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跨年
寧歲看著他英挺深邃的眼睛。
深如潭,眼尾舒展又好看,染著不可名狀的光。
雖然他手很快就收回,但唇邊那一抹溫熱像入了心一樣,久久都未散。
她睫毛顫了顫,感覺心跳快得不可思議。
一下一下,要鼓出胸腔似的。
兩個人都像是被什麽定住了一樣,隔著很近的距離看著對方,眼神熱切,呼吸也纏繞在一起,隱秘而滾燙。
須臾後,寧歲像是反應過來一般,率先低頭避開。
胸口鼓點似的還很急促,她隨手抓了一張紙巾按在嘴角,用力擦了擦,含糊地應了聲。
“嗯。”
謝屹忱稍頓一瞬,眸光也動了動,接著撇開視線,伸手拿過麵前的外賣袋。
寧歲沒看他,聲音很小:“快吃吧,不然菜要涼了。”
“嗯。”
兩人都沒再作聲,安靜地吃飯。
胡珂爾似乎要那個毛線要得很急,寧歲給她發了一下具體位置,正好梁馨月在寢室,讓她直接敲門去拿。
那邊回過來兩個大號親親的表情包。
跟著又道:【寶子跨年怎麽過!】
泡泡珂:【我都失戀了,你肯定會陪我的對吧[可憐]】
她早就想和許卓分手,但是又遲遲做不了決定,最近終於是被期中等各種事情壓得不行,狠了狠心提了出來。
據說兩個人打了長達三四個小時的電話,說了很久很久,最終還是分了。
具體細節寧歲不清楚,胡珂爾見到她的時候,還像個沒事人一樣,整天嘻嘻哈哈的。
但其實寧歲了解她,胡珂爾是那種有事會憋在心裏的人,真分手不可能一點都不難過。
草莓音樂節的截圖還保存在相冊裏,寧歲的目光在屏幕上停頓片刻,指尖稍緊。
正在做著複雜思想鬥爭的時候,旁邊的人動了動,忽地出聲:“跨年夜你有什麽安排?”
他好似又恢複了之前那種懶洋洋的姿態,寧歲視線稍移:“還沒想好。”
“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音樂節?”謝屹忱靠著椅背,垂眸問,“我表哥正好給我拿了兩張票。”
寧歲心裏跳了一小下,瞠眸看他:“音樂節?”
謝屹忱抬了下眉:“怎麽?”
“……”
巧得很,現在有四張票了。
胡珂爾的事情好像解決了。
寧歲舔了下唇:“我室友之前也給了我兩張票,要不我帶胡珂爾,你把張餘戈叫上,我們四個人一起去?”
謝屹忱:“他不行,他們學校有晚會,他被老師叫去參加表演。”
寧歲好奇:“表演什麽?”
“東北二人轉。”
“……”
還挺適合他。
“那林舒宇呢?”
“他要回家。”
“喔。”寧歲又吃了一塊咕嚕肉,這回很注意吃相,“那瞿涵東?”
“非要再叫個人?”
“啊?”
“我是說,”謝屹忱掀起眼瞼直視著她,片刻低緩壓下嗓音,“不能就咱倆?”
寧歲耳廓被這句話倏地掃了下,借著埋頭喝湯的功夫,含糊道:“胡珂爾最近失戀了,情緒不好,我不能不管她。”
“……”
謝屹忱看了她一會兒,沒再說別的:“行。”
寧歲也點點頭,拿過手機,想給胡珂爾發條消息說一下這件事,點屏幕下方的時候她正好發來一條語音,結果那條語音不小心又被公放了出來。
胡珂爾狂放的笑聲猝不及防地響起:“我超哈哈哈哈笑死爹了,剛在網上看到個段子,福建人有道菜是牛蛙炒咖喱,最後會做成貢品,這道菜叫蛙咖喱貢哈哈哈哈!”
“……”
研討室一陣安靜。
謝屹忱:“你確定——”
寧歲:“不確定,再看看……”
寧歲最後跟胡珂爾說了跨年的安排,不過她稍微有所保留,說四張都是謝屹忱他表哥給的,這樣胡珂爾不會起疑心。
鑒於草莓音樂節的票不好拿,胡珂爾歡天喜地地答應了。
這女人這段時間還挺讓人捉摸不透的,非常高深莫測,好幾次寧歲和她吃飯就看到她拿著手機在刷閃映,哈哈哈地看段子,笑得整層食堂都能聽到她杠鈴般的聲音。
有時候又很深沉,在圖書館陪寧歲自習,就埋著頭瘋狂看文獻,寧歲一探頭過去,密密麻麻都是批注。
不知道什麽原因,反正以前沒這麽積極學習過。
離跨年夜還有一兩周,胡珂爾可能學英語學到瘋魔了,寧歲周末和她出去逛街,她就對著街上的英語商標一個一個讀,經過一家商場,胡珂爾指著那個花裏胡哨的“Raffles”問,你知道這是啥意思嗎?
