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之後,宋明月再說什麽話,陳澈也不想搭理她。
宋明月切了一聲,安靜地坐在後麵吹著風。
轉彎的路上看到有賣雪糕的,而且是那種綠豆糕,這在宋莊街可買不到,宋明月喊他趕緊停車:“我想去吃雪糕。”
陳澈將自行車停在路邊,宋明月拿完雪糕後才發現自己沒帶錢,隔得很遠,她踮起腳尖,朝他招了招手。
迎風中,她秀麗的長發隨風飛揚,長長的眼睛在笑,臉頰兩個陷得很深的酒窩似乎也在笑,“陳澈,你快點來啊。”
陳澈其實很好奇,她為什麽可以一直這麽開心,從認識到現在,他總看到她在笑,眉眼彎彎,仿佛有天大的高興事情。
而陳澈偏偏是不喜歡笑的,身邊人對他一致評價就是你要多笑笑。
宋明月吃著雪糕問:“你帶錢的吧,我沒帶錢,幫我付一下。”
陳澈從口袋裏掏出錢付完,見宋明月認真舔著綠豆,一邊還點評著:“綠豆味道挺濃,還不錯,你要不要也買一支嚐嚐。”
“我不吃雪糕。”陳澈腳步快,一下子走到了前麵。
不遠處,前方一座石板橋上集聚了很多人。
宋明月好奇地觀望:“那邊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她剛說完,就有婦孺大聲地喊:“救命啊,有人跳河了!”
聽到這話,陳澈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趕緊衝了過去。
宋明月也跟在他後麵,幾口將雪糕吞下,健步如飛地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撥開看熱鬧的眾人,宋明月看到橋下麵河流裏有一個姑娘,正漂在河中間,她沒有撲騰,也沒有求救,反而解脫一般仰著頭,隻是周圍的氣壓迫使她一直嗆水。
居然還是個年輕的姑娘。
陳澈立即跳了下去,這條河流水很深,水勢凶猛,好在他經驗足,來到中間將女孩托起,但女孩卻拚命掙脫開他。
見到此狀,宋明月也從河岸邊跳了下去,她酷愛遊泳,水勢極好,在小學時,還拿過市裏比賽的獎狀。
兩人一左一右,將女孩強行架起,一點點遊到了岸邊。
上岸之後,陳澈發現女孩已經昏厥過去,沒有了意識,他剛要將人背起往醫院跑,宋明月將他攔下:“現在跑到醫院肯定來不及了,你放下來,我來試試。”
他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認真,陳澈不自覺將人放到石板上。
宋明月迅速地為女孩清理一下口鼻的異物,然後對著女孩的嘴進行人工呼吸。
眾人都深吸一口氣,他們哪裏看過這樣的操作,都不知道她在做些什麽。
人工呼吸後,宋明月又開始按壓女孩的胸外30次左右,再進行人工呼吸,就這樣循環兩次後,女孩突然嗆了一口水,終於恢複了呼吸。
宋明月這才疲倦地躺在她旁邊喘口氣,此刻的她很是狼狽,身上跟女孩一樣都濕漉漉的,頭發亂糟糟,上麵還粘黏幾根河裏的野草。
豔陽刺得她眼睛都睜不開,這個石板被太陽照得溫度好高,灼得她皮膚像是放在火上烤,可宋明月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你還好嗎?”陳澈在旁邊問她。
“拉我起來啊。”宋明月伸出手,嘴裏念叨:“你怎麽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
她又歪著頭,見跳河女孩雙眼空洞,氣喘籲籲地說:“妹妹啊,事情再想不開也不能跳河啊。”
有圍觀群眾認出了她:“這不是修鞋匠家的閨女芳芳嗎?”
“芳芳,怎麽是你啊,你好好跳什麽河,不要你爸媽和哥哥了嗎?”
