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個時候, 社會風氣就是一切都是軍人為優先。
軍民魚水情,大家都是發自肺腑地想要為軍人們做點事情。
在知道宋明月和沈盛過來的目的後,招待所的負責人特意出來迎接, 為他們準備了上好的房間,並且安慰他們不要擔心:“每天下午,會有西村裏的人來采購物資, 如果你們想過去,等會兒他們過來時我說一下。。”
“我們想去, 謝謝您。”招待所負責人趕忙擺擺手:“我們做得這些算得了什麽啊, 跟你愛人他們相比, 我們都太渺小了。”
從來都沒有“渺小”的人, 隻要遵紀守法, 過好自己的生活,誰都很優秀,宋明月原本以為她會一直優秀下去,沒想到搖身一變, 她成了眾人口中那個了不起的軍嫂。
中午, 招待所特意炒了幾盤菜端給他們, 本來還擔心宋明月沒胃口,特意將菜色做得精致一些。
可她端起一碗米飯,根本不看麵前的菜, 隨意夾了幾口,就將一碗米飯很快吃完了。
這個時候, 吃碳水最能夠補充體力,她一定要吃飽飯。
雖然還沒有到山村裏, 看這地勢就知道進村的路不好走,隻有吃飽了, 才能有力氣對抗這些。
吃完飯,招待所讓她先去開好的房間休息了會兒。
閉上眼睛,宋明月卻怎麽都睡不著,越是到了這裏,她越覺得希望渺茫,離事故發生已經過去五天了,她還是絲毫沒有聽到他的消息。
宋明月根本不知道怎麽辦,在大院的時候,她那麽信誓旦旦地跟趙紅偉保證,隻要一個結果,不管是什麽樣的結果,自己都能接受。
現在真的到了這裏,她又莫名感到害怕,真的什麽結果都能接受嗎?
她這一輩子,才真正開始喜歡一個人,連一句喜歡的話都還沒說,真的要無疾而終嗎?這樣的遺憾甚至比兩人互通了心意他再出事還要難以接受。
陳澈會不會到死都不知道,她其實是有點喜歡他,在乎他的。
“嫂子,你醒了嗎?有村民過來了。”
宋明月迅速起身打開門,眼神裏裝滿迫不及待:“那我們現在就過去。”
沈盛跟她一樣害怕,他們在路上的時候,起碼心底還是有期待的,希望趕緊到達S縣。
如今真的到了,又不敢再去麵對真相。
兩人坐著村民的牛車,車被一塊板一分為二,一半坐著他們,另外一半是運輸的物資,村民們都沒得吃,每天隻能靠這些物資勉強填飽肚子。駕車的村民是個壯漢,看起來三十幾歲,人卻很老實,他也不會說普通話,一路上就默默趕著車,路不好走,有時候遇到水溝,還需要他們下來將車推出去。
之前在紅河公社,宋明月第一次看到農村,才知道還有人吃不飽飯,直到進入這個山裏,她才又一次刷新了底線,原來還有人不僅連溫飽都解決不了,甚至會活生生地餓死、渴死。
泥石流讓原本就缺水的山村,最後一點水都被汙染不能喝了,他們隻能駕著車到幾十裏外的縣城裏打水喝,而目光所及之處,幾乎都是一片荒蕪。
一直趕了四五個小時的車,駕車的村民才將他們帶到一處院子裏停下,院內站滿了人,大家都在指望著車上的物資吃口飯。
見到車裏還有兩個陌生人的,為首的中年人用方言問著男人話,兩人交流了一番,中年人終於將語言切換過來,操著一口不太流利地普通話問道:“你們是來找人的?”
宋明月聲音都有些顫抖:“是的,我來找我的愛人,他姓陳,叫陳澈,請問你們有見過他嗎?”
中年人搖搖頭,又用方言問了當地人,大家都搖著頭,沒人見過。
宋明月又走上前一步,情緒顯得有些激動,一邊說一邊比劃著:“他個頭很高,人長得高高瘦瘦的,是一名軍人,是來這裏山上測試數據的。”
聽到軍人兩個字,從後麵的一個年輕人站了出來:“我阿嬤村裏有軍人在幫忙救人,不過我們都喊他王哥。”
王哥???
沈盛激動地問:“他是不是剃著平頭,眼角這邊還有一顆痣。”
青年人搖搖頭,此刻每個村裏都很亂,誰又會注意到別人長什麽樣子呢。
宋明月讓他先平複一下,她心裏瞬間看到了希望,“這位兄弟,你能不能帶我們去找他們啊?或者告訴我們怎麽走,我們自己過去。”
中年人替他答道:“不行啊,那邊路堵著了,起碼要走大半天,現在天色已晚,你們可以在村裏先休息一晚,等明天一早,我讓阿登再找兩個人陪你們一起。”
外麵都是山路,他們對這裏又一點都不熟悉,不管心裏有多焦灼,宋明月也明白不能禍害了別人,便聽從了他的安排。
經過介紹她才知道,原來這位中年人是村裏的村長,前幾年,自從分田到戶後,他開始到處學起莊稼種植技術,想要帶領村民們富起來,這才會了普通話,不過說得也不太標準。
宋明月和沈盛晚上就住在他家中,他家一共就兩個屋子,晚上,宋明月跟他妻子和閨女睡一個屋子。
今晚注定難熬。
聽著旁邊的打呼聲,宋明月卻一點困意都沒有,皎潔的月光透過泥巴窗戶灑下來,將屋內的陳設隱隱約約照過來。
要是擱在以前,打死她都不會想到自己能睡這樣的屋子,旁邊還躺著陌生的人。
現在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反而會想到怎麽會有地方這麽貧窮呢,為什麽麻繩專挑細處斷,這裏都已經這麽窮了,依然會接二連三遭遇天災。
想想真的不公平。
就在她睜著眼睛看向外麵時,旁邊村長家的小閨女突然碰了碰她,聲音稚嫩地問:“姐姐,你不睡覺嗎?”
