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謠言
六點多, 天還一片暗沉的黑。
宋琪琪和大多數同學一樣,被冷風吹得臉蛋冰涼,仍然困得不行, 打著哈欠走進學校。
“誒, 是不是她啊?”
“好像是哦。”
“發生這種事還能像沒事人一樣,感覺也不是那麽單純……”
“嘖, 都不是什麽好鳥。”
校園裏學生人潮擁擠,緊趕慢趕地往教學樓移動,宋琪琪隱約聽到一些說話聲的內容,她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太敏感。
為什麽, 有種這些話是在說她的感覺。
宋琪琪眉頭微皺,心裏浮現不太好的預感, 往四周掃了一眼。
那些或陌生或眼熟的麵孔, 大多都在她看過去時迅速移開視線,也有些人毫不顧忌地盯著她看, 臉上表情玩味, 或是撇撇嘴,將臉轉向一邊和身邊的人低聲說話。
宋琪琪感到恍惚,複習到很晚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隱隱發黃, 因為做不出任何表情而顯得有些呆滯。
她不敢確信,心跳得很快,又有種靈魂已經脫離軀體的陌生感覺, 幾乎是大腦一片暈眩嗡鳴地迷茫走進教室,到自己座位坐下。
“……琪琪, 那個, 昨晚我們小群的消息,你看了嗎?”她的同桌猶豫了一會兒, 還是湊到看起來狀態很差的宋琪琪身旁問道。
“沒有,因為期末考,我媽把我手機收了。”宋琪琪輕呼出一口氣,眼神已經有些空洞地看著她,聲音幹澀,“什麽消息?”
“額……”她同桌糾結了下,搖搖頭,“那還是等你拿到手機自己看了再說吧。”
之後的早課,宋琪琪幾乎什麽都聽不進去,唯有滿心的惶恐與不安在瘋狂滋生。
以至於到後來,她總敏感的覺得同學們的一舉一動甚至是一個眼神,都是在對她最不願意被人所知道的那件事,做出他們的反應。
終於下了課,宋琪琪匆匆離開教室,等她走後,教室內驟然爆發一陣嗡嗡議論。
她來到趙燕楠所在的教室,蒼白著臉盡量忽略無視那些明晃晃的驚詫打量,叫出趙燕楠。
“楠楠,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
宋琪琪甚至等不到和趙燕楠去平時課間常待的地方,抓著她的手,眼底浮現淚意,急促問道:“我手機被我媽收了,你告訴我,他們是不是知道那件事,為什麽?這件事明明就隻有……”
“喲,這不是會所姐嘛?”
“哈哈哈哈劉俊傑你是不是經常去啊,叫得這麽熟。”
一幫男生從她們身邊經過,怪叫嬉鬧著又很快跑遠,不時冒出兩句自以為很有意思的話,像一根根針,紮進宋琪琪的大腦裏。
讓她瞬間失語,頓覺如墜冰窟,腿軟了一下,隻能緊緊握著趙燕楠的手,不敢置信地看著對方。
趙燕楠厭惡地看了一眼那些男生,隨後收回視線,坦然與宋琪琪對視。
“琪琪,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真的不是我。”
她知道宋琪琪太害怕了,但連漪做過的事情,總要付出代價,在她看來,宋琪琪的害怕隻是另一種意義地包庇壞人。
長痛不如短痛,大家都會知道連漪做了什麽,而琪琪,她隻是一個受害者。
趙燕楠撐著宋琪琪,毫不心虛道:“我沒有這麽做的必要,但我想,也許這是連漪的報複……是針對我,卻牽連到你。”
“怎麽可能,連漪她不可能這麽做。”宋琪琪臉色蒼白,隱隱冒汗,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為什麽不可能?她不就是這樣的人嗎,琪琪,你真的不用害怕也不要覺得這是你的錯。”趙燕楠低聲道:“你放心,這件事情很快就會過去的。”
