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雙胞胎[雙更合一]
沉默。
還是沉默。
冷汗順著陳徹僵直的脊背往下淌, 心髒跳得急促,好像有煙花在腦中炸開,劈裏啪啦的, 把人炸得不知所措。
樓下客廳傳來的吵鬧,更突顯這個角落的安靜。
塗然還在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期待著他的回答。
清澈的目光帶給他更大的壓力, 承認是粉絲並非難事,但是,他不想再以粉絲的身份和她相處。
粉絲,偶像,那是太過遙遠的距離。
陳徹沒看她的眼睛, 喉結艱難滾動, 聲音發著澀, “我……”
“阿徹你們在樓上爬格子呢?咋還不下來吃飯?我人要餓沒了!”
這兩人遲遲沒下來,簡陽光邊上樓,扯著嗓子催, 格外有穿透力的聲音,打破了這方凝滯的空氣。
一走過來, 就看見兩人站在書房裏的照片牆前, 陳徹手撐在牆上,像擋著什麽, 而塗然仰著頭望著他,像在問他的話。
氣氛說不上來的微妙。
簡陽光才到門口,就收到來自陳徹並不友善的眼神,頓時有點懵, 邊走過去邊問:“咋了這是?你們倆吵架了?”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但陳徹這眼刀, 一看就是衝著他來的,他當然得找個什麽話題來轉移炮火。
塗然連忙解釋:“沒吵架,沒吵架,是我看到你們的合照,陳徹穿著我以前的周邊T恤,還以為他是我粉絲,就好奇問問。”
完了,炮火連天了。
簡陽光身體一僵,頓時明白陳徹的眼刀為什麽這麽鋒利。
他心裏清楚得很,陳徹瞞著塗然的粉絲身份,嘴上說著怕她不自在,歸根結底是這位哥自己在害羞,左瞞右瞞,這下好了,一張照片打回原形。
偏偏是在他家書房,偏偏是因為他擺上去的照片。
簡陽光絕望地預料到自己未來的處境會有多艱難。
人在絕境中必然爆發潛力,哪怕是撒謊的潛力。
簡陽光腦門靈光一閃:“那不是阿徹!”
塗然茫然:“什麽?”
陳徹瞬間明白他要做什麽,眉心皺了下,但無可否認也因此鬆口氣。
他放下手臂,沒去阻止簡陽光的瞎扯。
簡陽光指著照片裏的人,對塗然說:“這是他弟弟,陳融,你們還沒見過,”
“陳融?”
塗然困惑地眨了下眼,直到簡陽光指著另一張她剛剛沒注意到的三人合照。
除了陳徹之外,竟然還有個和陳徹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
她這才明白過來,也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原來是雙胞胎!”
她媽媽隻說過陳叔叔有兩個兒子,但沒說是雙胞胎。
“對,雙胞胎,其實也是怕你不自在才沒跟你說,陳融那小子老喜歡你了,天天看你的舞台表演。”
簡陽光邊說這話,邊瞥陳徹,見他沒什麽反應,是默許他胡說八道,於是更放肆地張冠李戴:“買你的周邊也不是啥稀罕事,連手機桌麵都是你呢。”
說完就被陳徹剜了一眼,讓你收拾你的爛攤子,沒讓你這麽真情實感地給陳融說好話。
“真的呀?”塗然有點受寵若驚。
其實,看到陳徹穿這件衣服的照片,除了驚訝,她還覺得有些小雀躍。
她不是什麽大明星,上過的舞台也屈指可數,知道她名字的人都少得可憐,茫茫人海,在青安市遇到一個喜歡她的人,她當然欣喜,也倍感榮幸。
現在,得知穿這件衣服的人,不是陳徹,而是還沒見過麵的陳融,她也還是開心,隻是又有些小遺憾。
如果是陳徹就更好了。
不知道為什麽,塗然腦子裏忽然冒出這樣的想法。
但陳徹對她的態度,明顯不是很早就認識她,剛剛走過來要擋住這張照片,應該也是怕她誤會吧。
塗然看向陳徹,抱歉地說:“我才知道你和你弟弟是雙胞胎,是我誤會了,剛剛真是對不起哦。”
“……不用道歉。”陳徹心裏堵得慌。
塗然又笑著說:“以後有機會見到陳融,我一定要謝謝他的支持。”
“……”得,心肌梗塞了。
***
晚上,塗然被不敢一個人睡的周楚沫拉著同房睡覺。躺在**時,塗然還在想吃飯前那張照片的事。
她媽媽沒說過陳家另一個小孩的事,陳叔叔也不曾提起,陳家也沒有他們的合照,今天得知陳徹跟他弟弟是雙胞胎,她還感覺很意外。
他們小時候的合照,她沒細看,但那張穿著粉色T恤的照片,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兩個人,他們長得也太像了吧,連神態氣質都一模一樣。
房間門被人推開,周楚沫洗完澡走進來,帶著清淡的沐浴露香味爬上床,“姐姐,在想什麽呢?”
