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
麵對站起來的顧淮遇, 沈卿下意識想說些什麽,但顧淮遇又提醒他自己要換衣服,沈卿就立即“哦哦哦”地退了出去。
……直接向後退的。
幾乎同手同腳的。
他最後看了眼顧總瘦削單薄、但又非常修長高挑的身材, 然後一閃身,消失在了顧淮遇的視野當中。
顧淮遇:“……”
門外的沈卿:……
下意識的來回踱步。
怎麽辦, 怎麽回事, 好像從來沒人跟他說過顧淮遇還能站起來!
……難道自己穿錯書了?
沈卿一瞬間瞪大眼睛,表情有點吃癟。
……不對, 雖然但是, 大佬其實已經跟他解釋過了, 他隻是需要坐輪椅,但不是站不起來……或許隻是大部分時候都沒有力氣,必須借助輪椅……
沈卿的爺爺奶奶過世前,基本都是這個狀態。
所以也不是穿錯書,隻是自己不知道這個關於顧淮遇的設定而已。
但這麽一想, 沈卿又捂住心口。
那裏又開始有些憋悶。
他的爺爺奶奶都是生了重病,風燭殘年,自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無法獨立行走才坐得輪椅。
那不就是說……顧總也已經時日不多了?
可是顧總還這麽年輕呀!
老年人的肌體損傷幾乎是不可修複的,但年輕人自帶元氣, 卻不會那麽誇張。
除非是受到了什麽不可逆的損傷。但顧淮遇的樣子卻又不像。
以前在醫院陪護的時候沈卿也見過一些重病的年輕人,病到一定程度、真的很難起身的人也有許多, 但像顧總這樣既病懨懨的,又能堅持工作的, 甚至比常人還要能熬的……
真的很難想象是什麽情況。
難道他天生意誌力堅韌, 已經超出常人能及的範圍?
還是他不會覺得痛?
所以顧總他……
正這麽想著的時候,已經拿好衣服的顧淮遇正坐著輪椅去往浴室。
路過過道的時候對方動作頓了一下, 顧淮遇側了側臉,但兩個人雙雙沉默著,都沒有說話。
浴室的門是雙開門結構,顧淮遇進入以後又熟練的關門。
沈卿這才反應過來——大佬是先拿衣服去浴室,洗好澡再換上。
也就是他不會直接在衣帽間換衣服。
那他那麽著急地趕自己出來幹嘛?
難道顧淮遇是在害羞?
……不得不說,大佬這麽有邊界感,多多少少還是又讓人稍微放心了一些……
他居然能站起來,這帶給沈卿的衝擊畢竟不小。
……
誰知道還會不會有別的自己意想不到的情況啊?
事實證明生活能自理的顧總,是的確可以自己洗澡的,不用人伺候。
浴室裏很快響起水聲。
沈卿在外麵聽著裏麵嘩嘩地流水聲,一邊無所事事地刷著手機。
他心有點亂,常逛的軟件都刷了一圈兒,也沒定下來心細看上麵的內容。
最後,他嚐試登陸了一個時下流量很大的交友論壇,發帖子:
【以前不知道我老公能站起來,今天他忽然能站了,我該怎麽辦?】
【1L:求助我該怎麽辦?他現在正在洗澡,我正在等他出來,請問等一會兒我需要問他點什麽嗎?】
一刷新,下麵很快有人回複:
“站就站唄,好好享受”
“大晚上來秀恩愛?還是試梗?”
“還問什麽……直接幹啊,問他有沒有帶tt?”
沈卿:……
拿著手機的手一抖。
什麽鬼……
很明顯網友們是誤會了。
好吧,更焦躁了。
急頭白臉地退出論壇,不一會兒,浴室裏麵的水聲停止。
又過了一會兒,洗手間的門打開了。
顧淮遇已經換上了睡衣,依舊坐著輪椅,頭發半幹,看上去還有濕。
他似乎沒想到沈卿還站在附近,也不由一愣,而沈卿的關注重點則直接歪了:“你不是不能吹風,怎麽不把頭發吹幹再出來?!”
