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溫柔
頂著冷風回到宿舍, 書燃快速衝了個熱水澡,包著頭發從浴室出來,覺得有點鼻塞, 就著溫水吞了兩片感冒藥。也不知是藥效起了作用,還是心情變好, 吹幹頭發躺進被子裏,書燃很快睡著。
一直到第二天醒來,手機上都沒有收到周硯潯的回複。
外麵又在下雪,從窗簾的縫隙透進來些許天光,書燃握著手機,抱著被子在**坐了一會兒,覺得心裏空空****
不理她呢, 還在生氣嗎?
這種狀況,到底該怎麽哄啊……
輔導班還剩最後兩節課,上完就要放年假了, 課程開始前員工群裏彈出一條消息,今晚有年終聚餐,各班的代課老師都要參加。
底下陸續有人回複“收到”之類,書燃切換界麵, 看了看從弈川到赫安的動車票,又打開導航軟件,查詢從聚餐的餐廳到衡古公館,該乘坐哪條線路的公交車。
聚餐結束要直接過去嗎?
會不會有點冒失,萬一他不在呢……
有人叫了聲她的名字,書燃抬頭, 表情茫然地“啊”了一聲。
苗緲往她嘴裏塞了顆話梅,笑著說:“發什麽呆, 問你打算和男朋友去哪玩?”
書燃嚼著話梅,臉頰鼓出一塊,沒做聲。
劉京為在這時似笑非笑地插了一嘴:“這幾天都沒看到書老師的男朋友來接人,該不是鬧矛盾了吧?”
這話一出,辦公室裏靜了瞬。
苗緲扯開話題,說家裏的供暖不太好,要買雙厚實些的羊毛襪子。
劉京為一臉惋惜的表情,看著書燃:“難道是分手了?年輕人啊,就是容易把感情當兒戲,這才幾天,路虎的副駕就換人了。”
書燃不想聽他幸災樂禍,推門出去,進了教室。
一節課上完,休息時,書燃路過茶水間,透過沒合攏的門板,聽見劉京為和人說話——
“說‘分手’是給她麵子,和金主鬧掰算什麽分手,人家認她這個女朋友嗎?上趕著被有錢人玩兒!跟站街有什麽區別?”
“我看過她身份證,老家是赫安的,就一村姑,沒背景沒靠山,不賣還能怎麽辦?名校學曆又不當飯吃。”劉京為喝一口茶,“長得還行,但是沒品味,身上的衣服我都叫不出牌子,穿那一身行頭去攀金主,不夠寒磣的。”
對麵的人不曉得說了什麽。
劉京為嗤笑一聲,音調高了點:“我怎麽可能看上她?別瞎說!我就是閑著無聊逗她兩句,誰知道她不識趣兒,一逗就翻臉,這種脾氣,哪能伺候好金主……”
書燃沒去開茶水間的門,轉身進衛生間,用冷水衝了衝臉。
*
這個輔導班是分校區,職員人數不多,負責組織年終聚餐的人挑了個口碑不錯的餐廳,定了個能容納二十多人的大包廂。
有劉京為在,書燃對聚餐毫無興趣,被苗緲硬拽了過去。
“你是去吃飯的,吃飽喝足是正經事兒,”苗緲嚼著糖,“別管野狗怎麽叫!”
吃飯的時候書燃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地看一眼手機。
劉京為瞥了瞥她,手指在桌麵上重重一敲。
其他人尋聲看過來。
劉京為勾著抹笑,說:“小書老師雖然是做兼職的,但也算分校區的新員工,是不是應該給各位領導敬上一杯?這麽簡單的規矩都不懂?”
書燃擱下筷子,抬眸與他對視著,眼神很靜,說:“實在抱歉,我不會喝酒。”
“喝酒就像吃飯,有什麽會不會的?”劉京為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她,“難道你吃飯也要人教?再說了,酒桌文化也是一種禮儀,連禮貌都不懂,還怎麽給學生上課?”
輔導班的員工都知道劉京為跟老板沾親帶故,自然有人上趕著捧他。
立即有人接下劉京為的話茬,瞅著書燃,說:“年輕人初入社會,哪有不喝酒的。劉經理這是教你呢,還不積極一點,跟劉經理喝一杯?”