到那個時候,宋琪琪就不會再被連漪威脅封口,而連漪也會為她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趙燕楠篤定地相信著,她知道宋琪琪的確沒在會所裏遭到侵犯,所以那些流言蜚語根本造成不了什麽影響,大家的注意力,也會很快放在連漪的險惡用心上。
她看了眼神情麻木、一言不發的宋琪琪,安慰道:“而且大家關注的重點是連漪,我會為你解釋清楚的,這件事你沒有任何錯。”
“……”宋琪琪說不出話,隻能勉強逼著自己抓住這一點希望。
直到預備上課的鈴聲響起,趙燕楠輕聲提醒了幾次過後,她猛然驚醒回神般。
“你一定要幫我說清楚。”宋琪琪帶著哭腔道:“我真的不是那種人,也沒有發生不好的事情,連漪當時出現得真的很及時,他們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
“好,我會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委屈。”趙燕楠篤定道。
大家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會看不明白事情的真相。
…
私底下瘋傳消息的暗流湧動,到底衝不破期末考迫在眉睫的壓力。
連漪剛歎了口氣,一旁的謝泠便平靜地看了過來,“這些是我為明天考試劃的重點,希望你能專注記下來,不強求吃透知識點,但隻要留下印象,對你到時候做題會有很大幫助。”
“知道了,謝老師。”連漪的課桌就從來沒有過這樣放了一堆書的時候。
她看著攤開的筆記本和各種課本、寫滿答案的習題冊,頭都大了。
隻是看還好,走神發呆敷衍過去就行,偏偏謝泠嚴格得要命,還會抽查,甚至臨時出題考較。
連漪不止一次後悔,幹嘛要和他玩什麽補習的要求,早知道還不如放一放,總能有其他辦法強迫和他待在一塊。
這下好了,她的孟洱現在在異國莊園裏,被樂團那幫人圍著歡脫地開著派對。
各種各樣的樂器就那麽隨意地擺在草坪上,美食、美酒擺在長桌上,一群人撒歡地開腔、彈奏樂器,不同風格的樂曲與歌喉在莊園草坪響起,莫名和諧又歡快。
而她呢,擠在教室裏對著無窮盡的題目,旁邊還有個相當敬業的‘老師’冷臉監督。
怎麽處境一下就轉了個個啊。
修長手指微屈出現在眼前,對著課桌輕敲了兩下。
“不要發呆。”謝泠淡聲道。
“……知道了!”連漪微微咬牙,低聲抓狂道。
-
派對上全都是樂團的成員。
相比起一群嗨到極點、群魔亂舞的樂團成員,挽著袖子任由黑長直發披散的孟洱,站在那裏淡笑著看他們開始solo起樂器表演,就顯得很是獨樹一幟。
孟洱在這兩天極短的時間內,用徐嶧桐那筆錢,撬動近五十倍的收益。
根據長期的觀察和分析結果,她清楚看到了幾個大莊家的動向,以及確認他們是否還在股市中出沒。
大號所獲得的劇情大綱裏,當然不會寫出這個世界的股價變動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
但從字裏行間的細微信息,孟洱還是分析出了關鍵的內容,畢竟不論經濟、政策,又或是某些時事的發生,都與股市有著息息相關的必然聯係。
莊家們就像是海中凶猛的鯊魚,驅趕、追逐、獵捕食物。
它們的目的和行為本應該難以被察覺到,或許隻有在事情塵埃落定後,才會被一群人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分析成又一個經典案例。
