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清大
如果說姚班是省狀元紮堆的地方,那寧歲覺得,她們數學係大概是數競大神消消樂的風水寶地,扔塊石頭都能砸中倆。
所以第一節 微積分課,教授也沒姑息,課本嘩啦啦地翻著,十分鍾就講完一章。
數學係要求所有人都修難度等級最高的微積分,但幸虧寧歲之前跟於誌國學過一遍,暑假又抽空複習一遍,所以現在還處於比較遊刃有餘的狀態。
但她依舊不敢掉以輕心。因為作息和畢佳茜比較吻合,兩人就約著早起去占位。等差不多上課鈴響,梁馨月和俞沁才姍姍來遲。
幾人坐得是第三排中央的位置,處於進可攻退可守的地勢,既看得清黑板,也不太會被點名。
寧歲全神貫注地聽著,有一下沒一下地跟著翻頁。
梁馨月坐她旁邊,注意力就沒那麽集中,視線忍不住悄悄落在右前方。
片刻,輕搡了她一下:“歲歲,你看那個,是不是就是殷睿。”
寧歲往那頭看了眼。
斜側坐著一個男生,側臉清越,鼻梁上架著一副細邊眼鏡,看上去眉眼清雋,正聚精會神地聽教授在台上板書。
寧歲覺得他和沈擎的類型有些相似,剛想收回視線的時候,對方似有所感地看了過來。
目光撞了個正著,殷睿愣了一下,禮貌地笑了笑。
梁馨月興奮地壓低聲音,氣聲道:“靠!他有酒窩!”
寧歲已經很習慣她這對待帥哥一驚一乍的態度了,梁馨月的口號是“永遠心動,永遠熱淚盈眶”,至於這對象是不是同一個,那就不能保證了。
課間的時候寧歲出去打水,在水房排隊等待的時候,又遇到了殷睿。
畢竟是隔壁班同學,寧歲還在斟酌要不要打個招呼的時候,對方主動跟她搭話:“同學,你是叫寧歲吧?”
她懵了下,順口就問:“是,你怎麽知道?”
殷睿失笑:“我們前幾天加了微信的。”
好像,確實。
他昵稱好像不是名字,當時看著說是數學係的就加了,寧歲趕緊掏出手機:“不好意思,我沒備注。”
“沒事兒。”對方頓了下,“我叫殷睿,是4班的。”
寧歲點頭:“嗯嗯,我知道。”
這回寧歲清晰地看到了他的酒窩,意外對方笑起來還挺開朗的。
下午五點到晚上七點有百團大戰,是學校社團一年一度的招新活動。
寧歲和胡珂爾在食堂裏吃了晚飯,手挽手在街上逛,各個社團都在百年講堂前麵的三角地架起了小帳篷,貼著海報,還有藝術團的同學直接在攤位前進行表演。
胡珂爾對於這些天披肝瀝膽還耿耿於懷,拉著她一個勁地求證:“你看我黑了沒有!黑了沒有?”
寧歲打量她須臾:“沒。”
胡珂爾正喜滋滋,又聽到她溫柔為難地說:“主要你向下確實沒空間了啊。”
胡珂爾:“……”
她恨啊,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麽就那麽大!
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有人怎麽曬都曬不黑啊??
正說著,就看到前麵有好幾個人在跳街舞,胡珂爾很快把話頭拋至腦後,興衝衝地拉著寧歲去看。
胡珂爾是博愛的雨露均沾型,根本不考量自己有沒有時間參加社團,遇到感興趣的一律掃碼報名,寧歲則比較審慎,逛了半天才填了一個音樂劇社的表。
寧歲本來沒想報名的,但看著社員們在棚子外麵歡快地演唱和聲,那個熟悉的情景又讓她回憶起小時候的聲樂課,大家也是這樣,扮著不同的角色在台上又唱又跳。
——嗯。
好像有人說過吧,人生就是要不斷嚐試,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於是她也沒再猶豫,在一個學長笑眯眯的目光下接過了筆。
—
剛開始上課的這兩天感覺不錯,都還挺適應的。
