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給你

張餘戈給自己順了順氣兒,才又問他:“你獎學金答辯結束,下學期還忙嗎?”

“課都上完了,不太忙了。”謝屹忱答,“你呢,進組感覺怎麽樣?”

“……”

張餘戈不想說話。

他現在很痛苦,既沒有戀愛談還忙得團團轉。

本來報了個化工是想玩玩酷炫的五彩晶體,結果現在每天在實驗室裏幫師兄養菌子,有個傻逼學弟,每次都不準時過來取樣,無菌消毒還他媽不封膜,最後完事了語氣天真地來一句:“哇,居然超預期地長出來了呢。”

哇你個大頭鬼,張餘戈氣得想罵人。

他覺得原來那群朋友到了大四以後,似乎真的都開始各忙各的事情,經常想見麵,但往往約著約著又沒了下文。

哪像他們高中的時候那麽純粹,寢室裏互相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就知道,該窩進誰被子裏一起看片了。

張餘戈說:“這學期末等你倆交了研究生申請,咱們再組個團一起出去旅遊吧?搞個短途旅行什麽的,內蒙、新疆、日本這樣的,不然天天熬在實驗室裏,我他媽都快憋瘋了!”

謝屹忱悠閑應了聲:“行啊,到時候看看去哪兒合適。”

有他這句話,好像一切都沒變,張餘戈心裏重新踏實下來,心情稍微愉悅了些:“那我先去看看攻略!”

兩人隨便聊了幾句,掛電話之前謝屹忱問:“對了,我記得你上回找人給你侄女定製了一把彩繪尤克裏裏?”

“嗯,咋了?”

“在哪定製的?要花多長時間?”

張餘戈喲了聲:“你要幹嘛?”

謝屹忱若有所思地笑了聲:“這不是馬上要過紀念日了,在考慮要給我女朋友準備什麽驚喜禮物。”

現在他說話都不帶人名了,明明是共友好吧!

靠,天天我女朋友我女朋友。

張餘戈心裏還沒吐槽完,忽然轉念一想:“你們紀念日不是一月一號嗎?現在才十月哎??”

謝屹忱語氣很理所當然:“是啊,怎麽了?”

張餘戈:“……”

行吧。

對無條件寵女朋友的人真沒什麽好說的。

“我就在閃映看到的,直接點鏈接就下單了,花了差不多一周時間。”張餘戈說,“我加了店的微信,一會兒可以推給你。”

頓了下,評價道:“不過我覺得那個做出來和市麵上買的也差不多,你可以再看看別的。”

寧歲發現,對於特獎答辯這件事,謝屹忱好像一點兒也不慌,體感上似乎是自己比他還緊張。

還差小一周的時候,她就有種夢回高考的感覺,因為感覺挺多人都在悄悄關注這件事兒的,當天還會有攝影和記者撰稿,總之挺盛大隆重。

寧歲在**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又不想吵他休息,就一點點挪動自己,試圖靠他遠一點兒,這樣不至於發出太大的動靜。

誰知蝸牛一樣龜速挪動還不到幾秒,就被一條修長有力的手臂給撈回了懷裏。

緊接著頭頂傳來他吊兒郎當的氣息聲:“怎麽?又不想睡了?”

寧歲默了一瞬,快入冬了,腦袋挨在他緊實溫熱的胸膛上還挺舒服,就這麽繼續趴著了:“就……有點緊張嘛。”

謝屹忱愣了下,哧地笑了聲:“我答辯你也緊張?”

他伸手捏了下她臉,真心實意地歎道:“你怎麽這麽可愛?”

寧歲被謔得耳根熱了熱,不知道怎麽說,下意識反應根本控製不住。她埋了埋腦袋,回憶須臾,還是覺得特別神奇且不可思議:“所以,高考時你真的不緊張?”

“一開始有點,後麵真不緊張。”

寧歲記得當時她整個人身體裏都在打小鼓,睜著眼到兩點多都沒睡著,咽了口口水:“不緊張是什麽感覺啊?”

她頭發垂落下來,一頭柔順青絲,摸著很軟,謝屹忱勾著唇,很自然地纏在指尖勾了勾,說:“就跟平常一樣,該怎麽寫就怎麽寫,沒想別的。”

寧歲感歎:“你這個情緒管理能力到底是怎麽鍛煉出來的?”

其實謝屹忱很難給出個確切的答案,可能小時候托謝鎮麟和邱若蘊的福,見了許多的人和事,所以很少會有什麽意料之外的感覺。

他小時候比現在內斂,有什麽都沉沉壓在心裏,總是看上去冷冰冰的,所以仿佛更沒什麽情緒波動。

後來長大了,成熟了,才大概學會收放自如地展現自己的真實感受。

這會兒就氣定神閑地答:“不知道,可能天生的?”