塗然下意識回答:“想陳徹。”
周楚沫聞言,一臉八卦地問:“你跟陳徹是這種關係嗎?”她豎起兩根拇指,做了個對彎的手勢。
塗然沒看懂,“這是什麽關係?”
周楚沫幹脆直言:“情侶呀!”
塗然睜大眼睛否認:“當然不是,我們隻是朋友!”
顧不上陳徹當時的囑咐,她連忙對周楚沫解釋他們之間的複雜關係。
周楚沫也驚愕,之所以會這麽想,是因為吃晚飯的時候,她注意到,陳徹端著最後一盤菜上桌時,明明可以就近,隨便放到桌上哪個位置,卻非要等塗然坐下後,繞過去把那盤菜放到塗然麵前。
而塗然今晚吃得最多的菜,就是那盤胡蘿卜。
他是知道塗然喜歡吃胡蘿卜,才故意把那盤菜放她麵前。
不是親哥,都能做到這種程度,從小到大被親哥欺騙壓榨的周楚沫,狠狠羨慕了。
她哥隻會搶走她碗裏的雞腿,咬一口再問她,還吃嗎?
對外笑眯眯對內賤兮兮的親哥。
塗然好奇問:“你也有哥哥?”
周楚沫還在惦記被親哥搶雞腿的事,擺擺手,說:“別提了,他頂多算我的敵人。”
塗然有個堂妹,但和堂妹關係很好,聽她這麽說,驚訝地問:“啊?為什麽?”
周楚沫立刻打開了話匣子,開始說起自己從小到大被哥哥各種欺詐又壓榨的悲慘經曆。
有點心酸,又有點好笑,光是聽她講,就知道他們其實是相愛相殺。
塗然聽得津津有味時,又聽周楚沫說:“雖然我把他當敵人,嫉妒他甚至討厭他,但我知道,他其實很愛我,所以我很矛盾。”
周楚沫收斂了玩笑,歎了口氣,“其實我這次是離家出走。”
塗然第一反應竟是誇讚:“你好厲害。”
周楚沫一愣,不由笑了:“你不問我為什麽離家出走,反而誇我厲害?”
塗然誠懇地說:“因為我隻偷偷想過離家出走,從來都不敢實施。”
周楚沫驚訝:“姐姐你看起來這麽乖,竟然也會想離家出走嗎?”
“想過的,”塗然喃喃道,“有一段時間,每天都在想。”
11歲的生日,她爸爸因為救人,出車禍去世,本就嚴厲的媽媽,變得更加嚴厲。她在家裏過得唯唯諾諾,出一點小差錯,就會被罵。
有一次,唐桂英工作到很晚,書房裏很亂,塗然想著幫媽媽收拾一下,第二天唐桂英起床,卻把她狠狠罵了一頓,責怪她不經過她同意,就亂動她東西。
塗然很委屈,隻能含著淚道歉,又被唐桂英說脾氣嬌,稍微說了兩句就哭。
做得好不會被表揚,做得差就會被罵,塗然每天都生活在打擊的聲音裏,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了,每天都想逃跑,卻萬萬不敢離家出走。
剛好去上學的時候,在路上被一個自稱經紀人的男人遞了名片,說她外形條件好,問她有沒有興趣當明星。
塗然一時腦熱,也顧不上是不是騙子,就答應了對方,隻要他肯說服唐桂英,她就跟他走。
她這輩子做得最叛逆的一件事,就是在唐桂英問她是不是真的想當去當練習生時,撒謊說了是。
練習生的訓練很苦很累,每天學校公司兩點一線地生活,但她沒想過回家,唐桂英也沒想過來看她。
她那時的好朋友,曲幼怡,每周都給家裏打電話。塗然和唐桂英一年通過的電話,或許都不超過十次。
出道後,她被組合裏的人排擠,當空氣,當跑腿,公司裏發生的事,受到的委屈,她也沒法向唐桂英說。
有一次,塗然終於受不了,哭著打電話向唐桂英傾訴,卻得到她一句,“這是你自己選的路,你要自己負責到底,和別人相處不來,你要先反思自己的問題。”
也就是一個月前,組合裏的隊友被爆出私聯男粉絲,劈腿,懷孕,打胎,鬧出太多醜聞,唐桂英才願意讓她和公司解約,她得以逃離。
睡前和周楚沫聊得太久,從她這次離家出走,聊到她被喜歡的男生拒絕,塗然都不太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
第二天早上醒來,周楚沫還疑惑,“姐姐,你昨晚做噩夢了嗎?一會兒喊媽媽,一會兒喊小姨。”
塗然愣了下,不好意思地傻笑,“可能是夢見了以前的事,對不起哦,吵著你睡覺了。”
“沒有沒有,”周楚沫不甚在意地擺手,“我也是起夜時才聽見。”
半天的台風假過去,今天仍要上課。
吃早餐的時候,周楚沫突然問:“姐姐,我能去你們學校轉轉嗎?”