說著,沈卿就不由分說地把人又推回了浴室。
從坐上輪椅以來第一次被如此強硬對待、根本沒來得及反抗的顧淮遇:“……”
沉默片刻,顧淮遇解釋:“房間裏地暖很熱,不會受風。”
話是這麽說,但他還是捂了捂胸口處,麵色煞白。
“是很熱,但頭發也要吹幹。”
在樓上逗留了有一陣,沈卿發現三樓的地暖的確要比樓下的熱。
他穿著居家服都略微有些發汗。
不過大佬都是虛到隻能坐輪椅的人了,還裝什麽酷啊!……當即把顧總推到鏡子前安置好,沈卿又拿起牆上的吹風機。
顧淮遇:“……”
顧淮遇平時一直留著三七分的發型,梳起來就是霸總頭,但他平時並不會特意打理,看起來劉海處就偏長一些。
這樣一來,沈卿一打開吹風機,顧總的頭發就亂飛了起來,直接遮住了整個額頭。
一邊吹,沈卿一邊打量著鏡子裏的大佬。
……別說,這樣的造型還挺減齡。
而且看起來也不是那麽冷漠了。
或許是他直接把顧總眼睛遮住了的緣故。
被青年打量著發型的顧淮遇:“……”
手下意識攥緊輪椅扶手,顧淮遇表麵一動不動。
他支著頎長的脖頸、腰背筆直地與鏡中的青年對視著。
沈卿說:“頭發真的要吹幹,不然你總受涼,身體怎麽會好轉。”
握緊扶手的長指輕輕地上下敲打起來,顧淮遇沉默著,任憑青年給他吹幹頭發。
洗手台前彌漫著浴室裏傳來的水汽和他使用著的沐浴乳的香氣。
但顧淮遇卻聞到了青年身上的一種清爽的甜味。
是草莓味。
沈卿又說:“而且你頭發這麽短,很快就幹了,吹一下都不費事的。”
說著就已經吹完了。
沈卿又拿起台上的木梳,簡單地給大佬整理了下被吹亂的頭發。
——大概是天生的好發質,並不需要怎麽打理,洗完頭後簡單地梳一下就可以。
尤其是顧淮遇底版好,隻要不是發型特別亂,梳不梳都沒什麽太大區別。
當然沈卿自己的底版也好,不過他的發質過於偏硬,洗完後就要打理好立即做好造型,不然幹了以後就沒法改變了。
而如果睡前沒有弄好的話,第二天起來還會炸毛。
給顧淮遇梳好頭發,沈卿放回梳子,發現對方還在借由鏡子看他。
對著鏡子眨眨眼,沈卿問:“怎麽了?”
顧淮遇說:“你看起來很會照顧人。”
想起自己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的那些經曆,沈卿當即表示:“對啊……也還行吧。……就一般?”
一邊說一邊猶豫了,迎著顧淮遇打量自己的視線,沈卿開始不確定大佬忽然這麽問他是要做什麽。
顧淮遇不置可否。
隻在片刻後又驟然說:“你也很會照顧病人。”
沈卿:“……”
他反應過來,自己有護理爺爺奶奶的經曆,但原主是沒有的。
不過沈卿也沒慌:“還不是以前伺候人伺候的時間久了,就什麽都了解了一些。”
顧淮遇聽了稍稍挑眉:“伺候人?什麽人?”
沈卿:“就是在沈家的時候。”
出道以前原主還隻是沈家裏麵的一個打工人,而像他們家這樣的“沈家旁支”還有很多,算親戚也不是親戚,隻是能在沈家固定混一口飯吃,當然什麽活兒都要做。
所以自己這麽回答就不會有什麽漏洞。
大佬總不會去調查他以前在沈家都負責幹啥吧?