孟洱隻不過是一個隱匿在他們之間如影隨形的獵食者。
她將資金拆分,根據預期投入其中,跟隨著每一步的預判,從那些巨鯊口中撕咬下屬於她的血肉。
而眼下,在交易所已經有了高級客戶專屬對接人的她,也不再需要盯著股票變動,再去親自操作。
隻需要付出對她現在而言微不足道的小小酬勞,就會有相當專業的人士認真代勞。
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於得到短暫放鬆。
隻不過,即使是賬戶裏躺著十幾個億,孟洱依舊淡然地聯係上老師特伯尼,並定好了拜訪的時間,她明天就要坐上歸國的飛機,臨走前,理應見一見這位對她提供了不少幫助的老人。
突然暴富對於孟洱而言,是預期之內的事情,十幾個億的確很多,或者說,太多了。
但對於她和連漪的未來而言,又實在太少太少。
就像咕咕機這麽個要死不活的公司,都是個吞金不帶嚼的小雞崽。
十幾個億放在孟洱對未來規劃的版圖,充其量隻是個初步的啟動資金,籌備了幾年才有今日的收獲,孟洱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麽值得感到驚喜。
至於麵前這場派對,孟洱端起香檳杯,微垂眼眸裏露出一絲無奈。
有樂團裏一個人知道她要拜訪特伯尼老師,就有第二個人知道,到最後,一場臨時組建的派對就這麽莫名其妙地出現了。
偏偏那位老人,現在笑吟吟地看著一群弟子胡鬧,樂嗬嗬的樣子看不出一點不滿。
“孟!快過來,讓她見識一下你的絕技!”solo落敗的卷發大胡子朝這邊扯著嗓子吼了一聲。
他對麵微微鬆開大提琴的棕發女人烈焰般的紅唇一勾,嘲笑道:“安德魯,什麽時候你才能學會不要像個孩子一樣,輸了就開始叫媽媽!”
“哈!”安德魯不以為意,咧著大嘴笑道:“麗娜,別說你不想再聽聽神奇的樂器!”
麗娜的大眼睛轉而看向淡笑不語的孟洱,隨後聳聳肩道:“好吧,我承認,這次算你找到了一個讓人無法反駁的借口。”
話音落下,眾人連忙起哄叫起孟洱的名字。
有幾個喝大的高舉起手,渾然忘記手裏的酒杯,酒液四處揮灑,引起一陣驚叫笑罵。
臨時拉來的照明燈光白得刺眼,打在這片草坪上。
孟洱姿態隨意地微微倚著長桌邊緣,白色襯衫有些隨性鬆垮地穿在身上,袖子微微挽起,從手臂到腕骨再到手背,青色血管淡淡浮現,直至修長手指輕拿著香檳杯。
她黑長直發下的膚色有些白,仿佛泛著冷意。
看起來總是不見什麽情緒的黑白眼眸靜靜盯著這群起哄的人,像是在笑,又不太明顯。
包裹在黑色闊腿褲下的長腿交疊,絲毫沒有要動的意思。
這幫人隨□□玩熱情到了極點,根本不在乎孟洱所表現出的冷感,再冷漠,他們也像那歡脫的火焰,呼啦啦地擁抱上去。
一個個子嬌小的金發女孩,從地上被隨意擺放的樂器裏拿出一把樂器,通紅著臉小跑到孟洱身邊,將那把樂器遞給她。
也不知道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她像彩寶般的眼瞳向上看著孟洱,羞澀著抿嘴輕笑。
熱情到這個份上,孟洱自然沒有拒絕的必要,她看著這群隨著她接過樂器後,興奮地鼓掌歡呼的人,勾了勾嘴角。
“這是孟家鄉的樂器,叫……二胡!”有人向身邊夥伴介紹,說起樂器名字時,腔調顯得有些奇怪。
她興奮道:“你知道嗎,曾經孟竟然用這個音色十分特別、充滿了哀傷的樂器,彈奏出電音樂曲,真的很神奇!”
“我知道我知道。”她身邊夥伴打了個嗝,“我們樂團裏,還有誰沒見識過?噢,她讀高中後進來的新人……對,讓他們好好見識一下!”
