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大院裏的匯報廳內。
人聲鼎沸。
可以容納兩百多的觀眾席上已經坐滿了人, 平日裏大家沒有什麽消遣活動,難得有這種文藝比賽,很少有人不好奇的。
陳澈一走進廳內, 殷秀梅就熱心腸地叫住了他:“陳營長,坐在後麵做什麽啊?等下明月有表演,你是家屬, 在前麵給你留了位置。”
正好旁邊幾人是從大院北邊來的,大院南北兩邊中間有一條小街隔開, 街上主要有供銷社、理發店、豬肉鋪這些日常小店, 因此兩邊院子裏的互相知道, 但並不熟稔。
早就聽說這陳營長娶了一個美嬌妻, 原本北院的人還想趁著他們舉辦婚禮跑過去瞧瞧, 此刻聽陳營長和殷秀梅的對話,才知道這次他的新媳婦兒也等下也會表演,大家更充滿了期待。
旁人不由感歎道:“這陳營長還是這麽俊俏好看,真是想象不出來, 配得上他的, 得要是什麽樣的天仙。”
另一人也跟著笑, “你著什麽急,等下不就可以看到了嘛。”
這還是陳澈第一次看文藝匯報坐在家屬席的位置,離前麵搭的台子很近, 緊鄰著他右側的,坐得是後勤部的處長, 已經有四五十歲,今天主要來看閨女表演。
見著陳澈, 他忍不住打趣道:“真是難得呦,平時陳營長不是最不愛看這些文藝活動的嘛, 這娶了媳婦就是不一樣。”
陳澈向來不愛與人打交道,點了點頭,便正襟危坐著,與家屬周邊的歡快喜慶的笑語聲格格不入。
要是其他人,大家可能還覺得是此人會擺臉色,不愛合群,不過放在陳澈身上,一切又很正常,因為他平時都是這樣的人設。
匯報廳後麵則一團雜亂,雖說有兩個人在維持秩序,可都在一個院子裏,大家互相熟悉,會攀關係,誰都想第一個上台表演,為這事已經吵得不可開交。
眼見著場麵有些控製不住,
宋明月喊過其中一個工作人員,替他出了一個主意說:“像這樣亂糟糟肯定不行,要不采取抓鬮的方式,按照抓鬮順序上場,這樣子對大家都公平。”
工作人員常年在部隊裏做幹事,腦筋沒那麽活絡,他大手一拍:“對啊,我怎麽沒想到這點。”他趕緊將所有人都聚集到一起:“馬上演出時間到了,現在來抓鬮,誰抓到前麵誰先上。”
之前大院裏有舉辦過類似活動,但都是為了提振大院精氣神,自願原則參與,這次就不同了,能夠代表大院去市裏,這可是難得的為集體爭光機會,每個人都帶著飽滿的精神、慷慨的**。
宋明月和張靜靜都排在了後麵表演,張靜靜還要比她早一些。
從七十年代末期,鄧麗君歌曲就開始流行起來,特別對時髦的大院來說,很多年輕人家裏有鄧麗君的磁帶,總歸能哼上幾句,配上音樂,倒也很有情調,還有一些人拉了高級感十足的手風琴,那氣場一出場就不一樣。
不得不說,大院裏多才多藝的人還真不少。
趙星是大院裏僅有幾個在文工團裏麵待過的,她另辟蹊徑選擇了歌舞劇,一邊唱歌一邊通過舞蹈再現場景,讓看的人畫麵感一下子就出來了,真可謂做到了聲情並茂。
張靜靜在後麵悄悄看呆了,等表演結束,全場響起熱烈掌聲,她才回味過來,立馬慌了。
“明月,人家趙星又會唱又會跳,還唱得那麽好,跳得那麽精彩,我們肯定沒希望啊。”
宋明月還在圓鏡子麵前搗鼓著自己的造型,此刻雖然衣服還是多以黑白為主,大家審美卻漸漸大膽了起來,尤其愛跟大城市學習,因此偶爾打扮得誇張一些反而很吸睛。
她今天選了一件複古長裙,為了配衣服,她下午還去理發店燙了個大波浪,大院理發店是國營的,燙發技術還處在鐵鉗時候,鐵鉗燙發,火候非常重要,操作過程中需要十分小心翼翼,即便已經很小心了,還是有一些沒燙完整。
宋明月正一根發絲一根發絲耐心地打理著,見張靜靜慌得不行,她一邊照著鏡子打理頭發,一邊鼓勵地說:“緊張什麽啊,我們精神上不能輸,箭已在弦上,現在恐慌也來不及了,倒不如把自己實力發揮出來。”張靜靜知道她燙了頭發,但宋明月這個裙子是剛剛才換上的,如果說燙頭已經讓張靜靜直呼漂亮了很多,那麽搭配這件複古黑色裙子,簡直就是炸裂的效果,她忍不住將她拉到自己麵前,圍著宋明月轉了一圈,“明月,你什麽時候搞得這套衣服,也太美了吧。”
宋明月倒也不謙虛:“不是要表演嘛,肯定要打扮得漂亮一些。”
隻是讓你出眾,沒讓你風華絕代啊。
另外幾人目光也注意到這裏,在這個狹□□仄的等候室內,宋明月確實美得發光,縱使再不喜歡她這個人,看到她這樣子也會驚呼一聲美,最多再多酸幾句,跟個狐狸胚子一樣,哪家正經女人會打扮得向她一樣啊。
不過那又如何,她要得就是全場矚目,至於別人怎麽想,宋明月內心絲毫不在意。
此刻,在家屬席上,張靜靜的對象已經穿過幾排,坐到了陳澈旁邊,他主動找陳澈聊天:“聽靜靜說,是你家明月同誌一直在給她加油鼓氣,她跟明月同誌很要好啊。”
不僅媳婦之間需要外交,丈夫間也需如此。陳澈知道張靜靜是宋明月的朋友,對她的丈夫自然也做不到完全漠視,兩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來,張靜靜丈夫邀請陳澈和宋明月去他們家喝酒。