顧淮遇聽了,果然再沒出聲。
隻是仍舊一臉深沉地打量著他,目光淩厲。
沈卿由著他打量,忽然也問了對方一個問題:“既然大佬您能站起來,那平時怎麽也不起來鍛煉鍛煉……是需要複健?還是?……”
身體稍微向後靠了靠,顧淮遇:“你很關心我?”
這個動作讓大佬微微仰起了頭,沈卿透過鏡子近一步與對方對視,越發地理所當然稱:“當然,你是我老公。我不關心你關心誰呀?”
“……”
迎著青年的視線,顧淮遇沉默。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說:“不要我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沈緣。”
沈卿:“???你怎麽知道的?”
表情充滿震驚和驚詫,沈卿第一反應就是如此。他好奇顧淮遇是怎麽知道的,畢竟大佬日理萬機,身體又差,為人又嚴厲。
怎麽看都沒人敢在他麵前八卦。
那麽“自己”喜歡沈緣的事情就隻能是他主動調查的。
也就是說……顧淮遇還是有調查過自己。
就是不知道他是曾經調查過還是一直都有調查了……
唉,作為曾經虐待過幼崽,還差點跟人聯合謀害大佬的人,每到這種時候沈卿就會緊張。
顧淮遇望著青年不能稱得上淡定的反應,眼底愈加陰沉。
他慢吞吞地反問:“這件事還有人不知道麽?”
沈卿:“……”
也對哦。
原主喜歡沈緣的眼神藏不住,除了沈緣,基本上認識他的人都知道。
娛樂圈那麽亂,最近關於他的討論又多,大佬聽見什麽風言風語也有可能,自己實在沒必要太緊張。
不緊張了的沈卿:“有啊,沈緣他就不知道。”
顧淮遇:“……”
又沉默了。
沈卿:“?”
又怎麽了?
顧淮遇閉了閉眼睛,繼續沉默半晌,忽然又說:“那需要我幫你告訴他麽?”
沈卿:……
“……我可沒有那個意思!……”
顧淮遇卻不聽他解釋,用長指撐著他自己的額頭,在太陽穴上點了點:“沈緣早就有男朋友了,你應該趁早換個人喜歡。”
嗓音沙啞低沉,狹長的鳳目微闔,透著些許疲憊。
沈卿:“……”
出現了。
顧總老幹部似的苦口婆心,出現了!
隻不過以前是勸他奮鬥,現在是勸他愛人……
我當然知道沈緣有男朋友了,要不是沈緣一心隻喜歡陸景奕,原主也不會為愛替嫁呀!
那樣也就沒大佬您啥事了。
沈卿微笑著說:“……放心吧,我早就不執著於情愛了……我超脫世俗!”
聽他這麽說,顧淮遇又霍地睜開眼睛。
一雙丹鳳眼輕眯著,好像在領地逡巡一天累了的雄獅,帶著股慵懶和疲憊。
但誰也不會因為猛獸的這絲慵懶就掉以輕心。
從正麵看過去,顧淮遇的眼神依舊嚴厲,冰冷又嚴肅。
他緩緩地、慢吞吞地作出總結:“那麽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沈緣。”
沈卿:?
這又是哪兒看出來的?
顧淮遇:“你寧願為了他放棄世俗。”
“?”
“恐怕你現在的頹廢也是因為他吧。”
沈卿:“……”
我靠?
大佬這是什麽頂級理解力和分析力?
身為當事人,沈卿目瞪口呆。
……關鍵是他也不能讓別人以為他還喜歡沈緣呀!
沈緣背後的陸景奕也是變態,也不好搞!
雖然顧總大概率不會出外麵去八卦自己。
但讓他以為自己喜歡沈緣也沒有任何意義。
沈卿趕緊說:“不是,不是的!”
顧淮遇:“那是什麽?”
沈卿:……幹脆又一把擁住顧淮遇:“主要是,我這不是有老公你了麽!”
