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真可愛
除了買水, 塗然還買了一碗關東煮,也不說是給周楚沫買的,隻跟她說:“走太久, 我有點餓了,可以坐下來陪我一起吃會兒嗎?”
周楚沫雖然在鬧脾氣, 但不完全任性, 還是點頭,跟她在便利店裏坐下,隻是不樂意說話,低著頭,沉默地在玩手機。
她們坐在櫥窗的座位上, 對麵就是大海, 中間隔著一條公路, 路旁間隔栽種著樹,時而有車飛快駛過。
陳徹仍在外麵等著,黑衣黑褲, 幹淨利落的打扮,此刻跨坐在自行車後座, 兩條長腿屈著, 綽綽有餘地踩在地麵。
他一隻手拎著剛買的檸檬汽水,另一隻手托著手機, 低著頭,目光在手機上。
傍晚的風吹起他頭頂的幾縷發絲,餘暉落在漆黑的發旋,夕陽照著的發梢像在發光。
一輛車, 從馬路上飛快駛過,帶來的風, 鼓動少年的衣角。
陳徹直起脊背,抬頭朝這邊看過來。
對上他視線,塗然朝他笑了一下,一點兒沒發覺,她這笑容多少帶點傻氣。
唯一看見她這笑容的人,也絲毫沒覺得傻氣,隻覺得……
“真可愛。”
料定她聽不見,他沒什麽顧忌地喃喃。
塗然隻看見他嘴唇動了兩下,但讀不懂唇語,以為他是有什麽話要提醒他,於是在手機裏問:[你說什麽?]
“別光顧著看我,找機會跟她聊天。”陳徹回。
塗然看到前半句,不知怎麽,感覺臉有點熱。
同時又疑惑,他剛剛說了這麽長一句嗎?明明看著像隻說了兩三個字?
但她並沒有再發消息追問,也莫名地覺得不太好意思,再發消息給他。
可心裏又忍不住為自己辯解,她哪裏光顧著看他了,隻是……多看了一眼而已。
塗然把手機放到一邊,象征性地吃了兩口關東煮,把碗推到周楚沫麵前,試圖找到聊天機會:“我吃不了這麽多,你能幫我吃一點嗎?”
周楚沫中午沒吃什麽,又走了這麽久,早就餓了,聞著香味,肚子也在叫,卻仍是搖頭。
她心裏憋著氣,餓著肚子也要繼續倔。
塗然沒想到她這麽倔,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做,隻好把碗挪過來。
趁她不注意,塗然又拿出手機,悄悄給陳徹發消息求助:“她不肯吃,怎麽辦?”
陳徹秒回:“等我過來。”
他從自行車上起身,推開便利店的門,不緊不慢走進來,那罐沒喝完的檸檬汽水擱在桌上,人在周楚沫另一側坐下,手臂一伸,故意越過她麵前,朝塗然伸手,“吃得完嗎?吃不完就給我,我幫你吃。”
塗然不明所以但照做,把關東煮推過去。
周楚沫不自覺直起了身體,目光隨著碗移動。
在陳徹要接過碗時,她終於倔不下去,在他之前,把碗扣住,“這是塗然姐姐給我的。”
“怎麽?寫了你名字?”陳徹挺輕蔑地嗤了聲,語氣挑釁。
激將法對賭著氣的女高中生尤其有用,從小跟親哥搶食的經曆,讓周楚沫幾乎形成一種占食的本能反應——往碗裏呸兩下。
陳徹旋即收回手,仿佛那口水噴到他手上似的,一臉嫌棄:“惡不惡心?”
塗然也:“噫!”
周楚沫意識到塗然也還要吃,連忙扭頭對她說:“我再去買一碗給你。”
“行了,我去,”陳徹在這時候站起來,順帶從旁邊抽紙盒裏抽了張紙巾,一麵慢條斯理擦著手,一麵嗆她,“誰知道你會不會又吐口水。”
周楚沫自知理虧,隻不太服氣地哼了聲,但沒回嘴。
陳徹又買了份關東煮,擱到塗然麵前。
塗然見他隻買了一份,問他:“你不吃嗎?”