寧歲:“不就是來福士?”
胡珂爾:“廢物。”
寧歲:“?”
胡珂爾:“哦,我說這個詞是一詞多義,還有一個意思是名詞複數。就是廢物們。”
門口恰好聽到她們對話的保安:“……”
逛完街又恰好看到了個名勝景點,什麽古塔公園,大門口旁邊有抽簽的。胡珂爾說臨近年關,需要給自己算一卦,興致勃勃地去找師傅求簽,師傅問她要求什麽,胡珂爾說最好學業和愛情都算一算。
其實寧歲懷疑這個是外麵的僧人在這擺攤,因為看著很不正規,小旗子在地上一插,上麵招牌的字都歪歪扭扭的。
胡珂爾興致勃勃地問她:“你不算嗎?”
寧歲趕緊擺手,表示:“我就算了。”
“……”
中華語言真是博大精深。
胡珂爾先抽的是明年一年的學業簽,結果是中吉簽,師傅為她解簽,說可能會經曆一些坎坷。
他才剛說了這一句話,胡珂爾就接:“啊您等一下,那這個不算,我再抽一次。”
師傅:“……”
她又搖了一次,結果更差,是中平簽,胡珂爾不信邪,加錢之後一直狂搖,直到搖到第五次才出來一個非常吉利的上上簽。
胡珂爾心滿意足地放下簽筒,語氣確信:“嗯,這個才是我的結果。”
師傅:“…………”
完事又去算愛情,竟然一次就中了上吉簽,對胡珂爾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她付完錢,拉著寧歲離開的時候還在喜滋滋地說:“妙啊,看來我明年有桃花運。”
寧歲幽幽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是這簽筒剛被你晃暈了。”
“……”
兩人找了個餐館吃飯,胡珂爾高昂的精神狀態終於有些減弱,陷入一種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惆悵之中。
話明顯變少,不過幹飯的氣勢還是一如既往。
大概吃到一半,胡珂爾突然放下碗筷,拿起手機,點開微信界麵。
寧歲看到她在偷偷摸摸看許卓的朋友圈:“……應該沒發什麽新消息吧?”
她像個皇帝批閱奏折一樣查看了許卓的所有社交媒體賬號,無一例外,沒有發布任何新動態,胡珂爾這才放下心來,長鬆了一口氣。
她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分手以後對方很快就有了新歡,或者說,仍然有餘力曬得出精彩紛呈的生活。
服務員這時候給她們端上剛點的清酒,胡珂爾看了寧歲一眼,也不說話,等對方走了之後,才歎了一口氣:“好吧我承認,分手之後我心情的確不太好。”
寧歲給她倒了杯酒,兩人清脆碰杯,胡珂爾茫然地回憶說:“我以前遇到的男生,好像都不會陪我很久。”
那些喜歡她的男生,往往會被她的活潑吸引,但其實一旦距離拉近,就會知道她的情感需求很大,需要很多很多的愛才能滿足,而他們的耐性又不足,所以時常會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產生矛盾。
胡珂爾情緒低落:“其實我就特別想要一個人,能夠讓我粘著他還不煩我,但感覺很困難啊。”
“你才18歲,生日還沒過,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別這麽早就下定論。”
寧歲給她夾菜,順便指了指電視,溫聲安慰,“你看,連螃蟹都能找到知心的伴侶。”
這是家台灣創新菜,牆上的TV播放的畫麵很像動物世界,說什麽饅頭蟹是很有男友力的動物,在發現危險的時候,會抱起老婆就跑,還會把老婆掩埋在沙堆裏,自己匍匐在上麵作為保護。
胡珂爾心底觸動,捧著臉蛋感歎:“動物之間的感情真好啊。”
話音還沒落下,就見字幕默默補充一句:【然而這貨有時候也會抱錯老婆。】
胡珂爾:“……”
寧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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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這天正好在周末,草莓音樂節是下午三點半開始,寧歲一覺睡到自然醒,起床收拾自己。
差不多是剛過午飯的光景,胡珂爾蹭在寧歲的宿舍裏化妝,她這段時間和梁馨月等人已經混得很熟,拿了一塊俞沁手裏的麥樂雞,邊吃邊問:“你們看沒看那個最新的偶像劇啊?”