他揮了揮拳頭,哈哈大笑幾聲。
孟洱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嘴角輕扯,拉響弦音,名曲二泉映月隨著弦動傾瀉而出。
沒什麽,她就是想給大家聽點經典曲目。
絕對沒有別的壞心思。
-
之後派對能否恢複原來的熱情,孟洱就不太清楚了,她被一臉無奈的特伯尼叫到身邊。
從一群不知被勾起什麽傷心事以至於嚎啕大哭的醉鬼身邊,冷酷無情地走過,一老一少身邊又跟了幾個樂團的核心成員。
草坪的另一邊有專供休息的座位。
幾人紛紛落座後,特伯尼隻是看著自己這個最特別的弟子笑而不語。
其他的幾個家夥卻根本沉不住氣,他們或多或少喝了點酒,又可能是因為孟洱現在本人就在眼前,於是爭先恐後地開始勸說她幹脆取消航班,別走了,留下來。
這幾乎是此前每一次見麵都會發生的場景。
他們不理解,為什麽孟洱明明有這樣的天賦和能力,卻還是要待在那個國家,按部就班地當著一名學生。
想要上學,明明在這裏也可以。
以前因為樂團發展不好,大家也沒怎麽好意思開這個口。
可現在名有了,利也有了,他們真誠希望這個年輕的天才,他們的朋友,與他們有著共鳴的人,能夠在更適合她的環境裏,發揮她的優勢。
但同樣的,孟洱一如過去那樣拒絕了他們。
“老師,我真的覺得我們應該去孟的家鄉……禾城?”金發女孩雙手合攏,祈求的語氣,“去那裏開一場音樂會。”
“這個主意很棒,我讚同。”
“我也讚同。”
特伯尼笑著點點頭,“按照樂團接下來的規劃,雖然我也很想讚同你們的這個主意,但可惜的是,各位先生和女士,你們恐怕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失去自由。”
孟洱嘴角含笑地看著朝她投來哀怨目光的幾人,淡聲道:“抱歉,我愛莫能助。”
“哎,真的很懷念那些日子,跟小小的孟一起合奏。”卷發大胡子歎氣道。
麗娜捅了一下他的手肘,壞笑道:“確定是合奏,而不是被單方麵碾壓?”
“……閉嘴,這位女士,請注意你的素質!”安德魯一臉憤慨。
“不過,孟,為什麽你能說放下就放下呢?”麗娜是個看起來很嫵媚灑脫的大美人,她說這話時看向孟洱的眼神有些不理解,帶著淡淡憂傷。
他們這些人,過去被看不起,被笑稱為怪胎,孟洱其實看起來更像是和那些‘正統出身’的家夥一個樣子。
卻和他們混在一起。
大家雖然表現得很不著調,比起在金碧輝煌的殿堂裏表演,更像是某家酒吧剛趕完場的一群樂手,總是如此。
但他們對於音樂的熱愛,從來都無須質疑。
孟洱眼底笑意淡淡,“我是一個沒有太多耐心的人,更喜歡去不斷追逐新鮮的事物,但親愛的麗娜,你怎麽知道我舍棄了過去的這些快樂來源?”
