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咯拉雪山(四)

在雪山山巔的地方,嶙峋的黑色山體之上,有一座純藍的冰色宮殿,高高尖塔聳立,在光下閃著異色的光。

從雪原的高處仰著頭可以看到遠處的尖塔,但從雪原到宮殿所在的地方,中間隔了長段的距離還有近乎垂直的絕壁。

江於盡:“……”

很好,修改一下前話,今天的運動量可以抵上一個月的運動量。

江於盡抬腳向前,慢慢向著靠近絕壁的方向走去。

雪原算是這座山上看上去最溫和的地方,沒有陡峭山岩,起伏也不算大,但大概也是葬送人最多的地方,每走幾步路或許就能踢到埋藏在雪裏的白骨。這裏平靜,但不代表安全,看上去厚重的白雪之下可能是萬丈的冰窟,一腳踏進之後就再也出不去,被生生凍結在冰上。

從原本的位置到絕壁之下,中間隔了太多的雪坡,有的坡底直通冰窟,裏麵有尖長的冰錐,失足落到裏麵的人還在,因為下麵極低的氣溫,屍體甚至還完好。

到了高聳的絕壁下邊,江於盡先是抬頭看了眼高到離譜的距離,之後決定先圍著這邊繞一圈,找找其他上去的路。

能直接上去,但沒必要,還浪費體力,能用更舒服的方式上去肯定是用更舒服的方式。

宮殿所在的山體更像是一個倒立的圓錐,上麵看上去大,但是實際上下邊橫截麵並不算大,走不了太久就可以圍著繞一圈。

這邊很顯然都是灰黑的石塊,沒有任何通道,也沒有路。

江於盡垂眼看著,最後走到一個地方停下,蹲了下來。

在白雪和灰黑色山體接壤的部分,堅硬石塊上有一條不算粗的縫隙,呈拱形,一路延伸到被雪埋沒的地方。把雪推開,縫隙一路延伸向下。看了眼周圍,發現並沒有什麽趁手的東西,江於盡歎氣,隻能自己手動刨雪。

要是原三水在這邊就好了,火一燒雪就化,再不然石布也行,遇山架橋這個人最在行。

地上很快出現大坑,一扇被掩藏在雪下的石門出現,因為常年被雪覆蓋,除了頂部的一小塊拱形,其餘的都已經變成深黑色,潮濕且冰得刺骨。

推開石門,裏麵的年久積灰的味道瞬間湧出,有些嗆人。

江於盡抬腳踏進。石門裏麵是一條狹窄的通道,呈螺旋狀,石階一級一級旋轉著向上。裏麵沒有光,唯一的光源就是外麵照進來的各種不知名光。

已經養成隨手關門好習慣的市民江反手把門關上,順著台階慢慢向上走。台階平平無奇,但是牆一側上麵刻得有畫,像是石刻的,因為過了太久有些畫麵已經模糊,還蒙了一層灰塵。隨手掃下灰塵,上麵的內容變得清晰了不少。

入門的地方雕的是六隻羊,體型纖細,四肢修長,頭上長有角,很明顯是之前遇到的羊。但是因為是石頭雕刻,做不到精細,很難看出頭上的那幾條線是鹿角,上麵也沒有葉片。

順著樓梯再往上走,之後牆壁上就出現了人類,有結群的人類,也有單個的,大概表現的是單獨行動。羊帶著他們走進了溫暖不寒冷的地方。被帶來的人手上拿著各式武器,走向了羊群。

羊外表上不普通,但終歸是羊,被人輕易宰殺。六隻羊的屍體橫在地麵上,頭身分離,在頭的旁邊刻著有三角形,大概是掉下的鈴鐺。在殺死羊之前,人類割下了它頭上的鹿角拿走,之後意識到沒有任何用處,又扔掉。