寧歲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小時候學琴的事情,想了想,十足誠懇道:“我要是有這種能力,現在大概已經成為一名出色的國際鋼琴演奏家了。”

謝屹忱揚了揚眉梢:“怎麽說?”

寧歲幽幽歎了一聲。

其實最開始學琴的時候,就是第一個比較鬆散的老師教她時,寧歲是非常感興趣的,覺得能彈出各種各樣優美的音樂旋律很有意思。

但後來慢慢好像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她為什麽放棄學琴,不隻是因為換了個嚴厲的鋼琴老師,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她每次一上台演出,就會因為怕犯錯,從而變得很緊張,手指僵硬,掌心出汗。

而且夏芳卉小時候老是要求她參加那種鋼琴比賽,要在禮堂中彈奏三角鋼琴,寧歲記得有一次挺大型的區域賽,她準備了一首比較複雜的曲子,不小心彈錯了幾個音,結果一慌張,後麵整個都彈得亂七八糟,快速的琶音都糊成一片,甚至忘了一段譜,完全發揮失常。

夏芳卉當時好像挺生氣的,在音樂廳的大門口當著來往行人的麵斥責了她,一直到今天,那件事還可以說是寧歲心中特別深刻的一次心理陰影。

——而且,好像無論後麵再怎麽努力,每回大型演出的時候都擺脫不掉這種負麵情緒,總是會緊張彈錯,一次次累積下去,信心越來越受打擊,所以就很排斥。

“那時候我媽的脾氣就有點開始變差,後麵我就再也不想彈鋼琴了。”寧歲說。

床頭開了盞小夜燈,謝屹忱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她的發,緩緩摩挲著,輕應道:“那現在呢?碰到鋼琴還難受嗎?”

寧歲愣了下,抿唇:“不知道,沒再試過了。”

他低沉嗯了聲,手臂環在她的背上,哄慰似的拍了拍。少頃又溫存地稍微斜靠點身,讓她能在自己懷裏躺得更舒服一點。

寧歲軟軟趴在他肩頭,已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所以提起來還算輕鬆,把話題扯了回來:“所以我大一上學期剛開始和你接觸的時候,還覺得挺驚奇的。”

謝屹忱垂眸看著她,將人抱緊點:“嗯?”

懷裏這個人理所當然地拿他肩膀當靠枕,蹭了蹭他,烏黑的眸子微亮:“你是我見過脾氣最好的人。”

謝屹忱喉結滾了滾,黑眸盯著她看了須臾,低頭在她唇上定定啄了一口。

他嗓音徐徐溫緩地嗯了聲,捧她臉頰,沒忍住壞意地在兩邊都揉了揉,低笑道:“對你男朋友評價這麽高啊?”

“嗯……”

——他確實脾氣特別好。

中間她幾度有點回避,他都反應如常。

新生舞會放他鴿子,他也沒生氣。

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就特別安心舒服,不會害怕這人陰晴不定,說錯一句話或做錯事情就一不小心觸到雷點。

謝屹忱仍在愛不釋手揉她的臉,寧歲臉都變形,雙頰紅了些,沒什麽震懾力地暗暗瞪他一眼。

她真的太可愛了。

都不忍心欺負了。

謝屹忱又笑了聲,心裏難耐地動了動,鬆開手,又按著腦袋在她臉頰上親親。

兩個人都目光灼灼、一瞬不眨地看著對方,你親我一下,我親你一下,打鬧似的纏在一塊兒。

床頭燈還開著,溫熱氣息不知什麽時候蔓延**開,淺啄很快變成繾綣難捱的深吻,低沉意動地交拂一室。

恍惚之間,寧歲看到那雙格外深邃英挺的眉眼,黑得純粹,又張揚亮著光。

要不是明天有考試,實在不方便做什麽,寧歲覺得今晚可能又睡不了覺了。

她心髒急促跳動著,看他晃著明目張膽笑意的眼神,微喘著氣,克製地幫她把睡裙散開的扣子係好,兩人靠在床鋪上,就這麽定定心心蓋著棉被純聊天。

“阿忱。”

“嗯?”

寧歲側過身,熨帖地凝視他片刻,輕聲問:“你爸媽的公司要上市了,你開心嗎?”