“不能。”問的是塗然,開口拒絕的卻是正在下樓的陳徹。
簡陽光家這隻粘死人的哈士奇,一大早上就開了他的房門,跳**舔了他一臉口水,他嫌棄得緊,覺也不睡了,立刻起床去洗了個澡。
這會兒剛洗完,隨便擦了兩下的頭發半幹不幹,一點兒沒有神清氣爽的模樣,籠著一臉沒睡醒的低氣壓。
他趿拉著拖鞋走過來,隨手把塗然伸手沒夠著的瓶裝牛奶,拎到她麵前,人往餐椅上懶洋洋一靠,“智明的規矩,明禮人和狗不得入內。”
周楚沫氣到失語:“你——”
塗然跟他說了聲謝謝,給自己倒了杯牛奶,好奇地問:“智明和明禮是有什麽恩怨嗎?”
她記得楊老師對明禮也是不太友好的態度。
簡陽光在幹飯前搶話:“等期中聯考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塗然一臉問號。
陳徹拿了顆水煮雞蛋在桌上敲了下,又滾兩圈,慢條斯理地剝殼。
那隻粘人的哈士奇又跑過來,不知道為什麽就愛粘著他,蹲旁邊咧著嘴吐著舌頭,眼巴巴盼著他把雞蛋丟給自己。
他一個眼神都沒給它,跟塗然解釋:“兩校聯考,學生的成績會拿來作對比,學校挺重視。”
簡陽光塞了滿嘴的東西,鼓著腮幫子,含糊不清地說:“噩夢!”
周楚沫換了個主意,說:“我不去智明,在你家待著總行了吧?”
簡陽光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一臉“你沒事兒吧”的表情,說:“小妹妹,你有沒有一點安全意識,咱倆昨天才認識吧?”
“你家又沒人。”
“我是怕你偷東西。”
周楚沫又氣到失語,“你——”
塗然想起她昨晚的話,適時問她,“你是不想回家嗎?”
周楚沫沒猶豫地承認:“不想。”
塗然想了想,說:“現在還有時間回家一趟,如果你想去智明轉一轉,我把我的文化衫借給你吧。”
智明除了校服,還有文化衫,一般在搞活動的時候穿。
夏季文化衫是黑色短袖,左胸胸口是智明的校徽,雖然在一眾白色校服裏有些顯眼,但好歹也能假裝是學校的學生。
既然塗然願意幫她,陳徹和簡陽光也不再逗小孩,默許了周楚沫的隨行。
周楚沫換上塗然的衣服,坐簡陽光的自行車,跟去智明。塗然坐在陳徹的車後座,依舊抱著他的書包,一隻手抓住他的衣角。
台風過去,雨也停了,天空雲霧繚繞,道路兩旁的樹,依舊屹立,也有枝丫被風折斷,狼藉垂在地麵。
清潔工人橙色的身影,忙碌地融入街景中。
空氣裏彌漫著海水的腥鹹,風吹在臉上,涼爽舒適。
騎車途中,陳徹忽然開口:“想不到你還會幫人離家出走。”
盡管周楚沫沒跟他和簡陽光透露,他們也猜到,她是離家出走。
他們以前是做這事的老手,對此見怪不怪,隻是意外塗然也會縱容。
塗然輕聲說:“我本來也不是乖小孩。”
她的聲音小,被風吹得更微弱,陳徹還是聽到。
這麽軟綿綿地說自己不乖,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但他沒有反駁,舔著唇笑,附和她的話:“巧了,我也不是。”
塗然坐在自行車後座,看著他寬闊平直的脊背,想起第一次見麵,他打架的模樣。她眨了眨眼睛,說:“我知道,你是abnormal。”
陳徹一怔,很快反應過來,“那天是你?”
那天他發現有人偷看,但對方閃得太快,他沒看清,沒想到這麽巧,竟然會是她。
反正誤會也解除,塗然覺得現在告訴他也無所謂,坦然地承認:“所以我才一直覺得你很凶,還有點怕你。”
陳徹被這話噎了下,難怪,難怪她一直表現得很怕他。
千算萬算,沒算到在見麵第一天,就留下最差的第一印象。
自行車駛向路邊,緩緩停下,在路旁的樹下,陳徹從車上下來,塗然也跟著下來,不明所以地望著他,“怎麽了嗎?”