人類走後,長發的王靠近羊群。他取下王冠上的樹葉放置在羊的屍體上。

白羊又活了,四肢在地上抽踢著,掙紮著重新站了起來,它們頭上的鹿角重新長出,上麵冒出細小的葉片。

重新活過來的羊離開,又去給手上拿著武器的人類帶路。這次有的人類服從它們,也有人類選擇捂住耳朵違逆它的意願。服從它們的人類成了忠實的奴仆,前去追逐驅趕不服從的人。

之後的壁畫都是周而複始的人類互相殘殺的內容。

這些大概就是講的副本裏發生的事情,用這種方式記錄了下來。

江於盡抬腳繼續向上,整個樓梯忽然一抖動,堆積了太多年的灰塵往下掉,撲簌簌地撲人眼,直接黑衣服變白衣服,之後有聲音從離這邊很遠的上麵傳來。

——

陳景是直接從絕壁上攀上的雪山最高峰。

這樣耗費體力且危險,但也是最快的途徑。雪原上還有人在等他,按對方的性格應該等不了太久,如果能回去,他需要盡量早回去,越快越好。

要是他回不去,至少也需要盡早碰上這裏的王的王冠,完成這個通關任務。這個副本表麵平和,除了險峻的地勢和極度危險的boss,羊已經都被殺了,這邊看上去沒有什麽危險,但是直接告訴他,這裏的光線很不對勁,要是待久了可能會對人體造成損害。

上到這個雪山的最高層,在往下望過去的時候,下麵的所有景象都被雲層遮住,看不清楚。

冰色的宮殿近看比從遠處看要來得壯觀很多,站在地麵上看宮殿和站在山腳看雪山一樣壯觀,建築嶙峋突起,每一處都透著鋒利尖銳,有一種直刺人心的冰涼感。

並沒有過多猶豫,陳景直接走向宮殿。

宮殿之前有庭院,但是院子裏沒有任何草木,隻有冰做的路燈上掛著裏麵閃著幽藍色的光的燈盞。正中間的大門上雕刻著纖細的羊,一共兩隻大門,兩側各一隻。左側的睜著眼睛,右側的眼睛已經閉上。

庭院通往大門的路上的積雪上已經有腳印,深深淺淺,一直蔓延到大門之前。

在腳印停下的地方,地上躺了個人。地上的人穿著髒汙的外套,一隻腳以一種詭異的姿態折起,麵部死死埋在雪堆裏,身體裏滲出的血跡染紅了大片的白雪。

是之前離開的男人。很想讓他離開後就來了這裏,結果沒能見到他想要報仇的王,甚至連宮殿的大門都沒能踏進,死在了大門前。

陳景觀察了一周,發現進宮殿的唯一通道就是不遠處的大門,於是直接上前。

隨著距離的靠近,他能夠明顯感受到左側的羊的眼睛隨著他的動作一起移動,右側的羊的眼睛緩緩睜開。

等他走到男人所在的位置上的時候,右側的羊的眼睛完全睜開。大門上的圖案開始以看似緩慢實則很迅速的速度開始變化,兩隻羊的麵部逐漸立體,之後再是身體,前蹄直接從門上踏出。

同樣是羊,它們和之前見到的羊卻有略微不同,它們頭上沒角,眼睛是一片霧氣的血紅色,沒有絲毫光亮,脖子上倒是一致掛著鈴鐺,但是鈴鐺是啞鈴,動起來沒有絲毫聲響。

從門上出來後,兩隻羊的身體開始迅速變大,一邊變化一邊不管不顧地衝來,腳下幽藍色火光冒起,虛浮在半空中,經過的地方開始凝結成冰,包括男人的屍體在內,全都凍結成冰。

陳景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刀翻身刺向其中一支羊,皮肉劃開之後,羊體內出現的是藍色的冰,被刀刺傷的地方化成水流下,在刀刃離開後又倒流回來,完好如初。

在另一隻羊衝撞過來之前陳景閃開,之後再次上前。這次沒用小刀,在收起之後跑向庭院,橫踢一腳,直接把路燈從中間攔腰踢斷,拿起上半部分握在手裏。冰柱貼著手心,不斷傳來刺痛感,即使這樣他依舊沒有放手,伸手強硬地把冰柱的一側用力變成銳利的形狀,短暫時間,冰柱在他手裏逐漸凝實,最終變成堅實一片,擁有了金屬樣的顏色,一側泛著鋒銳冷光。

