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社團節
塗然在開學前一天回的青安市。
唐桂英開車來機場接她, 上了車,問了她幾句爺爺奶奶的近況,得到一切都好的答複後, 便沒再說什麽。
或許是過於沉默的氣氛,塗然主動提起爺爺奶奶想讓她回江都市念高三這件事。
唐桂英並沒多意外, 目不斜視開著車, 沒什麽情緒起伏地反問:“你怎麽想的?”
她過於平靜的反應,讓塗然有些失落。
跟著媽媽來青安市,是她覺得媽媽在這裏定居,而她以後回江都上大學,和媽媽見麵的機會更少, 所以才想趁著高中最後兩年, 和她多一點相處的時間。
她很後悔, 在爸爸去世、媽媽最傷心難過的時候,當了逃兵。也為此愧疚,想要彌補。
但好像, 媽媽並不在乎她的陪伴。
塗然低著頭,小聲說:“我……不知道。”
她向來沒什麽主見, 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這反應也在唐桂英的意料之中。
唐桂英說:“我還是希望你在這邊念完高中。”
塗然抬頭看她,臉上隱隱露出幾分意外的欣喜。
卻又聽她說:“智明是青安市數一數二的高中, 在全國也排得上名號,你在這邊當個鳳尾,也比在原來的學校當雞頭強。而且你的學籍和戶口已經遷過來了,就算去江都市, 高考也還是得在這邊考。”
塗然看著她,還沒完全浮出的笑容漸漸褪去。
她又垂下頭。
原來不是在乎她這個人, 而是在乎她的成績。
唐桂英又強調:“一切,都是為了高考。”
塗然手指摳著手套上的兔子刺繡,沒有搭腔。
或許,跟著媽媽來青安市,是一個自作多情的錯誤決定。
媽媽不在乎她,也不需要她。
**
開學後的這周,是波厭學流,高中生們身在學校心在家裏。
平日裏最元氣的塗然,也沒什麽精神。但並非因為開學。
塗然不是善於隱藏心思的人,連大大咧咧的簡陽光都發覺,私底下問陳徹,她最近是不是遇上什麽事。
簡陽光能發現的事,陳徹也早就發覺。雖然塗然平時還是盡量做出開心模樣,但經常心不在焉。
他旁敲側擊過幾次,平時很容易被套話的人,這次卻什麽都沒被問出來。
原本是想找個機會把那封信送給她,但就目前這個情形,那封信還得在他抽屜裏多待上一陣。
總不能挑著人家心情不好的時候去告白,這跟送死沒區別。
簡陽光懷疑塗然是跟他一樣,開學綜合征,一到開學就抑鬱。但已經開學一周,再抑鬱下去可不行,於是邀請塗然去音樂社玩,彈彈吉他唱唱歌,當時解壓。
而且四月份就是社團節,他們也在著手準備要上台表演的曲目。
塗然本想拒絕,卻不容拒絕,被他強行推著去。
音樂社的活動教室,一首歌排練完畢,趙從韻從架子鼓前起身走過來,居高臨下睨著她:“我們表演很差?”
塗然微怔:“沒有,唱得很好。”
趙從韻一點不信,說:“就能一個觀眾,都走了神,這還很好?”
費姍以為是歌的問題:“我就說我們不能選這首慢歌,抓不住人吧。”
塗然下意識往陳徹那邊看了眼。
站在話筒前斜背吉他的少年也正看著她,探究的眼神。
感覺自己好像就要被他看穿,塗然連忙收回目光,有些慌張地不知道把視線落在哪,對趙從韻解釋:“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我剛剛在想一些事情。”
趙從韻問得直接:“什麽事?”
塗然張張嘴,但沒說。
陳徹看了她一眼,抿抿唇,將掛在身上的吉他取下來,放到一邊,“我們去買點飲料過來。”
說著對旁邊的簡陽光使了個眼色,簡陽光還想留下來聽八卦呢,被他揪著後衣領拎走。
等兩個男生走了,趙從韻在塗然身旁的沙發坐下,翹起二郎腿背靠沙發,一副大姐大問話的架勢:“說說吧,你和陳徹怎麽了?”
費姍也趕緊跑過來湊熱鬧聽八卦。當著好閨蜜的麵聽好閨蜜的情敵講她和好閨蜜共同喜歡的人,刺激!
塗然的回答卻出乎她們倆意料。
塗然搖搖頭:“不是因為他,是……我下個學期可能要回江都市讀了。”
趙從韻皺起眉:“回江都市?”
