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溫柔
對於那一天, 書燃的記憶有些模糊,她記不清是警察先進入包廂,還是周硯潯先來的, 總之,所有人都被帶走, 足有二十多號,去派出所做筆錄。
紅藍交錯的警燈撕破暗夜,明明很吵,書燃卻聽不見任何聲音,她一直是恍惚的。
竇信堯被打傷,直接暈倒,滿地血色, 他被送進醫院,嚴若臻則進了看守所,是否會刑事立案, 還要看傷情鑒定。
事發時,是談斯寧打了通電話給周硯潯,周硯潯帶著律師一道趕來。
律師叫耿潼,正和警察溝通著什麽, 周硯潯默默在聽,時不時地朝書燃看一眼,眸光很深。書燃心思不在周硯潯身上,也沒留意他的小動作,她坐在派出所的舊椅子上,轉過頭, 看見窗外暴雨傾落。
天氣真壞啊,某些人也是。
茉莉和談斯寧都在書燃身邊, 茉莉一直罵街,罵姓竇的狗娘養,警察嗬斥了一句,讓她說話注意點。
談斯寧蹲下來,小朋友似的仰頭看著書燃,紅著眼睛說:“對不起啊,燃燃,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鬧著要出來玩……”
“不怪你,”書燃搖頭,摸了下談斯寧的臉,“今晚這事太蹊蹺,肯定不是巧合。竇信堯存心想害我、害小嚴,他遲早要動手,不是今天也會是明天,跟你沒關係。”
談斯寧低下頭,長長的頭發沿肩膀滑落,微微顫抖。
書燃很輕地拍了拍她,安慰著:“別自責,我真的不怪你。”
茉莉走過來,攬著書燃的肩膀,壓低聲音:“我聽姓耿的那律師說了,這事兒可以往見義勇為的方向靠,畢竟是竇信堯先挑釁,也是他砸杯子動手的。以周硯潯的性格和本事,不會讓你朋友吃虧,別擔心。”
書燃沒說話,腦袋裏反複回放著同一個畫麵——
警察湧進包廂,嚴若臻被按住,雙手反剪,周圍一片混亂,碎玻璃、血跡、尖叫,所有人都在動**,唯獨嚴若臻是安靜的。
他越過驟起的風也越過狂亂的雨,靜靜地,看向她,眼睛裏沒有驚慌,也沒有遲疑,好像在說,燃燃,別怕。
小嚴啊。
*
從派出所出來,已經是深夜,過了門禁時間,宿舍回不去了。除了律師和周硯潯的車,門口那兒還停了輛黑色慕尚。
茉莉吸了口氣:“我曹,這車……”
看清車前綴著的車牌,談斯寧臉色一變,“是梁陸東。”
書燃明白過來,問談斯寧:“你要跟他走嗎?”
談斯寧搖頭,“不要。”
“那就跟我走吧,”書燃說,“明早還有課,我們在學校附近的快捷酒店開個房間。”
周硯潯眼睛裏沒有別人,一直在看書燃,聽到這裏,他才出聲:“我送你們過去。”
他先將茉莉送到租房的小區,又掉頭往弈大的方向開,那輛慕尚一直跟在後頭,像個忠誠的衛士。茉莉下車後,書燃換了個位置,到後排,談斯寧閉著眼睛靠著書燃的肩膀,什麽都不看,隻當今夜失明。
書燃也有些放空,抬眸時瞥到後視鏡,視線剛好和周硯潯的碰到,沉沉的黑色驀地撞進她眼裏,心跳劇烈一顫。
她不太自然地移眸,看到玻璃窗上的雨珠。
好壞的天氣。
到了酒店開好房間,書燃累得不行,簡單洗漱後倒頭就睡。不知過了多久,她醒來,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手機,有一條兩小時前收到的消息。
X.:【我在你隔壁,別怕。】
今晚,書燃的心思被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占據著,一直沒顧得上周硯潯。此刻,看到這條消息,鼻尖倏地一酸,她立即坐起來。
床的另一側,談斯寧已經睡著,呼吸平穩。
書燃動作很輕地穿好衣服,打開房間的門,走到隔壁。她敲下第一聲時,那扇門就從內側被打開。周硯潯還穿著襯衫長褲,眉眼間沒有絲毫睡意,應該是一直醒著。
可是,天都快亮了啊……
書燃眨了下眼睛,鼻酸的感覺愈發清晰。
不等周硯潯開口,她已經撲過去,進他懷裏,抱著他。
“怎麽了?”周硯潯的手指順著書燃的頭發,聲音很低,“做噩夢了嗎?”