謝屹忱怔了一下,轉而深深地看向她。

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可能很多人都會覺得他命好,生來就擁有許多東西,一輩子都不用發愁。這些天,或豔羨或妒忌的評論他都聽到過,也是人之常情。

但——好像從來沒人像她這樣,很在乎他到底開不開心。

謝屹忱心裏狠狠撥動了下,心裏那陣隱約的燥意也像是瞬間被撫平下來,如透徹水流般明淨。

“世俗意義上,應該開心的。”

他脖頸向後仰了仰,語氣坦然道:“但如果有的選擇,我希望他們能不要那麽辛苦,有空的話就回趟家,別總是在外麵跑。”

每個小孩也許都真誠渴望過父母的愛和陪伴,他也不例外,隻是後來遺憾地發覺,這種願景似乎沒可能實現。

但謝屹忱很務實,也很知足,畢竟這世上想要事事如願還挺難的,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

第二天寧歲有兩門期中考試,和俞沁約好了晚上一起吃飯,下午兩人一考完就收拾東西騎著自行車出去閑逛,在購物中心的餐館定了個五點半的位置。

京大附近這兩條街早已被她們逛遍,看俞沁偶爾看手機回消息,寧歲感興趣問:“你和瞿涵東還有聯係嗎?”

俞沁頓了下,表情明顯有點局促:“也……還好吧。”

寧歲慧眼如炬:“誒,這是有情況啊?”

“沒……”

寧歲視線溫吞地移到她屏幕上:“那你在跟誰聊?剛才五分鍾看手機好幾次了。”

俞沁完全不擅長遮掩自己,略微僵硬後,放棄抵抗般埋著下巴點了個頭,欲哭無淚:“好吧啊啊啊,我承認是有點狀況。”

——說起這事兒,大二暑假那時候第一次認識,瞿涵東其實給她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雖然後來他明顯還是想找話題跟她聊天,但她也沒有給太多回應,後麵兩個人就漸漸淡了聯係。

但這學期他選了京大一門工科通選課,兩人好巧不巧又在課上狹路相逢,被隨機分到了一個小組。

俞沁原本沒抱什麽希望,就當普通隊友組隊,但這次令她震驚的是,對瞿涵東的印象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她發現,他好像還挺厲害,很聰明,做事也靠譜仔細,而且在知道瞿涵東是姚班大佬後,整個小組都靠他帶飛,特別崇拜仰仗他。

因為學數學的緣故,俞沁也多少有點智性戀。

小組討論時,俞沁悄悄看他,發覺其實他長得挺在自己審美點上的,常常戴著一副眼鏡,顯得文質彬彬,正兒八經的時候挺像那麽回事。

怎麽說,簡直和之前那次反差感十足。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就這麽生出一點不一樣的感覺,回寢以後驚覺自己還在偷偷想著。

可是瞿涵東態度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對待她就是普通隊友,可能比其他同學更相熟一些,但還是挺有距離感的,看到就客氣打個招呼,和上次在遊樂園的大太陽下,忙前跑後殷勤地給她買雪糕判若兩人。

俞沁歎了口氣,絞著手指說:“歲寶,你知不知道,瞿涵東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應該還沒有。”不然謝屹忱應該會跟她提一嘴。

俞沁悄悄鬆了口氣:“那就好。”

寧歲觀她反應,覺得她真的有點上心:“你確定自己喜歡他?”

俞沁懊惱地低頭,不自然地嗯了聲:“我好像也沒法控製自己。”

接著又把自己顧慮說了:“但他這個態度,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像如果我沒任何表示的話,就會一直這麽不溫不火下去了。”

寧歲想了想,眨眼:“那要不,你嚐試主動一點,表達自己的意思,讓他察覺到?”

俞沁:“你是說,要我追他嗎?”

“差不多吧。”

“那,該怎麽把握這個尺度啊?”

“就,多暗示暗示吧?”寧歲思索了下,篤定道,“反正不能一開始就表現得太明顯。”

俞沁不確定地說:“好,那我試試。”

兩人沿著街邊走,她忽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不是等等,你有經驗嗎?”

寧歲無辜地看過來。

俞沁懷疑道:“你和你男朋友相處,你是主動的那方嗎?”

寧歲舔了下唇:“嗯……好像不是。”

俞沁看著她,沉痛地得出結論:“所以咱倆在這費勁討論什麽呢?難道不是菜雞互啄?”