塗然點點頭,解釋說:“我爺爺奶奶希望我回去念書。”
從江都市回來之後,爺爺奶奶又打來了幾次電話,讓她盡快拿主意。
其實塗然是隱隱知道的,他們希望她回江都市念書的更深層次的理由。
高中階段,是她能在家長待的最後時期,以後上了大學,陪伴他們的次數和時間會變得更少。老人家舍不得她。
塗然倒是有想過回江都市讀大學,但是,以她現在的成績,她不一定能考上江都市的重點大學。
再者,以唐桂英的作風,一定會根據她的成績,幫她選一個最好的大學,而不是隻看地域。
趙從韻問:“那你呢?你也想回去念書?”
“我……”塗然搖擺不定,垂下腦袋說,“我不知道。”
她應該……也是想回去的吧。大概。
費姍不理解她的猶豫,“這有什麽好不知道的,想回去還是想留下,不就是個二選一的選擇題?”
趙從韻一針見血地問:“你要回江都這事,還沒告訴陳徹?”
塗然點頭:“我還沒想好該怎麽跟他說。”
趙從韻沉默一瞬,說:“那你完了,費姍是個大嘴巴,她藏不住事。”
“我才不大嘴巴!”費姍大聲為自己辯解,又對塗然保證,“放心,我保證幫你保密,絕不在你之前告訴陳徹。”
塗然的情緒仍舊低落,“謝謝。”
趙從韻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問:“你吉他彈得怎麽樣?”
這話題未免有些跳躍,塗然有些懵,但還是乖乖回答:“應該還可以。”
趙從韻起身,衝她揚了揚下巴,“跟我合奏個試試。”
“啊?”塗然不明所以,“現在?”
“怎麽?嫌棄我?”
“沒有沒有!”塗然連忙否認,想問為什麽突然要合奏。
但沒等她問,費姍就已經推著她去樂器那邊,把電吉他塞她手裏,“趕緊的,趁從韻改主意之前。”
塗然被趕鴨子上架一般,和趙從韻合了一段。
趙從韻轉了轉手裏的鼓棒,微抬下巴,問費姍:“你覺得怎麽樣?”
費姍點點頭:“我覺得可以。”
塗然感覺她們倆像搞什麽暗號接頭,不明所以地問:“什麽可以?”
趙從韻說:“參加社團節。”
她十分平靜地丟出一個炸彈,塗然被炸得睜大眼睛。
趙從韻問:“你不想?”
塗然:“可你們不是——”
“打住打住,”費姍連忙打斷她的話,說,“我們倆以前的蠢事就別再提了,其實你第一次來這裏唱歌的時候,從韻就覺得你實力很不錯,就是因為陳徹,嫉妒——”
“你也打住,”趙從韻同樣打斷她的話,“還說自己不是大嘴巴,一說就停不下來。”又問塗然,“所以你想不想?”
塗然咬著唇,沒馬上回答,她要考慮的事情太多,她媽媽不想讓她再參加這種和學習無關的活動,還有陳徹……
“我……”她應該是要拒絕的,嗓子卻像是被棉花堵住。
難受,很難受,好像要窒息。
壓抑著的情緒像失控的浪,一路翻湧,又在出口處被堵住,難受得她的眼睛都酸疼起來。
塗然把嘴唇都咬得發白時,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轉過頭。
費姍帶著笑,輕輕柔柔地說:“至少在離開這裏之前,做點有意思的事吧?”
又將手擋在嘴邊,小聲說,“在從韻改變主意之前。”
塗然的眼淚落下來。
“我想,”她手背抹掉眼淚,擲地有聲做出決定,“我要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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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太好了!不不不,也沒這麽好,怎麽我當初求著你來你都不來,趙從韻費姍就跟你提了一嘴,你就來了,兔妹,我不服!”
下午上體育課的時候,塗然把參加社團節這事告訴陳徹和簡陽光,簡陽光既開心,又有意見。
塗然不好意思地笑,“別在意這些細節嘛。”
簡陽光輕哼了聲,倒也沒有真生氣。他又說:“正好我和阿徹剛收到消息,學校把具體日子定下來了,三喜臨門。”
塗然好奇問:“什麽三喜臨門?”
簡陽光嘿嘿一笑:“15號剛好是阿徹生日,而且阿徹準備向你——”
他沒說完,就被陳徹踢了一腳,強行打住。
塗然驚喜地看向陳徹,“那太巧了!不過你準備向我什麽?”