陳徹抬手捋順被風吹亂的頭發,手虛握成拳,掩在唇邊輕咳了聲。
並不擅長應付這樣的場麵,他不自覺繃直脊背,嗓音有點緊,“我抓過小偷,幫過走失小孩,有過見義勇為,也扶過老奶奶過馬路。”
塗然歪著腦袋,困惑地眨下眼睛,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說起這些。
一滴雨水,從樹上滴落。
陳徹朝她走近一步,手懸空覆在她頭頂,雨滴砸在他手背,發出極輕微的啪嗒聲響。
兩人麵對麵站在樹下,半步的距離,塗然抬眼便是他鋒利的喉結,像未被歲月的河水磨去棱角的石子,薄薄的皮膚下,頂出尖銳的一角。
少年寬闊平直的身影,將台風過境後的狼藉街道,從她的世界隔開。
在混著海水腥鹹的空氣中,一股淡淡的檸檬氣息鑽入她鼻間,莫名的,她感覺到說不上來的安心。
路上的車輛來來往往,有智明的學生騎著自行車從他們身邊駛過,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
塗然仰起腦袋,望著他漆黑的眼睛,被大雨衝刷過般清澈的瞳孔,映出她的倒影。
曾經望不見底的深海,如黑夜般難以捉摸的世界,此刻,隻裝著她一人。
陳徹手掌撐在她頭頂,擋住再一次從葉脈滑落下的水滴。
他低頭看她,一字一頓,
“我人還可以,能不能……別怕我?”
***
周楚沫一進學校大門,就跑沒了影。
好在塗然昨晚和她加上了Q.Q,看到她發來的消息,說她要自己去學校逛,不用管她,借她的衣服,會洗幹淨還給她。
上課的時候,塗然忍不住想起來學校路上的事。
他竟然一本正經地在強調他人不壞。
她點點頭,說:“我知道呀,你是好人。”
塗然扳著手指頭說起他做過的好事,幫助被偷拍的女生,幫摔傷的她處理傷口還載她上學,以為她很害怕他後,還體貼地跟她保持距離,不跟她坐同一輛車上學。
她還要繼續往下說時,陳徹卻忽然退後一步,打住她的話,“夠、夠了。”
他把臉偏到一邊,沒看她。
於是塗然抬眼就看見,他通紅的耳根,從耳根到頸部的這塊皮膚,都是紅的。
她眨巴兩下眼睛,像發現新大陸般新奇:“你在害羞嗎?”
“……沒有!”
陳徹驀然背過身,硬邦邦地否認,還不再給她說話機會,踢起自行車的腳撐,緊著嗓子催她:“上車,再不走上課要遲到。”
他把自行車騎得飛快,卻並不耽誤坐在後座的塗然,看見他紅得快滴血的耳根。
忘記在上課,塗然沒忍住笑出來。
很輕的笑聲,但足以被旁邊的祝佳唯聽見。
祝佳唯疑惑看過來,問:“怎麽了?”
塗然連忙搖頭:“沒事,沒事。”
所幸祝佳唯沒多問,她得以避免尷尬。
聽了會兒課,塗然轉頭又想起陳徹靠過來給她擋雨的那一幕,清清淡淡的檸檬味道,感覺到現在都還聞得到。
她有點,想喝檸檬汽水了。
***
周五上完一天課,終於要到周六,是約好要學自行車的日子。
也不記得昨晚做了什麽夢,塗然沒怎麽睡好,早上被鬧鍾叫醒,仍困得不行,但還是迷迷糊糊地掙紮著起床,因為今天還要跟陳徹去學自行車。
她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間,要去洗漱,卻見衛生間有人,於是掉頭,回到自己房間門口,靠在門框上等著,不知不覺,闔上了眼皮。
衛生間裏,陳徹正在洗澡,早上氣溫不高,他也任冷水澆頭。
水流沿著修長的脖頸一路往下,淌過窄而長的細腰,在人魚線處隱匿蹤跡。腰腹的肌肉薄薄一層,緊實有力。
上周他多睡了會兒,塗然就一個人跑下樓學車,還把膝蓋摔傷,這周他特意訂了個更早的鬧鍾,就是睜眼後腦子還不太清醒,於是衝個冷水澡醒醒瞌睡。
陳徹洗完澡,脖子上掛著條毛巾,擦著頭發從衛生間裏走出來,看到靠在門上睡著的人,擦頭發的手一頓。
女生大半個身體都倚在門邊,一隻手還抓著門框,臉蛋貼在手背邊緣,眼睛閉著,很輕地呼吸,均勻平緩。
她皮膚很白,長而濃密的睫毛覆在眼瞼,眼下卻比平時多了一片淡淡的青黑,似乎昨晚沒休息好。
陳徹放輕腳步走過去,停在她身前,稍稍彎腰,壓著嗓子輕聲喚:“塗然?”