顧淮遇:“……”
青年的每次靠近都猝不及防,顧淮遇原本撐著側額的修長手指一抖,不經意間就被對方抱了個滿懷。
再也無法保持原來的動作。
顧淮遇梗著脖子,臉上一瞬間多出來些震驚的表情。
沈卿:“哎呀,不說那些了,怎麽又扯到沈緣頭上了……”
他們不是明明在聊大佬的站立問題麽!
自問還比較會聊天的沈卿,直接把話題又拉了回來:“所以大佬你到底能不能站起來?是不是多練習就能站得時間越久呀?你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被他從後麵擁住的顧淮遇一動不動。
眼睛保持看鏡子的姿勢,他看到擁著他的青年抬頭,露出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和一小截尖細下頜。
二十出頭的年紀,青春洋溢,充滿生機。
顧淮遇看著鏡中的畫麵,沒過幾秒,竟然不能自持地轉開了眼。
沈卿還在說:“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很希望你能好起來。”
“……好。”
別開眼的顧淮遇:“我知道了。”
沈卿:“……”
不知道大佬又知道什麽了。
不過或許對方經曆的事真的不方便告訴自己,沈卿也無意強行打聽別人的隱私。
想了想,他從背麵擁住大佬的手臂近一步收緊。
顧淮遇:“?”
猛地又轉回了視線。
因為近一步圈緊了手臂,沈卿的臉距離大佬的就更近了一些。
幾乎到了耳朵快要貼上耳朵的程度。
他也看著他們在鏡中的影像,感覺這一幕竟然很是養眼——顧總要是做明星的話,顏值也不比那個男主角陸景奕差唉。
欣賞著鏡中的兩位帥哥,沈卿又用手輕輕拍了拍顧淮遇。
他手臂在對方胸前交錯,就差不多可以拍到大佬的肩膀。
一邊輕輕拍著,沈卿一邊說:“那就不說那些不開心的了。反正我相信一切都會變好起來的。”
……精神勝利法!
以前不得不加班、疲憊不堪的時候沈卿就是這麽安慰自己的——反正都會好起來的,反正現在的痛苦都會過去的。
事實證明他那麽想也沒錯。
這不現在自己的情況就好起來了麽?
而好起來的主要原因還是大佬對他不錯,出手闊綽……
想到這裏,沈卿擁住對方,更不想動了。
“……”
顧淮遇全身僵硬,又猛地低頭看向被青年拍過的地方。
沈卿仿佛已經知道他要說些什麽,搶先說道:“別這麽嚴肅嘛,就是抱一下,難道你不喜歡這樣抱抱麽?大佬你還不知道吧,人類是靈長類群居動物,有時候就是需要抱抱和貼貼!”
顧淮遇:“……”
.
後來顧淮遇就率先回到臥室裏去睡覺了,沈卿則留在浴室裏洗漱。
原本他還想回自己的遊戲房洗漱完畢再回來,但大佬說不會被影響到休息,沈卿也就懶得折騰了。
或許是樓上的室內溫度真的偏高,沈卿忽然變得哈欠連天。
想想今天幹了一天的活,下午也沒睡午覺,他這會兒也困了。
幹脆衝了個澡,換好了睡衣,然後盡量輕手輕腳地爬回到**。
臥室裏這會兒隻亮了一盞小燈,就在沈卿的床頭。
因為床很大的緣故,借由燈光也隻能看清大佬的半邊側顏,以及依稀能感覺出大佬正仰麵躺在**,睡姿很規整,而且很有邊界感,感覺距離自己這一側還有些距離。
房間裏安靜極了。
沈卿怕吵到對方睡覺,更是盡量避免發出任何聲音。
爬回**,他輕輕地拉扯著被子。
期間,顧淮遇輕微動了一下,沈卿看到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你還沒睡著啊……”
說著,沈卿動作幅度稍大地拉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然後火速地關掉了自己這邊的台燈,不動了。
他懷疑是自己這邊的燈光晃到大佬的眼睛了。
黑暗裏,撲麵而來的都是顧淮遇身上的香水味。
當然沈卿知道這不是大佬故意噴的香水,隻是他的沐浴液和洗發水都是這個味道,然後沈卿嚴重懷疑是不是大佬用的洗衣液也是這個味兒的——
既高級又很有辨識度的香氣,關鍵是還不刺鼻,大概隻有純精油做成的香氛才會有這樣的感覺,也就是處處透著昂貴和高貴的氣息。
所以沈卿還是蠻喜歡這個味道的。
雖然他用的還是兒童沐浴乳……咳咳,不能浪費嘛。
再說崽崽們用的沐浴液也很貴的!
