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暖爐
人潮還在不斷翻湧、熙攘,屬於他們的新年在這一刻如約而至。
似乎還可以遙遙看到遠處舞台大屏上打出來的“新年快樂”幾個大字,漫天的禮花和彩帶在空中飄揚。
然而某條僻靜道路邊上,路燈下少年少女近距離挨在一起的兩道影子,顯得格外親昵,卻又隱秘而不為人知。
剛才發生的一切如電光火石,寧歲耳尖本來就有點紅了,頰側被粉色的毛毛領柔軟地蹭到,這下臉蛋也不自覺跟著爆紅。
她遲鈍地呆滯了片晌,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臉上剛被親到的地方。
——仿佛燒起來了一樣。
隻有短短的一瞬,卻好像烙印下一個親密的勳章。
感覺從半空墜落,又再度拋上雲端。
“嗯。”她好似神魂遊離、慢吞吞地應了一聲。
謝屹忱站在原地,手剛被她輕輕掙開,掌心流失了些微溫度,但胸腔裏的心跳卻比瘋狂更甚,仿佛洶湧的浪潮要將他席卷。
——其實剛才動作比大腦更快一步。
看到她站在麵前,秀氣挺俏的鼻尖埋在圍巾裏,但臉頰不僅溫軟還粉撲撲,一雙眼濕漉漉的,像某種小動物,可愛得要命,謝屹忱想都沒想,心裏產生了念頭,就下意識那麽做了。
但是真的做了之後,又怕唐突到她,所以隻是輕輕地貼了一下。
其實觸碰隻是非常短暫的一瞬間,但是謝屹忱卻感覺她頰上被碰到的地方不可思議的軟,比水蜜桃和天上的雲朵還軟。
喉結緩慢滾動了一下,謝屹忱低斂下眼,直勾勾地凝視著她:“嗯是什麽意思?”
寧歲欲蓋彌彰地將自己那半邊臉往圍巾裏麵壓,還抬手拉了拉衣領,隻露出一雙漂亮瀲灩的桃花眼。
她不說話,他又湊近了點,聲音放輕:“答應的意思?”
寧歲默默地看了看地上,那裏有幾根小小的草從石縫裏頑強地鑽出來。過了一會兒,她腦袋轉向別的地方,說:“你再過來點兒。”
謝屹忱喉結又滑動一瞬,以為她想要說什麽,於是斂著眸微彎下腰,與她平視。
他音色很低沉,還帶著點兒不可忽視的啞:“嗯?”
寧歲抬起眼,忽地湊過去,抓住他的袖子,在謝屹忱靠她近的那邊臉頰側也親了一口。
一時沒控製好力道,有點重,寧歲感覺自己的唇被他的氣息輕微燙到,逃也般地抽離。
過了會兒,兀自鎮定地低下頭,假裝平靜說:“……禮尚往來的意思。”
“……”
周圍似有片刻的安靜,寧歲埋著腦袋,轉身想往他們來時的方向走。
誰知剛走出兩步,手卻被驀然抓住,緊接著被一股力道帶著往後拉。
寧歲一時之間失去平衡,回身直直倒過去,落進一個寬厚結實的懷抱裏,那雙手臂徑自環住她後背,牢牢又不由分說地將她摁緊在胸口。
鋪天蓋地的怦然聲好像也響了起來,寧歲的臉側著埋進謝屹忱懷裏,寫著數學公式的圍巾軟綿綿的,一時之間也有些分不清楚,此刻盈徹耳畔的到底是誰心跳的聲音。
“寧椰子。”
頭頂撒下他低而啞的氣息,又似夾雜著一絲興味:“親完就不認賬?”
“……”
寧歲的臉被他親昵地按在胸口處,說出來的聲音悶悶的,語氣還挺真誠:“沒,我就原地轉個圈。”
“……”
就這麽彼此安靜地抱了好一會兒,謝屹忱才把她鬆開。
他的胸膛微微有些震動,寧歲感覺他在笑,好像又不是。須臾,他抬起手,用力揉了揉她的腦袋,胸腔內壓下的低緩嗓音惹得她耳朵都酥麻:“以後——”
“我就是你男朋友了,知不知道?”
寧歲紅著耳尖,似乎嘴角也忍不住想彎起來,氣息淺淺地應:“……哦。”
又過片刻,謝屹忱微俯下身,勾著唇角,黑眸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而且,我們還是彼此的——”
他眼角眉梢都染著笑,極其張揚不馴地補了句:“初戀。”
“……”
他的眉眼實在生得太過惑人,眉峰銳利,瞳仁漆黑幹淨,睫毛又很長,寧歲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用指尖描摹謝屹忱英俊分明的五官輪廓。
他姿勢沒變,視線灼灼地任她動作。
光影隨她指尖不斷躍動,終於有了種真實的感覺。寧歲嘴角沒忍住翹了下,臉頰熱著,心裏卻忍不住去回想謝屹忱剛才說的那個詞。
初戀。
嗯,是這樣沒錯。
——還有,他長得可真好看啊。
她的手指從他的眉骨,遊弋到挺直的鼻梁,再到硬朗的下頜,仔細摸,還可以摸到很淡的剛剃幹淨的胡茬粒。
青澀,卻也性感。
謝屹忱總是把下頜修刮得很幹淨,近看也看不出來,弄得寧歲老有種錯覺,胡子是她老爸那個年紀的男人才會長的。
她手又下去,碰到喉結,在那塊兒好奇地摸了好久。因為力道太小心,所以謝屹忱感覺像有隻小貓在撓癢,笑:“你幹什麽呢?”
