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願賭

謝屹忱他們的民宿套間裏麵有一個很大的客廳,樓下一間房是兩個女孩子的,其他四個男生都住樓上,兩人一間房。

林舒宇用軟件叫了三箱啤酒,頗有種不醉不歸的架勢,他說反正還要在這呆幾天,喝不完的囤著之後再喝也行。

客廳的茶幾是橢圓形,沙發太高,坐不了幾個人,趙穎瑤不知從哪裏找出來一遝軟墊,讓大家圍成一圈直接坐在地上。

張餘戈問:“有人想吃羊棒嗎?我叫個外賣。”

眾人紛紛起哄應好,林舒宇把啤酒放出來堆在桌麵,又取了兩副撲克牌:“咱先打兩把。”

座位排布基本上還是和在餐館時候一樣。

謝屹忱去樓上拿藍牙音響,靠門那塊空著,林舒宇就壓低聲音和沈擎商量:“兄弟,方便跟我換個座位?離門近點兒我好拿外賣。”

沈擎愣了一下,點點頭,禮貌地站起來和他換了個位置。

張餘戈在一旁看得門清兒——這狗就是想挨著寧歲坐,但怎麽說也是兄弟,就沒戳穿。

寧歲正低著頭和夏芳卉報備,沒察覺到林舒宇在旁邊想要攀談的表情。

收起手機抬頭,倒是看見謝屹忱沿著樓梯下來了,長腿踱著步過來,手上揣了個白色的東西。

藍牙音箱是張餘戈帶的,這玩意兒混響很足,又帶自動炫彩燈光,把天花板的大燈關了,隻留壁燈,真的讓人有種置身ktv的感覺。

開始播放節拍動感的歌曲之後,室內氣氛也隱隱躁動,謝屹忱走到林舒宇旁邊,看沈擎一個人夾在孫昊和張餘戈之間。

他用腿輕磕了下林舒宇的背,居高臨下:“怎麽是這搭配。”

“踹我幹嘛。”林舒宇誇張地叫了聲,“這不靠門口近嗎?拿外賣!”

謝屹忱垂眸看他:“你一個人坐兩個墊子,好意思?”

趙穎瑤和鄒笑本來在說笑,這時也望過來,林舒宇趕緊麻溜地往寧歲邊上靠了下,將屁股底下的另一塊墊子分了出來,還作勢拍拍灰:“行,爺您請坐。”

茶幾不大,大家圍坐一圈顯得空間逼仄,謝屹忱腿又長,沒坐那軟墊,而是從犄角旮旯裏找了把矮凳,才勉強安放自己。

林舒宇把撲克牌給他,謝屹忱拿過來,相當熟練地拆了封。

要玩的是一種德撲的變體,他們六個人之前玩過幾次,再加上許卓和沈擎也都接觸過,謝屹忱就簡單跟寧歲和胡珂爾介紹規則。

“……可以跟也可以棄,棄牌叫fold,跟的話有call和raise,我們這兒沒有籌碼,就用小程序替代。”

謝屹忱講得簡扼又清晰,規則也不難理解,但胡珂爾還是沒聽懂,許卓說:“沒事,你跟著玩一把就好了。要不第一輪我倆算一個。”

寧歲也沒玩過,林舒宇頓時找到新思路,自告奮勇地看著她:“那咱倆也一起,行嗎?我帶你。”

寧歲覺得這種玩法應該和數學有點關係,挺有意思的,不過也可以先觀摩兩輪。

她若有所思地抬起眼,視線卻不經意錯開一些,看到謝屹忱正垂著眸在洗牌。

他的手掌骨節修長,腕間戴了一隻深黑色的機械表,襯得膚色冷白。小臂上淺淺迭著筋脈,肌理緊實分明。

隻不過淺色的唇沒什麽弧度,看上去表情就比較淡。

寧歲抿了下唇,點頭:“哦,好啊。”

於是試玩了一下。

前幾輪大家都難分伯仲,不過可以看出,謝屹忱確實很會玩,籌碼也越贏越多。尤其是作為林舒宇的下家,每次都不跟平他,還要加注,非常搞心態。

又來一局,按照逆時針順序來,轉了幾輪大家差不多都棄牌了,選擇在旁觀戰,最後場上隻剩下趙穎瑤,寧歲和林舒宇,還有謝屹忱。

林舒宇這輪其實也有點充胖子,但德撲嘛,就是要演戲,在氣勢上壓倒對方,他豪情萬丈地推了三百出去:“加!”