在喜歡的氣息裏,睡著貌似非常符合人體工程學的床,沈卿覺得自己很快就會進入夢鄉。
“快睡吧,晚安了。”他說。
顧淮遇說:“晚安。”
沈卿又微微側起身,背對顧淮遇——他向來不喜歡仰著睡。
左側臥和右側臥都可以很快入睡。
剛剛調整好姿勢,他忽然聽見顧淮遇說:“過段時間……如果我還活著的話,就告訴你發生過什麽。”
聲音有些低,沒有什麽起伏,但也不是那麽冰冷嚴肅。
倒是與夢中人的囈語有些相似。
沈卿:?
聞言下意識翻過了身,改為看向顧淮遇。
室內窗簾已經全部拉上,又沒有什麽光亮,已經看不到對方的麵容。
或許這樣的黑暗更方便人講些真心話,沈卿斟酌了一下,還是問:“過段時間是指……您回醫院做手術麽?”
顧淮遇說:“是。”
沈卿:……
就知道,指定不是什麽小手術!
但是這麽嚴重的嘛,直接涉及到死不死的了?手術風險很高?
而且為啥一定要活著才告訴自己啊……難道大佬不覺得他能活著回來?
望著不遠處模糊的輪廓,沈卿說:“……放心,你肯定能活著回來的。”
他這麽說倒也不是瞎說,隻是記憶裏顧淮遇不是死於一台手術。
原著裏有人在害顧總,對方尚且可以活過這個冬季。更何況是現在……
黑暗裏,他感覺顧淮遇似乎轉過頭來看向了自己。
沈卿則閉上了眼,說:“別亂想了,我覺得您還年輕,肯定能恢複的。要不然你明天跟我一起運動吧。”
“運動?”
“嗯啊。”
沈卿:“既然您能站起來,那要每天都多多運動,試著站起來。以後天氣暖了,也要多出門走走,曬曬太陽……真是的,我還從沒見過像您這麽……這麽樣的人呢!”
沈卿想說這麽死氣沉沉的人。
對,就是那種已經放棄了生機,也不想有活力的人。
他記得自己在醫院裏見過的年輕人們,更多的是無法做到不動,多少腿瘸了還忍不住動來動去的,重病的,更是想方設法地去醫治,想好起來,恨不得跑遍所有的醫院,隻要有一線生機。
可顧淮遇完全是相反的。
是的。
沈卿現在已經知道究竟是哪裏讓自己覺得很衝擊很怪。
就是大佬他實在太淡定了。
……任何即將迎接死亡的人都會有恐懼的吧。
但顧淮遇似乎沒有。
即使剛才對方在說“如果還活著”的時候,也隻是提出了一種假設,沒讓人感覺到他有什麽情緒起伏。
……他真的不怕死麽?
顧總到底是怎麽坐住的?
經常坐著不腰疼嗎?
沈卿表示不理解。統統不理解。
“反正明天我要給你做特訓了,你要做好準備哦。”沈卿說。
“做特訓?”
顧淮遇聲音透著一絲古怪,片刻後,他又驟然問:“你希望我活下去?”
低沉沙啞、但其實充滿質感的嗓音再度響起,讓快睡著的沈卿又進行了一個短暫的思考:……印象裏,前幾天大佬就有問過他這個問題。
所以這還用得著反複確認麽?