“聽到了嗎,她叫我親愛的誒!”麗娜捂著心口,啪地一下抓住大胡子強壯的手臂。
鑲鑽美甲一點都不客氣地陷入他毛茸茸的手臂肉裏,安德魯‘嗷’的一聲連飆罵聲。
“說起來,過幾天我還有個不太正式的表演。”孟洱很享受與他們閑聊的時刻,不需要思考太多東西,彼此熟悉到不過腦子地開口都不會冒犯到對方。
“真的?”幾人立馬聚精會神地盯著她,就連特伯尼都用好奇的目光看向她,端著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隻是學校裏一個晚會的表演。”孟洱道:“上去彈奏一首曲子,就可以拿到一台幾萬塊錢的電腦獎勵。”
“哇哦!”他們發出真心實意的驚歎。
一首曲子幾萬塊錢,放在以前簡直是被金子砸中的程度,即便是如今個個身價倍增、名氣暴漲的他們,大概是習慣了沒名氣的日子,聽到這個酬勞,仍然感到驚歎。
“應該會有錄像,到時候我會給你們發一份的。”孟洱端起茶杯,朝他們舉杯示意。
“嗯……”
麗娜大大的灰藍眼瞳暗了暗,忽然彎起紅唇,舉杯道:“我很期待。”
“噢……是的,我也很期待。”安德魯和她視線一個交錯,突然心領神會,大胡子底下的嘴唇抽了抽,像笑又忍住的樣子。
隻有金發女孩稍顯單純,還在發出遺憾的感慨,“如果我能去看孟的現場表演就好了。”
“對啊!”麗娜、安德魯和座位上的其他幾人默契出聲,遺憾搖頭,接二連三地歎口氣。
“我們要是都能去,那就好了。”
-
被纏到淩晨才終於脫身的孟洱,次日清早依舊生物鍾強大地按時起床,坐上特伯尼為她安排的車子趕往機場。
與此同時,望海中學也迎來了高三級的期末考試。
單列單人單桌打亂班級的安排,連漪找到考場,進去後所見麵孔都很陌生,隻有幾個有點眼熟的長相,但那些人見了她就跟見了鬼似的,立馬低下頭專心檢查桌麵上的東西。
連漪在心底嗬笑一聲,走到她的位置坐下。
以往的考試,她多半缺席。
維持人設也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一張卷子,光交白卷太刻意,連漪還得保持恰到好處的出錯率,要錯得渾然天成。
對連漪來說,這遠比答出滿分卷子還要困難。
但現在有個謝老師嚴格對待,連漪想到退休計劃,隻能歎口氣,辛苦自己一回。
謝泠正在漸漸對她放下戒備,這個趨勢很好,連漪從來沒考慮過他會動心之類不切實際的可能性,但很顯然,謝泠正在逐漸把她當成朋友。
這就夠了。
直到卷子發下來,連漪還有些走神地想著,什麽時候才能快進到讓謝泠對她徹底厭惡,從此以後連聽到她的名字都犯惡心呢。
按照他那個性格,隻要知道她這段時間一直都抱著這樣玩弄戲耍的想法和他相處,對她也就隻剩下錢貨兩訖的念頭了吧。
確認了這一點,連漪安心地托著臉,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卷子上寫寫畫畫。
控著分數比之前提升了一點,自覺耗費不少心神的連漪把試卷抽起,直接起身去交卷。
接下來幾天的每一科考試都是如此。
熬完了折磨人的期末考,連漪就連謝泠都不想搭理了,埋在家裏柔軟大床狠狠睡上一天,才終於滿血複活。
從家裏電梯走出到客廳,她打著哈欠朝管家擺擺手,睡都睡飽了,暫時還不想吃東西。
連漪晃悠去小花園,今天是買手帶著一堆衣服首飾上門讓她挑選的日子,按照慣例,她是要花點錢給別人看的。
然而轉到小花園裏,買手與她助理正站在一旁整理帶來的各種名牌衣服與首飾。
許清瑤和連素甯兩人對坐著,她們像是陷入沉思,又似乎是在無聲對峙,一個柔弱長相的眉頭緊鎖,一個溫婉長相的斂眸不語。
她們之間的圓桌上,甜品、茶水都被擠到一邊,原來的位置被一堆紙張和平板占據。
“甯姐,我覺得你這個想法值得參考,但對於我們項目的整體來說,不是很適合,偏離了最基礎的理念。”許清瑤忽然說道。
與她以往總是細聲細語,好像對方大聲點都會蓋過去的輕柔聲線截然不同,聽著嚴肅而有力。
連素甯原本舒展的柳葉眉,在她說出這話以後,微微蹙起,像是想要反駁,但又不知道想到什麽,輕歎一聲,微微笑了笑。
“嗯,我仔細想了想,你說的沒錯,那麽先把它放在一邊,之後我們和其他人開會再決定是否采納,好嗎?”
許清瑤隻思考了幾秒鍾,便點點頭,“也好,還是聽聽大家的意見再說。”
站在入口的連漪扶著門框,頓時心情大好,連嘴角都微微上揚。
看看,連她家大姐這麽好脾氣的人都皺眉頭了,看來兩人之間的意見始終存在著分歧,現在隻不過是大姐主動退步,但之後呢?