“嗯,不喜歡吃這些。”
陳徹在手機屏幕上劃拉了幾下,反扣擱在桌上,直接在她旁邊落座。
塗然想起他平時在學校食堂吃飯,好像也總能從碗裏挑出不愛吃的菜。
她伸長手,把他剛剛放在周楚沫那邊的飲料拿過來,移到他麵前,嘟囔了聲:“你好像還挺挑食的。”
陳徹拿起汽水回想了下,“有嗎?”
他自己倒沒這種感覺。
“很有。”塗然一麵說一麵重重點頭,雙重肯定加強強調。
陳徹笑了下,瞥了眼正在那邊狼吞虎咽埋頭苦吃的周楚沫,低下腦袋湊近些,壓著聲提醒:“那邊那個不挑食,碗都快被她給吃了。”
塗然這才想起來坐在這吃關東煮的正事,連忙打住跟他聊天的話題,轉頭跟周楚以聊,周楚沫還真已經把滿滿一碗的關東煮吃到要見底。
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楚沫,可以跟我說說,你為什麽跟你哥哥吵架嗎?”
她的聲音軟綿綿的,讓人無法拒絕,又有食物的加成,食欲的滿足讓人的心情也跟著變好,周楚沫總算肯開口,聲音很低地說:“我其實不是真的想跟他吵。”
她爸媽都是很優秀的人,各自經營著規模並不小的公司。
周楚以遺傳了爸媽優秀的頭腦,從小就聰明優秀,潛力過人,於是爸媽都想讓他繼承家裏的公司,讓他出國念書。
周楚以是讓同齡人自卑的“別人家的孩子”,這樣優秀的人,是她的哥哥。
她本該自豪,可事實是,她從小就生活在他的光環下。
哥哥光環越大,給她的陰影也就越大,哥哥越是引人注目,就越顯得她渺小無用,被人忽視。
連父母都忽視她。
從小到大,要強的父母吵過無數次架,都是為了哥哥的前途,卻很少是因為她。
說到這時,周楚沫又變得難過起來,聲音哽咽:“我知道,我沒有周楚以聰明,但我又不是什麽都做不好,我也想讓他們注意到我。”
塗然雖然是獨生女,但過年去爺爺奶奶家,也難逃被親戚們拿去比較,稱不上完全的感同身受,但也理解這種被比較的心情。
她遞了張紙巾給她擦眼淚,問:“所以你離家出走,是想讓他們多關心你,是嗎?”
周楚沫擦著眼淚點頭,說:“我逃課,鬧離家出走,不是因為表白被拒,覺得丟臉,我其實根本沒向陳融學長表白,我就是想找一個借口,離開明禮。我是借著離家出走跟他們抗議,讓他們不要隻關心周楚以,也看看我。”
“離家出走沒用。”一直沒吭聲的陳徹,突然開口。
塗然轉過頭看向他。
陳徹手肘抵在桌麵撐著顴骨,眼皮沒什麽情緒地垂著。
他語氣淡淡:“你以為離家出走是在報複他們,其實餓肚子的是你,鬱悶的是你,隻是在懲罰你自己而已。他們還不定會發現,最後灰溜溜回去的還是你。”
周楚沫被他的話噎住,“可是我除了離家出走,就沒有其他辦法了。”
陳徹瞥她一眼,“嘴長你身上就用來吃?之前裝可憐求我們收留的那勁哪去了?”
這話說得挺毒,但不無道理。
周楚沫也機靈,聽明白他意思,“你讓我跟我爸媽裝可憐?”
陳徹放下手,換了個仍舊閑散的姿勢,慢悠悠說:“這事你不是挺拿手?”
周楚沫又問:“那要是沒用怎麽辦,要是他們還是更喜歡周楚以怎麽辦?”
陳徹狀似認真地想了想,說的話卻一點也不正經,“既然周楚以是搶走你父母關注的罪魁禍首,那就幹脆找個人把他揍一頓,給你解解氣。哦對了,這個活我可以接,首次免費。”
他語氣還挺認真,塗然聽著都懵了,不是來勸和的嗎?他怎麽還接起活來了?等等,為什麽他會想接這種活啊?