陳澈聽到喝酒這兩個字,內心都快有陰影,第一次學會了敷衍別人。
很快就到了張靜靜表演,前麵各種表演形式都有,唯獨這蒙古舞還很稀有。
殷秀梅臨著舞台,緊張地捏著雙手,這不僅關於到張靜靜,也跟自己密切相關,她自然要相信靜靜的實力。
這段時間認真練習不是沒有效果的,跟上一次在眾人麵前表演,這一次她水平明顯提高了不少,動作更加到位。
台上,連一些上次笑話她的都有點驚訝,怎麽一陣子沒見靜靜跳舞,她還真的進步了。
前麵一切都表演得很完美,到最後一個動作時,也是難度最高的一個,張靜靜需要跪下來往前麵滑一小段距離,來一個驚喜的收尾。
可當張靜靜向前滑動時,台上那塊木板仿佛打了蠟油一樣,她滑著就起不來,眼睜睜在眾人麵前掉下了台。
台子臨時搭建的,不是很高,張靜靜掉下去後,殷秀梅迅速從後麵衝出來想扶住她,奈何還是遲了一步。
她就這麽狼狽地臉朝下趴在地上,前麵響起一陣哄笑聲,這個時候人臉皮薄,遇到這樣丟臉的事情,恐怕很久都不能恢複過來。
為了防止有觀眾席上的人溜進等候室,左側的門已經鎖住了,而舞台前又有人在看守,宋明月出不去,心裏很是著急。
好在有兩個工作人員迅速扶住她,打開門進了後台,宋明月趕緊上前安慰道:“靜靜,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裏摔到?”
張靜靜哭著抱住她,“明月,她們是故意的,台上肯定有人塗了蠟油我才會摔到,她們壓根就不想我去比賽。”
她以為張靜靜會嫌棄自己丟了人,因為她是這樣的姑娘,看似很強大,卻在別人一次又一次否定中,開始變得不自信。
她好像經不住這樣被全盤否定的時刻了。
但張靜靜比宋明月想得堅強,丟不丟臉她已經不在乎了,更在乎的是不能參加比賽,讓殷秀梅跟著她一起丟臉。
這個啞巴虧不能白吃,宋明月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靜靜,你先冷靜一下,到底誰做得缺德事,等比賽結束我們一起查出來。”
這個插曲很快過去,前台恢複如常,後台氣氛就有些緊張了。
張靜靜一直在抽泣,內心很是自責,更擔心等比賽結束後,那些人再誤會她給殷秀梅送了禮物,到時候她可真的一點底氣都沒有了。
宋明月在旁邊耐心地安慰著她,這個比賽,人人都想代表大院去市裏,這種心情她可以理解。
但用這麽齷齪的手段去搞自己的對手,那就讓人鄙視了。
——
張靜靜過後三人表演結束,下一個就到宋明月了。
在宋明月快要上台時,張靜靜忽然抓住她的手,拜托道:“明月,我和秀梅嬸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我們不能讓那些陰暗小人得意,你一定要贏。”
“好的,我加油。”
當報幕員說她要唱的這首歌名字叫,偏偏喜歡你,台下的人都沒聽說過,這莫不是宋明月自己寫的吧。
不過作為家屬區的新媳婦兒,這算宋明月第一次在眾人麵前亮相,原本聽到後麵,一些快要打瞌睡的也迅速清醒過來:“陳營長的新媳婦兒快要出來了!”
這個時候沒有任何舞台效果,大院音樂設備簡陋,隻有一個有線話筒,但在表演者沒上台前,前麵有幕簾擋著。觀眾看不到後麵的情況。
當幕簾由左側兩側人工拉開後,隻見一個妖嬈的女人,穿著一身純黑複古方格領裙子,手上還戴著黑色手套,一襲精致美豔的大波浪頭,她身姿曼妙、眉眼勾人,光是站在這兒,就已經讓不少人倒吸一口氣,怎麽會有美得那麽驚心動魄的人,比電影裏的電影演員還要出彩。
宋明月自然知道自己是美的,要得就是這種效果,她笑得大方且燦爛,“接下來,我為大家唱這首來自香港的歌曲。”
唯一的遺憾,是沒有伴奏。
她音質算不上上乘,再加上沒有節奏,也就發揮了三四分水平吧。
“愁緒揮不去,苦悶散不去,為何我心一片空虛……為何我又偏偏喜歡你……”
宋明月調整好心情,為了體現出不一樣,還特意用了港腔
唱這首歌。
“陳營長,你家媳婦居然還會唱香港歌曲,唱得還挺好聽的。”身邊後勤部的那處長叫了幾遍陳澈,聽他都沒有回複,回過頭,隻見他眼神正癡癡地看著台上。
“情義已失去,恩愛都失去,為何我卻偏偏喜歡你。”
台上的宋明月還在忘我地投入到唱歌中,台下的陳澈卻早已經如癡如醉,心尖上閃過汩汩電流,周圍的聲音仿佛都自動消失了。
直到這一刻,他已經不願意再欺騙自己。
他喜歡宋明月,深深地被她吸引著,也許從她第一次跳河救人、也許從她第一次靠在他肩上睡覺,第一次撒嬌地介紹他,亦或是更早,從第一次在自己的**,看到那雙漂亮會說話的眼睛,陳澈就已經淪陷了。
他向來是個有原則的人,如若是不喜歡,又怎麽會那麽輕易地答應她荒唐的假結婚理由。
原來,詩書裏說得一見鍾情,並不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