寧歲觀察到謝屹忱在看手裏的牌,知道他在算概率。

過了會兒,他慢條斯理地勾了下唇:“那我加個倍。”

“不是吧阿sir。”林舒宇看了眼池中的牌,很沉不住氣,“你有同花?”

謝屹忱聳聳肩,吊兒郎當道:“誰知道呢。”

“……”

前麵已經壓了太多籌碼出去,林舒宇有點心疼沉沒成本。寧歲覺得其實勝算不大,還沒出聲,就見他咬了咬牙:“那我跟!”

趙穎瑤一看這擦槍疊火的架勢,立馬投降:“你們玩吧。”

最後一輪,可以直接看牌。

林舒宇覺得謝屹忱肯定是騙人的,因為之前和他玩,這爺就喜歡演戲,把他們唬得一愣一愣的。

結果這攤開一看——好家夥,人家不僅是同花,還是個同花順,林舒宇拿著一個悲傷的三條,心想這誰他媽打得過。

小程序嗶的一聲響,錢幣嘩啦啦全都落在贏家袋子裏,還發出那種清脆的音效,眾人哄笑鬧成一團。

張餘戈直接開了瓶啤酒,不懷好意地懟到林舒宇麵前:“酷哥願賭服輸啊。”

“當然,說話算話。”林舒宇拿起酒瓶就往嘴裏灌。

真的是一點也沒含糊,一整瓶啤酒頃刻之間下肚,他砰地往桌上一放,張著嘴喘粗氣。

正要歇一會兒,鄒笑忽然說:“既然寧歲和舒宇哥一隊的,那是不是得兩個人的份兒啊。”

她是彎著唇說的,狀似無意中單純提醒。

音樂聲吵,這話倒不顯得突兀,寧歲也聽到了。

她覺得吹一瓶已經很多了,斟酌了一下,跟林舒宇商量:“那剩下的我來吧。”

“你不是酒精過敏嗎?”

寧歲說:“喝一點沒事。”

林舒宇直接拒絕:“不行不行。”

剛才下注的時候他做決定比較多,本來就該一個人接受懲罰,怎麽能帶她一個女生。

林舒宇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轉頭衝張餘戈說:“再開一瓶。”

“靠,來真的啊?”張餘戈遲疑,林舒宇見狀,直接伸手去拿第二瓶。

“行了,悠著點。”謝屹忱驀地按住瓶身。

林舒宇偏頭看過去。

談不上僵持,因為謝屹忱分毫沒讓,用了點力氣,徑直把酒瓶扯在掌心裏:“我來。”

林舒宇知道兄弟是體貼他,但哪有贏了還喝的道理,不爽道:“你幹什麽?”

“誰不知道你能喝。”謝屹忱挑眉笑了下,散漫道,“就當我想試試吹瓶是什麽滋味,行不行?”

