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偶像
智明中學有個專門的學校論壇,是學生建立的非官方論壇,供學生們灌水交流發牢騷。
論壇是近年才建立,建立論壇的管理員身份神秘,隻知其號,未見其人。
今天的這場**,是因為昨天有人認出了塗然,拍了張她的照片,發在學校論壇。
學校論壇並不允許發照片掛人,雖然帖子很快被管理員刪除,但還是有不少人因為這事知道她。
“我打聽出來的就這些,現在帖子刪了,應該沒什麽事。”
中午在食堂吃飯,簡陽光跟陳徹分享情報。他們都是走讀生,午飯在學校食堂解決。
陳徹一邊低著頭慢條斯理地把碗裏的青椒挑到旁邊,一邊不放心地說:“這兩天盯著點。”
簡陽光一副“你就寵她吧”的表情:“行行行,知道你寶貝她。”
陳徹撩起眼皮,給了他一個“再調侃就揍你”的威脅眼神,想到他這沒裝拉鏈的嘴,又刻意叮囑:“兔子這事,別告訴陳融。”
簡陽光往嘴裏塞了口肉,口齒不清地說:“你不想讓他見到兔妹?”
“不想。”沒有絲毫猶豫。
簡陽光看了他一眼,點點頭:“也是,小偶像是要藏起來的,要不然那小子肯定又作妖。”
陳徹和陳融雖然是雙胞胎兄弟,但關係並不好,甚至有點反目成仇的意思。
簡陽光從小跟這兩兄弟一塊長大,從小學就跟著混,對這兩人的恩怨,都清楚,要說誰對誰錯,還真不能賴誰,隻怪一個字,命。
比起陳徹骨折了都能活蹦亂跳的強健體質,陳融的身體弱得多,一出生就帶著心髒病,尤其小時候,風一吹就倒。
雙胞胎裏,有一個病弱的孩子,父母難免會偏心。
要說隻偏心一點,那也沒什麽,陳徹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但偏心到他媽林學慧那個程度,別說陳徹受不了,連簡陽光這個外人都看不下去。
簡陽光印象最深的,是他們十歲的時候,那時候陳家兄弟感情也挺好。
簡陽光和陳徹那會兒剛學打籃球,陳融沒辦法做劇烈運動,就乖乖坐在他們旁邊看著。
也就那一天,陳融突然也想過過球癮,求著陳徹跟他玩一場。
陳徹原本不同意,兩人差點吵起來,看到陳融快哭了,陳徹沒拗過,鬆了口。
誰也不知道,這場球會成為他們倆兄弟分裂的開端。
陳融犯了心髒病,被送去急救。
林學慧趕到醫院後,第一時間,扇了陳徹一巴掌,罵他:“你是不是要害死你弟弟!”
她這巴掌真是用全力扇的,陳徹的臉立刻就紅腫。
簡陽光雖然從小沒少被他爸媽揍,但也從沒被屈辱地扇過巴掌,哪見過這陣仗,人都被嚇懵了。
他連忙幫陳徹說話,說是陳融一直堅持要打球,陳徹攔了他沒攔住。
他以為解釋了就好了,沒想到林學慧完全聽不進這解釋,對著陳徹又哭又罵。
陳徹呢,一句話也沒說,被林學慧打,他既不哭也沒躲,就一聲不吭立在那。
那天晚上,簡陽光不敢讓陳徹回家,想把他帶回自己家,但陳徹沒去。
陳徹那天就說了這一句話,“沒事,我習慣了。”
簡陽光是獨生子,他父母脾氣雖然暴躁點,但對他寵得不行,所以他完全想象不到,陳徹說的“習慣”,究竟都經曆了什麽。
那之後沒多久,陳徹父母就開始鬧離婚。簡陽光和陳徹去打球,陳融沒再跟著來。
有次,他們打完球後,坐在籃球場地上休息。陳徹忽然說:“如果我的心髒能給陳融就好了。”
簡陽光罵他:“呸!說什麽胡話呢!”