下意識打了個哈欠,沈卿又往被子裏鑽了鑽,說:“當然。”
……
之後再沒有聲音了,沈卿也不知在何時進入了夢鄉。
黑夜萬籟俱寂。
睡到半夜的時候沈卿忽然醒了,熱醒的。
若有若無的高級香氣提醒了他這裏是誰的房間,沈卿迷迷糊糊地想大佬的房間果然很熱。
……其實也不是顧淮遇的房間熱,是他穿得太多了。以前自己在房間裏睡覺的時候沈卿都是不穿衣服的,早上離開房間才會穿上,現在就不行。
踢掉了被子,扯了扯衣領,終於涼快了一些。
沈卿翻個身,稍微躺了一會兒,又覺得不蓋被子又有點冷,隨即又把被子給自己拉上了。
然後不知過了過久,這一塊床鋪被他焐熱,他又難受地翻了個身,向旁邊滾去。
似乎碰到了一條涼絲絲的手臂,睡夢中,沈卿下意識抱住那條手臂,隻覺得有點舒服。
又想起大佬常年冰冷的雙手,沈卿想著那就給他焐焐吧,隨即就這樣抱著睡了過去。
這一次他睡得還算熟。
隻是一覺醒來,感覺哪裏不對——自己正八爪魚一樣地纏著顧淮遇!!
……天都亮了!
晨曦的光穿過窗簾,沈卿發現自己此時頭枕著顧淮遇的肩膀,手還搭在對方的腰上,腿就更……
一瞬間打了個激靈,清醒了不少,沈卿先將自己的頭抬起,然後再試圖將自己的手腳輕輕拿開。
倏而,顧淮遇睫毛輕顫,薄薄的眼皮撩開,略微側頭看向了他。
沈卿:“……”
抬眼就撞上了大佬的視線,所有的動作都頓住,仿佛手腳都發麻了。
片刻後,顧淮遇動了動肩膀,開口:“你……”
沈卿趕在他之前說:“就說了我睡覺不老實的!”
“……”
顧淮遇緩慢地將頭回正,目視上方天花板:“你的衣服。”
沈卿:“?”
經過大佬提醒,沈卿才發現自己的兩截式開衫型睡衣這會兒幾乎完全敞開。
……大、敞、四、開。
……上麵領口的扣子應該是昨天晚上太熱,被他自己給解開的。
但是下麵的就……
“咦,我這第三顆,還有第四顆扣子呢?”沈卿直接坐了起來,還不忘合攏起衣衫。
平時就白白淨淨的臉上,經過一夜的睡眠變得更加潤白發紅。
雖然衣衫合攏,但仍舊露出一點點凸出的鎖骨。
昨天晚上睡覺前他已經盡量吹幹頭發了,可還是有漏網之魚,經過一宿的翻滾,在頭頂上豎起了兩根呆毛。
顧淮遇看著這樣的青年,也緩緩坐了起來,說:“大概是被你蹭掉了吧。”
沈卿:“?”
蹭?蹭什麽?蹭哪兒???
頂著呆毛坐在**發愣,顧淮遇已經起身回到了輪椅上。
.
顧總起身洗漱換衣服了,叮囑他繼續睡。
沈卿倒回**,看了看時間,不到八點……這個時間其實蠻尷尬的,睡回籠覺不一定能睡好,畢竟他昨天睡得早,已經精神了。
可就此起床的話,感覺又不符合他鹹魚的身份……
而且他的扣子呢?
躺在**摸了一圈兒,也沒有找到他的扣子!
幹脆跳下床找,掀開被子,倒是一眼看見了兩枚扣子就落在大佬剛才睡覺的地方,沈卿:……
他不會真是蹭著顧淮遇把它們蹭掉的吧?!