白羊從大門衝向庭院,一前一後,毫無縫隙可鑽。在他們到來之前,陳景從地上跳起,借助庭院邊的圍欄一蹬,直直跳向了兩隻羊,並且堪堪從它們頭頂上掠過。

鋒銳的刀鋒對上了羊的脖頸,很輕易地直接劃下。羊的身體和頭一分為二,倒在了地上,被刀劃過的地方再次開始冒出水,在兩邊冰水混合在一起之前,陳景躲開另一隻羊,把地上的羊頭踢向更遠的地方。

一隻羊暫時沒能再起來,另一隻羊像是感受到了現場的狀況,眼睛越發暗紅,衝撞的動作也更加蠻橫。

陳景躲開的瞬間對方也跟著快速調轉了方向,腳下藍色的焰火燃得更猛烈,快速撲來。站在地麵上的人沒能完全躲開,肩膀一側沾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火焰,之後瞬間凝結成冰。

一隻手用不了,陳景就單手拿著手上臨時造出的武器,在羊再次衝來的時候下腰,直接從羊的身下穿過。

這隻羊直接從刀刃之間穿過,跑過後身體就變成兩半,沒有聲音的鈴鐺也從中間裂開,變成整整齊齊的兩塊。

鈴鐺碎裂,掉在地上的瞬間,羊的身體消失。

意識到了什麽,處理了這隻羊,陳景一轉身,又走向還在掙紮著想要重新把頭和身體連在一起的另一隻羊,略微用力,金屬底柱碾壓上鈴鐺,鈴鐺當即被碾得碎裂。

兩隻羊都直接憑空消失,四周蔓延開的冰也跟著消失,地麵上仍然隻有男人的腳印和他的腳印,原本凝成冰的肩膀也恢複成原狀,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陳景繞開躺在門前的男人,推開大門。

宮殿裏和外麵高度一致,所有的裝飾物都尖銳而冰冷,在大殿的正中間有一個冰藍王座,沒有過多花紋,看上去古樸自然,又有一種原始的壓迫感。

在王座之上坐著一個人。淺金頭發和王袍一起垂落到地上,麵容冷峻,頭戴編織而成的王冠。他斜坐在王座上,雙目闔上,像是睡著了。

陳景先是打量了幾眼周圍,之後放輕了腳步上前。

在走到大殿正中心的時候,王座之上的人睜眼,身影轉瞬之間就消失在了原本的位置上。

冰藍色的眼睛瞬間就到了近前,陳景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對方眼裏的自己。對方動作快,但他的反應速度也快,在被對方卡住脖子之前迅速後退,鞋底在冰麵上摩擦,發出一陣刺耳聲響。

一眨眼就直接到大殿中間的人看向他,冰藍色的瞳孔無起伏,王袍之下的手略微伸出。

一片安靜無聲中,宮殿牆麵上冒出巨大的冰錐,從四麵八方刺向一個方向。

陳景手裏的路燈做的武器在空中揮了一圈,擋住了大部分的冰錐,但沒能兼顧到所有方向,斜側方一根冰錐的尖頭直接貫穿肩膀,帶出紅色血跡,緩緩滴落在地上。

迅速把冰錐砍掉再把嵌入的尖頭拔出,咬著牙沒有絲毫吭聲,他拿著手裏的刀快步靠近仍然站在大殿中央的人。

戴著王冠的人的手又放下,周圍溫度直轉急下,原本還算適宜的溫度瞬間變得像是冰窖一樣,寒冷刺骨,甚至連關節都難以活動,強行活動隻會給自己的身體造成損害。

對方輕描淡寫就可以限製大部分人的動作,但世界上就是有不怕死的人,他們不在意生命,更別說身體。陳景同樣感受到了活動困難,猛地一甩手上的刀,徹底把手部關節活動開,之後邁開腳步,跑得甚至比之前還要快。