寧歲仰著頭,下意識喃喃:“這個東西突出來好多。”
他挑眉:“不然呢,我是男的。”
寧歲原先一直聽說這個部位脆弱,還以為是軟的,現在湊近觸碰才知道不是這樣。
不僅硬硬的,而且像活物一樣,會不自覺地上下滾動。
這對於寧歲來說是完全新奇的體驗——這麽說的話,他身上一定還有很多她自己沒有、也不甚了解的地方。
寧歲的視線在謝屹忱身上從頭到腳心猿意馬地繞了一圈,謝屹忱似有所感,眸色不明地看著她,寧歲這才慢吞吞哦了聲:“確實挺明顯的。”
“……”
時間不早了,帶來的包還在草坪旁邊的儲物箱裏。
兩人麵對著麵,剛確定關係,寧歲也不知這時候應該做些什麽,低頭看了看地麵上那棵小草,道:“那……我們回去拿包吧。”
謝屹忱看了她一眼:“好。”
他們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互相隔著一拳的距離,比以往要近上許多,寧歲很快就觀察到這個細節,連步伐都有些悠悠然。
大概快走到園區門口的時候,寧歲感覺口袋裏似乎有什麽在震動。
她反應了幾秒,思緒才歸位,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鈴聲在響。
謝屹忱垂眸,示意她先接電話,寧歲看了眼屏幕,是夏芳卉。
她很快接了起來:“喂,媽?”
“你們什麽時候回去?”芳芳在那邊催。
“馬上了,活動已經結束了。”
寧歲的心習慣性地提起,最近芳芳管她管得格外鬆,搞得寧歲反而還渾身不舒服,感覺什麽時候她可能就要放點大招。
“打到車了?”
“還沒呢,現在打。”
“打上車把車牌發我。”
“嗯嗯。”
寧歲邊說邊繼續往回走,謝屹忱似乎有意地落後了她幾步,給予私人空間的同時又讓她很有安全感。
寧歲其實很擔心夏芳卉讓胡珂爾接電話,但幸好沒有,反而像是在閑聊一般,調侃地八卦:“也快一個學期了,媽媽一直沒問你,有沒有覺得還不錯的男生啊?”
“……”
人就在她身邊,這要怎麽說。
寧歲噎了下,想著謝屹忱應該也聽不到,溫吞回答:“還好。”
芳芳敏銳地察覺到了她話語間的遲疑:“哎,有情況啊?有男生在追你?”
寧歲最了解她,現在看著春風和煦的,實際上是套情報,等得到信息之後又要開始說教——不要太相信別人啦,要細水長流啦,你太單純容易被騙啦,等等等等。
還會要她把對方的各種信息都匯報上來,一一去評判硬性條件是否合格。一旦覺得有哪裏不合適她的標準,就會跟寧歲說,這個哪哪不好,那個又怎麽不行。
高中的時候夏芳卉還偷看過她手機,就是為了查她有沒有早戀,有哪些追求者。
某一次,有個同班的男生給她寫了一封情書偷偷塞她書包裏,被夏芳卉發現。她直接舉報到了年級主任那裏,讓老師把兩個孩子隔得遠一些,杜絕早戀的任何可能性。
寧歲自己都沒來得及看那封信,她也不認為喜歡一個人有什麽錯,可後來那個男生再看到她,都慌張地避之若浼。
因此寧歲一直覺得,很難在這方麵對夏芳卉敞開心扉。
更何況,對象是謝屹忱的話。
她也不想讓這樣很純粹美好的事情參雜了很多世俗的評判標準。
寧歲幾乎是下意識回道:“沒有,這學期事情好多。”
夏芳卉還是閑聊的狀態,笑道:“不可能吧,我家小椰這麽漂亮,成績又好,估計還是你看不上人家。”
寧歲覺得她和爸爸帶著寧越在外麵度假應該挺開心的,這種狀態的芳芳比較少出現,但卻是她最喜歡的,脾氣超級溫柔耐心,對她態度也特別好,軟言軟語,有求必應。
寧歲一顆心稍稍放了下來,抿著唇,低頭含糊回答:“沒,就是太忙了,沒注意那些。”
夏芳卉說:“那媽媽的意思也不是讓你隻顧學習不想別的,多交點朋友也不是什麽壞事,有合適的也可以相處相處嘛。”
頓了下又叮囑,“但是要擦亮眼睛看人,大學不比高中,環境更複雜。慢慢來,千萬不能著急。”
“……”
寧歲嗯了一聲。
“媽媽是認真的啊,你考慮考慮。”夏芳卉揚聲問,“哦對了,你寒假打算什麽時候回來?”