沈卿知道自己睡覺不老實,但也沒有想到這麽不老實……
立即尷尬地倒回**,鑽進被窩裏不想出來。
顧淮遇洗完漱出來的時候,就隻看見青年背對他,弓著身子,露出一個腦袋和一截窄腰。
鬆散在枕頭上的頭發,頭頂依舊明顯立了幾根呆毛。
那截窄腰的衣擺又不知竄到那裏去了,露出一整片光滑細膩的肌膚……
顧淮遇操控輪椅過去,拉開被子擋住了青年的腰。
沈卿感覺到了,立馬回身看他,杏核眼睜得圓又亮。
顧淮遇視野投向別處,聲色平淡:“保護好你的腰。”
沈卿:“?”
所以大佬現在是反過來監督他養生了嗎??
想到養生,沈卿又躥了起來:“對了大佬,你早上幾點開會?”
顧淮遇正欲離開,聞言稍頓,表示:“八點半左右。”
“還有點時間。”沈卿直接跳下了床,眼睛亮亮:“咱們一起去樓下吃飯吧!”
這個時間正好是兩個崽崽在吃早飯的時間。
難得起得早,沈卿覺得這種一家人一起吃早飯的環節,偶爾也是需要安排一下的。
於是飯桌前,正拿兒童筷夾菜的顧鐸,以及用自己小饅頭一樣的小手舉著個小饅頭的嗷仔,都不約而同地一愣。
哆哆看著忽然出現的舅舅和舅媽愣了愣後,禮貌地問了好。
嗷仔則看向他哥哥:天惹,有跟舅舅和舅媽長得很像的人粗線了!
他們不會是壞人變得叭?
——今天的嗷仔也依舊充滿防備心,是不會被偷走或走丟的崽。
沈卿摸了把嗷仔因為震驚而忘了咀嚼、就被塞得滿滿的小腮幫,示意大佬先去桌邊坐,他自己則去檢查桌子上麵的食物。
顧鐸和顧傲在吃飯上都很乖,除了某個小朋友會挑個別的食物以外,幹飯這件事基本不用大人多說或者催促。
……當然,喝牛奶這件事還是個例外。
雖然兩個崽崽都沒有特別討厭喝奶,但也都沒有很喜歡,要不然也不用沈卿陪著喝。
他們的張奶奶又很喜歡給他們準備多鍾類型豐富的早餐,所以每天早上,在沒有沈卿的飯桌上,兩個崽兒都會刻意避開牛奶去吃其他的東西。
果然,今天的早餐,兩個崽崽又都沒有選擇喝牛奶。
沈卿了然地一挑眉,開始笑眯眯:“都沒喝牛奶是吧,沒關係,等一會兒上午我們一起喝。”
哆哆:“……”
另一邊的嗷仔一皺眉:……行叭,這個長得很漂釀笑起來也很漂釀,但又會讓崽感覺到他的邪惡的人,的確是他們的舅媽!
張嬸聽見聲音從後廚出來一看,也立馬就震驚了:“夫人?……先生?你們這是……”
沈卿跟她說:“張嬸還有什麽早飯嗎?先給先生來一份兒,什麽都行,快就行,顧總等一下要上去開會。”
張嬸兒:“少爺們的小包子還有一些,有奶黃包和豆沙包,還有小米粥和煮雞蛋,先生全要麽?”
“全要。”沈卿:“再給先生來杯牛奶。”
顧淮遇:“……”
後來,沈卿幹脆親自去後廚看還剩了什麽。
張嬸給哆哆他們準備的東西雖然種類多,但量上把控卻極好。
每次崽崽們吃完自己的那份,剩下的正好夠沈卿和張嬸兩個人吃掉,不浪費。
沈卿早上也沒什麽食欲,就把他那份全部給顧總端出來了。
“吃吧。”
顧淮遇看著盤子裏麵小豬和小牛造型的餐包,以及整顆的水煮蛋、一些水果和炒熟的蔬菜,一大碗小米粥以及一杯牛奶,拿餐具的手下意識一頓,暫時沒有碰那些食物。
“那你吃什麽?”他問。
沈卿:“我等一會煮個麵就行了。”
顧淮遇:“這些給你吃,我吃不了那麽多。”
沈卿:“不不不,不行!從今天起大佬您都得好好吃東西!”