清大和京大開設了互通選課,寧歲就跟風選了一門叫做人工智能技術的課,想著順便可以看看隔壁院校的教學水平。
這門課在周四下午,第一節 課是概念介紹和導論,還比較輕鬆。
寧歲沒學過編程,但是老師在網上發了電子材料,她上課的時候就簡單用電腦看了一遍。大概才了解了,原來計算機有那麽多種匯編語言,便捷度和應用範圍還不一樣。
也是翻看課表的時候,她才突然想到,周五晚上她好像有事,是一節他們係教授臨時安排的習題課,要人臉識別簽到的,不能缺勤。
這個人工智能課的老師講課語調特別慢,一副喝醉了飄飄然的樣子,淨扯些有的沒的。
課程標題是人工智能,他卻給你講一大堆詩詞歌賦,講AI也可以作詩,但展示出來的都是一些狗屁不通的作品。
不得不說,清大校園裏真挺美的,從六教看出來,花團錦簇,落英繽紛,後半程寧歲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一直盯著窗外看,等到下課鈴一響就站起來收拾書包。
教室裏的同學嘩啦啦湧出去,外麵綠樹蔭蔽,疏影搖曳。
寧歲眼皮不經意動了動——也不知道謝屹忱現在在幹嘛。
她拿出手機點開他的聊天框,遲疑片刻,才輕輕碰了碰他頭像。
先是拍了拍他。
然後,又給他發了一個六教的定位。
他沒立即回複,寧歲也沒有什麽事情做,出神了半晌,就背好書包,先沿著新民路往北邊走,去找記憶裏比較熟悉的紫荊操場。
那兒一般人最多,什麽時間都能看見跑步運動的學生,活力十足。
路上還順便買了一袋酸奶,寧歲溜達了沒一會兒,又掏出手機,巧的是,一眼就看到謝屹忱的消息恰好彈了出來:【你過來了?】
她步伐頓了下:【嗯,有節互選課,剛結束。】
兩分鍾,謝屹忱發來一條語音。
那頭明顯氣還喘著,嗓音卻低磁又淋漓:“我在打球,還沒結束。”
哦。
寧歲沒想好回複,他直接發了個定位過來,是紫荊操場旁邊的籃球場,很霸道:【來找我。】
“……”
新民路兩旁柏樹高大,枝葉繁密,陽光透過空隙細細碎碎的撒下來,倏忽間一陣清風拂過,四肢頓感沁潤。
有揚起的發絲拂過頰邊,寧歲心裏輕盈地跳了跳——沒人說這個季節的下午還能感覺到涼快。
歲歲歲:【哦。】
寧歲以為自己記得路,事實上這裏太大,布局又緊湊,各種設施和建築眼花繚亂,差點沒把她給繞暈。
剛掙紮著掏出導航,就看到謝屹忱又發語音,仿佛預判一般,悠悠問:“認得路嗎?”
“……”
寧歲默默地看了眼手機上的導航。
南北兩條,康莊大道。仿佛在嘲笑她的路癡。
歲歲歲:【認得……】
他意味深長:【那就行。】
“……”
寧歲到達紫荊操場的時候剛喝完酸奶,於是就在路邊找垃圾桶。
沒想到清大校園裏的垃圾桶都是智能分類,就是機器運作有點慢,寧歲在屏幕上搗鼓了好一會兒才弄好。
謝屹忱沒再給她發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又上場了,籃球場旁邊有個小賣部,寧歲經過的時候,進去買了兩杯清大自製版的輕糖綠豆冰沙。
掃眼過去,場上打球的人比她想象中要多很多,似乎還是挺熱鬧的比賽。周圍還零零散散站著一些圍觀的同學,中間夾雜了好幾個女生。
大概四五點的光景,太陽不算很毒辣,但光線算得上燦爛,寧歲用手遮著臉,沿邊上往裏麵走。
一邊盯著場子裏一邊探著頭找謝屹忱,手臂倏忽被人從側麵輕拍了一下。
一回頭,這人就站在她後麵。
謝屹忱穿著一套藏藍色的球衣,上麵是無袖背心,下麵套著寬鬆的及膝短褲,肩上隨意搭著條毛巾。
此刻熱意蓬勃,肩頸和下頜發梢全是汗。
烏發黑眸,一片潮氣中,眉眼輪廓更加英挺如刻。
寧歲視線情不自禁飄向他手臂,心尖莫名癢了下,那塊的肌肉結實有形,曲線流暢緊勁,小臂還迭著淺淺的青筋:“……你們這是中場休息?”
