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馬車行駛在街上, 車輪碾過一道道影子,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柩,灑入馬車裏。
柳姝妤將自己縮成一團, 無力地靠著車壁, 麵上已淚流成河。
她還是沒有辦成。
沒有得到蕭承稷的準信。
長兄一心報國,不會因為她的三言兩語便打消念頭, 勢必會像前世那樣主動請纓。
她明明知道蕭承澤的壞心思, 但還是無力挽救。
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挽救?
長兄遇害,母親病逝, 阿爹和兩位兄長被斬。
一個接一個如前世那般落入蕭承澤圈套,離她而去。
一時間,柳姝妤渾身發抖, 恐懼蔓生。
“一定還有法子,一定有法子改變。”
柳姝妤啜泣,低喃著安慰自己。
事在人為,一定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法子。
夜色稠黑, 昌王府書房燈火通明,入夜以後蕭承澤便離開過書房。
準確來說,是自從柳姝妤離開後,蕭承澤就一直在書房, 他等著計劃成功。
蕭承澤等著侍從傳來喜訊,但聽完駕車送柳姝妤去翊王府的侍從稟告,直愣愣從椅子上起來,不可置信又怒道:“被退回來了??”
侍從低首,唯恐那怒火殃及自己, 道:“王妃進府不到半個時辰便出來了,似在哭泣。”
蕭承澤一聽, 當時便煩躁地在書房踱來踱去。
不到半個時辰,那定是什麽都沒發生。
他知道蕭承稷愛慕柳姝妤已久,如今麵對心愛的女子投懷送抱,怎麽能做到無動於衷!
一定是太突然了,蕭承稷不能邁出心裏那道坎。
“一定是這樣。”
蕭承澤喃喃自語,左右不急一時,等過幾日再尋個合適的機會。
蕭承澤冷眼看著侍從,命令道:“下去吧,今晚的事情守口如瓶。”
侍從道:“小的今夜從未離開過昌王府,更沒去過翊王府。”
蕭承澤揮手,侍從速速離開書房。
怎會沒有如他的願?
蕭承澤臉色陰沉地可怕,琢磨不透。
心裏的算計又一次沒有成功,蕭承澤自然是滿心不悅。
去到書架邊,他打開放在書架最不起眼的一個木匣,裏麵赫然放了與柳姝妤的和離書。
見到此物,蕭承澤的心總算是安了下來。
好不容易娶了柳姝妤,卻本分好處沒占到,如今有和離書和契約在手,他總算是能物盡其用,隻等一個機會,將這一切捅出來。
翌日。
柳姝妤從昌王府離開,去找了另一個人——沈輕舟。
明日休沐結束,便是上朝的時候。柳姝妤有預感,明日上朝,聖上恐是要將出征的人選定下來。
她想了個不算是好計策的法子,倘若明日長兄沒去上朝,這差事是不是就不會落到他身上?
阿爹征戰沙場,經驗豐富,蕭承澤的那點算計應該不會得逞,為今之計是阻止長兄按照前世的軌跡落入蕭承澤的圈套。
蕭承稷不幫,柳姝妤便去尋旁人。
蠢辦法,也是辦法,總不坐以待斃強。
沈輕舟雖然不似蕭承稷權勢滔天,但待人真誠,樂觀且樂於助人,與她大哥和二哥交好,沈輕舟不會坐視不管的。
她約了沈輕舟在茶樓相見,將前世謊稱成夢境,繪聲繪色訴說這柳伯辛即將發生的事情。
沈輕舟毛骨悚然,“夢境裏怎會發生如此事情?!!”
隻見女子麵色憔悴,說完這一切眼眶紅了一圈,定然是被這噩夢嚇的。
沈輕舟疑惑不解,納悶道:“昌王殿下與柳家結親,又怎會害柳大哥呢?”