陳徹卻笑:“反正沒了我,也沒什麽。”
簡陽光還想罵他,看到他臉上的神情,卻罵不出來。他根本沒在笑,他扯出來的那個笑,比哭還難看。
後來,簡陽光才知道,陳徹父母鬧離婚的時候,陳朗闊和林學慧都更想撫養陳融。
陳徹,無論在他們哪一方,都隻是第二選擇。
至於陳徹和陳融兩兄弟為什麽鬧成這樣,簡陽光其實也不清楚具體情況,陳融的說法是,陳徹把父母的偏心怪在他身上,早看他不順眼了。
換作別人,簡陽光還真就信了,但要說是陳徹,那他隻覺得陳融在滿嘴跑火車。
簡陽光至今記得一件事。
上小學時,還沒認識這兩兄弟的時候,他和陳徹陳融分到同班,老師問大家未來的夢想。
所有人都在吹水自己未來要當太空人,當世界冠軍,當科學家,總之要當一切了不起的大人物。連簡陽光都說了個以後要開飛機。
問到陳徹呢,這位哥說了個在那時看來巨樸實無華、卻也最明確細致的職業。
他要當醫生,心胸外科醫生。
不過現在,陳徹對陳融的態度,確實也一句話說不清。
說他不恨陳融,他見到陳融就像看到仇人似的,說不上兩三句話就開嘲諷。
說他恨陳融,他聽說陳融在明禮那邊被人欺負,二話不說去給人揍了頓狠的,還不讓陳融知道。
兩個都是簡陽光的兄弟,簡陽光夾在中間,有時候其實挺為難。但他兩邊都沒辦法指責。
陳朗闊和林學慧離婚後,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陳徹有一段時間的精神狀態都不太對,別說成績一路滑鐵盧,人的精神頭都快滑沒了。
簡陽光看在眼裏,卻幫不了他。
上初三後,陳徹突然像是換了個人,不再逃課打架,認認真真搞學習。
初三這一年,他一整個就是廢寢忘食不要命的狀態,淩晨一點睡覺,淩晨五點起床,一天睡四小時,中午眯十分鍾,走路吃飯都在看書,猛補前兩年落下的基礎。
得虧陳徹身體耐造,拚命到那種程度,也隻是掛著黑眼圈,或者突然流個鼻血。
他本來就是個學東西很快的人,更別提這一年透支身體在念書,成績就跟坐飛機似的,一路飆升。
在兩校聯考時,陳徹以絕對的分值差距,贏過蟬聯第一名的陳融,拿下第一。
所有人都驚訝他成績進步得如此之快,陳徹本人卻對此雲淡風輕,他隻是回到了正常水平。
高一開學後不久,他們的班主任楊高戈,受學校指示,找到陳徹,讓他在周一升旗儀式上做個關於夢想和努力的勵誌演講,講講他如何突然醒悟,又是如何逆襲。
陳徹嫌麻煩,前後拒絕了兩次。
但楊高戈比他還怕麻煩,懶得去應付學校領導,丟下一句“你隻要上台,隨便說兩句,愛講什麽講什麽”,就當起甩手掌櫃。
楊高戈至今因為他的這個決定而後悔。
因為這位哥上台後,還真就隻說了兩句。
“我沒有夢想。”這是第一句。
“怎麽努力,還用得著教嗎?”這是第二句。
頹廢卻囂張,現實卻狂妄。毫無正能量的兩句垃圾話。
台下的校領導當時都氣白了臉,楊高戈悔不該當甩手掌櫃,早知如此,加個班也該給他寫個熱血勵誌的演講稿。
但簡陽光知道,囂張歸囂張,陳徹確實也是說了實話,努力用不著教,而他也早就沒了所謂的夢想。
為什麽努力?
是因為有了一個想見的人。
因為他想從那個人那裏,得到一個答案。
初二會考後的暑假,簡陽光跟陳徹約打球,休息的時候,簡陽光用手機在看一個綜藝節目,挺殘忍的一個賽製,在場觀眾投票,人氣決定去留。
簡陽光當時被他堂姐攛掇著要給某個剛出道的偶像組合投票,叫SWING。
SWING那場表演並不好,人氣落了一大截,當場就被淘汰,還要發表淘汰感想。
陳徹在旁邊無聊看熱鬧,忽然很疑惑地問:“為什麽她還笑得出來?”
明明人氣最低,明明不被人喜愛,為什麽還能笑出來?
他沒說名字,但簡陽光也知道他說的是誰,那個叫塗然的女孩。
因為那一個鏡頭,其他人都在哭,隻有她在笑,笑著說淘汰感言,笑著鞠躬感謝,笑著揮手再見。明明輸那麽慘,明明眼睛裏都有了淚花,不懂為什麽還能這樣笑出來。
簡陽光隨口一說:“可能腦子不太好使吧。”
陳徹卻一眨不眨盯著手機裏的女孩。
盛夏的黃昏,夕陽像血一樣鮮紅。
手機屏幕的光反射在他臉上,他漆黑的眼睛裏。深海般死寂的黑眸,因為這光芒而明亮。
陳徹神情怔怔:“她笑得好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