沒反應。
陳徹有些好笑,睡得還挺熟。
站著睡覺到底不是舒服的姿勢,她的眉心微微皺起。
陳徹抬起手,食指指尖輕輕點上去。
即使睡著,她也很聽話,隨他的動作,緩緩舒展眉心,皺痕被他的指尖撫平。
陳徹收回手,平直的肩膀斜倚在牆邊,彎著唇低喃:“怎麽這麽乖……”
塗然在半夢半醒間,隱隱地聽見有人在說話,近在耳邊,卻聽不清內容,但聲音很熟悉,很好聽。
一股熟悉的清爽的檸檬氣息,鑽入她鼻間,將她從沉重的睡意裏拉扯出來。
她眼睫毛顫了兩下,緩緩掀開眼皮,毫無準備地,望進少年的眼睛。
總是沉鬱如海的眼睛,此刻像是被雨水仔仔細細衝刷過,有種未經人間煙火氣的清澈,沒再有疏冷淩厲的攻擊性,濕潤柔軟,仿佛一汪引人沉溺的湖泊。
塗然睡意朦朧地望著他,一時半會兒,沒能緩過神,分不清是在夢裏,還是現實。
見她醒過來,陳徹不動聲色站直身體,拉開距離後,若無其事開口:“怎麽不回房間睡?”
塗然大腦在龜速開機,揉了揉眼睛,扶著門框,跟著站直身體,邊回答:“要學騎車。”
“學自行車很快,不急這會兒。”
陳徹看著她的黑眼圈,沒忍住,說了句,“兔子變熊貓。”
熊貓懵懵懂懂地歪頭:“嗯?”
“……”久違的心髒麻痹。
陳徹捂著心口別開臉,丟下一句“你回去補個覺再來”,就立刻轉身回了房。
塗然一臉茫然,洗漱時,看見自己的黑眼圈,才慢半拍地明白,對著鏡子,莫名其妙地傻樂出聲。
感覺要花很多時間學車,她沒睡回籠覺,簡單解決了早餐,趁太陽不大,和陳徹一起推著自行車去到小區樓下。
“抬頭看正前方,別盯著地麵。”
陳徹怎麽說,塗然就怎麽做,但抬起頭沒多久,踩下腳踏,車輪滾了兩圈,她就又不自覺低下頭。
“別怕摔跤,我會扶著。”
頭頂響起少年的聲音,平和的語氣,給人以安全感。
塗然下意識抬頭,骨節分明的手,就搭在她右手邊,膚色冷白的手背,依稀可見青色血管。稍使力氣的動作,他手背的青筋隨之鼓了鼓。
在他的掌控下,搖搖晃晃的前輪立刻變得平穩。
塗然盯著他的手,有一瞬的晃神。在被發現前,她立刻收回視線,看向正前方。
稍微騎穩一點後,陳徹要鬆開手,讓她自己試著騎。塗然連忙阻止:“別別別!我還離不開你!”
我還離不開你……
陳徹手臂一僵,嘴角不受控地往上飛,又強行被他壓下。
他輕咳了聲,盡可能讓語氣平靜:“我去後麵給你扶著,你繼續騎。”
聽他隻是換了個扶車的地方,塗然這才點頭答應。
陳徹繞到她車後,低著頭,在她看不見的角度,終於能解放瘋狂要往上翹的嘴角,最後一絲理智尚存,才沒有笑出聲音。
塗然學車學得認真,也瞧不見身後人傻樂的模樣。
還算平穩地往前騎了一段,忽然察覺身後太安靜,她不安地喊:“陳徹,你還扶著嗎?”
“我還在。”
陳徹在身後回應,清朗的嗓音給人莫名的安全感,
塗然立刻安心,於是騎一段路就喊他一聲,他也不厭其煩地回應。
她專心地騎了一會兒,也忘記再喊他,感覺不錯,甚至想騎快一點,於是提議:“你要不要鬆手試試?”
陳徹卻沒應聲。
塗然以為他沒聽清,又喊了聲:“陳徹?”
他卻還是沒回應。
塗然覺得奇怪,停下車,腳踩在地上,轉頭去看,卻見少年早已站在她身後的十步開外,雙手慵懶地環在胸前,正看著她笑。
他早就鬆手了!
塗然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直到陳徹朝這邊走過來,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回神了,熊貓同學。”
塗然還以為至少要學一個上午,沒想到才下樓半小時,就學會,除了不敢相信,還是不敢相信,“我、我會了?”
“嗯哼。”他點頭。
“天哪!”她驚歎。
“天哪。”他起了玩心,故意學她說話。
塗然誇他:“竟然這麽快就把我教會,你太厲害了!”
她第一反應不是誇自己,竟然是誇讚他,陳徹眉峰一挑,禮尚往來地誇回去:“是你聰明。”
塗然覺得自己也挺厲害,這會兒不謙虛,摸著腦袋嘿嘿傻笑。
陳徹提議問:“要不要試試騎車去學校?今天下午社團練歌。”
聽到社團兩字,塗然表情一僵,聲音也不覺變小,“我就不去了吧,我還有作業沒寫完。”
這不算假話,但也確實是逃避去社團的借口。
陳徹盯著她看了幾秒,她的心思幾乎不用猜,把心虛都寫在臉上。
他沒戳穿她的借口,也沒再強求,說:“那就不去,我陪你在小區裏再練會兒。”
塗然眼睛一亮,烏雲瞬間一掃而光:“好呀!”