連漪都忍不住想要為自己用兵如神的精妙計劃鼓掌。
她心情愉悅地走過去,原本還想要繼續下一個話題的兩人見到連漪走來,臉上很快也都出現笑意。
“一一。”
“連漪!”
“嗯,你們在討論項目的事?”連漪看了眼桌上各種文字和設計手稿的紙張,隨意一瞥沒看出什麽問題,基本按照她的要求在弄。
花最多的錢,做最奢侈的內容,然後門票999。
“是的,一一你要聽聽看現在的進度嗎?”連素甯溫柔笑道:“清瑤真的很厲害,如果不是知道她現在還和你一樣在念高中,我想真的會錯把她當成是某個企業的高管。”
“即使她就坐在我麵前,看起來這樣年輕。”
許清瑤有些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語氣與之前的嚴肅專業截然不同,輕聲道:“甯姐才是真的厲害,跟您共事,我才發現自己的很多不足之處。”
兩人說罷忍不住相視一笑,都為彼此這聽起來商業互誇的話感到好笑。
連漪拒絕能讓大腦思考的東西,“不看,要打錢和我說就是了,這些東西你們負責。”
她知道以自己連氏千金的身份,如果真的搞點什麽項目來做,不說賺錢吧,起碼保個本還是能做到的,在雲海多的是人願意捧著她。
當然,也會有想要搏一搏單車變摩托的騙子之流。
但隻是被騙的虧錢,實在上不了台麵,萬一還有人對她能力抱有希望怎麽辦?
就隻有這種看起來很認真地做,卻又賠本的買賣,才最能讓人信服。
她甩手掌櫃的態度毫不遮掩,許清瑤和連素甯互相看了一眼,卻莫名露出了然的微笑,沒再多說什麽。
“好,你放心吧,這個項目我和清瑤都會認真負責的。”連素甯輕笑道。
許清瑤點頭認同。
“哦,那你們先別操心項目了,都去挑挑搭配的衣服首飾吧。”連漪一手支著臉,嘟囔道:“畢竟是項目負責人了,得有些正式的著裝,嗯……報銷的。”
她不在意地朝那邊的買手招招手,讓對方將清單拿過來。
“我的那些照以前風格留下,其他的讓她們挑選吧。”
“好的,連小姐。”
原本還以為會在小花園這裏無聊挑來撿去,把這個任務轉嫁給許清瑤和大姐後,連漪雙手背在身後,又慢悠悠走回別墅。
她沒忘記自己還有個關鍵的行程,那就是拉著謝泠出去玩。
要不就定在今晚,雖然決定得很突然,但她向來是個很會給人製造驚喜的人。
許清瑤卻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張了張嘴,想要叫住連漪,卻因為她消失在小花園而作罷。
她走後,買手訓練有素地將準備好的特製清單又拿出兩張,放在許清瑤和連素甯兩人麵前,微笑道:“二位小姐可以看看,如果有喜歡的,我這邊為您二位準備展示。”
連素甯對於這種模式並不陌生,她拿起清單仔細地看著,閑聊般說道:“剛剛你是有什麽話要和一一說嗎?如果是重要的事情,你先去找她吧。”
“嗯……”
許清瑤蹙了一下眉,如果至關緊要,她早就等著連漪休息好以後第一時間報告。
這事說是和連漪關係大,又談不上。
期末考的前一天,關於一個叫宋琪琪的女生,曾經被學校裏幾個男生帶去會所的事,突然流傳開來。
這與之前還沒名沒姓的傳言對上,頓時在望海學子之間瘋傳,甚至不少外校學生都聽說了這事。
許清瑤聽說的每個版本裏,無不是那個女生和幾個男生之間發生了什麽什麽,說得有鼻子有眼,好像真的有這麽一回事。
她本就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何況這段時間又要操心項目還要忙考試,更是不會過多關注。
隻是有些版本裏,出現了連漪的名字。
有傳言說,這件事本身是連漪為了將謝泠追到手,特意設的一場局,那女生是被哄騙去會所的,而謝泠正是在那家會所做兼職。
連漪特地安排這樣一出戲,就是為了在謝泠麵前刷好感,甚至隨意拿一個女生的清白來做局。
但因為這個傳言太離譜,因此是流傳度最小的一個版本。
別的不說,連漪的名聲雖然不好。
但大家印象裏,無非是她那些蠻橫霸道的事跡,哪怕是在最初的傳言裏,連漪不講道理的專門針對陷害那個女生,都要比這個版本說得更有說服力。
更何況,謝泠是什麽人?他這種優秀尖子生,學校的心頭肉,犯得著去會所兼職嗎?
