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殺手鐧
趁著正激動的時刻, 簡陽光去拿起話筒,對台下的觀眾大喊:“今天是我們的吉他手和台下一位觀眾的生日,可以為他們唱一首生日歌嗎!”
台下的同學們也大聲回應:“可以!”
“我來起個頭!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簡陽光扯著嗓子飆出第一句,帶動其他同學也跟著合唱起來。
祝你生日快樂的歌聲在運動場上空飄**, 少年們笑容洋溢, 激動化為溫情。
台下,陳融站在人群之中,看到簡陽光朝自己揮手,他扯出一個笑回應,心情卻沉重。
從他們上台那一刻, 陳融的目光就至始至終追隨著陳徹, 看著他遊刃有餘地彈奏吉他, 看著他盡情地唱歌,肆意地歡笑。
有多久沒看到了呢?那樣張揚明亮的笑容。
兩年,三年, 或是更久。
他恍惚地想起,他們小時候, 還沒有決裂的那些日子。
印象中, 陳徹每一次喊他,他回頭看過去, 陳徹臉上,永遠是這樣明亮的笑容。
哪怕有一次,他記不清因為什麽事,讓陳徹被媽媽訓斥了一頓。
那天晚上, 他偷偷地從陽台溜到陳徹房間,在陽台上, 分明看見他縮在**,在抹眼睛。
但當他敲響陽台門,陳徹抬頭朝他看過來時,立刻就揚起一個笑。
時至今日,時至此刻,陳融忽然意識到,他哥哥以前,原來是一個那麽愛笑的人。
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了呢?
父母離婚?他們決裂?
不,比那更早,更早。
早到他都忘記,他都無法回憶起,究竟是什麽時候。
陳融收回目光,一言不發地回了家。
“一大早沒看見你人,你去哪了?”林學慧從屋裏出來,看見他身上的校服,又皺起眉,“怎麽穿著智明的校服?”
陳融沒說話,目光落在桌上的生日蛋糕上。
今天是他十七歲生日,林學慧女士推了所有工作,為他準備了豐盛的生日宴。隻為他。
見他蔫巴巴的模樣,林學慧心裏有了猜測,問:“你是不是去見陳徹了?他又跟你吵架了?又罵你了?”
盡管陳融始終沉默,林學慧兀自下了論斷,拿出手機要給陳徹打電話問問情況,邊有些生氣的埋怨:“你說你去見他做什麽,次次都鬧得不愉快,上次還氣得你淋雨回家,你——”
“媽。”
陳融打斷她的話。
他看著她,看著她滿臉寫著對陳徹的敵意,心髒像被撕扯,難以言喻的悲哀。
“他是我哥,他也是你兒子。”
林學慧卻說:“你還幫他說話,你忘了他當初是怎麽對你的嗎?”她忘不了當年陳徹帶給她的噩夢,“他差點把你害死!”
“那是我的主意我的主意!”陳融崩潰怒吼,說出當年真相,“是我不願意讓你和爸離婚,拉著他離家出走,我發病也是因為我故意停了藥,陳徹他根本不知道!”
“什麽……”
林學慧呆滯了幾秒,快步走到他跟前,抓著他的手問:“你說什麽?好好再說一遍?”
陳融不想再說任何,掙脫開她的手,“我累了,你想知道,就自己去問陳徹吧。”
他拖著疲倦的腳步回屋,反鎖了房門。
房間裏有一把吉他,太久沒碰過,上麵都落了灰。
陳融走過去,拎起那把吉他,擦掉上麵的灰塵,一根弦一根弦調音。
他是和陳徹一起開始學彈吉他的,起初,是他看到電視裏的人彈吉他,覺得很酷,於是求著爸媽買了把吉他,又求著陳徹和自己一塊學。
那時候他們都還很小,初學吉他爬格子,稚嫩的手指彈出血泡,枯燥又疼痛。
他丟下吉他,淚眼汪汪跑去找媽媽,說著:“好痛,不想學了。”
媽媽也心疼地給他的手吹氣,說:“那就不學了。”
陳融也真的放棄學吉他,但陳徹還在堅持,哪怕他手指上的血泡不比他少。
半個月後,陳徹在他和媽媽麵前彈出了完整的一首《小星星》。
陳徹驕傲地揚起下巴,“怎麽樣,我厲害吧?”
陳融很佩服他能堅持下來,又很羨慕,捧場地鼓掌,要誇他厲害,卻鼻子癢癢,連打了兩個噴嚏。
媽媽立刻就緊張起來,一邊問他是不是昨晚踢了被子,一邊摸他的額頭探溫度,又不放心地跑回臥室去拿溫度計。
陳融被媽媽上上下下的檢查折騰,測體溫,喝熱水,加衣服。
他看著媽媽為自己忙前忙後,再看一眼陳徹。
陳徹抱著吉他,安安靜靜地站在旁邊看著他,臉上沒再有驕傲的笑容。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表情呢,那時尚年幼的陳融,一點也看不明白。
哪怕此後很多次,他在陳徹臉上看到那樣的神情,也沒有一次,想要去想明白。
不,他其實是隱約明白的,父母更關注自己,更偏愛自己。
為什麽不作出改變?