塗然頭頂的問號一個比一個多。
周楚沫聽完,更是立刻呸了聲:“我才不會找人打我哥!”
陳徹挺不屑地嗤笑,又是方才那種格外會激怒人的挑釁語氣:“周楚以又不在這,就別裝兄妹情深了,一個小時前,你不還在罵他惺惺作態,罵他虛偽?”
周楚沫又氣又急:“我、我那是氣話!氣話你懂不懂?”
她確實討厭周楚以,每當父母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時,她總是忍不住羨慕,甚至嫉妒。
可同時,她又很清楚地知道,周楚以並不是主動故意去搶走父母的關注,相反,他一直很低調,從來不曾向父母、向她炫耀過什麽。
甚至,他在補償父母對她關注的缺失。
她知道,她一直知道。
所以,她怎麽可能真的討厭周楚以?怎麽可能真的討厭她的哥哥?
比起她的氣急敗壞,陳徹依舊淡定,屈指敲了敲桌麵上反扣的手機,像做什麽總結性發言一般,問:“所以,你不討厭他?那你為什麽和他吵?”
周楚沫生怕自己說討厭周楚以,這人就真的“接活”去揍他,梗著脖子說:“兄妹吵架多正常一事啊,沒見過妹妹跟哥哥撒、撒嬌嗎!”
塗然眨了眨眼,咦,好像又拐回正軌了。不過這撒嬌,還真是挺……
“你這撒嬌還真挺硬核的。”
心有靈犀般,陳徹說出了她的心裏想法。
塗然驚訝看過去。
陳徹與她回視,揚眉,表示疑問。
塗然不知怎麽有點心虛,小幅度地搖了搖頭,趕緊轉過頭,趁熱打鐵地勸周楚沫:“既然是這樣,那就好好跟你哥哥道個歉吧,爸爸媽媽的偏心,不能怪罪到哥哥身上呀,你哥哥那麽疼你。你剛剛對他大吼大叫,他眉頭都沒皺一下,你哭著跑出來,他也要馬上追過來。”
周楚沫心下動容,被她說服,卻還是吸著鼻子拒絕:“道歉這種肉麻的話,我對他才說不出口。”
“你已經說出口了。”
陳徹把反扣在桌上的手機翻轉過來,丟在她麵前,屏幕上顯示正在和簡陽光通話中,還開了免提。
他還挺欠地問電話那邊的人:“周楚以,人還活著嗎?活著吱一聲,別白瞎我手機的電。”
手機裏,傳來周楚以溫和的聲音,“小沫,我也想吃關東煮,可以幫我帶一碗嗎?”
“……啊!!!”
周楚沫驚跳著大叫,整個人仿佛熟透的蝦。
紅燒蝦扭頭瞪著始作俑者,“偷偷打電話,你好卑鄙!”
陳徹拿起屏幕上彈出電量不足的手機,把電話掛斷,不慌不忙糾正她的措辭,“這叫機智。”
塗然讚同地點頭,佩服的眼神望著他,給他豎起大拇指:“超級機智!”
“自己誇自己”和“被塗然直球誇獎”,羞恥程度完全不是一個等級,陳徹漫不經心的神色褪去,略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聲:“還行,還行吧。”
周楚沫頭也不回跑了,跑出便利店門,又很快跑回來,在櫃台前,買關東煮。
塗然笑著朝她走過去,“我也再買點零食回去吧,我們明天還要一起複習呢,你要不要來?”
“不來不來,我才不要跟陳徹一起看書!”
“可他成績很好誒!”
“那也不要,我哥成績比他更好。”
她們倆一邊聊天一邊挑選帶回去的零食。
陳徹仍坐在櫥窗旁的座位上,單腳踩著椅子腿,半邊身體倚在桌沿,靜靜看著她們,表情慵懶,但眼底笑意彌漫。
躺在桌上的手機,屏幕驟然亮起,彈出一條新消息。
他側過頭瞥了眼,唇角的弧度消失。
陳融:[明天中午,我會回家吃飯。(爸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