“沒有做噩夢,”書燃搖頭,頓了頓,又說,“我想你了,想抱你。”
最後一個字音落地,書燃感覺到腰被握住,被抱起來,下一秒,她整個人都陷進酒店白色的床品裏。
周硯潯在她身側,手指摸著她的臉頰,“我在呢,別怕。”
不知為什麽,書燃心裏特別空,密密麻麻的冷意,從骨子裏透出來,叫她發抖。她扯了下周硯潯的襯衫,眼神有些亂,喃喃:“不要衣服,我要沒有衣服的那種抱……”
周硯潯頓了下,低頭在她眼尾那兒親了親,書燃順勢閉上眼睛。
房間裏,主燈已經關掉,隻剩床頭一盞夜燈,光線溫溫的,空調無聲運作。書燃隱約聽到一點碎響——衣料摩擦、腰帶、紐扣落地……
還有她身上的,一件件,在消失。
書燃睫毛微顫,眼睛一直閉著,片刻後,她感覺到周硯潯靠近,重新抱住她。
這一次不再有阻隔。
皮膚與皮膚親密相貼,白色的被子下,周硯潯的體溫很暖,源源不斷湧向她,讓人顫栗的冷意終於淡了些。
書燃輕輕歎息,她靠過去,手指抓著他的手臂,離他更近,膝蓋彎曲著,碰到他,磨了磨,纏得不行。
周硯潯看著她,眸光很深,語氣卻溫柔:“要我親你嗎?”
書燃睫毛微濕,羞澀又坦**,小小的聲音:“要。”
“我要。”
窗外,暴雨狂肆,久久不停。
周硯潯低頭吻過來,又重又凶的吻,甚至帶了點痛,書燃不得不仰頭,眼睛看到白色的天花板,難耐又甘願地在承受。
她想抱他,手腕被他扼住,被他用了些力氣按在身側。他很重地傾過來,修長的身形將她嚴嚴籠罩,書燃呼吸近乎停滯,心跳砰砰的,快到受不了。
吻到最濃時,周硯潯離開她的唇,移到別處,到她頸側,到肩膀,到鎖骨……
簡單的親吻顯然不夠,他克製不住地咬下去,咬她,咬在很軟的地方,咬在很多地方。他逼著她出了很多汗,逼她快要哭出來,鼻音輕輕弱弱的,叫他的名字——
“周硯潯……”
不知過了多久,周硯潯終於停下來,額頭抵著她,很重的喘氣聲,緩緩說:“他救了你,今晚我許你想著他,隻有今晚。”
書燃眼睛裏有水汽,看著他,忽然說:“小嚴不止今晚救過我,初中的時候,在赫安,我就見過竇信堯。他堵我,要跟我交朋友,是小嚴幫我打架,還因為刺了竇信堯一刀,進過少管所……”
周硯潯眸光微動,他掐著書燃的下巴,嘴唇似吻未吻地,挨近她,“你在心疼?”
書燃眼睛眨了下,水光滿溢到快要掉出來,“我知道,你也為我教訓過竇信堯,所以,今晚的事絕不是意外。竇信堯在警告我,他記仇了,他鬥不過你,也惹不起你,但是,他可以找小嚴的麻煩。當初,他能把小嚴送進少管所,現在,就能把小嚴送進監獄。”
周硯潯沒出聲,下顎繃著,眼神深得可怕。
書燃伸出手,手臂光潔無瑕,摟著他的脖子,貼在他唇邊吻了下,聲音很輕:“從小到大,小嚴始終一無所有,沒人在意他,也沒人保護他。”
周硯潯呼吸不受控製地變重,胸口起伏,眼尾也紅。他看著她,看了很久——
“嚴若臻沒人保護,那我呢?”
他握住她的手,往下帶,要她去碰。可書燃沒做過這種事,在一起這麽久,他從來沒讓她做過,怕她不喜歡。
書燃碰到了,也感受到,身形明顯變僵,要躲,周硯潯不許,執意要她學,還要學到最後。
小幅度地掙紮了會兒,書燃還是幫他了,太燙了,說不清的味道,她手心出汗,指腹發紅,到了濕淋淋的地步,他依然不放。
書燃咬唇,眼淚落下一滴,委屈地看著他。
周硯潯開始偏執,一定要她學,於是反複教她,書燃哽咽著,終於學會一些。
周硯潯很重地呼吸著,那個過程裏,他一直盯著書燃的眼睛,潮濕的氣息與深重的眸光齊齊朝她落過去。
格外燙,也格外沉重。
“嚴若臻沒有的,”他啞聲,“你以為我就有嗎?”