編故事還編得這麽離譜,自然無人相信。
反倒是對於故事裏,那個女生和幾個男生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們有著各種各樣的意**和遐想,隔著屏幕,肆無忌憚地發表著自己的無根據揣測。
許清瑤有些遲疑,“算了,我還是和連漪小姐說一下吧。”
她也有著自己的私心,畢竟看著那個女生陷入這種充滿惡意的傳言裏,也有些於心不忍,如果連漪知道這件事以後,願意出麵,或許能止住這些瘋傳的種種謠言。
想到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許清瑤還是有些坐不住。
“好,那你去吧,我在這等你。”連素甯抬起眼看她,微微一笑,隨後繼續低頭看起清單。
但剛起身離開不久的許清瑤,又走了回來。
“連漪小姐出門了。”
許清瑤蹙了蹙眉,“等她回來我再說吧,這件事,其實和她關係不是很大。”
“好。”連素甯沒多過問,經過這段時間和許清瑤數次基於項目的溝通,她清楚這個女孩雖然年輕,卻有著遠超年紀的聰慧。
何況許清瑤比起她,其實跟連漪的關係更為親密。
因此識趣地轉開話題,指著清單上一件風格有些幹練的上衣道:“我覺得這件衣服挺適合你,這件拿了吧。”
“好啊。”許清瑤點點頭,暫時先將那件事放到一邊,微笑道:“我相信甯姐的眼光。”
挑了幾套衣服和風格相匹的首飾搭配過後,買手和助理拿著確定好的清單告退。
連素甯端起茶杯,喝了口有些放涼的茶水,喟歎道:“我好像還從來沒有這麽用過腦……說來不怕你笑,過去對於事業,我隻需要坐在辦公室裏,聽經理人匯報,再簽簽名字蓋個章就行了。”
“可是我覺得甯姐你真的很厲害。”許清瑤微微睜大眼眸,道:“很多方麵,如果不是有你,我可能就自信地按照自己從理論裏學習到的直接運用了。”
“看得多了而已,其實也隻是些別人的經驗之談。”連素甯輕笑搖頭。
“對了,甯姐……”
許清瑤蹙眉道:“連漪小姐定下的一個要求,我想說說我的理解,你看有沒有問題。”
“嗯,你說吧。”
“是這樣,連漪小姐特地要求我,玻璃花房項目的所有收益,要周期性地拿出百分之二十捐做慈善,並且,這件事要秘密進行,不對外界公布。”
許清瑤沉吟道:“之前我們討論過連漪小姐考慮的宣發模式,所以我想,連漪小姐的意思會不會是……不以我們官方的名義,公布這件事?”