塗然在小區裏又騎了兩圈,熟練操作,陳徹就站在路邊的一棵銀杏樹下,目光追隨著她。
初初學會自行車,她臉上掩蓋不住的興奮,眼角眉梢都泛著笑意,時常朝他這邊看過來,陽光下的笑容令人目眩。
陳徹插在兜裏的手指微動,到底還是拿出手機,在她轉彎往另一邊騎走時,抓拍一張晃動模糊的背影。
塗然在那邊盡頭再次轉彎,往這邊騎過來時,遠遠看見少年低著頭,目光在手機上。也不知道手機裏有什麽好玩的東西,他一動不動地在看。
陽光落在他身上,照著他的發梢像在發光。
再騎近點兒,她看見他唇邊的笑意,竟比晨間的陽光還溫柔。
塗然更好奇了,朝他騎過去,帶著一陣風停在他麵前,問:“你在看什麽?”
陳徹看得入神,沒注意她的動靜,被冷不防出現的聲音嚇到,所幸表麵還算風平浪靜,不動聲色退出相冊:“……沒什麽,一張圖片而已。你還要再練會兒嗎?”
塗然也沒多想,抬頭望了眼天,眯眯眼睛,感覺太陽強烈起來了,也覺得自己練得差不多,“不用啦,回家吧!”
***
這張抓拍的照片可能有什麽神奇魔力,陳徹一整天的心情都很不錯。
下午在社團練歌,狀態也可圈可點。
最後一遍歌練完,所有人都覺盡興。
隻有簡陽光還在遺憾:“兔妹不來也太可惜了,要不然咱們今天還能更炸。怎麽周末還窩在家裏做作業?她哪這麽多作業要寫?”
陳徹不鹹不淡斜他一眼:“少在這說人壞話。”
沒什麽起伏的語氣,簡陽光還是聽出其中的警告,立刻做了個嘴拉拉鏈的動作,閉了嘴。
陳徹拎起旁邊的礦泉水瓶,擰開瓶蓋喝水,脖頸的線條拉長,喉結滾動。
趙從韻的視線,在他冒著尖的喉結停留,又在他喝完水前移開,“你今天心情不錯?”
難得見他沒唱歌的時候也在笑。
陳徹不緊不慢將瓶蓋擰回去,抬手往牆邊一扔,空水瓶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哐當一聲,精準落入垃圾桶,“是嗎?”
他唇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沒承認,也沒否認。
趙從韻沒來由地想起,上個暑假,她被隔壁學校的黃毛糾纏,喊他過來幫忙的那一次。
他應該是剛打完球,額上還綁著黑色吸汗帶,身上穿著白色的球服,肩寬腰窄,手臂肌肉的線條流暢幹淨。
陳徹單手拎著個礦泉水瓶,慢慢悠悠朝他們走過來,懶洋洋揚手,水瓶一丟,精準砸在那黃毛的頭上。
僅僅一個丟水瓶的動作,也被他做得帥氣瀟灑。
隻是那個時候,他眼底都是冷漠的戾氣,可不像現在這樣平和。
很多個晚上,趙從韻都在想,他那日為什麽這麽生氣?是因為打擾到他打球?還是因為她被黃毛欺負?
以她對陳徹脾氣的了解,她更相信是後者。
於是每每回想起,她的嘴角要彎上一分。
趙從韻收回思緒,向他發出邀請:“下周日有時間嗎?我朋友托我幫她買吉他混響器,我沒你懂行,幫我挑挑?”
“下周日我沒時間,”陳徹取下掛在身上的電吉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削瘦的長指在屏幕上劃拉兩下,說,“你帶你朋友去西口那家叫BROKE的樂器店,找老板,他比我懂行。”
趙從韻唇邊的笑容一頓,他是沒聽出來她在約他,還是欲擒故縱?