……

外賣送到之後,眾人進入賢者時間,大快朵頤。

啤酒配羊棒,簡直是世上無二美味。

趙穎瑤這會兒正抓著胡珂爾在聊天,問她平常喜歡做什麽。許卓夾在她倆中間,坐的位置稍往後退了點,偶爾摻和兩句。

沈擎和孫昊也在閑聊,張餘戈搬來樓上的兩個懶人沙發,很沒正形地癱在裏頭,一手抓一個羊腿歡快地啃。

謝屹忱就坐他旁邊,也不吃東西,在看手機。

剛才謝鎮麟給他發了條消息,仿佛這麽多天終於想起,他還有個兒子漂泊在外:【玩得怎麽樣?】

謝屹忱回:【挺好的】

他發了幾張照片過去,謝鎮麟稱讚一番風景不錯,又說:【這些天一直在忙公司D輪融資的事情,在國內到處跑,見了一部分投資者。等你回來,我帶你去公司轉轉。】

像是在解釋這段時間的了無音信。

但謝屹忱現在沒什麽表達欲:【嗯】

其實他挺習慣了的,他爸就這樣,工作狂一個,忙起來跟不要命似的,什麽都拋之腦後。

謝鎮麟:【打算什麽時候回來?】

謝屹忱:【不確定,看心情】

謝鎮麟也很習慣他這混不吝的性格:【行啊,記得回來就行。別忘了準備去大學的東西。】

謝屹忱回複說知道了。

他沒有提電腦的事情,更沒有說下午的短信,謝鎮麟也沒提。

兩個人像是頗有默契地翻過這一篇。謝屹忱把手機倒扣在腿上,靠著沙發,整個人放空發了會兒呆。

再抬頭的時候,原來的圓形陣型早就潰散,大家在客廳裏到處坐,三三倆倆的談天說地。

近處傳來一聲低呼,謝屹忱眼神聚焦了下,看過去。

寧歲還在研究剛才的德撲,饒有興致地複盤每一輪的情況,結果手臂不小心碰到旁邊桌麵的另一副牌,整個搞撒在地上。

外麵夜色深暗,室內燈火搖曳,她雙腿半跪在軟墊上,垂著睫撿牌,白皙細膩的臉龐顯得更加溫軟。

謝屹忱站了起來,走過去,在她身邊單膝蹲下,將離自己最近的一張黑桃A拾了起來。

寧歲看到是他,直起上身:“謝屹忱。”

謝屹忱嗯了聲,幫她把地上的牌歸攏到一塊,低著頭問:“剛才玩德撲感覺怎麽樣?”

“還挺有意思的。”寧歲頓了頓,她覺得林舒宇人挺好的,就是技術菜雞了點,但沒好意思說,結果謝屹忱瞥了她一眼,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麽一樣,慢悠悠道,“想換隊友吧?”

“……”

燈光稍微有一點昏昧,那雙眉眼輪廓分明,鼻梁挺拔。

壁燈晃了須臾,寧歲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在牌麵攥了下,說:“你酒量挺好的。”

“還行。”謝屹忱漫不經心地答。

寧歲觀察到他今晚一共喝了三瓶,雖然身上沾染了些許酒味,但此刻眼神還保留著清明,並不顯醉態。

“以前家裏來客人,我爸給我喝的是白酒。”就是那時候這麽練出來的。

說著,謝屹忱看向她:“你酒精過敏?”

寧歲驀然有種說不太上來的感覺。

看他這表情,好像知道不是一樣。

寧歲遲疑一瞬,搖搖頭:“不是,是我媽不想我喝。”

“那你自己呢?”

“我自己?”她歪了下頭,老實道,“感覺也不怎麽好喝。”

謝屹忱在旁邊坐了下來,寧歲聽到他嗓音低沉地笑了聲,呼吸不由自主屏息一瞬。

——覺得不好喝而選擇不去喝,和完全不被允許嚐試是兩碼事。寧歲心想,他應該能明白的吧?

她拿了一個幹淨的空玻璃杯,把啤酒倒在裏麵。

抿了一小口,感受躍動的氣泡在舌尖慢慢化開,聽他說:“其實我也覺得不好喝,但有時候和大家在一起,感覺不喝不行。”

寧歲愣了下,不由得彎唇:“我爸也說這個喝的是氣氛。”

謝屹忱笑了,順勢就接過剩下的半瓶,和她碰了下杯。

他姿態隨意,空氣中發出“當”的一聲脆響,寧歲倏忽有了種和他共享著什麽秘密的心理。

正說著,窗外響起幾聲隱約的蟬鳴。

陽台半邊窗沒有關,室內風扇呼啦啦地吹著,藍牙音箱閃著五顏六色的燈。

大家都癱在客廳裏,那種又悶熱又潮濕的夏夜好像在此刻偷偷溜了進來,愈發熙攘。

寧歲覺得熱,環顧四周須臾,摸出口袋裏那一小瓶風油精。

清清涼涼的**塗著太陽穴,好像又回到某個不小心睡著的晚自習,揉著眼惺忪醒來,臉頰貼著微涼的桌麵,柔軟的藍色窗簾輕緩拂過。

老師在黑板上一筆一劃地板書,講題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她恍惚了一瞬。

林舒宇原本已經耷拉著眼皮在一旁將睡未睡,這時又突然坐起,興奮地提議:“休息夠了沒?起來起來,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