“昌王在與我成婚的同日,納了之吏部驗封清吏司女蘇念慈為妾,京城無人不知。明明兩人情深,昌王卻還要娶我,昌王如此,不單單是因為救了落水的我,他從開始就是帶有目的的接近。”
沈輕舟為人正直,是兩位兄長的好友,柳姝妤是信任他的,否則也不會告訴他這些。
沈輕舟入朝幾年,雖是羽林郎中郎將,但那話的意思,他還是能聽明白,驚訝道:“你的意思是,為了權勢?”
“我偶然間偷聽到昌王與心腹的密謀,才知當年的自己是太傻了,被昌王騙得團團轉。因此事,我已經和昌王和離。”
“什麽?!”沈輕舟不敢相信聽到的話,驚訝地看著柳姝妤。
少時,他常到太尉府尋柳家大郎、二郎玩耍,與年紀尚小的柳姝妤也算是半個青梅竹馬。
當年知曉柳姝妤要嫁給昌王的消息時,他還愁鬱了小半月。
而今得知柳姝妤和離,他那顆沉寂的心,忽地又重現燃了起來。
暗暗慶幸。
柳姝妤點頭,道:“煩請沈大哥莫要聲張。此事父母兄長皆不知道,請沈大哥幫我守住這個件事,姝妤感激不盡。”
沈輕舟眉頭緊擰,為柳姝妤抱不平,“昌王太過分了!如此德行,確實……”
沈輕舟惱得歎息一聲,桌案上的手掌下意識攥緊拳頭,“姝妤妹妹且放心,沈大哥我的嘴緊得很。”
回到正事上,沈輕舟問道:“姝妤妹妹打算讓我如何救柳大哥?你且說,我定會幫你。”
“沈大哥,你是兄長的好友,認識沈大哥多年,姝妤知曉沈大哥為人正直仗義,姝妤走投無路才不得不尋沈大哥幫助。”柳姝妤感激,將昨夜想的法子與沈輕舟細說,“明日是上朝的日子,沈大哥今夜約長兄喝酒,趁機將這迷|藥放入長兄酒中,長兄明日醒來,已經錯過了早朝。”
“這……恐怕不行。”
沈輕舟看著柳姝妤放在桌案上的一包迷藥,隱隱擔憂,“倘若明日伯辛兄沒上朝,但也沒將軍主動挑下這擔子,亦或是聖上應欽點了伯辛兄,我們這不是白忙活?再者,明日昌王若是提議讓伯辛兄領兵,這也逃不掉。”
柳姝妤麵色凝重,這本就無異於是死局,無憑無據告發蕭承澤,隻會被蕭承澤反打一耙。
沈輕舟看出柳姝妤的心思,又一改之前的態度,爽快地收下迷|藥,安慰道:“那就先試一試,總比什麽都不做強。”
柳姝妤露出笑容,感激道:“謝謝沈大哥。”
“你都喚我沈大哥了,這做哥哥的,連妹妹這點要小忙都不幫,你讓沈大哥這臉往哪裏放?”
沈輕舟輕描淡寫攬下這件事,“別憂心了,這事交我身上,往後不要憂愁,遇到難處隻管來找我,我們一起想法子解決便成。”
柳姝妤心裏一暖,提著的心總算是掉了半點下去,笑道:“謝謝沈大哥。”
沈輕舟什麽都沒說就答應幫她了,可不像蕭承稷。
“客氣,正好今夜我不巡街,等下便去約伯辛兄。你要不要在隔壁包廂等著?”