寧歲:“…………”

也不必說的那麽直白。

吃完飯後兩人作別,寧歲一邊慢悠悠在街邊走,一邊看沿途飛馳而過的車水馬龍。

謝屹忱現在不在學校,要跟著杜駿年在798那邊見一下藝術園區的負責人,找一些好的設計師ip推進閃映的聯名合作,也算是特獎答辯前放鬆一下心情,順便在那邊逛逛。

合作商談進展得比較順利,剛才打電話給她報備了一下情況,說可能還要過一會兒才能結束,正好再吃個晚飯,估計要九點多回來。

寧歲其實也閑著沒事,正好走到清大東南門,就想溜達先去看看他答辯的地點。

在清大的主樓後廳,這裏很氣派,前麵就是筆挺高聳的國旗旗杆,以及開闊的碧綠草坪和噴泉,之前隻是遠遠看到,從未進去過,就跟著導航邊看邊走。

夏芳卉好像在家庭群裏轉了個什麽推送,寧歲邊上樓梯邊點進去看,某銀行破產的時事新聞,大概瀏覽了一下就想退出,還沒動作,又一條關聯新聞彈窗從屏幕上方跳了出來。

主樓前麵的草坪是來來往往的熙攘人潮,大道上自行車鈴聲清脆作響,寧歲的腳步突然慢了下來,停在空****的大廳裏。

【又一獨角獸爆雷,互聯網SaaS龍頭騰雲東窗事發?傳銷虛擬幣違法卷款23億!】

腦中嗡的一聲,她腦袋裏近乎空白,視線愣愣停駐在那行文字上。

看了幾遍,好像都看不懂。

坐上的士朝798那邊飛奔的時候,寧歲腦子裏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讓謝屹忱一個人,獨自麵對這樣的消息。

……

北京傍晚的高架一向擁堵,死水一般動也不動,但網絡上卻仿佛投石入海,在瀏覽器上搜索“騰雲”,按鍵下去一瞬間,無數條消息從四麵八方圍堵湧來,如潮水般令人輕微窒息。

違法,爆雷,卷款,都是極為陌生的字眼,一個個迎麵向她砸來。

寧歲怔怔地看了片刻,才發現手機裏已經陸續有消息彈出來,都是看到了新聞關係較近的朋友,小心翼翼問她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她其實不怎麽理解這條新聞的意思,隻看到聊天界麵紅點一個一個變多,心情愈發茫然焦灼。

他們幾個人裏隻有林舒宇有金融背景,寧歲染著些許冷汗的掌心握緊手機,還沒給他撥過去,那頭就直接打了過來。

他大概也看到新聞了,寧歲像抓住救星一般趕緊接起來:“所以——到底發生什麽了?會有很嚴重的後果嗎?謝屹忱他父母會怎麽樣?”

林舒宇:“寧歲,你別著急,先聽我說。”

寧歲攥了攥指尖,壓住自己的情緒:“……嗯好,你說。”

林舒宇:“發虛擬數字貨幣理財產品在我國現在算是非法,我記得這部分是由他們集團下屬子公司負責,現在內部權力結構可能哪裏出了問題,把這種虛擬幣產品層層包裝成正常產品吸引投資者投資,結果現在相關部門負責人直接卷錢跑了。”

“23億不是大數目,差不多是公司一年的淨利潤,重點是聲譽危機,”林舒宇頓了頓,不由得歎了口氣,“聽說有投資者虧了上百萬跳樓了,在上市這個節骨眼上,輿論如此不利,隻怕股東們和群眾都會失去信心,對業務和估值造成重大打擊,造成後續一係列連鎖反應。”

寧歲聽他細致解釋半晌,終於大概弄清楚了意思。

騰雲作為一個互聯網企業,集團裏有多種部門,其中有個區塊鏈子公司之前專門做相關技術應用,理論上按照法規,不允許做相關的理財產品,但他們好像用了某種手段通過了正常的審核流程,吸引大批投資者投錢,最後有高管直接拿著錢跑路了。

照理來說,母公司應該為子公司提供了擔保,現在東窗事發,謝屹忱的父母雖然沒有直接違法行為,但也承擔著債務連帶責任,要將這幾十億欠款全部還清。同時,正在全力推進的上市計劃估計也要半途夭折。

這比她預想的最糟糕情況要好上一些,寧歲一開始還以為公司會破產。

但她緊抿著唇,仍覺得胸口像壓著塊重石。

牽一發而動全身,寧歲不知道這其中是哪一個環節出了錯,也不知道謝鎮麟和邱若蘊兩個人如今麵對的是何種局麵,但比起這些,她此時更在乎的是那個總是一往無前的少年。

寧歲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但她完全不敢想象,謝屹忱現在是什麽樣的心情。

明明昨天他才緊抱著她,說希望父母能夠回家。

一想到他是自己孤零零麵對這樣的情況,寧歲就覺得眼眶發熱。

她怕謝屹忱還在談合作,剛才就沒打電話,此時卻實在按捺不住心情,心亂如麻地撥通了他的號碼。

嘟嘟嘟響了幾聲後。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冷冰冰的女聲在耳邊播放,寧歲心裏驀地一空,呼吸也像凝滯住。

謝屹忱從來不關機的。

因為怕她找,所以總是二十四小時開機。

一時間心裏忍不住地發慌,好像身體裏的力氣也突然被抽走大半,四肢沉沉不聽使喚。

他現在在哪裏?