謝屹忱喘了口氣,喉結略滾:“不是,找了個人暫時頂著我。”
其實也將近一個月沒見了,現在天氣還不冷,寧歲穿了一條圓領的荷葉邊米色碎花裙,外搭一件淺紫色的開領針織衫,頭發柔軟順滑地盤了起來,還化了淺淺的妝。
瞳仁清澈明媚,有碎發從頰邊落下,被陽光暈染出漂亮的金邊。
謝屹忱低眉看著她,眼睫不動聲色地斂了斂,又垂眸看向她手裏提著的白色塑料袋。
寧歲看到他唇邊有了很清晰的笑意,拎著一瓶綠豆沙冰出來,鬆弛地在一旁長椅上坐下:“謝了。”
“……”
寧歲:“我還沒說這是給你的。”
“嗯。”謝屹忱聞言也沒慌,眉梢微揚,懶懶盯著她問,“那你給誰的。”
“……”
算了,誰讓今天確實有愧於他。
寧歲抿唇咽下嘴裏的話,在他旁邊麵色如常地坐下:“多買了一瓶,你可以給你朋友喝。”
謝屹忱閑散嗯一聲,抬眸看了一眼場上。
有幾個是他同係的朋友,認識的,其他都是湊夥打的。那幾個認識的明顯三心二意,往他這個方向瞟過來,擠眉弄眼的。
謝屹忱沒搭理,一邊拿吸管戳開飲料封口,一邊氣定神閑問:“你在這選的什麽課?”
寧歲說:“人工智能技術。”
謝屹忱倏地挑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地睇向她:“這好像不是你專業吧。”
他出了這麽多汗,也聞不到什麽汗味,反而幹淨熾烈,寧歲隻感覺到身邊仿佛坐著個太陽,熱浪不斷滾滾撲麵而來。
睫毛撲簌了下,她說:“就單純感興趣。”
謝屹忱噢了聲:“是嗎?”
餘光好像能瞥到他興味勾著的唇,寧歲低頭:“嗯,我想跟社會與時俱進。”
頓了下,保持語氣平穩,“畢竟貴校連垃圾桶都是人工智能的呢。”
“……”
他們的這個方向朝陽,所以就直接迎著光,謝屹忱敞著雙腿,弓著腰,嘴裏咬著根吸管,手肘散漫撐在膝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綠豆沙的塑料杯。
寧歲還是拿手擋著臉,一邊看幾個少年在場中跑跑停停,一邊悄悄地四處張望,想看看在哪裏可以借把傘。
還在左顧右盼,謝屹忱不知道從哪裏扯出來一件外套,手臂抬起,像頭紗一樣搭在她腦袋上。
寧歲隻感覺頭上霎時落下一大塊白色布料,重量很輕薄。
她縮了下肩,懵道:“什麽啊?”
“防曬衣,備用的。”
謝屹忱看了她一會兒:“先別動,披歪了,我幫你理一下。”
寧歲哦了聲,順著低下頭來。窸窸窣窣之間,能感覺到他傾過身,從後麵幫她拉了拉外套的邊緣。
輕微的溫熱呼吸落了下來,其實他沒有停留很久,但寧歲的睫毛還是沒忍住動了動,半晌轉過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人不僅盯著她看,眼尾還明晃晃勾著笑,唇角弧度不斷擴大,好像心情很愉悅似的。
寧歲攏了攏兩頰邊的碎發,遮住耳朵:“沒人會打扮成這樣看球。”
“嗯。”謝屹忱挑著眉循近,慢條斯理道,“但是,曬黑了就不是椰子了。”
“……”
距離很近,他的側顏半浸在光裏,鴉羽般漂亮分明的長睫覆落一層淺薄的陰影。
眉骨清雋,鼻梁也很挺拔,下頜線條硬朗好看。
心頭輕輕撲通幾聲,小石子好像又開始作祟了,時間似乎也隨著短暫停滯了片晌。
寧歲盯著他看了幾秒,扯開話題:“我有個事情想跟你說。”
“嗯?”
她煞有介事地包裝了一下:“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謝屹忱瞥她一眼,幾乎沒猶豫:“好的。”
“?”
好消息就是沒有更壞的消息了。
怎麽會有人想先聽好消息!
大抵是因為底氣不足,寧歲的眼神不由自主往地麵上落,被動觀察著紅色的球場皮上沾著的鞋印和灰塵。
謝屹忱大概是看出了些什麽,撩起眼皮,細致凝視著她:“那先說壞的。”
寧歲吸了口氣,慢吞吞道:“就,我才發現明天晚上有一節課,可能不能跟你一起去舞會了。”
謝屹忱動作頓了頓,反應沒很大,還是那麽看著她。隻是寧歲覺得,那雙漆黑隼利的眼睛似乎過於明亮,逼得人無處躲藏。
“翹不了?”他問。
“嗯,要人臉識別簽到。”
為了顯得可信度很高,寧歲立馬多說了幾句:“是教授臨時加的習題課,我當時還不知道,後來也沒留意群消息,今天才發現這件事。”
謝屹忱低斂著眼,看不清眼底情緒。
過了半晌,利落地抬了抬下頜:“嗯,那算了。”
寧歲原本以為他會生氣的,畢竟被放鴿子誰都不會舒服。
但打量著他的表情,好像又不是這麽回事。
這時候場上的對抗似乎進入了白熱化的狀態,寧歲這才發現,有幾道難以忽視的目光頻頻掃射過來,還有周圍的女生,可能是看到他們在這裏講了這麽久的話,眼神也很是探詢,感覺在揣摩什麽。
她禁不住問:“他們是不是都在等你?”