沈輕舟的提議,柳姝妤認真想了想,親眼看著也好,於是應了下來。
恰好她不想在昌王府,也不想看見蕭承澤。
計劃商議好,柳姝妤忽覺一身輕鬆。
從茶館出來,夏末初秋的陽光還是帶著灼意,但偶有微風吹來,柳姝妤隻覺沒什麽比這還沁爽的。
昌王府的馬車緩緩駛離茶樓,為掩人耳目,維護柳姝妤名聲,沈輕舟在樓上小坐一陣才起身離開。
隻是他剛下樓,便看見了欲上樓的蕭承稷。
沈輕舟是蕭承稷手下,見了上司,他沒有理由掉頭就跑,於是恭恭敬敬將人招呼住。
“今日休沐,翊王殿下也來品茶?這家茶樓的招牌茶點還不錯,殿下不妨試試。”沈輕舟折身和蕭承稷一同上樓,熱絡地介紹著,未曾有過一絲拘束。
廂房中,蕭承稷理開外袍一角,落座看見桌上的兩杯茶,目光閃過一絲不悅。
其中一個釉青茶杯上還有朱紅唇印,顯然是柳姝妤喝過的杯盞。
蕭承稷別過眼去,道:“閑來無事在街上轉轉,路過茶樓時,我好像看見了五弟府上的馬車停在茶樓外,而後又離開了,好像是五弟妹獨自一人來的。”
沈輕舟身子一僵,撒謊道:“殿下恐是看花了,昌王妃到這茶樓來作甚?府中上等茶餅要什麽有什麽。”
“許是眼花了。”
蕭承稷結果沈輕舟遞來的茶水,輕呷一口,道:“恰好遇見你了,前陣子躥出名盜賊,今夜羽林軍巡街,加強防衛。”
沈輕舟“啊”一聲,有幾分不情願,“殿下,屬下今夜有極其重要的事情要做,上值可否晚小半個時辰?”
蕭承稷放下茶盞,“何事如此著急?明早也不遲。”
“明早就晚了!”
沈輕舟想著翊王和柳伯辛亦是關係甚密,與昌王已經有了嫌隙,他自是不能眼睜睜看著柳伯辛身處危險,便如此與他講了今夜與柳姝妤的計劃,但對於和離的事情,他隻字未提。
蕭承稷輕哼一聲,細聽下有幾分不滿,“她倒是什麽都同你講。”
“此事交予我來辦,恰好我有事情與他談。”
沈輕舟一想,不失為個法子,“那便麻煩殿下了,屬下這就隻會姝妤妹妹一聲。”
姝妤妹妹。
真真是半個青梅竹馬,郎情妾意。
蕭承稷提壺,將空了的茶杯填滿,“不用,我差人告知弟妹一聲。”
“如此屬下便放心了。”
沈輕舟鬆了一口氣,“殿下你是不知,昌王妃為這事,愁得人都憔悴了幾分。”
好險,他險些忘了姝妤妹妹在外人麵前還是昌王正妻,一時高興,失言才喚了聲姝妤妹妹,幸是翊王沒注意。
蕭承稷道:“早些回去歇歇,夜裏還要值守。”
“那屬下便先行離開了,殿下您慢用,招牌茶點一定要嚐嚐。”
沈輕舟走時還不忘與蕭承稷熱切介紹。
沈輕舟走後,蕭承稷耳邊終是安靜了下來。
麵上的怒氣尚未散去,蕭承稷拿起那被沈輕舟藏在一邊去的茶盞。
淡淡的朱紅唇印赫然躍入眼底。
他指腹覆在上麵,輕輕摩挲。
她怎敢,去招惹沈輕舟!
*
夜幕低垂,柳姝妤滿懷期待出現在和沈輕舟約定好的酒樓。
“山嵐,隨我進去。”
柳姝妤此次出來隻帶了山嵐一人,獨留紫檀在王府。
紫檀跟了她許久,倘若今夜蕭承澤來瓊華園尋她,紫檀也知該如何將蕭承澤搪塞離開。
小二引著柳姝妤一路來到二樓廂房,當她打開廂房門時,卻僵在遠處。
蕭承稷坐在房中,陰翳的目光隨著她推開房門,直愣愣瞧了過來。
這一刻,柳姝妤的心驟然提到嗓子眼,腦中一片空白。
怎會是他?