她沒有直說,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連素甯略微思索,旋即輕笑道:“不,這件事,你要按照一一說的去做,不要有其他的想法。”
“嗯?”許清瑤目露疑惑。
“你可能會覺得一一這句話還有別的想法,但根據我對她的了解,她隻是目的純粹想要去做這件事。”連素甯輕歎道:“她做事從來隨心所欲,不在意外界的評價好與壞。”
“捐錢做慈善這樣的事情,其實她做過很多次,隻是以前很多人都忽略了,又或者他們並不在意……”
連素甯的眼神變得有些飄忽,想起了一些過去的記憶。
最終,她聲音微微提高,正了正神色,“我相信你也清楚一一是什麽樣的為人,既然她告訴你這麽去做,那就這麽做。”
“我想,她之所以這麽決定,隻是希望無論項目成功與否,總有人能夠從中得到些什麽。”
許清瑤神情怔怔,良久之後露出些許愧疚。
“甯姐,如果不是你和我說這些,我可能真的就想偏了……”她輕咬下唇,有些慶幸又感到失落,最後定定地看著連素甯。
“還是你了解連漪小姐!”
連素甯嘴角笑意微頓,想到曾經她也對連漪有過的誤解,做不到坦然接受這份認可。
“記住,一定要注意好這筆用作慈善的資金動向的保密性。”她不動聲色將話題轉開,再次認真道:“一一隻是想要做好事,而不是得到別人的讚美。”
許清瑤用力點頭,“這個事情我會全程跟進,親自盯著,不會讓外界知道拿來做文章的。”
…
…
還不知道自己被兩人腦補成什麽思想境界的連漪坐在車上,哼著歌等謝泠的到來。
雖然考完試已經放假,但他還是被老師叫去了學校,不知道說些什麽事。
連漪打他電話打不通,就任性地打給了教導主任,態度理所當然地讓對方代為轉達。
“……嗯,大致的情況我們了解了。那位女同學現在的心理狀況不太好,謝泠,我希望這些話不會對你造成心理上的負擔。但如果你在經濟方麵有困難,你可以和學校說,和我說。”
“學校會盡可能幫助你解決,你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專心於學習。”
教導主任目光複雜地歎了口氣,“你明白嗎?”
“主任,謝謝你的關心,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謝泠平靜道。
“嗯……”
教導主任頓了頓,也感到有些荒謬,擺擺手道:“那個,連漪在學校外麵等著你,咳,你記住,要把重心放在學習上。”
“好的,主任。”謝泠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隨後語氣如常道:“主任,我先走了。”
“去吧。”
他從主任辦公室到校外這段路的距離,神情依舊淡漠得沒什麽情緒,隻是心底種種念頭交錯。
直到看見那輛熟悉的豪車停在路邊,謝泠微微垂下眼,頎長身形站在原地停頓了一會兒,才邁步走了過去。
“謝老師!”
連漪主動打開車門,語氣歡快道:“期不期待和我的第一次約會呀!”
“……”
謝泠沒接她的話,彎腰坐上車。
對於謝泠的冷淡反應,連漪絲毫不感到意外,依舊笑得彎著眼,跟他抱怨起期末考的難度,又說起今晚的約會。
說是約會,連漪還真沒打算和他搞什麽兩人浪漫獨處時機。
就謝泠那性格,怕是看到轉身就走。
“……都是些我的朋友,他們雖然一開始會讓人感覺不好相處吧,其實相處下來你就會發現,還真沒必要和他們好相處。”
連漪嘴角微翹道:“不過今晚這個局,最主要的目的不是為了讓你見我朋友,而是想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嗯。”謝泠頓了頓,他其實有些話,想要問連漪,隻是上了車以後一直沒有插話的機會。
“怎麽了,你不高興?”連漪歪了歪頭看他,仔細想了一下,這段時間她嚴格遵循計劃讓謝泠卸下心防戒備,都沒怎麽逗弄他了。
難道是學校裏關於她和他的那些個傳言,傳進主任耳朵裏,讓他緊張自己這個寶貝學霸早戀,抓謝泠去一通勸說?
謝泠微微蹙了一下眉,“連漪,今天主任和我說了有關……”
“誒,到了!晚點再說。”
車子輕盈停在會所門口,連漪對於他要說的那些話不感興趣,不就是被誤會他們在一起了,他要守男德,以後多注意點之類的廢話嘛。
於是歡快地打斷,打開車門下車。
“走吧?”她朝謝泠彎眸一笑。
“多人約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