陳徹輕咳了聲,摸著脖子說:“沒什麽,就一起吃頓飯,過生日。”
這明顯接不上簡陽光那半句話,塗然歪了歪頭,有點不信,“感覺你在糊弄我。”
或許是能參加社團節的原因,她的心情似乎變好了些,起碼不像之前那麽低落。
察覺到她的變化,陳徹彎了彎唇,抬手去揉她的頭發,故意揉得亂七八糟,“這才是糊、弄。”
“……喂!”塗然喊了一聲,抬手要去打他,陳徹適時後退,靈活閃開。
塗然不服輸地繼續去追,陳徹不讓她得逞,還時不時轉身去逗她。
兩人在運動場上一路跑一路鬧。
春日陽光和煦,天空碧藍,梧桐樹枝冒出綠葉新芽,風裏是新鮮的青草香。和暢的春風拂過少年的衣角,吹起少女的長發。
簡陽光看著他們倆打鬧的身影,煞有其事地感慨:“他逃,她追,他插翅難飛。”
話音才落,身後冒出一個帶著笑的溫和聲音,“你懂不少啊。”
簡陽光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一跳,轉過身一看,果然是周楚以。
他很是無語:“兄弟,你走路都沒聲音的啊。”
周楚以笑眯眯,不置可否。
“我來找陳徹,”他看了眼那邊還在打鬧的兩人,“不過他看起來挺忙啊。”
簡陽光的嘴就是沒帶把的門,張口就來:“是,忙得很,忙著追女朋友呢。”
話說出來,又立刻反應過來,捂住自己這什麽都往外說的嘴,又鬆開,說:“兄弟,你什麽都沒聽到,對吧?”
周楚以仍舊笑眯眯:“我沒聾呢。”
簡陽光:“不行,你這會兒必須是聾的,不然阿徹又該說我大嘴巴了。”雖然確實是這樣。
周楚以笑了笑,說:“不會的,我早就知道了。”
簡陽光一愣,有點沒反應過來:“知道……什麽?”
周楚以說:“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但他不知道她喜歡他,她也不知道他也喜歡她。”
“……”
簡陽光被他的他和她繞得頭都暈了,“等等等等,你給我點時間再捋捋。”
周楚以體貼地給他總結:“簡單來說,就是,全世界都知道這兩人互相喜歡對方,隻有兩個當事人不知道,這或許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簡陽光目瞪口呆,“全世界……都知道?你知道,祝佳唯也知道?”
怎麽從來沒人跟他說?
周楚以點頭。
簡陽光不敢置信地問:“你們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周楚以想了想,說:“運動會?或者更早?”
“這麽早啊……”
簡陽光頓時心情複雜起來,感覺世界都變了,隻有他一人在落後。
周楚以提起來找他們的正事,說:“我就不打擾他們倆的小情趣了,另外跟你們提個醒,我手機丟了,要是有人冒充我找你們借錢,別信。尤其是陳徹,感覺他是會上這種當的人呢。”
到最後還不忘損一句陳徹,說完笑眯眯走了。
另一邊。
塗然終於跑不動了,撐著大腿直喘氣。
陳徹走到她跟前,故意問:“怎麽不追了?”
再軟的兔子也有了脾氣,塗然抬頭瞪他一眼,“追不動了!”
陳徹看著她氣鼓鼓的模樣,彎起嘴角,滿眼笑意。
塗然繼續喘氣的工夫,眼珠子骨碌一轉,趁他沒有防備,搞突然襲擊。
陳徹反應比她預想的要快,下意識要躲,閃避的動作頓了一下,到底沒躲開,任她抓住他的外套衣袖,還裝出沒能躲開的模樣,調侃:“可以啊,學會偷襲了。”
塗然得意哼哼,“這叫策略。”
陳徹也不掙脫,反而笑著問她:“所以你抓住我要做什麽?”
塗然得意的神色變成茫然,“對哦,我抓住你能做什麽?”
陳徹有些好笑,又想去捏捏她的臉。但這次先忍住。
“對了!”塗然想到了,“你把我頭發揉成這樣,我也要抓亂你的頭發!”
她說完就抬起另隻手,踮起腳要去揉他的頭,報複回來。
然而,陳徹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她即使踮起腳,也難得夠著他的頭頂。
陳徹也不躲,就站在這,滿眼笑意看著她,表情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塗然也有小脾氣了,鬆開抓著他的手,“算了。”
“真算了?”
“不然能怎麽辦,這裏又沒板凳。”她總不能拽著他去找個台階吧,他不樂意,她也不可能拽得動他。
陳徹低低地笑了聲,退後半步,雙手背在身後,配合地朝她彎下腰。
他抬眼看著她,幹淨的眼尾微微上揚,清冽的嗓音融進春天的風裏。
“來吧,讓你報複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