沈輕舟呢?
回過神來的柳姝妤第一反應便是關門離開。
跑,越遠越好。
“柳娘子要去何處?你的長兄,是不管了嗎?”
手指剛拉著房門欲關上,柳姝妤耳邊便傳入蕭承稷冷漠的威脅。
手指緩緩鬆下,柳姝妤眼底一片絕望,“山嵐,你先去馬車中等我。”
“王妃小心。”
山嵐表麵是離開了,實則卻在酒樓拐角暗中把守。
柳姝妤進屋,關上門。
蕭承稷手指叩了叩桌麵,“咚咚”兩聲沉悶,讓柳姝妤後脊不由躥起一陣涼意。
“過來。”他低聲命令道。
腳步不聽使喚,柳姝妤把頭埋得低低,朝蕭承稷走近。
他肯定發現了,否則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那沈輕舟去了何處?她長兄還會來嗎?
大抵,不會來。
驀地,柳姝妤被蕭承稷攔腰拖入懷中。
“求了我一人還不夠,你竟還找了沈輕舟。”蕭承稷一想到這,怒氣便蹭蹭湧了上來,反扣住她亂動的手,他惡言相向,“這次你拿什麽跟他換的?是和昨夜一樣的嗎?”
柳姝妤手腕被他握得疼,掙紮無果下駁道:“沈大哥才不強迫人。”
蕭承稷輕笑一聲,氣道:“是,本王就是喜歡強迫人,比不上你沈大哥。”
“一口一個沈大哥,誰不知曉他沈輕舟與你兩個兄長交好,常去太尉府玩耍,你們也算是青梅竹馬。”
蕭承稷的嫉妒從來沒有這一刻強,兩指捏住柳姝妤香腮,“你的沈大哥已經被本王支去巡街。你找誰不好,找了個小小的中郎將,無權無勢的竟還妄圖讓他幫你。”
“本王一聲令下,他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你還指望他幫你?”
柳姝妤眼睛紅紅的,委屈地落下一滴淚,頂嘴道:“也好過翊王說話不算數!”
“好好好!說話不算數。”蕭承稷周身裹著怒意,咬牙切齒道:“好一個說話不算數!”
蕭承稷拉著柳姝妤離開,攔腰抱她坐上馬背,扯來披風裹在她身上,滿身怒氣翻身上馬,裹著她策馬往以往翊王府去。
夜間下起細雨,駿馬於空****的街上飛馳,馬蹄陣陣,回聲悠**。
屋中,燭火隨著半開的窗戶飄來的夜風而搖曳,朦朧昏黃。
床幔被扯了下來,蓋住本就昏暗的拔步床。
柳姝妤從未有過這一刻的慌張,然而麵對蕭承稷,一切反抗都是徒勞。
手腕被他緊緊扣住,按在床褥上,攥緊的拳頭也被他掰開手指,被迫握著他手……
柳姝妤恍惚,卻在最後一刻尋到熟悉的感覺。
她本能地攀住蕭承稷肩膀,聽他低喃,心裏叫了聲他的名字。
然而她的舉動卻讓蕭承稷麵色驟變,凝成如夏日陰雲。
“柳娘子很熟悉?是與五弟也行過此事?”
蕭承稷嫉妒得發狂,憶起前世柳姝妤與蕭承澤的無數個夜晚,心裏的火逐漸旺起來。
攔腰抱起柳姝妤,蕭承稷掃過案上礙眼的物件,隻聽嘩啦砸落的聲音響徹屋子。
蕭承稷將柳姝妤推到案邊,握著她的手放在架立的銅鏡上,“看清楚,我是誰!是蕭承稷,不是蕭承澤,也不是你的竹馬沈輕舟!”
女子纖細的手指抵著鏡麵,清晰的鏡麵因為熱氣,逐漸變得朦朧,模糊不清。
屋外雨一直下,沒有要停駐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