梁馨月陪男朋友回家了,胡珂爾就跟俞沁津津樂道那個劇有多麽多麽好看,並且成功安利給了好奇旁聽的畢佳茜。
聊了一會兒又湊過來,壓低聲音問寧歲:“群裏這個是誰啊?”
先前寧歲和胡珂爾對於再拉誰一起來都沒什麽想法,說讓謝屹忱決定,剛才看到他新建了個四人小群,除了她倆,還有一個陌生的頭像。
寧歲瞄了眼胡珂爾的手機屏幕:“謝屹忱說是他表哥。”
“什麽?表哥?!”胡珂爾的興奮神經一下子就被點燃了,“臥槽不是吧,就是那個閃映的老板嘛?他也要來?”
“嗯嗯。”
胡珂爾高中時其實沒怎麽見別的朋友用閃映,她記得自己當時是因為一個喜歡的美妝博主到了這個平台所以才下載了軟件,後來就時不時刷一會兒,不同的用戶會在平台上分享內容,還挺有意思的。
但是胡珂爾發現,好像這幾個月,閃映的曝光度有所提升,上回跟社團一起秋遊時還看到有同學在用。
這個公司目前體量肯定還算小的,上輪融資估值大幾千萬快過億,但是前景很好。
胡珂爾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和喜歡的軟件CEO一起出去聽草莓音樂節,就算對方目前還名不見經傳,也感覺特別夢幻,真情實感地歎道:“果然應該跟著忱總混啊。”
寧歲稍頓一瞬,沒吭聲。
胡珂爾在旁邊坐下,已經開始幻想:“謝屹忱這麽帥,他表哥肯定也很帥。”
寧歲正用氣墊往自己臉上塗bb霜,質地很清薄,本來就白的皮膚顯得更加細膩漂亮,胡珂爾還是頭一回見她化妝,新奇地觀察這個過程,寧歲側眸,表示道:“我也沒見過他表哥。”
“不是說這個。”胡珂爾眨了眨眼,意味深長道,“我怎麽覺得,你今天挺鄭重其事啊。”
“……”
寧歲溫溫吞吞地將底妝拍均勻,才鎮定道:“這不是要跨年了嗎?”
胡珂爾一想,也對。
謝屹忱說大概下午兩點過來接她們,一起坐車過去,他表哥估計在忙,在群裏冒泡介紹了自己的名字,就沒再出聲了。
寧歲今天穿了一件淺粉色的呢絨牛角扣大衣,脖子處還有一圈毛領,裏麵是條束腰的冬季絲絨小裙子,質地還挺保暖軟和的,她前幾天和胡珂爾逛商場的時候新買的。
杜駿年說到時候會去現場和他們匯合,三個人直接從學校出發。
因為胡珂爾在,打的的時候謝屹忱坐在副駕,寧歲則在他斜後方。一路上她狀似在看風景,也沒怎麽和他有眼神交流。
倒是胡珂爾纏著謝屹忱一個勁兒地問他表哥,諸如老板是不是很忙,怎麽還會有空來聽音樂節,他是哪個學校的啊,以後常駐北京嗎,當初是什麽契機想到要做閃映的,等等等等。
寧歲隻聽到他低沉的嗓音間或從前排傳來,對於部分更細節的問題則回答說:“你可以到時候問問我哥。”
胡珂爾:“哦哦好!”
提起對杜駿年應該怎麽稱呼,謝屹忱說:“隨便,別太客氣就行。”
胡珂爾:“為什麽?”
謝屹忱:“就公司也沒做多大,他覺得不好意思。”
胡珂爾覺得他這話挺謙虛,他們家的人好像都謙虛。閃映再怎麽說也有點名氣了,至少像他們這些大學生肯定用得多。
沒多久就到了音樂節的地點,下午的人還不是很多,杜駿年也沒有那麽快從公司過來,他們先排隊檢票進場,在草地上找了個比較好的觀看位置。
寧歲把包裏疊裝的那塊野餐布鋪在地上,胡珂爾又去買了個很大的充氣式懶人沙發,把帶的零食都拿出來慷慨地放在布上。
三個人錯落著坐在地上,空氣很清新,幾個不錯的樂隊率先上台表演,躁動的搖滾聲音砰砰地像是沿著地表傳來,炸響全場。
胡珂爾坐了沒兩秒鍾又一拍腦袋,拉著寧歲道:“我們去領熒光棒和小旗子吧!”