從對上手的瞬間他就意識到自己和對方之間的差別,那是現在還不能跨越的鴻溝。做不到打敗對方,那就做好死的覺悟,隻需要在死前碰到王冠就好。

隻要碰到王冠,雪原上的人就可以成功離開這個地方。旅行團的車還在路上停著,這個時候風雪應該已經停下,要是順利的話會有人發現那裏的車和消失的人,隻要乖乖待在原地,應被進入山裏的搜救的人找到。

大概是沒有想到這個人看上去孱弱,身上有傷,結果身體裏全是狠勁,站在中央的人暫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刀刃到了近前,一閃身,從刀刃一側移開。

一截淺金色頭發在空中飄過,之後垂落在地上。

削掉了一截頭發,陳景轉過身,迎麵一根尖利的冰刺襲來,他毫不躲閃,原本就已經被穿刺過一次的肩膀再次被貫穿,他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拔下冰刺。

人的潛力果然是無窮的,在這種每一秒都是關鍵的時候,沒有逐漸變化的過程,他手裏的尖刺直接變成金屬模樣,稍一反轉,直接對向手還沒放下的人。

尖刺重新還給了有著冰藍色眼睛的人。臉上一陣冰涼感覺傳過,藍色眼睛下的臉被劃出了長長一條痕跡,血液瞬間滲出。

在對方動手之前,陳景伸手夠向王冠。

碰上葉片的前一刻,他背脊一陣發涼,巨大的衝擊力混合著冰雪的氣息從身後傳來,來不及回頭也來不及反應,後腦勺一陣鈍痛傳來,他直接失去了意識,手指堪堪擦著王冠上的葉子而過。

在失去意識的同一時刻,他的身體被人穩穩接住。

剛好趕到現場的江於盡接著人站在一邊,擦了把汗。沒想到晚了一步,但好歹也算是趕上了。

通往這上邊的樓梯真的長得離譜,他原本一邊走一邊看壁畫還算是舒服,走到之後壁畫大部分都是重複內容,沒什麽新意,不停跟著樓梯一起繞來繞去繞得腦子也昏,他於是走到一半的時候暫停,中場休息了一下。

沒想到高中生看著不聲不響,速度居然這麽快。但好在通道直接通向宮殿裏,他剛好趕上。

江於盡抬眼看向站在對麵的淺金色頭發缺了一截的人,問:“你好,請問能把你那大袍子借我一下嗎?”

他口中的大袍子指的是暗紅色王袍。他說:“我想把他放下來,但是放地上太冷了,這麽小個孩子直接睡地麵上怪可憐的不是。”

他試圖講道理,但是對方很顯然並不聽道理,略微側頭躲開刺來的冰刺,江於盡原本還算禮貌的聲音慢慢冷了下來:“缺乏同情心的東西。”

一時間說不清到底是誰更不講道理,對方不給,老父親江就直接上手開搶。

搶大袍子其實還算是輕鬆,畢竟藍眼睛人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想搶王袍,他長著一張高貴的臉,沒有護袍子的經驗,最終沒能護住自己高貴的大袍子。

高貴的大袍子手感還挺好,應該算是很貴的東西,江於盡很滿意。隨便找個角落把手裏人放下,伸手攔截住刺來的冰錐,他取下手裏的紅繩。

紅繩取下的瞬間就消失不見,或者說分裂成了更細小的存在,從宮殿四周長出的冰錐在靠近一個區域的時候,突然就變成一片齏粉,直接散落在地上,再也前進不得。

耷拉著的眼皮略微抬起,淺色瞳孔對上沒了王袍也仍然高貴立著的人,穿著身灰樸衝鋒衣的人眨眼間就動了。

一陣巨大的聲響從山頂上**開,宮殿一側牆麵破了個大洞,久久震顫著,紛揚的碎冰在空中飄過,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十足刺眼。

戴著王冠的人一連從大殿中心被帶著衝破宮殿,再一連衝到了絕壁邊,被人死死按在地上,整個頭都在懸崖之外,還能感受到從下麵吹來的帶著冷氣的風。

江於盡一隻手死死掐著地上的人的脖頸,笑說:“不要再搞小動作了,玩點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