有人帶頭,就有人起哄,七嘴八舌的,包廂裏熱鬧起來。
苗緲悄悄塞給她一瓶純淨水,低聲說:“實在躲不過,你就以水代酒吧。”
書燃沒接那瓶水,而是拿過旁邊的天之藍,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
眾人都沒想到小姑娘看著柔柔軟軟的,一端杯,居然端了個白酒杯,頓時,又是一陣亂七八糟的說笑和起哄。
書燃不理其他人,離開座位,徑自走到劉京為麵前。
包廂內光線細膩,落下來,罩在書燃周身。
她穿了件白毛衣,質感很軟,領口稍稍有些大,露出垂在鎖骨處的銀色鏈子。半身裙的顏色很襯她,也很顯腰線,細窄柔韌的一截兒,再往下,是骨肉勻稱的小腿……
小姑娘不單是漂亮,還漂亮得很有味道,溫婉靈秀。
看著她,劉京為心裏一陣陣發癢,喉結顫動著,忍不住吞咽了下。
小姑娘有男朋友的時候,劉京為不敢招惹,怕沾上麻煩。現在,她跟男朋友鬧掰了,簡直是天賜的好機會……
書燃淺淺笑著:“我的確應該敬劉經理一杯,感謝劉經理在背後說我‘攀金主’,給了我一個無與倫比的好名聲。”
說完,端杯的那隻手舉高,到劉京為發頂。
杯口一斜,白酒帶著辛辣醇鬱的氣味兒潑灑下來,瀑布似的,淋了劉京為一頭一臉。
變故發生得太突然,讓一桌子人始料未及,全部傻愣住,悄無聲息。
苗緲一雙丹鳳眼生生瞪成了杏眼,嘴裏還咬著半塊煉乳南瓜餅。
在這陣尷尬的沉默裏,書燃扔掉酒杯,轉身走了出去。
出了包廂,鬱結在胸口的悶氣似乎散了一些,但那股衝動的勁兒還留在身體裏,讓書燃心跳加速,血液逆流。
什麽顧慮什麽顏麵,她統統不想管了,一邊快步走著一邊切換導航和叫車軟件,準備直奔衡古。就算要在小區門口等上一整夜,她也要等到周硯潯,把這個纏了好幾天的結徹底解開。
餐廳的玻璃門外風急雪冷,書燃確定好路線,裹了裹外套的衣襟,正要推門。
下一秒,她手臂被人抓住,一股大力傳來,扯得她重重踉蹌。
緊接著,耳邊傳來劉京為氣急敗壞的聲音,“婊子媽生的臭爛貨,今天我……”
怒罵聲嚷到一半,旁邊的樓梯上忽然響起幾聲腳步,以及一道略顯清越的男音——
“你們在幹什麽?”
書燃和劉京為同時一怔,扭頭看過去。
台階上,沈伽霖逆光站著,身後還有幾個朋友,都是高瘦挺拔的年輕男人,各個衣著不凡,遮掩不住的倨傲與貴氣。
沈伽霖也是鮮花著錦裏養出來的小公子,在外人麵前氣勢並不差,他眸子半眯著,看向劉京為,聲線沉冷:“公共場合,你要打女人嗎?”
劉京為不認識沈伽霖,但他本能地意識到這幾個年輕人不好惹,訕訕地鬆了手。
書燃立即後退,揉了揉被握疼的手臂。
沈伽霖目光移過來,看著她,皺眉道:“嫂子,這人在找你麻煩嗎?”
這聲“嫂子”一出口,不止劉京為,沈伽霖身後的幾個朋友也愣了,遲疑著:“阿霖,這位是……”
“書燃——我嫂子,”沈伽霖同身後的朋友介紹,“周硯潯的女朋友。”
輔導班的其他人在這時追了出來,苗緲腳步最快,走在前頭,聽到周硯潯三個字明顯一愣,脫口而出:“周硯潯?上過熱搜的那個盛原少爺嗎?”
沈伽霖尋聲朝苗緲看去一眼,唇角勾著,似笑非笑的,形如默認。
一群人再次愣住。
長居在弈川的,誰不知道盛原。
劉京為頂著一腦袋未幹的酒水,臉色難看至極。
眾人麵麵相覷著,是驚訝,也是無措,都有點不知該怎麽收場。
與此同時,數道目光落在書燃身上,觀察著,也打量著,目光裏的含義經不得細品,尤為豐富。
書燃不理那些,轉頭對沈伽霖說:“你是吃過飯要走了嗎?能不能載我一程?”
“沒問題,你想去哪,”沈伽霖笑一下,“我送你。”
說完,他又往劉京為那邊撂一眼,“你剛剛要幹什麽來著?想打人?”
劉京為噎了下,神色透出幾分慌張。
他身後的同事裏有人反應比較快,立即說:“怎麽可能打人呢,都是誤會!我們跟書燃是同事,年終聚餐,心情好,多喝了幾杯,鬧了點誤會,是誤會!”
這人一邊說話一邊拿胳膊抵了抵劉京為。
劉京為硬擠出一絲訕笑,對書燃說:“不好意思啊,小書老師,我酒喝多了,腦子不清醒,剛剛嚇到你了吧?”
沈伽霖也朝書燃看過去:“真的是誤會嗎?”