剛才為了撿牌,謝屹忱正好和寧歲挨在一起,聞言動也沒動。

一聽這話,一個兩個都慢慢爬起來,也不管茶幾上堆著羊腿的“屍骨”如山,特不講究地重新圍坐成一圈。

很快就找到小程序,裏麵有真心話和大冒險的問題合集。

林舒宇說為了追求儀式感,不要小程序抽簽,特地搞了個空酒瓶,放在桌麵上轉動。

第一轉指定被懲罰的人,第二轉則指定問問題或者下達任務的人。

當啷一聲,酒瓶和玻璃台麵摩擦出脆響,胡珂爾成了這喜洋洋的開天辟地第一炮。

她誇張地長籲短歎幾聲:“真心話吧。”

林舒宇又轉酒瓶,幾圈搖擺後,瓶口悠悠地指向張餘戈。

“誒喲。”張餘戈嘖了聲,有些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胡珂爾暗暗瞪他一眼,意思是注意點,好好問。

張餘戈佯裝思考了下,說:“說一件你從小到大做過很離譜的事情。”

林舒宇心裏覺得不夠勁爆,但是想著是第一輪,又是女孩子,倒也沒什麽。

反而是寧歲聽到問題就笑了,她覺得張餘戈真是問對人了,這位蘿卜頭從小到大幹過的奇葩事能疊出一本紀念冊,都不知道要先挑哪個去講。

胡珂爾寂靜兩秒,一言難盡地回答:“我把防狼噴霧當成過保濕水。”

“臥槽?!”

這個畫麵有點太生動,生動到難以想象,大家一邊笑一邊問:“怎麽回事啊?”

胡珂爾麵無表情:“就是防狼噴霧不小心放梳妝櫃上,拿錯了。剛噴後幾秒鍾,就感覺整張臉特別辣,眼睛也睜不開,然後我跑到鏡子麵前努力一看,紅得跟辣椒一樣。最後我去浴室裏衝了半小時的冷水澡。”

寧歲對此事印象深刻,她記得那次大概有半天都沒消掉,對著臉衝了冷水之後,那些辣椒分子就從臉上轉移到了脖子上,胡珂爾來她家的時候,整個上半身都是紅的。

寧德彥開門看到都愣了愣:“你這是現出原形了還是怎麽?”

要說為什麽胡珂爾會把防狼噴霧放臥室裏,原因就是因為胡爸胡媽經常離家,就再三叮囑女孩子一個人要學會保護自己,於是胡珂爾在網上買了一堆蜂鳴報警器、辣椒水等小東西。

後來她親身體驗後證實,這玩意兒是有效果的。

……

大家都樂得不行,一邊喝酒一邊下一輪。

這次抽到林舒宇,他選了大冒險。指定的人則是孫昊。

因為還是前幾輪,先溫和點。於是孫昊翻了下題庫,隨便抽了一個。

【手機輸入法打“hxn”測試你擅不擅長當備胎。】

張餘戈一拍大腿:“草哈哈哈哈,這個好這個好,這題就是為咱酷哥林準備的啊!”

林舒宇很不客氣地敲了他肩膀一拳:“滾。”

眾人炯炯有神盯著林舒宇的屏幕,他略有預感,掙紮著為待會兒的結果作鋪墊:“誰說經常打‘好想你’就是備胎的,你平常不想家人不想朋友嗎?有些機型內置的自動聯想就是那樣——”

張餘戈樂得捶他:“願賭服輸,快打。”

屈於**威,林舒宇隻能掏出手機,十道目光聚精會神,隻見他緩緩敲出來一個——

【還想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媽的!”

“草,為什麽會這樣啊?”

好像知道了什麽了不起的東西。一圈人張牙舞爪爆笑。

林舒宇:“不是等等!你們聽我解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