不管哪種,邀請發出去一次就夠了,她的驕傲不允許她上趕著再貼一次。
練完歌,各回各家。
夕陽西下,晚霞染紅半邊天。
陳徹走在前麵,黑色書包鬆鬆垮垮地掛在一側肩膀上,清瘦的掌骨握著手機,低著頭,露出一截修長的脖頸,棘突冷淡地突起。
簡陽光從身後追上他,勾肩搭背地跟他走在一塊,提起趙從韻方才的邀請。
傻子都能聽出來,趙從韻口中的“幫忙挑選混響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趙從韻也算是學校的小有名氣的風雲人物,簡陽光偶爾玩玩學校論壇,所以知道,論壇裏傳了好些趙從韻和陳徹的“緋聞”,還傳言陳徹幫趙從韻解決黃毛糾纏,是因為吃醋。
真真假假,隻有當事人清楚。
趙從韻是出了名的高傲,如果她不樂意跟陳徹被這些傳言聯係,早到處澄清了。但她卻默許到現在。
連簡陽光都看得出來,趙從韻對陳徹有意思。
簡陽光這蠢蛋都能看出來,陳徹當然也看得出來。
他從來不玩論壇,上麵發生的事,他也不在意,嘴長在別人身上,那些人愛怎麽說怎麽說。
至於趙從韻,她跟那些直接告白的女生不一樣,她表現出的好感要委婉太多。
她不戳破這層窗戶紙,陳徹也不好沒頭沒尾地就去拒絕人家,隻能裝聾裝瞎,保持距離,讓她自己死心。
簡陽光打趣道:“阿徹,你會不會對咱校花太冷漠了點?”
陳徹目光在今早拍的照片上,正猶豫要不要把這張背影模糊、不那麽容易被看出是誰的照片設置成手機鎖屏。
他眼皮都沒動一下,沒什麽情緒地開口:“怎麽,你有意見?”
簡陽光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傻笑:“我哪敢有意見,我就是感覺,校花當女朋友,其實挺不錯。”
陳徹還在看手機,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方懸停許久,到底沒把照片換上去。
既然決定當朋友,塗然也不再是公眾人物,擅自把人家照片當成手機桌麵,這有點變態。
他垂著眼皮,一臉冷漠:“你喜歡你追,關我屁事。”
“不了不了,我可駕馭不住這大小姐,”簡陽光笑得賤兮兮,“再說,人家不是喜歡你嗎?”
陳徹不在意被調侃,但他老提這事也挺煩,舌尖抵著前牙嘖了聲,抄在兜裏的手拍在他後腦勺上,聲音帶點不耐:“煩不煩,誰規定高中非得談戀愛?”
簡陽光一早就見他盯著手機裏這照片,不用腦子想都知道那背影是誰,故意欠嗬地笑他:“是是是,某人忙著養兔子,沒時間談戀愛。”
陳徹收起手機,不客氣抬腿踹了他一腳,這次是笑著罵:“滾蛋。”
夕陽懸在道路盡頭,綢緞似的雲彩卷在天邊,橙紅的餘暉將這個城市籠罩,落在梧桐樹的枝頭,落在推搡笑鬧著的少年身上,並肩的身影漸漸拉長。
明媚張揚的青春,藏在心底的少年心事,被風留在這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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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惦記的兔子打了個噴嚏。
塗然揉了揉鼻子,放下筆,伸著懶腰往後靠上椅背。
智明說是學風自由,可課後作業也真是多,她本來手腳就慢,今天心裏有事,總在走神。
之前去音樂社,她察覺出趙從韻和費姍對她的排斥,她就不太想參加社團,去那裏惹人生厭。
可是早前又答應了陳徹和簡陽光,現在反悔,會不會被他們討厭?
盡管想了很久該怎麽拒絕,但她至今都沒想好措辭。
人生真奇怪,越是小心翼翼地不想得罪人,越是遇見這種兩頭不討好的事。
塗然糾結了快一天,日落西沉時,聽見隔壁房間開門的動靜。是陳徹練完歌回來了。
接下來要做的事,讓她不自覺緊張,第一次上舞台,都沒這麽緊張過。
她要去爽約了。
塗然又糾結了挺久,聽到隔壁開門關門,再開門關門的動靜後,才磨磨蹭蹭走去陽台。
落日熔金,晚霞是絢麗的橘色,天空混進溫柔的紫。
她走到阻隔在陽台中央的欄杆前,輕聲喚:“陳徹。”
房間裏,陳徹剛洗完澡進屋,蒸籠似的天氣,在外麵待上一會兒就熱了一身汗,受不了身上汗涔涔感覺,一回來就脫了衣服去洗澡。
這會兒他正擦著頭發,衣服也沒穿,水從濕漉漉地發梢滴在肩頸,淌過勻稱緊實的肌理。
聽見聲音,陳徹擦頭發的手頓住,起身要去陽台,在要開門時,冷不丁瞧見落地窗玻璃的鏡像,動作生硬地刹住,頭也沒回地往後連退幾步,揀起**的短袖給自己套上,這才重新往外走。
拉開陽台門走出來,他被眼前的畫麵逗樂。
女生兩隻手抓著鐵製欄杆,趴在上麵,跟坐牢……不,跟探監似的。她那麽乖,怎麽也輪不到她坐牢。
“怎麽了?”他忍著笑問。
塗然還扒著圍欄,被夕陽染紅的臉頰是遲疑和忐忑,頭頂的絨毛在風裏飄搖不定,她低垂著眼睛,不太敢看他,聲音也很小:“我可不可以不參加社團?”