因為……不隻是羨慕。
健康的陳徹,能去做太多他不能去做的事。
就像在跨年夜的晚上,陳徹和朋友們一起去爬山看日出。這是他永遠也做不了的事。
“錚”的一聲,吉他的弦斷了。
陳融回過神。
靜寂的房間,他垂眸盯著手中的舊吉他,良久,他捂住發熱的眼睛,低聲喃喃:“她說得對……”
他才是,真正沒資格去喊哥哥的人。
**
五一小長假,塗然特意回了一趟江都,正式拒絕了爺爺奶奶的提議,也和他們道了歉。
塵埃落定,小長假後的周一,塗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家。
她特意瞞著連陳徹都沒事先告訴,中午吃飯時,才在餐桌上提起,也成功看到陳徹從怔然到驚喜。
她朝陳徹眨了眨眼睛。
陳徹眉梢一抬,桌子底下的腿,輕輕撞了下她的,還故意不收回去,和她貼在一起。
薄薄的一層校褲,隔絕得了溫度,卻隔絕不了結實的肌肉觸感和他故意壓過來的重量。
塗然臉微微一熱,想讓他趕緊收回去,卻又怕對麵三個人發覺異樣,隻能假裝無事發生。
簡陽光還在驚喜地問:“真的嗎真的嗎?”
塗然點點頭:“真的是真的,我已經和我爺爺奶奶說清楚了,他們也都尊重我的想法,同意讓我留在這裏。”
周楚以笑眯眯道:“可惜有個人白哭一頓。”
說完就被祝佳唯踩了一腳,他吃痛悶哼一聲。
塗然驚訝看向祝佳唯:“你真的哭啦?”
她以為周楚以之前是在開玩笑,沒想到是真的,怎麽真話從周楚以嘴裏說出來都感覺像假的?
“……沒哭。”祝佳唯一邊咬牙切齒否認,一邊更用力地踩周楚以的腳。
簡陽光問:“怎麽想通不回去了?”
“因為——”塗然話說一半,忽然發現自己盤子裏多出了很多排骨。
正在往她盤子裏夾排骨的陳徹,被發現後,不動聲色收回筷子,輕咳了聲,裝作無事發生。
可惜紅透的耳根將他完全暴露。
塗然拿筷子夾起一根小排骨,俏皮地說:“因為收了賄賂。”
猝不及防的調侃,陳徹咳了好幾聲。
“哦~~~”
簡陽光和周楚以拖腔帶調地哦了聲,笑得一臉曖昧。
低頭裝作無事發生的某人,紅雲已經從耳根浮到臉頰。
偏偏這兩人還賤兮兮地都學他,一人給塗然碗裏夾了一塊肉。
“賄賂一下~”
“我也賄賂一下~”
就連祝佳唯,都有樣學樣,還一本正經:“賄賂一下。”
陳徹抬頭,滿臉通紅地瞪他們一眼:“你們最好是別有喜歡的人。”
又得到更拖腔帶調更賤兮兮的一句:“哦~~~喜歡的人~~~”
陳徹:“……”
**
六月底,又是期末聯考前的噩夢複習周。
有人昏頭昏腦地忙著複習,比如塗然。
有人已經在暢享暑假遊玩計劃,比如簡陽光。
還沒到暑假,簡陽光就已經找好了幾個適合夏天旅遊的地點,想五個人一起出門旅行一次,美其名曰,高三前最後的放縱,遊遍祖國大好河山。
塗然想是想去,但沒能得到媽媽的允許。
一是簡陽光找的旅遊地點橫跨祖國大江南北,最北的漠河,最南的三亞。唐桂英覺得幾個未成年出這麽遠的門不安全,而且還是玩半個多月。
二是高三前的最後一個暑假,準高三生當然要把握住機會好好學習。
唐桂英不允許,塗然隻能遺憾拒絕簡陽光的提議,許諾他下次一定。
祝佳唯和周楚以也都沒答應,一個是嫌折騰懶得走,不如在家玩電腦,一個是真有事。
簡陽光的最後希望,唯一的光,落在陳徹身上。
“我已經答應塗然她媽媽,暑假多幫塗然補課,”陳徹掐滅了他最後的光,“等高考完再約。”
“……我要鬧了!”