小閨女是村長最小的孩子,在家裏也很受寵,現在已經進入小學了,跟著老師和爸爸會說普通話。
宋明月斂起笑容回複她:“我不困,你睡吧。”
小女孩又悄悄地問:“你為什麽不困?”
“因為姐姐心裏有事情,睡不著。”
“我爸爸說,晚上不睡覺第二天就會有妖怪找上門的,你不怕妖怪嗎?”
宋明月反問她:“你怕妖怪嗎?”
小女孩捂住她的眼睛:“我怕啊,妖怪會吃人的,姐姐,你快閉上眼睛睡覺。”
宋明月真的聽她的話閉上了眼睛,大概幾天沒睡的緣故,這一覺她真的睡著了。
等再醒過來時,外麵雞正在打鳴,村長的妻子已經起床做早飯,說是做飯,其實就是放一小把米和玉米須煮成稀粥。
見宋明月爬起來,她害羞地指了指鍋台,意思替他們煮了早飯,讓他們吃點東西再走。
村裏人的食物都不容易,可宋明月太餓了,還是喝了一碗粥,這才在昨天青年和另外兩個年輕人的陪同下,踏上了另外一個村長。
青年人告訴她,越往裏麵走路越崎嶇,村裏也更加窮,而這次他阿嬤在的村裏,又是泥石流的重災區,那邊好多人家房子都沒有了,就流露在
外麵。
聽他的話,宋明月的感覺還不強烈,等到了之後才看到真的是滿目瘡痍,不少房子都塌成了一攤泥土,村門口髒兮兮的,插腳的地方都沒有,整個村子都充斥著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宋明月忍住惡心,好不容易才被青年人帶到村長家裏,聽說他們是來找人,村長依舊是同樣的話,沒聽說過陳澈和王兵。
她心瞬間冷了半截,心如死灰地問:“我聽阿登兄弟說,你們這裏有軍人在救災是嗎?”
“是有的,隻知道他們其中一個姓王,我們都喊他們活雷鋒,具體名字不知道。”
“村長,您能帶我去找他們嗎?求求你了,帶我們過去吧。”
“你們先別著急啊,我們村西頭那邊的水壩有點塌了,他們還在那邊救災呢,我找人喊他們過來,你坐在這裏等一下。”
宋明月一刻都等不下去了,越是到了這關鍵時候,她便越想義無反顧:“我和他們一起去。”
她一個瘦弱的姑娘,渾身都髒兮兮的,頭發早已經蓬散開來,腳下的鞋子被磨破了,狼狽地跟著幾個男人後麵,為了不拖後退,她手上和腿上都裂了好幾個血口子,依舊不停步地走著。
一直走到中午,宋明月靠著意誌力強撐下去的時候,才看到那邊有一條河,隔得很遠,都能看到河水很汙濁,她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原來是黃河的一個支口,難怪河水波濤洶湧。
為首的男人喊了其中一位的名字,那人又到另一頭,沒一會兒,他後麵跟著一個男人。
當男人看到宋明月的時候,愣著都不敢上前,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直到他的兄弟沈盛過來將他推到在地,他才有了反應。
不是在做夢,麵前的兩人真的是嫂子和沈盛。
沒錯,他就是王兵。
沈盛生氣地質問:“王兵,為什麽不給我們傳個消息,你知道嫂子有多擔心你們嗎?”
王兵順勢躺到在地上,捂住胸口說:“沈盛,你可不能打我,我已經好多天吃不飽飯了,現在就是外強中幹,你一拳下去信不信能將我打死。”
沈盛的手變停留在半空,他這才注意到,不過半個月沒見,王兵不僅瘦了一大圈,臉色差得連眼角的痣都看不到了,難怪人家都沒注意到他的痣。
宋明月擦了擦眼淚,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問王兵:“他呢。”
“營長在最那頭,你等著,我幫你去喊他。”
宋明月想說跟他一起去,可是她腳下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陳澈還在扛著袋子,當王兵過來說要帶他見一個人的時候,他心裏就有了一股強烈的預感。
可陳澈立馬就自我否定了,不可能的,就算有人過來找他們,應該也是沈盛。
當他遠遠看到不遠處的那個熟悉身影時,陳澈覺得腳下有千斤重,這一幕,他這一生都不可能忘記。
宋明月也看到了他,劫後重生的感覺實在太好了。憋在心裏那麽久的眼淚,到了這一刻,她反而敢流出來了。
眼淚像止不住的水龍頭一樣,不一會兒,她的視線就開始模糊了。
陳澈過去一把將她抱住,宋明月便躲在他的懷裏哭,不顧一切,不管其他人,她從慢慢的抽泣變成了嚎啕大哭。
太累了,這一路上,把她這輩子的苦都吃完了,怎麽會有那麽苦的生活啊。
可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仍感謝老天爺對自己不薄,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看見陳澈了。
八十年代,並不是一個直白表達愛意的時候,尤其是如此落戶的農村,男女之間還都靠著父母之命才那成親。
宋明月卻在哭累之後,擤著鼻涕,看著陳澈大聲地說道:“陳澈,我這一路上好害怕,我好害怕,我這輩子都不能告訴你我喜歡你了。”
“我知道你也喜歡我,我也知道你在顧及什麽,可是你不能推開我,不管發生任何事情,我都會站在你的身邊,不想生孩子就不生孩子,我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你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