場地夠大,她們找了一圈,差不多十幾分鍾才回來。寧歲不經意一掃,忽然看到有兩個打扮特別成熟時髦化著濃妝的女生在跟謝屹忱要微信,腳步一頓。
謝屹忱臉上倒沒什麽表情,意味冷淡,說了幾句什麽,應該是明確地拒絕了。
這倆女生可能看他身邊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還頗有毅力地纏在一旁,一副沒打算走的模樣,語氣很真誠:“就加個好友而已,保證平常不會打擾到你。”
寧歲在這時走近,恰巧看到這人氣定神閑掀了下眼皮:“行,那你們記一下。”
女生眼睛一亮,掏出手機:“你說。”
謝屹忱:“π。”
女生疑惑:“就是那個單個的數學希臘字母嗎?”
他混不吝笑道:“當然不是啊,3.1415926往後數那個。”
女生:“……”
重磅嘉賓都是晚上才來,但這時候大家的情緒已經很高昂。寧歲以前從來沒有參加過這樣的活動,抱著膝坐在地上,很是新奇地四處張望著。周圍不斷有人陸續到場,氣氛很歡騰,不是聽歌就是在聊天。
嗯,發瘋清單又可以劃掉一條,開心。
胡珂爾湊到前麵去拍照了,寧歲聽著音樂,注意力不自覺移到了一邊。
窸窸窣窣的動靜,謝屹忱把胡珂爾剛弄散一地的零食隨意分了下類,他垂著眸,骨節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擺弄地上的東西。
寧歲看著他問:“你表哥最開始創業的時候真在地下室嗎?”
“嗯。”他抬眸睨她一眼,尾音慢悠悠挑起來,“——終於想起來和我說話了?”
有胡珂爾在,確實不敢輕舉妄動。
這女人觀察力太敏銳。
寧歲默了一瞬,挨挨蹭蹭地湊近過去,順著道:“你這包裏都帶了什麽,鼓鼓囊囊的。”
謝屹忱坐在她旁邊,感覺聞到了一陣很明顯的香味,是某種桃花的味道,清清甜甜的。
旁邊放著他的黑色背包,他淺淺眯了下眸,拉開拉鏈,把一直捂在包裏的東西拿了出來,揚了揚眉:“要不要?”
“什麽?”
是一瓶經典款椰子汁。
天氣還挺冷,但金屬罐外層意外並不涼,暖暖的,寧歲把飲料握在掌心裏,抿著嘴角眨了眨眼睛。
還沒說什麽,看他明晃晃地笑了下,又伸手從包裏拿出一盒漂亮的草莓,放到她麵前:“洗幹淨的。”
寧歲:“哦。”
本以為這就結束了,謝屹忱把拉鏈拉開了些,拎了一掛很可愛的小米蕉出來。
又摸了兩下,拿出一罐牛油果酸奶,還有兩包青提味的QQ軟糖。
“……”
這人是什麽百寶箱嗎?
寧歲的耳朵藏在濃密的烏發裏,心尖跳了好幾下,才慢吞吞地說:“謝謝你,忱啦A夢。”
“……”
她先打開了那個塑料盒子,草莓上還沾著新鮮的水珠,寧歲伸手拿了一顆,小小咬了口,又脆又甜。
視線又稍稍一瞥,自然地定住。
今天謝屹忱戴的圍巾還是她送的那條,不過被風吹散亂了,有一端快要垂到地上。外套領口很招搖地敞著,黑色碎發也略顯散漫不羈,隨著風肆意微揚,掠過英俊又隼利的眉眼。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目光,謝屹忱斂著睫看著她,唇角張揚地掀著:“怎麽,我臉上有字?”
地上的青草柔軟搖曳,圍巾擺動的流蘇好似也掃得她心裏發熱,寧歲一聲不吭地看了他好半天,忽地湊過去,幫他攏了攏衣領,順便還抓著圍巾那一端,重新幫他係好。
染著涼意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觸到他溫熱的脖頸,還不知意味地蹭了兩下,謝屹忱眸色倏地變深,低斂下黑眸盯著她。
他喉結緩慢滑動了一下,正啟唇要說話,寧歲就飛快拿起一顆草莓塞喂進他嘴裏,鎮定回應道:“嗯,寫著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