連連碰壁,簡陽光忿忿。
不過隻氣憤了兩秒。
因為兩秒之後,塗然從桌子裏拿了個芒果布丁給他,“賄賂一下,記得給我們多拍點照片。”
“沒得問題。”這人立刻就被哄好。
上次調侃完陳徹後,“賄賂一下”,已經變成他們之間的口頭禪,陳徹本人都脫敏了。
暑假,簡陽光還真一個人去旅遊了。
出門在外的每一天,“群裏(5)”仿佛變成他的朋友圈,時不時發來一串照片。
塗然不負捧場王的稱號,次次都秒回捧場。
唯一一次沒馬上回複,是她正在陳家的書房刷題——陳徹在旁邊守著,不準她看手機。
手機響了好幾聲消息,塗然就知道又是簡陽光的照片發來了。
她想著趕緊回複,手才伸出去,就被陳徹用筆敲了下手背。
“專心。”大魔王如是說。
塗然委屈撇了撇嘴,蔫了似地趴在桌上,“我要厭學了。”
暑假已經過去半個月,每天都待在書房學習學習學習,卷死別人,累死自己。卷不動了,真的卷不動了。
陳徹撂下筆,往椅背上一靠,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沒什麽表情地睨著她,儼然一副大魔王模樣:“暑假前說要和我一起考東晏大學的決心呢?”
東晏大學是江都市最好的大學,以陳徹的成績,他去考這所學校絕對沒問題。
其實他還可以有更好更多的選擇,隻是因為塗然想回江都市讀大學,陳徹想和她考到同一個城市,所以東晏大學是他的最優選。
塗然一聽他是為了她去考東晏大,立刻燃起了鬥誌,覺得不能讓自己拖後腿,信誓旦旦,不隻要和他考到同一個城市,還要考上同一所大學。
於是,她當即誇下海口,說自己也要考東晏大學。
當時熱血沸騰,當晚就冷靜了,以她現在的成績,考上東晏大學就是癡人說夢。
但這個暑假,這頭半個月,化身魔鬼家教的陳徹,用實力證明,絕不會讓她做白日夢。
誰家的小孩,拿著高三的作息時間表,來過暑假啊?!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最可怕的是,平日一到放假就睡到日上三竿起的陳徹,這個暑假竟然連懶覺都不睡了,陪著她補課!
塗然眼淚汪汪:“我一直覺得我是個還算自律的人,直到遇見你。”
“哦,是嗎。”陳徹沒什麽語氣起伏地回應,下巴冷淡地往上一頂,絲毫不心軟地提醒,“別想摸魚,先把這張試卷寫完,再跟我聊天。”
塗然呼吸一滯,趴桌上,臉埋在手臂裏,一動不動裝死。
她背過身去,陳徹臉上才有了笑意,又立刻壓住唇角,拿筆戳她,“別想蒙混過關。”
塗然繼續一動不動,悶聲說:“我睡著了。”
陳徹差點沒崩住笑出聲,將椅子往她那邊拉近了些,湊到她腦袋邊,問:“真想放假?”
“睡著的人”點點頭。
“那就放吧,出去走走也挺好。”
“真的?!”
他話音剛落,塗然就立刻坐起來,激動得差點撞到他。
然而下一秒,她卻聽見他說:“帶上這張試卷去市圖書館,換個學習環境。”
“……”
塗然感覺心髒抽痛,她捂著心口直搖頭,一臉不可置信:“你好狠的心。”
陳徹好笑地看著她,依舊很有原則:“明天可以給你放一天假,但今日事今日畢。”
塗然又倒回桌上。
她總算知道他這年級第一是怎麽來的了,嚴於律己,嚴於律人。
難怪簡陽光出門旅遊前,一臉同情地囑咐她,讓她好自為之。
塗然當時還不懂。
簡陽光一臉滄桑地說:“你知道我當初是怎麽考進重點班的嗎?”
“怎麽考的?”
“阿徹說他一個人在重點班會寂寞,考前兩個月,直接住在我家,天天拽著我給我補課,補得我頭暈眼花眼冒金星,愣是把我從年級中遊,搞進了重點班。哦對,阿徹本來是要去競賽班的,但他覺得讓我在兩個月之內去搞個競賽獎回來,太難為我,就手下留情了。”
這還叫手下留情。
塗然聽後徹底沉默。
“我完了。”她就隻剩下這個感想。
簡陽光對她深表同情,也留下一個主意:“來,我給你傳授個殺手鐧,你學到吐的時候可以用用。”
“什麽殺手鐧?”
簡陽光露出一個不懷好意地笑,朝她招手。
——時間回到現在。
塗然學到混沌的腦子裏,亮起小燈泡。
她拍一下手,雙手合十,一臉深沉地對陳徹說:“我願意換個學習環境繼續學,但不是市圖書館。”
陳徹眉梢一抬,“哪兒?”
塗然鄭重其事:“你房間。”
陳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