反正抱也抱過了,蹭,也蹭過了……沈卿自問已經摸到了大佬的底線——貌似在一些小事上顧淮遇都不會生氣,也不會對自己發脾氣。
於是對於強迫顧淮遇吃東西這件事,沈卿也沒感覺有什麽壓力了。
直接握住大佬的手,把餐具塞進對方手裏:“以後每頓飯咱們都一起吃,回頭我跟你那邊的廚房交流一下。”
顧淮遇:“……”
兩個崽崽在旁邊看得莫名,不明白舅舅和舅媽在幹嘛,隻知道他們在互相推讓,想把食物讓給彼此。
很知道食物珍貴的崽崽們對視了一眼,顧鐸開口叫沈卿:“我們剩的這一份給你吧。”
顧鐸的餐盤裏還剩一隻黃色的奶黃包,嗷仔吃得慢,刨除小手掌裏拿著的那個剛咬過一口的,餐盤裏也剩了一個。
嗷仔甚至還把他手裏那個也舉了起來:“介個,也給舅媽喏!”
沈卿:……
感動得稀裏嘩啦,又有點哭笑不得。
感謝並拒絕了崽崽們的歉讓,他給崽崽們解釋說:“舅媽不是沒有吃的,我隻是還不餓。是舅舅等一下要忙,所以先讓他吃。”
崽崽們歪著頭,但也都懂得了沈卿的意思——顧鐸有時候去補課班快要遲到,舅媽也是讓他先吃,吃完以後才能走。
沈卿在兩個崽崽的頭上按個摸了一把,讓他們好好吃飯,然後又抬頭對還沒有動筷的顧淮遇揚了揚下巴:“老公?”
那意思,也要我去摸你的頭嗎?
顧淮遇:“……”
顧淮遇開始吃飯,桌邊一左一右的兩個小豆丁也開始吃飯,這時沈卿的手機響了。
沈卿接起電話:“哦哦哦,好好好,我在。好,我等你。……好,什麽時候都等你。”
三個人六雙眼睛齊齊看向他,兩個崽崽是單純好奇,懵懂。
顧淮遇狹長的眼眸則瞬間晦暗了很多,多了許多深不可測。
沈卿撂下電話,才發現三個人都在他看,他有些莫名地解釋:“是家具公司,一會兒來送東西了。就是哆哆我們昨天買的,怎麽樣,開不開心?”
聽見小家具們這麽快就到了,兩個小家夥們都很開心。
沒有崽崽可以拒絕遊戲房的**!
沈卿昨天就跟顧淮遇說了布置遊戲房的事,顧淮遇了然,稍稍低眸,輕扯了下唇角繼續吃飯。
這時,田翼蹬蹬蹬地從樓上跑上來,邊跑邊說:“顧總原來您在這兒,哦,原來您是在吃早飯??”
後麵半句,田助理說得有點破音。
田翼昨晚直接留下值班了,按照日程,這個時間他應該去顧總的辦公室裏報道,詢問老板有沒有什麽需要自己做的。
但今天顧總沒在自己的辦公室。
這可是件稀罕事。
……咳咳,雖然夫人昨天睡在了主臥裏,但田翼感覺不能夠吧……
作為也跟隨了顧總相當長一段時間的人,田翼覺得以顧總的心性和為人,不可能“從此君王不早朝”吧?
……大概率都不會發生什麽吧……
不過,以防萬一,他還是去臥室那裏敲了敲門。
沒有反應。
原來顧總是下樓吃飯了!
看來夫人的威力是越來越大了,住在一起的確是件好事!
然而跑到近處,田翼的聲音又戛然而止,視線落在沈卿身上:“……夫人,您這件襯衫,是顧總的吧?”
與此同時,外麵響起門鈴聲,管家前去開門,是今天來顧總這兒開會的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