“嗯。”
“我感覺,對麵那個女生在拍你。”
謝屹忱抬了下眸,沒看對麵,反而徑直瞥她一眼。
寧歲心口的不規律沒停,顧左右而言他:“你說,我跟你在一起呆太久,該不會就不小心入鏡被發到清大論壇裏吧?”
她語氣很誠懇:“我害怕她們給我頭上也P包辣條。”
謝屹忱盯著她須臾,這才抬頭,看了眼對麵。
“沒感覺在拍我,倒像是在拍黃昏。”
他意味不明地壓了壓眉,頓了下,不緊不慢道,“不過這塊兒你應該比我有經驗吧,畢竟‘人美景也美’,攝影專家認證過的呢。”
寧歲:“……”
場子裏幾個最活躍的哥們兒都是計算機係的,籃球打了一會兒注意力就被這邊吸引過去,互相咬耳朵。
“忱哥這是在跟誰聊呢?”
“我視力度數高,看不清啊,你們誰趕緊瞄一下!”
“我也看不清,但好像是美女!”
幾人已經按捺不住了,用眼神示意您這怎麽嘮上了,還來不來打了。
之前也沒見忱神和哪個女生走得近,還坐一起說上話了,他們心裏挺好奇。
寧歲也注意到了那邊的竊竊私語,還沒說什麽,謝屹忱就把毛巾放一邊,站了起來,直白看她:“之後沒課?”
寧歲下意識點了下頭。
“行,那一會兒吃個晚飯。”他的半杯綠豆沙冰順理成章塞進她手裏,低緩笑了聲,“幫我看著?”
“……”
然後他就上場了。
裏麵的幾個男生上來拍了拍他肩,這局比賽清零,從頭開始。
寧歲之前還真沒看過謝屹忱打球,不知道他是這麽雷厲風行的路數,專挑人家防守薄弱處猛攻,和隊友配合得極其漂亮,輪到他自己三分上籃時,也是扣得幹淨又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確實帥得是頭一份。
場外那些看球的女生一個比一個叫得大聲,一直在拿著手機在拍照。
寧歲看了一會兒,抿了抿唇,也不由自主掏出手機,無聲無息地混在其中偷拍了幾張。
其中有一張,他投籃的時候,衣擺被風掀起了邊兒,差一點,真的隻差一點就可以看到腹肌了。抓拍得極為傳神。
寧歲心裏癢了癢,盯著又仔細看了眼,這才鎖上了屏。
剛抬頭卻不經意發現,旁邊的女生好像在偷偷看她。
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膝蓋上的手機屏幕微微反光,寧歲拿起來,當鏡子照了一下自己,表情突然僵住。
——為什麽頭上多出來一個這麽大的蝴蝶結?
寧歲定睛看了看,才發現是用這件防曬外套的兩隻袖子綁起來的。
救命啊!
她坐在這兒多久了?
“……”
日影西斜,籃球場裏有半邊漸漸陰涼下來。
寧歲果斷把“頭紗”揭了,舍下長椅上的東西,走到了更靠裏麵的一個位置。
兀自冷靜片刻,她又返回去,把謝屹忱的外套和綠豆沙冰拿了回來,抱在懷裏。
剛坐了一會兒,旁邊忽然響起一道清冷的女聲:“你好。”
寧歲抬了下頭,一張白皙溫軟的臉頰就露了出來,女生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反應過來,直白問:“同學,你是哪個院的,計算機嗎?”
“不是,我數學係的。”
“哦。”女生上下打量著她,“我剛看到你和謝屹忱說話,你們很熟?是朋友嗎?”
實話實說,這女生還挺好看的,屬於是那種嬌俏的類型。
除了眼神稍微有些不友好,心思幾乎都擺在臉上。
寧歲睫毛動了動:“嗯。”
女生聞言,點點頭:“那你可以讓一下位置嗎?”
寧歲:“?”
“我最近在追他。”女生抬了抬下巴,宣告般地說,“一會兒等他下來,我要給他送水的,這個位置離球場最近。”
“哦。”寧歲看了一眼她手中緊攥的蘇打水,“那你可能不太了解他。”
女生神色一頓:“什麽意思?”
“他喜歡很甜很甜的那種飲料。”寧歲望了望地麵,麵色如常道,“下次買個可樂或者芬達吧,再帶兩顆芒果,可能會顯得比較有誠意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