一堆人堵在樓梯口這兒,招搖且醒目,服務生都戒備起來,頻頻張望著。
書燃不想多糾纏,搖頭說:“沒什麽,我們走吧。”
司機將沈伽霖的車開過來,停在路邊。當著眾人的麵,沈伽霖拉開車廂後排的門,照顧書燃上車,之後,他繞到另一邊,也坐進了進去。
燈光映亮風雪,車子平穩行駛在路上。
書燃緊繃的神經慢慢鬆懈下來,她看了眼前排的司機,低聲問坐在她身邊的沈伽霖:“周硯潯沒跟你在一塊兒嗎?我想去衡古找他。”
沈伽霖舌尖抵了抵腮,不太自然地說:“潯哥出差了,你們吵完架的第二天,他就去了深市,那邊有幾個重要的人,必須親自見一見。”
書燃沒想到周硯潯居然不在弈川,“啊”了聲,躁動的血液瞬間涼透,變成森森冷意。
她抿了抿唇,很失望地說:“那麻煩你送我回學校吧。”
車窗外風雪彌漫,襯得車內十分安靜。
沈伽霖想了想:“你和潯哥之間的事,我一個外人也不好多說什麽。但是,有個細節,我想我可以替潯哥解釋一下。”
書燃怔了怔,側頭看他。
沈伽霖手指在腿上敲了敲:“你跟潯哥吵架那晚,白天的時候,潯哥好像心情不太好,手機一直關著,不跟任何人聯絡。我有事兒找他,就直接去了衡古,我進門的時候,看見他打開手機,好像要打給什麽人,就在那時候,寧寧的電話傳進來。寧寧好像有點意識不清,不停地說讓人放開她,我跟潯哥覺得不對勁兒,馬上往夜店趕。”
書燃眨了下眼睛,身子有些僵。
“我不知道這麽解釋,你能不能懂,”沈伽霖抓一下頭發,“潯哥不是故意隻接寧寧的電話,而是湊巧了。”
空氣裏似乎壓抑著某些情緒,讓人心口發悶。
按時間線推算,談斯寧那通電話,應該是在剛被徐墨謙拽進包廂裏時撥出去的,那時候書燃還在包廂外的走廊裏找人。
氣氛陷入短暫的沉默。
沈伽霖朝窗外看了眼,自言自語似的,輕聲說:“他關機一整天,誰也不理,打開手機的第一通電話,是要打給誰的呢?”
書燃心跳顫了下。
沈伽霖一直是沒心沒肺的樣子,這會兒卻表情嚴肅,很認真地說:“潯哥的家庭環境,你應該了解一點吧?周阿姨偏疼絮言,幾乎不管潯哥,周叔叔心思都在事業上,常常一整年不回家。潯哥幾乎是在至親的漠視中長大的,他一直很孤獨,沒什麽安全感,也不太會處理感情的問題,沒人教他這個。”
“還有周絮言,”沈伽霖歎了口氣,“他就是個瘋子,又偏執又自私,自己身體不好,活得不快樂,就希望潯哥跟他一樣不快樂。小時候潯哥對他特別好,很疼他,他卻幾次三番想要潯哥的命。”
書燃聽得一抖,眼睛都睜大了。
“很驚訝吧?這種事兒,其實並不稀奇。”沈伽霖對她笑一下,“圈子裏爛人遍地,但潯哥是個好人,他一直很好。”
話題聊到這兒,弈大到了。
書燃拿起包,準備下車,手指碰到車門,卻又縮了回來。
沈伽霖靜靜地看著她。
書燃咬了咬唇,“周硯潯去深市出差,應該要住酒店吧?你能把酒店地址和房間號碼給我嗎?”
沈伽霖明知故問:“要去找他嗎?”
書燃垂著眸,頓了頓,又抬起眼睛,聲音裏透出堅定的味道,點頭說:“要去找他,不想再跟他冷戰了。”
街燈的光芒自車窗透進來,沈伽霖的表情陷在裏頭,有一瞬的模糊。
沉默了會兒,他才說:“潯哥不讓我告訴你,但我覺得,瞞著你沒什麽意義——周硯潯碰到點意外,抵達深市的當天就進了醫院。這些天,他一直不聯係你,就是因為狀態不好,怕你覺察,更怕你會擔心。”
這個消息毫無預兆地闖進書燃的耳朵,她有點反應不過來,整個人僵在座位上,一動不動,腦袋嗡嗡作響。
“什麽?”
“潯哥的車在高速上被一輛貨車蹭了一下,司機疲勞駕駛。”沈伽霖解釋,“他有些擦傷和磕碰,需要靜養,不嚴重的。”
書燃的眼睛慢慢變紅,像是要哭出來,她說不出話,握緊手機查詢什麽。
弈川到深市,今晚已經沒有航班了,動車倒是有一趟,隻不過,時間比較久,書燃立即下單訂購車票。
之後,她抬眸,泛紅的眼睛和眼尾,看上去有些可憐,對沈伽霖說:“能再麻煩你一次嗎?送我去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