她聲音太小,陳徹沒太聽清,也沒讓她大聲點再說一遍。
他自己走過去,停在她跟前,一隻手也搭在圍欄上,稍彎下腰朝她湊近,問:“什麽?”
清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鑽到塗然的耳朵裏,不知怎麽有點癢。
那股清爽的檸檬沐浴露的氣息,又一次縈在鼻間。
但她這會兒卻隻覺得歉疚:“如果我不參加社團,你會生氣嗎?”
陳徹垂眼看著她,一半的心思在聽她講話,一半的心思在她身上。
她低著頭,長發垂在胸前,頭頂的絨發被餘暉染成金色,在風裏不定地亂飄,像小動物一樣毛茸茸的,看上去手感很好。
到底是怎麽樣的手感?
好奇心和欲望戰勝了理智,他抬手,穿過欄杆的空隙,落在她頭頂,輕輕揉了揉。
塗然正緊張不安著,毫無征兆地被摸了腦袋,下意識抬起頭,目光茫然地望向他。
對上她視線,陳徹瞬間回神,在她腦袋上作亂的手僵住,生硬地抬起、懸空、收回,動作一頓一頓,像還沒調試好的機器人。
手是收回來了,可該怎麽解釋?
陳徹渾身不自在地直起腰,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在另一邊的空氣裏飄搖不定,輕咳了聲,“我……”
“這是不生氣的意思嗎?”
想通的小燈泡先一步在塗然的頭頂點亮,塗然把他的舉動當成友善的示好,眨巴著眼睛望著他,黑白分明的眼裏滿是希冀。
“……嗯。”
陳徹極快地反應過來,繃緊的脊背得以放鬆,順著她的話下台階。
得到肯定的確認,塗然積了一天的忐忑頓消,隻剩欣喜,“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房門那邊傳來唐桂英喊塗然的聲音,塗然雀躍應了聲,就匆匆忙忙跑出去。
在她離開後,陳徹仍站在陽台,低頭盯著自己剛伸出去的右手。
良久,他唇畔弧度稍揚。
手感還真挺好。
***
心中石頭落地,塗然在周末睡了兩個好覺。
周一早晨,她精神滿滿,迫不及待跟陳徹一起騎車去學校。
第一次騎自行車上學,塗然肉眼可見的興奮,嘴角都要咧到耳根。
陳徹騎車到她身側,配合她的速度,跟她並肩,側頭看著她,嘴角揚著,問:“昨晚睡好了?”
自行車新手昂首挺胸,直視前方道路,元氣十足地回答:“睡好了!我還夢見你了!”
陳徹的自行車猝不及防歪了一下,吹在臉上的風好像被烘烤過,溫度熱燙。
他輕咳了聲,不太自然地問:“夢見我什麽?”
“忘記了,就隻記得夢見你,在夢裏很開心!”塗然如實地回答。
她毫無負擔地說出讓人臉紅的話,本人卻絲毫不覺。
陳徹沒再說話,腳下放慢了速度,故意落在她身後半車的距離,嘴角要翹不翹,抿起唇忍著也還是快飛上天,細碎黑發遮不住的耳朵,紅得徹底。
這種狀態,持續到進教室。
簡陽光一貫來得晚,踩著早修鈴進教室,一走到座位,就看見陳少爺趴在桌上,臉埋在臂彎,一動不動,跟睡著了似的,偏偏耳朵紅得不正常。
簡陽光疑惑,拍拍他的肩,把他叫起來,卻見他臉更紅。
“你發燒了?”簡陽光驚奇,畢竟這位哥可是冬天衝冷水澡都不會感冒的強健體質。
陳徹嘴角仍翹著,擺擺手示意沒事,話還沒先說一句,人就先低下頭,肩膀顫了起來,跟中彩票一樣傻樂。
簡陽光莫名其妙,這是燒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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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大課間,坐在教室前門的同學,突然喊了聲塗然的名字,說有人找。
短短一句,讓四個人抬起頭。
陳徹這會兒正給簡陽光講剛剛數學課的那道大題,手肘抵在桌上,單手托著半邊臉,另一隻手拿著筆,漫不經心地在他的草稿紙上寫公式。
聽到這句,他筆尖一頓,抬眼看過去。
祝佳唯也沒見過塗然和別班的人有什麽來往,直接問:“誰找你?”
塗然自己也不知道,搖搖頭,起身走去教室前門。
走廊裏站著一個陌生的男生,手中提著一個紙袋。
男生個子很高,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鏡片下一雙勾人的桃花眼,此刻微微彎起。
他出色的長相過於引人注目,還出現在陌生的班級門口,路過的女生頻頻投去視線。
“是塗然同學嗎?”男生朝她招手,示意是自己找她。
“我是,”塗然走過去,確定自己不認識他,也似乎沒見過他,疑惑問:“你是?”
男生的笑容像溫開水一樣溫和:“我是周楚沫的哥哥,周楚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