——為什麽會關機?

難道是發生了什麽事……

前麵都是黑壓壓的車流,喇叭聲躁亂地此起彼伏,寧歲很難控製自己不去深想什麽其他的可能性,眼睛禁不住一直盯著手機屏幕,然而那上麵還在不斷跳出消息——此時清大樹洞的開屏版麵也已經刷爆了。

【wok,騰雲不是xyc他家的公司嗎…………】

【我靠我靠我靠震撼】

【會有什麽結果?謝屹忱他父母不會要坐牢吧?】

【天,真的嗎……】

【別造謠,就欠債而已,哪那麽嚴重,主要是事情發生的不趕趟,都撞一塊了[歎氣]】

【所以是真跳樓了嗎】

【傳聞是這麽說,但感覺答辯前爆出這事真的有點涼?】

【很難評……特獎答辯還有幾天了吧】

【我賭他會被取消資格】

【啊啊啊啊怎麽會這樣!好可惜,那可是忱神啊!父母輩的事情為什麽要連坐啊】

【謝屹忱確實優秀,但也享受了父母帶來的利益不是嗎?所以都是分不開的】

【同意+1】

【做互聯網為啥要搞理財,想賺錢想瘋了吧?!出事也隻能說是活該啊】

【我早就覺得他風頭太盛了,現在這樣終於平衡了】

【?什麽心理】

【正常心理[呲牙]】

一時之間浪花滔滔,眾人七嘴八舌的聲浪撲麵而來,或唏噓,或震驚,或看戲,全在議論紛紛。而以往那些誇讚不絕的聲音如今都作壁上觀,謹慎地觀望事情的發展動向。

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一成不變的擁護者,今天他們能說白,明天也能說黑,風向一變,總會有人落井下石,寧歲早就明白這個道理,可是現在看到這樣的評論卻仍舊覺得如墜冰窖,心裏揪疼似的難受。

仍舊打不通謝屹忱的手機,一路上她都思緒混沌,心中惶惶,直到前麵一聲尖利喇叭聲響,司機回頭朝她喊道:“姑娘,已經到了啊,下不下車哎——”

寧歲這才徹底醒過神來,拎著包飛速下了車。

站在人來人往的藝術街區大道上,她根本不知道該從何找起。

謝屹忱最後給她發的那個定位是談合作的地點,寧歲就開了導航,頭腦發空地往那個方向走。

路上的行人臉上洋溢的表情似乎都與她格格不入,給他發出的消息沒有半點回應,寧歲疾步匆匆,在人潮中慌亂地尋找,心裏愈發地焦躁不安。

捱不住又給他打了兩個電話過去,但仍舊是關機。

寧歲將手機握到指骨泛白,感覺不知所措到了極點。

她怔怔抬頭,不知不覺已走到那家唱片店門口,紅綠複古配色,裏麵似乎還有隱約悠揚的樂曲聲音傳來。店正對著的廣場中,有一座很大的西式雕像噴泉,夜色落幕,隻有潺潺池水在暗光下緩慢地流動著,在暗光裏無聲無息。

恍惚想起,他好像說過,這是他父母相遇的地方。

然而視線才剛剛移動,就看到噴泉前麵站著那個讓她心心念念的人,正抬眸出神地凝望著頂上的小天使雕像,寧歲鼻尖驀地一酸,疾步朝那邊飛奔過去。

那頭也像是發現了她,壓著聲音喚她的名:“小椰?”

寧歲不管不顧悶頭撲進他懷裏,謝屹忱被她撞了個滿懷,攬著緊擁了須臾,又急忙將人拉開,捧著臉仔細瞧,才發現她眼睛都是紅的,臉上也都是鹹澀的淚,濕了一片,一隻手上緊緊抓著手機,還停留在撥打通話的界麵。

謝屹忱喉結狠狠滾了滾,也慌亂起來,抬手想替她擦眼淚:“你給我打電話了?對不起,我手機剛不小心摔壞了,開不了機——”

話音還未落,就見寧歲低頭從口袋裏摸出一顆青提味的軟糖,小心翼翼又固執地塞進他潮熱的掌心裏,嗓音細軟哽咽:“……嗯,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