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溫柔
趙瀾羽是在裁判宣布比賽開始的前一刻外麵跑進來的, 她臉頰發紅,眸子水光瑩潤,唇上有被吻過的痕跡, 有點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發生過什麽。
書燃用手指在她唇邊按了下, 故意問:“和柯煜出去‘聊天’了?”
難怪消息不回,語音通話也不接,原來是嘴巴被“占用”了!
趙瀾羽笑得有點甜,還有點羞澀,目光一轉,看到擂台上的情景,登時驚得眼睛都睜大了, “周……周硯潯怎麽上去了?他要打比賽嗎……跟誰打啊……什麽情況……”
書燃簡單同趙瀾羽解釋了幾句,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專心去看擂台上的賽況。
周硯潯脫掉上衣後, 竇信堯有樣學樣,也將T恤脫下來,露著一身小麥色的緊致皮肉,站在擂台中央, 底下人群瘋了似的尖叫。
裁判一聲哨響,竇信堯率先發難。他被中專校勸退後,一直在街麵上混,逞凶鬥狠經驗豐富,但沒受過專業性的訓練,出手招式很糙, 帶著流氓相。周硯潯無論衝刺步還是移步閃步,身形都很輕, 遊刃有餘,一看就是有功底的。
書燃對泰拳格鬥什麽的一竅不通,因為看不懂,所以更加緊張,全部心思都在周硯潯那兒,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他受到傷害。
竇信堯接連使出幾記招式都被周硯潯避開或化解,台下隱約傳來幾聲低噓,激得竇信堯眼底發紅,動作愈發急切。周硯潯依舊不疾不徐,甚至笑了下,唇角勾著,一股貴公子的驕傲矜勁兒,散漫不羈。
書燃一直盯著周硯潯,自然也注意到他的表情,那抹笑好似羽毛,輕悠悠地落在她心口,觸感酸酸麻麻,說不清的癢。
趙瀾羽感覺到手臂被抓得很緊,輕呼:“燃燃輕點,好疼。”
書燃連忙鬆了手上的力道,有些歉疚地看著她:“對不起啊。”
趙瀾羽搖頭說沒關係,頓了頓,又湊過來抱住書燃的手臂,故意在她耳邊玩笑:“擔心吧?緊張吧?是不是心都要跳出來了?”
書燃臉頰發燙,她強裝鎮定,說:“周硯潯很厲害的,我不擔心。”
這話剛說完,就聽見旁邊卡座上有人指手畫腳地評論:“你信我的,個子高些皮膚也比較白的那個小夥子肯定輸,他力量太差了,胯也拉不開。就剛剛那個撞膝蓋,什麽玩意兒啊,我都撞得比他好,換我跟他打,不用三分鍾,他就得……”
書燃越聽越生氣,忍不住瞪了那人一眼,就在她分神的間隙,周圍突然暴起一陣歡呼,還有尖銳的口哨聲。
周硯潯抓住機會,一改先前的散漫,避開竇信堯揮來的勾拳,同時,足背弓起,擰身側踢。骨形順直的長腿似鋼鞭,加了腰部的回旋力量,氣勢驚人,也快得驚人,竇信堯根本來不及反應,挨了個正著,讓人牙酸的聲響過後,應聲倒地。
一係列動作瞬息完成,用時不超過三秒。
趙瀾羽都傻了,語無倫次地說:“怎麽就倒下了……發生了什麽……我都沒看清……”
做場外點評的那位大哥,一口氣憋在喉嚨裏,半天才發出一聲:“我曹……”
純娛樂性的表演賽,又不是爭金腰帶,必須打個你死我活,裁判秒都沒讀,直接揮手示意暫停,讓場下的工作人員上來幫竇信堯看傷。
華哥請的裁判挺專業,裁判看了周硯潯一眼,語調淡然地問:“職業的吧?合約簽在哪個俱樂部?”
額角的熱汗流進眼睛,不舒服,周硯潯用力甩頭,笑了下:“業餘的,隨便玩玩。”
裁判哼笑,看著周硯潯,“業餘的玩不出你這種水平,出手太毒了,”他指了指還在地上躺著的竇信堯,“剛剛那下鞭掃,要不是收著勁兒,你能把他槽牙踢碎,整個下顎都會斷裂變形。”
周硯潯隻是笑,沒做聲。
書燃在這時跑到八角籠外,她有點發抖,嗓音細細的,叫他的名字:“周硯潯。”
周硯潯立即走過來,他額前的頭發垂下來,汗濕著,身上還有格鬥過後未散的狠厲,看著書燃時神色卻是溫和的,讓靈魂都沉溺。
書燃踮起腳,隔著圍欄伸手,有些艱難地想要碰到他。
周硯潯摘了拳套,握了下書燃的指尖,淡淡笑著:“想摸我啊?”