聽到這話,女孩情緒又變得異常激動:“為什麽要救我!為什麽要救我!讓我走,求求你們,讓我走。”
她哭著說話,就要爬起來繼續往河裏衝,身邊人將她圍住,但女生力氣很大,三四個壯漢才將她攔下。
見回不到河裏,女生癱坐在地上抽泣起來,宋明月簡單觀察了一下,女孩身上穿著洗得發舊的粗麻布上衣,上麵明顯能看到有多處補丁,腳下是一雙有搭扣的布鞋,這個天氣,一般人家都是穿涼鞋的,她卻還穿著不透氣的布鞋,由此可見,女孩家的生活條件應該不是很好。
隻是她那張臉看著很稚嫩,兩頰暈紅,皮膚雖然粗黑,五官長得卻很好看,圓圓的鵝蛋臉,眼睛烏黑但沒有神采,即便是落了一趟水,那兩個又黑又粗的麻花辮仍緊緊綁著,更顯得她的無助可憐。
從她這樣子判斷,女孩絕對不會超過20歲。
宋明月有點於心不忍,她想到了原主,仿佛冥冥之中都是注定的,有人救了原主,她才能穿過來,現在,她在幫助跟原主有同樣經曆的女孩子。
她安慰道:“生命隻有一次,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們還有家人,多為爸媽他們考慮考慮。”
女孩的抽泣聲反而越來越響。
旁邊知道內幕的大聲說:“我知道怎麽回事,她媽讓她給她哥換親,對方是個又老又醜的瘸子,估計不同意才要跳河的。”
眾人一聽,紛紛指責道:“哎呦,那怎麽行,怎麽讓黃花大閨女嫁給瘸子呢。”
“可她哥都30歲了,到現在還找不到對象,家裏就兄妹二人。”
圍觀眾人又不說話了,30歲在這個年代還不結婚,那是要被人笑話死,擱在自家身上,估計也會做同樣選擇。
“還真的是個命苦的姑娘。”有大娘圍住她說:“聽大娘一句勸,為了你哥就忍忍吧,嫁男人也不是看長相的,要是瘸子會疼人,日子也能過得和和美美。”
居然是換親,這還是宋明月第一次聽說過這種事情,卻不知道在這個年代,農村裏還有許許多多這樣的陋習。
幸運一些,女人可以嫁個門當戶對的男人,不過需要換親的,本身就是家庭不怎麽樣,最後被犧牲的,還是女孩子。
宋明月碰了碰旁邊的陳澈:“你怎麽看的?”
陳澈沉默著,從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可他眼底浮漫出一絲悲涼。
這個社會,還有千千萬萬的苦難,這也正是他們需要為之付出努力的原因,一刻都不能停。
他腳下帶著沉重,聲音透著無力:“走吧,還有行李沒拿。”
“你不想救這個女孩嗎?”
陳澈覺得她有些天真,他們在大西北駐紮時,遇到過很多這樣的事情,開始村民們看他們是軍人,表麵上會聽他們的話,實際上依舊會把女孩兒當成買賣來交易,後麵他們再插手,村民們就不願意了,“除非你給我們全家一口飯,我就答應你的要求,不然人都活不下去了,還管得了什麽啊。”
但他們能給一戶飯,給不了
千千萬萬戶。
當時他的首長就跟他說過:“想要改變這種現狀,不是靠一戶兩戶的成功,是要祖國的強大,隻有國家好了,人們吃飽飯了,農民們生活越來越好,自然就不會出現這些,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讓國家變強,也許十年,二十年,需要犧牲很多人,但為了更多的人,這是我們的責任。”
陳澈至今深深記住了這句話,所以他考上了導彈控製係統儀器研究院,現在也在默默做這份工作。
但對於個人,他似乎有些麻木了,問宋明月:“你想怎麽救?”
“我是有個辦法,你能弄個醫院假證明不?”
“可以試試,你要什麽證明。”
“那就好,等下聽我口令行事知道嗎?”她腔調拿得很足,陳澈第一次發現,她跟自己想象中得有些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