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且說蘇念慈別禁足在山莊別院,一肚子氣撒不出來,又唯恐被景帝和崔皇後責罰後蕭承澤遷怒於她,在屋中坐立難安。

蘇念慈一麵盼著蕭承澤出現,一麵又怕蕭承澤對她失望,可正當蕭承澤出現在屋子裏後,她腦中一片空白,惴惴不安。

蕭承澤坐在搖椅上,沒有多餘的話,開門見山問道:“甘泉殿中,你當真看到了兩人拉拉扯扯?”

蘇念慈點頭,柔柔道:“當真看見了,就是因為無意間撞見,妾身又驚又怕。”

說著,蘇念慈眼眶蓄滿淚水,淚眼婆娑看著蕭承澤,倒是一副我見猶憐惹人疼愛的模樣。

從一旁拿過絲絹,她擦了擦眼角,欲泫欲泣,委屈道:“哪知反被翊王殿下倒打一耙,汙蔑妾身胡說八道,就連皇後娘娘也被翊王殿下騙得團團轉。”

擔心蕭承澤不相信,蘇念慈發誓道:“蒼天在上,倘若我有半點假話,便讓我不得善終,與腹中的孩子有緣無分。”

蕭承澤從搖椅上下來,在蘇念慈身邊坐下,拿過她手中的絲絹,輕輕拭去女子眼角的淚,哄道:“別哭了,本王信你。”

手掌撫摸蘇念慈小腹,蕭承澤道:“蕭承稷在父皇母後眼中一向是正人君子,加之母後對你素來有偏見。這件事讓你受委屈了,莫生氣了,對孩子不好。”

蘇念慈倚靠在蕭承澤懷中,止了哭泣。蕭承澤話雖如此,但蘇念慈心裏清楚,哄她的話僅僅是哄她而已。蕭承澤雖口口聲聲說著信她,可他親眼所見又是另一番景象,和她口中所說是截然相反。

這次沒有捉個現行,蘇念慈發誓等下次,她定要揭露柳姝妤不守德行的醜陋麵目。

蕭承澤哄著愛妾,心裏卻想著另一件事情。

他琢磨著如何趁著蕭承稷和柳姝妤同在避暑山莊,給蕭承稷再添一把火。

蕭承澤眸色複雜,道不清情緒,既然娶了柳姝妤後依舊不能改變現在的處境,得不到柳家相助,那便趁早毀了柳家。

夏蟬鳴叫,白玉蘭陣陣飄香,沁人心脾。

相擁的兩人情意綿綿,卻暗藏心思,說相同然而又不同。

*

翌日。

柳姝妤給崔皇後請安時,被崔皇後多留了些時候。

以為崔皇後會問她和蕭承稷之間的事情,柳姝妤麵上平靜,然而心裏卻捏了一把汗,一根弦緊繃繃。

崔皇後緩緩轉動茶盞,未曾留意到柳姝妤的不對勁,淡聲道:“蘇念慈心術不正,爭風吃醋的手段數不勝數,哭哭啼啼下便將老五騙得團團轉,往後這蘇氏在昌王府對你不敬,亦或是使了些手段害你,你隻管跟本宮說。本宮眼睛雪亮,你是本宮看著長大的,你的性子本宮還不清楚?本宮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

崔皇後本就對蘇念慈不滿,經曆昨日那一茬,對她的不滿更深了。

柳姝妤倒是鬆了一口氣,麵帶歉意,起身鞠躬道:“讓皇後娘娘擔心了,兒媳以後小心謹慎,昨日的誤會絕無可能發生第二次。”

崔皇後蹙眉,不悅道:“瞧你這孩子說的,本宮和你阿娘情誼深厚,就算你不嫁給老五,本宮也想著給你覓一門好親事。在本宮心裏,早已把你當成了幹女兒,當然不會讓你受委屈。別站著了,快快坐下。”

柳姝妤心裏一暖,應聲坐下。上一世,景帝在蕭承澤被封為太子後,身體每況愈下,最後藥石無醫,病故在養心殿。而崔皇後憂思過度,在景帝病故後沒過幾日也跟著駕鶴西去。

想起崔皇後上一世的悲慘,柳姝妤痛惜歎惋。

景帝龍體安康,身體硬朗,不像是會患病的模樣,縱使兩年以後,也不見得被病魔折磨得孱弱,無藥可醫,除非……

除非有大逆不道,下毒謀害景帝。

而今看來,蕭承澤最有可能是這個大逆不道之人。

景帝駕崩,蕭承澤作為太子,名正言順繼承皇位。

就柳姝妤所知,蕭承澤等著坐上金鸞寶殿已經等了許久。蕭承澤登基以後,第一件事便是除掉柳家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將她爹手中的兵權盡數收回。

如此冷血狠毒的陰險小人,柳姝妤很想在眾人麵前揭穿蕭承澤那虛偽的麵目。

少傾,景帝身邊的高內侍出現在殿中,傳了景帝的口諭來,“皇後娘娘,陛下在練武場檢查翊王殿下和昌王殿下的騎.射.術,陛下問皇後娘娘可要去看看?”