……
*
第二天的早課,周硯潯曠掉了,他要去見耿潼,有些事情要處理。
昨晚書燃隻睡了兩個小時,困得沒力氣,課間休息時,她從自動販賣機上買了罐咖啡。帶著水珠的金屬罐將掌心冰得泛紅,書燃低頭看了眼,突然想到周硯潯要她做的那件事,心跳慌了瞬。
手機上,茉莉和談斯寧發來幾條消息,書燃提不起精神,都沒回。
上完課,趙瀾羽和許見超來找她,約她一道去圖書館整理比賽要用的數據資料。書燃揉了揉眼睛和臉頰,逼自己打起精神。
圖書館自習室很安靜,空調徐徐吹著,書燃有點累,不知不覺間趴在桌子上睡著。搞不清過了多久,有人在她手臂上推了把,書燃瞬間驚醒,睜大眼睛。
“你是談戀愛談得太累了嗎?跑到圖書館來補覺!”許見超語氣挺衝,“離比賽沒剩幾天了,能不能認真點?”
趙瀾羽皺眉:“她就是休息一下,也沒耽誤什麽,你別那麽刻薄!”
書燃立即說:“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出去清醒一下。”
從販賣機上買了第二罐冰咖啡,書燃站在走廊的窗邊小口喝光,腦袋裏的昏沉逐漸被趕走。手機震了下,她下意識地點開,沒有備注的號碼發來一條短消息——
【這隻是個開始,希望你能享受這場遊戲。】
書燃睫毛一顫,可能是沒休息好,也可能是咖啡太冰,額角傳來尖銳的痛。她咬著唇,將信息和號碼截圖,發給周硯潯,要他轉給耿潼耿律師。
周硯潯很快回複:【我去你處理,你不要怕。】
書燃倚著牆壁,慢慢蹲下,腦袋埋進膝蓋,薄薄的肩膀在顫抖。
不是說好人好報嗎,為什麽總是壞人更囂張……
有個女生從旁邊路過,見狀,走了過來,問書燃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送她去醫務室。書燃勉強笑了下,解釋說隻是有點累,又向那女生道了聲謝。
午休時,趙瀾羽問書燃要不要去後街吃米線,後街有家賣雞湯米線的老店,味道很棒。書燃有些歉疚地說她有事要辦,下次再一起去吃。
跟趙瀾羽告別,書燃沒回宿舍,她叫了輛車,直奔嚴若臻的住處。嚴若臻和小呆明合租,有些事,她得找小呆明問清楚。
到了地方,拐過走廊,書燃正要敲門,門板忽然從裏麵推開,出來一個滿麵倦容的年輕女孩,手上提著個裝滿垃圾的大袋子。
“你找誰?”女孩子很警惕。
書燃愣了瞬:“小呆明在家嗎?”
“呆什麽呆啊,”女孩皺眉,“我不認識!”
書燃呐呐:“這不是嚴若臻和小呆明住的……”
“你要找的是上一任房客吧?”女孩子捋著頭發,困得直打嗬欠,“他們已經搬走了,我上個星期才住進來。”
從小區出來,書燃愈發恍惚,小嚴換了房子,卻沒有告訴她,之前從未發生過這種事。她找到小呆明的號碼,打了個電話,信號雖然通了,卻一直無人接聽。書燃心下惴惴,她沒遲疑,又去了嚴若臻打工的那家汽修店。
老板不在,大師傅帶著徒弟窩在地溝裏檢查車子的底盤和減震,隻有一個獐頭鼠目的矮個子男人閑著。他見書燃在門口張望,又打量了下她的衣著相貌,眼睛一亮。
“需要幫忙嗎?美女!”男人態度熱情。
書燃抿了抿唇,“請問小呆明在嗎?我找他……”
“小呆明啊,”矮個子男人嘖了聲,“他被開了,和姓嚴的那個啞巴一起。”
書燃睜大眼睛,“開除?為什麽?”
“小呆明和姓嚴的得罪人了,經常有地痞到店裏鬧事,生意都做不好,”男人說,“老板隻能把他倆都開了。”
書燃臉色發白,“你知道他們是什麽時候被開除的嗎?”
“差不多有兩個月了,”矮個子男人抓著頭發,“那群地痞好像還去小嚴租房的地方鬧過,房東怕惹麻煩,房子也不肯給他們住了。”
書燃沒再說話,轉身離開,矮個子男人還有些戀戀不舍,對她說:“我有小呆明的微信,美女,你加我一下,我把他名片推你!”
……
街邊有自助ATM,書燃走過去,拿出嚴若臻那張銀行卡,查了下,餘額不少反增。
怕她覺察出異樣,小嚴不僅沒動過卡上的錢,還在堅持往裏麵存。
已經兩個月了。
沒工作,沒住處,被人找茬欺負,小嚴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
日暮時分,街道上很熱鬧,紅燈變綠,一輛輛車子,川流不息。
書燃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腦袋很空,眼神有些失焦,手機鈴聲突兀響起,她低頭,看到來電顯示——
小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