書燃仰頭,目光一瞬不瞬地停在他身上。
周硯潯漆黑的眼眸同她對視,低聲說:“別急,現在我身上都是汗,太髒了。”
書燃不顧旁人的眼神,執意朝他伸手,聲音弱弱的,“你過來,讓我看看,有沒有哪裏受傷?”
周硯潯喉結滾了下,眸光似乎有些深,他抬手拂了拂書燃的睫毛,輕聲說:“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會……”
話沒說完,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驚呼。
周硯潯背對擂台,書燃越過他隱約看到什麽,眼睛蓄起驚恐——
“阿潯!”
耳邊風聲尖銳,周硯潯反應極快,下意識地歪頭閃躲,同時翻身肘擊。
竇信堯剛挨了一記側踢,本就頭暈腦脹,站穩都勉強。不知誰使壞,遞給他一隻啤酒瓶,竇信堯憋著股勁兒爬起來,抓著那隻酒瓶子從背後朝周硯潯撲過來。
周硯潯眼睛裏騰起火光,肘擊力道很凶,惡狠狠地砸在竇信堯臉上,肘過如刀,在他顴骨那兒撕開條寸許長的口子。血跡蜿蜒而下,竇信堯半昏不醒地仰麵栽倒,握在手上的啤酒瓶應聲掉落。
擂台下一片躁動的噓聲,打不過就下黑手,也太丟人了!
有人拿了冷敷袋給竇信堯冷敷,周硯潯撿起那支酒瓶,慢慢走過去,書燃怕他衝動,急得叫他的名字:“周硯潯,你回來!”
裁判拉住周硯潯的手臂,皺眉道:“你真想把他打死啊!”
周硯潯看了書燃一眼,轉頭對裁判說:“我得讓他明白一個道理。”
麵部撞擊讓竇信堯陷入休克,過了十多秒才緩慢蘇醒。他臉色白得嚇人,脈搏弱而急,呼吸也是淺的。周硯潯俯身,將酒瓶放在竇信堯腦袋旁邊,之後突然出手,掐住他的脖子,迫使竇信堯仰頭與他對視。
周硯潯居高臨下,看著他,神色冷淡至極,像看著一隻垃圾桶裏爬出來的老鼠。
club的員工連忙挪動身形,擋住周硯潯手上的動作,以防被台下的客人看到或者拍照,低聲勸著:“周少,有話好……”
周硯潯掃過去一眼,員工立即噤聲,視線移到別處,隻當看不見。
“我跟你沒什麽可說的,”周硯潯麵無表情,聲音也不帶情緒,手上的力道卻重,掐得竇信堯呼吸艱難,臉色由白轉紅,“但是,有兩句話,你最好牢牢記住——”
“我的人,你招惹不起。”
五指越收越緊,竇信堯額角青筋暴突,冷汗熱汗混在一起,沿脖頸涔涔而下。周硯潯看著他,目光薄涼如鋒刃,慢慢說——
“招惹一次,我揭你一層皮。”
*
周硯潯借用華哥的私人休息室洗了個澡,衝掉滿身汗漬,整個人神清氣爽。他去提車,書燃站在club門前的台階下,身上的外套還是周硯潯那件。
趙瀾羽興奮勁兒沒過,沒讓柯煜送她,要蹭周硯潯的車。書剝了顆壓片糖塞進她嘴裏,笑著說:“你就不怕柯煜吃醋啊?”
“醋就醋吧,”夜晚風涼,說話時有淡淡的霧氣,趙瀾羽勾著書燃的手臂,“反正他打不過周硯潯。”
書燃仰起頭,夜空很黑,路燈下有細小的雪花,飄舞著,墜落著,她靜靜看了會兒,忽然說——
“我不想再看見周硯潯跟人打架,無論他多厲害,我都不想再看。”
趙瀾羽一愣。
風吹過來,書燃將下巴藏到圍巾裏,說話時帶了點鼻音:“打架好疼,我不想他疼。”
街邊霓虹閃爍,人來人往,書燃即便裹在寬大的男款外套裏,依然顯得肩背單薄。雪花落在睫毛上,她眨了下眼睛,側臉被溫黃的光芒映著,線條很軟,也很靜,皮膚細膩如潤度極佳的羊脂玉。
趙瀾羽側頭看著書燃,看了好一會兒,她在書燃清淺的呼吸裏,在書燃提到周硯潯名字的那一刻,清晰地感受到一種溫柔,一種比愛意和喜歡更強大也更堅韌的東西。
曖昧讓人歡喜,也讓人煎熬,但溫柔不會,它就在那裏,像不會熄滅的燈,妥帖而長久。
趙瀾羽緩緩意識到,周硯潯這個人就該是書燃的,誰也搶不走。
“燃燃,”半晌沉默過後,趙瀾羽忽然說,“周硯潯練泰拳,練得很會打架,我覺得,應該跟他被綁架過有關係。”
書燃呼吸一滯,轉過頭,“什麽?”