崔皇後對蕭承稷的喜愛遠勝於蕭承澤,自是要去看看,回了高內侍道:“本宮許久沒看兩個孩子騎馬射箭了。高內侍,回去告訴陛下,本宮收拾收拾就來。”

“喏。”

高內侍端著拂塵,低首出了宮殿。

崔皇後看向柳姝妤,“廿廿,你也許久沒看見他們兄弟兩人比試了,隨本宮一道去看看。”

掌事嬤嬤將手背遞過去,扶崔皇後起身。

柳姝妤應聲,起身過去扶崔皇後。

上一世的記憶中,沒有避暑山莊這一段,更沒有蕭承稷蕭承澤兩兄弟比試騎.射。

恰恰是因為上一世沒有發生過,柳姝妤忽而惴惴不安,唯恐下一刻發生的事情超出了她的控製範圍內。

譬如,蕭承稷再做出有違德行的局舉止……

*

避暑山莊,練武場。

避暑山莊不似在皇宮,景帝沒有繁重的朝政處理,每日隻需處理幾本較為重要緊急的折子,故而有時間抽查皇子的功課。

崔皇後難有身孕,若非朝臣催得緊,景帝並不打算納妃。

妃嬪們為景帝誕下五個兒子,子嗣太多,容生禍端,於是景帝對已有的五個兒子甚為滿意。

景帝最厭婦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待皇子半歲,就將這些妃嬪們都被送去了宮外的尼姑庵。

然而五個皇子,夭折三個,其中便有皇太子,這成年的皇子便隻有蕭承稷和蕭承澤兩人。

幸是,兩人都是景帝教出來的,還算滿意,至於儲君之位,景帝尚未想好人選,但他心裏已有偏向之人。

君心,民心,德行,軍行,四者缺一不可,都是景帝需要考量的。

練武場一陣肅穆,隻聽得馬兒嘶叫和密密的蹄聲。

柵欄裏兩個騎馬的身影躍然眼前,矯健敏捷。

景帝看見崔皇後,手裏的茶也不喝了,目光從馬場挪到崔皇後身上,另叫人將冰鑒裏冰好的荔枝拿出來。崔皇後喜歡吃荔枝,這在冰鑒裏放過冰荔枝沁甜,尤為可口。

柳姝妤遠遠坐在看台。馬場裏安置了不少高低不一的木柵欄,蕭承稷蕭承澤兩兄弟各自騎了一匹馬兒在馬場上馳騁,韁繩一勒,馬兒便一躍而起,輕輕鬆鬆便越過了木欄障礙。

明顯看來是蕭承稷更勝一籌。

蕭承澤落後不止一星半點。

而在馬背上騎.射,蕭承稷百發百中,羽箭直中靶心。景帝亦連連稱讚,甚是欣慰。

在蕭承稷麵前,蕭承澤本就略遜一籌,風頭盡被蕭承稷搶了,加之景帝眼裏的笑意逐漸深了,仿佛對蕭承稷很滿意。

蕭承澤眼看策馬已經追不上蕭承稷了,便放慢速度,仰頭瞧了眼天邊。

恰有麻雀飛過,蕭承澤彎腰取來馬鞍旁的弓箭,拉滿整張弓,屏氣凝神望著天邊飛過的幾隻麻雀。

倏地,“咻”一聲,羽箭離開彎弓,眨眼間被射中的兩隻麻雀落入馬場。

內侍速將馬場落下的麻雀連箭羽一起放入托盤中,呈了上去。

景帝旁邊的一名內侍看見盤中之物,誇道:“昌王殿下一箭雙雕,射中兩隻麻雀。這活物可比固定的箭靶難射多了。”

景帝淩厲的眸子掃向那內侍,內侍惶恐,掄起手掌就往嘴邊打,“陛下恕罪,是奴婢失言。”

景帝淡淡看一眼盤中射下來的麻雀,未置一詞,轉眸仍注視馬場的一舉一動。

且說馬場這邊,蕭承澤一箭雙雕射下麻雀,遠遠便聽見內侍在景帝麵前的誇聲,釋然一笑,轉眸看向領先於他的蕭承稷,帶著一絲得意的笑意。

似在挑釁。

蕭承稷不以為意,甚至根本沒將蕭承澤的挑釁放入眼中。

這場騎射本已接近尾聲,但因為蕭承澤挽弓射中兩隻麻雀後,似乎將景帝的興致提了起來,久久未叫停。

蕭承澤策馬悠悠,來到蕭承稷麵前,似閑庭信步,悠閑道:“這幾日未曾打靶射箭,難免手生,還是天上飛的活物做靶子順手。”

蕭承稷仰頭,湛藍的蒼穹掠過隻隻鳥雀。

射中鳥雀的大小,方顯箭術高超。

恰有大雁掠過,蕭承稷挽弓向上,屏氣凝神。一張弓拉滿,須臾間箭矢飛出,展翅而飛的兩隻大雁被利箭擊落,恰好落到柳姝妤桌前的空地。

兩隻大雁翅膀被箭所傷,在地上撲棱,怎也飛起來。

突然落下的一雙大雁將柳姝妤嚇了一跳,女子團扇輕扇以掩那駭人一幕。

秀眉輕擰,柳姝妤麵帶慍色,看向蕭承稷。男子斂了弓箭收到背後,倒沒明目張膽望向這邊,而在跟馬場外候著的內侍說話,不知在吩咐什麽。

不消片刻,在眾人的注視下,內侍將地上受傷的大雁拾起,躬身送到柳姝妤跟前,“萬物皆有靈,僅僅因為此刻從林間飛出,亦或是無意掠過便失了性命,實乃無妄之災。昌王妃心細如發,翊王殿下將這一雙掉落的大雁贈予昌王妃,煩請昌王妃照料這,待大雁傷好,重返蒼穹。”

內侍聲音大,馬場眾人都能聽見。

蕭承澤雖隔得遠,但依舊聽得一清二楚,他氣得麵色鐵青,弓箭被緊緊攥在手中。

作為當事人的柳姝妤避之不及,心道蕭承稷是瘋了吧,竟當著蕭承澤和景帝的麵,將這一雙大雁送她,為此竟還扯出這樣的借口。

三書六禮,鴻雁為聘,蕭承稷不是不知道,這在場的所有人都知曉這個道理,倘若昨日剛平息的事情再次被挑起,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