,陳澈他們這次不僅完成了任務,還履行了軍人的職責,一直在現場救助百姓。
大家聽到後都很高興,這是為咱大院爭光啊。
張靜靜大聲地跟宋明月說道:“秀梅嬸子說要給你們舉辦接風宴呢,她現在肯定還不知道你們回來。”
不僅是接風宴,還是宋明月和陳澈的婚宴。
他們算好的結婚日期,正好是在兩天後。
大聲地宣布完接風宴,張靜靜又悄悄將宋明月拉到一邊說:“你和陳營長不對勁啊。”
宋明月假裝不懂地問:“哪裏不對勁,我們是夫妻,小別勝新婚嗎?你懂的。”
張靜靜被她一句話說得臉通紅,實在沒想到她居然會說得如此光明正大。
她說得不對勁是兩人眼神之間的拉絲,仿佛一刻都不能分開一樣。
不過宋明月說得有道理,剛剛經曆了劫後餘生,小夫妻倆多溫存一些也是應該的。
聽說他們回來後,一路上,大院裏的人全都奔湧了過來,將他們圍住。
大家的很興奮,氣氛一派其樂融融,隻有陳澈,依舊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紋絲不動。
而宋明月,這次也大大出了一個風頭。
原來人家不是不難過,是直接開車遠赴千裏之外尋找丈夫了。
之前在大院裏瞧不起她的那些人,反而因為這個對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還是王兵最先提出來:“各位領導和長輩們,知道大家是真的關心我們,但我們太累了,能不能讓我們先回家睡一覺,有什麽事情,等我們休息好了再說啊。”
“對的對的,那你們先回家休息,後天給你們辦接風宴,正好也是陳營長和明月補辦婚禮的日子,到時候咱大院裏麵好好熱鬧熱鬧。”
在他們回家之前,需要先到部隊裏報道一下。
宋明月不用,她帶著行李先回到了家裏。
心裏早就迫不及待,一到家中,宋明月就將包袱打開,最下麵村長媳婦給的信封還平平整整在裏麵。
宋明月的心跳突然加速起來,她拿出信封,上麵已經貼了郵票,並且用膠水封住了。
她輕輕一扯,膠水就裂開,裏麵放著的,是紅色橫線劃著的信紙,一共有三張,上麵都有鋼筆寫的痕跡。
從信紙背麵看,都能知道這是陳澈的親筆,隻有他的字方方正正,又帶著淩冽的筆鋒。
開頭第一句,就是她的名字,明月,見信如晤。
“原諒我不能當麵跟你說抱歉,答應了你的事情,我可能要食言……你是個好姑娘,希望我沒有耽誤你,我們本就是假結婚關係,我出事了,你不必擔心,更不用自責,忘了我重新好好生活即可……我這一生,雖然生活得單調,可短短數十年,我覺得很滿足,有些遺憾,未來可能不能再為國家做貢獻了,不過不用擔心,還有無數個我前赴後繼,咱們國家,永遠都不缺少為祖國強大而努力奮鬥的人……明月,其實我也有一點點小小的自私,下麵的話,你聽著就好,不必當真,更不用放在心裏,可是今天我若是不寫出來,也許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了。”
“猶記得第一次見你,是一個很美妙的誤會,我看到你躺在我的**,那雙眼睛如小鹿般慌張,也許從那時起,你就已經撞進了我的心裏,你跟著我到大院,很抱歉,因為每天的忙碌我不能總陪在你身邊,我知道你會想家,大院裏的人不都是很友好,可是我是有私心的,我想,如果每天下班回家後,開門第一眼看到的是你,我該有多幸福,為了我這個幸福的夢,我不敢再跟你提及如果想家就回去吧。”
“你唱的那首《偏偏喜歡你》,每一句歌詞我都記得,我也偏偏喜歡你,願你永遠平安喜樂,永遠做一個熱情開朗的姑娘……”
真是個傻子。
宋明月感到鼻翼之間有些酸澀,如果不是擔心自己會出事,他是不是永遠都不可能主動接近自己呢。
她都可以想象出來,他是在什麽樣的情形下,一字一句將這些話寫出來。
也是有點可惜啊,明明他們互相欣賞對方,卻在過去那麽天的日子裏,各自沒有說過一句。
萬一這次他要是真的出了一點事情,那麽她再看到這封信,內心該是什麽樣的絕望。
幸好,他們還是幸運的。
宋明月拿著信的時候,陳澈已經從院子裏進來了。
原本王兵他們幾個還想帶著些東西來他家吃飯,被陳澈毫不猶豫地拒絕,之後他們再說什麽他也都沒聽見,心裏隻想抓緊回家。
等陳澈站到堂屋,就將她坐著凳子上,正聚精會神拿著一封信在看。
陳澈有些好奇地問:“在看什麽?”
宋明月這才注意到他已經回來,她微笑著揮了揮手中的紙:“
在看某人給我的訣別信。”
陳澈這才發現,這是他上次臨時匆忙寫下的信,耳根悄悄染紅了起來。
他不敢再看她,也沒有去奪過信,隻是冷靜地辯解:“別看了,這個不算數,我當時隨意寫的。”
宋明月將信紙背在後麵,走到他的麵前,踮起腳尖在他的耳邊輕輕地問:“隨意寫的,難道你說得那些喜歡我的話,都不是你的真心話啊。”
陳澈哪裏還能把持得住,他克製了二十幾年的情愫,此刻都想無盡地宣發出來。
他個子高,一把將她從腰部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