“我舅舅在弈川做警察,他跟我講,十多年前,這裏發生過一場敲詐數額巨大的綁架案,被害人姓周,是盛原集團的少爺。”
書燃不說話,眉心漸漸皺起來。
趙瀾羽看著她,輕聲問:“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書燃緩緩搖頭,“瀾羽,你還知道多少?能全部告訴我嗎?”
這起綁架案的案情至今沒有任何一家媒體披露過,趙瀾羽知道的內容,都是從舅舅那裏聽來的。
她說:“綁匪做計劃時設定的目標是周家次子,小兒子身體不好,經不得刺激,周家收到消息後,一定會急著付贖金,不敢拖延。但小兒子被保護得太過嚴密,根本沒有機會,綁匪踩點觀察了一年多,決定將作案目標轉移到長子身上。”
“綁架案發生後,周太太害怕小兒子也遭遇不測,立即帶著孩子出國了,周先生行程忙碌,勻不出時間,隻有周家的管家和私人助理在配合警方工作,連綁匪來電都是管家接聽的。我舅舅說,這件案子之所以給他留下深刻印象,不是因為金額巨大,而是人心冷漠。原來有錢人家裏,也有不被愛的孩子。”
書燃的目光凝在虛空中的某一處,她像是在思考,又像在走神。
趙瀾羽頓了下,又說:“周硯潯打架很凶,出手毒辣,也許,不是因為本性好鬥,而是一種自我保護,畢竟,那麽小的時候,他就見過罪惡和傷害了。燃燃,你覺得呢?”
書燃歪了歪頭,她沒有回答,反問一句:“瀾羽,綁架案的事,你是不是從來沒有跟其他人提起過?”
趙瀾羽笑一下:“其他人提起周硯潯,聊的都是他的光環,他的皮囊,他們不會關心周硯潯疼不疼,也不會在乎他的傷口。”
書燃聽懂這話的意思,也笑了下,“瀾羽,能和你做朋友,真的很好。”
“之前我也很好奇,周硯潯傲成那個樣子,又驕矜得要命,為什麽獨獨對你特殊。”趙瀾羽挽著書燃的胳膊,“現在,我好像明白了。”
書燃側頭看她,等一個答案。
趙瀾羽伸手接住雪花,“因為燃燃是最溫柔的,也是最真摯的。”
真摯——
書燃睫毛顫了顫。
這個詞,她似乎受之有愧呢。
*
周硯潯完全不知道兩個女生聊過什麽,他將車開過來,人也從主駕上下來。趙瀾羽坐進車廂後排,同時將書燃往副駕那邊推,邊推邊說:“你到前麵去,不要跟我搶位置!”
書燃叫趙瀾羽這一推,直接撞進周硯潯懷裏,鼻尖蹭到他的肩膀,呼吸立即被他身上的味道占據。書燃試圖後退,腰卻被周硯潯攬住,他打開副駕的車門,一手扶在車頂,護著她上車。
車子啟動,沒開廣播和音樂,也沒人說話,就這麽一路安靜著。到了學校,趙瀾羽一刻都不耽擱,動作迅速地開門下車,站在車外跟書燃揮了揮手,當作告別。
書燃留在副駕上,沒有動。車內氣氛又靜又暖,光線也溫和。
周硯潯看著她的發絲和側臉,輕聲問:“有話要跟我說嗎?”
書燃咬著唇,目光移過去,看到周硯潯搭著方向盤的手,五指清瘦修長,關節精巧,手背有一處青紫,可能是格鬥留下的痕跡。
心尖微微一痛,書燃脫口而出:“以後別打架了,好不好?”
周硯潯俯身朝她靠過來,在很近的距離下看她的眼睛。他的氣息與味道充斥在書燃周圍,書燃心跳發緊,下意識地伸手推他,卻被周硯潯按住。
他按住書燃的手,十指相扣那樣,皮膚互相貼著,溫度暖熱。書燃脊背有些僵硬,眼睛也不太敢看他,靜謐之中,她聽見周硯潯的聲音——
“我會跟竇信堯動手,不是氣他挑釁我,而是因為你。”
書燃心跳一下重過一下,喃喃:“為我?”
“看著竇信堯的時候,你眼睛裏有恐懼,”周硯潯垂著眸,呼吸起伏著,弄亂書燃的睫毛,“現在他被我打敗了。讓你親眼看著他輸給我,就不會再怕他了。”
書燃眨了下眼睛,忽然明白過來——因為很小的時候就被綁架過,所以,他知道恐懼的滋味,也更清楚該如何打破那份恐懼。
想通的那一刻,書燃覺得心口很滿,整個人被一種劇烈而堅定的感情包圍著,也偏愛著。
她朝周硯潯靠近一些,額頭幾乎碰到他,小聲說:“你手背都青了,身上其他地方呢?是不是也有傷?”
周硯潯呼吸莫名一頓,接著又變快一些,熱熱的,拂過她。
書燃眸子裏有微弱的水光,她試探著,手心貼在他脖頸那兒,整個身體都朝他傾過去,輕輕弱弱地說:
“帶我回家吧,我幫你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