寧歲停了一下:“15號吧,那時候期末考完。”
夏芳卉:“行,媽媽替你買飛機票。”
寧歲:“沒事兒,我和珂珂自己買就行。”
夏芳卉稍頓一瞬,過幾秒才道:“那也行。”
終於掛了電話,寧歲拿手機大概查看了一下微信,半小時前胡珂爾給她發了條消息:【寶你在哪?】
寧歲那時沒看到,胡珂爾也沒再發什麽,聊天框裏很安靜。
其實寧歲還沒想好和謝屹忱的事情要怎麽和胡珂爾攤牌,先回了一句:【園區門口這邊,你們在哪裏?】
胡珂爾難得沒有秒回。
寧歲睫毛撲閃了閃,下意識回眸去看謝屹忱,他恰好掃過來一眼,並在這時候跟了上來,不緊不慢地走在旁邊。
謝屹忱好像知道她想問什麽:“胡珂爾喝多了點酒,我哥說先送她回去。”
“……哦。”
前方似乎可以看到草坪上散開的人潮,明明是冬夜,卻仍然有種熱鬧久久未褪去的感覺,呼出的氣息在空氣中凍結成了白霧,像是遠處小房子的煙囪在冒著蒸汽。
兩個人的身影在朦朧月色下悠悠拉長,走著走著,寧歲沒忍住悄悄瞥他。
然而剛抬眸,就對上他染著清晰笑意的漆黑眼睛。
她心神微晃,禁不住出聲:“那個……”
謝屹忱抬眉:“嗯?”
想讓他靠近一點。
寧歲指尖微蜷,還是平靜地搖搖頭說:“沒事兒。”
“……”
謝屹忱卻在此時忽然過來一步,將將好挨上她,寧歲鼻間嗅到一絲好聞的清沉氣息,聽他懶洋洋地出聲:“寧椰子,我沒戴手套。”
寧歲默默瞥他一眼。
她也沒戴手套,等他下文:“嗯?”
謝屹忱側眸,俊逸的眉眼挑著明目張膽的笑:“手伸過來,給我暖暖。”
寧歲覺得她絕對是被這人蠱惑了。
她的手在兜裏蹭了蹭,好像不聽大腦指揮一樣,很大方地掏了出來,謝屹忱勾著唇低頭看了一眼,骨節分明的手指將她的指尖盡數握住,捂在掌心裏。
寧歲感覺她自己手很冷,而他掌心溫熱,反差感極其明顯。
……到底是誰在給誰暖?
還挺舒服的,寧歲睫毛閃了閃,維持著麵色,稍稍回握攥緊了一點。
謝屹忱察覺到她的反應,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
剛緩下來的心跳好似又有點怦然,在胸口一下下跳躍著,指尖動了動,寧歲低頭看著他們交握的手,又移開視線。
她望著前方的路,微微有些出神。
好像在謝屹忱這兒,親密關係也沒有以前想象中那麽難。
甚至,和他在一起做任何事情,好像都會感覺到期待和心動。
“手怎麽這麽涼?”謝屹忱捏了捏她的指尖,低緩問。
寧歲正在認真地踩著草地上被開辟出的小道走,腦袋頂上的毛絨小球晃悠悠的:“經常這樣的,中醫說我體虛。”
為此她媽給她喝了不少中藥調理,但好像都沒有什麽改善。芳芳就經常很著急,責備她平常太不注意照顧自己的身體。
“沒事兒,以後不用擔心了。”
“嗯?”
謝屹忱牽著她的手自然地揣到自己兜裏,偏過頭,朝她意味深長地笑了下:“你現在不是有個大號暖爐了麽。”
“……”
大概逆著零零星星四散的人群又走了幾分鍾,終於到了存包處。
謝屹忱照舊把寧歲的小包塞進自己的背包裏,寧歲想點開軟件叫車,他卻閑散地抬手揚了揚手機,挑著眉笑:“叫好了。”
“哦。”
都被他代勞了的話,好像也沒有她什麽事了。
剛才為了拿包,謝屹忱鬆開了她的手,現在這人正低頭看著未讀消息,挺恣意漫然的模樣。額頭的黑色碎發落下,看起來鬆散,但質感硬硬的。
附近有出口,他們就站在這裏等車。
謝屹忱長得很高,大概一米八六左右,寧歲每次看他都得稍微仰起頭。
不過,好像已經習慣了。
她注視著他的側臉,挨挨蹭蹭了一會兒,謝屹忱低下睫,順便把黑包單肩背上:“怎麽了?”
“……”
寧歲盯著他看了須臾,舔了舔唇,循著心意先動的指尖又放下,克製地落在身側。
“……那個。”
她斟酌片刻,語氣很是誠懇地說:“我感覺有點兒烤不到火了,暖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