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卿隻好垂頭喪氣地再次往樓梯上爬。
顧淮遇：“你可以乘電梯。”
沈卿：“……哦對哦！”
這一會兒功夫他一直在這裏上上下下，爬樓梯也是很耗費體力的！
主要是原主一直默認電梯是顧先生專屬，即使顧淮遇不在家，他輕易也不敢坐電梯，畢竟裏麵有監控的，以至於沈卿自己也沒這個概念。
當然還有個原因，都是貧窮惹的禍啊，讓他根本忽略了自己現在住的地方有室內電梯！
果斷放棄了已經登了兩級的台階，沈卿回到一樓改去乘坐電梯。
顧淮遇：“……”
沈卿抵達樓上的時候，顧淮遇已經在電梯口等他了。
看得出來，顧總是個急性子的人。
而從他對待顧家人的態度來說，脾氣應該也沒多好。
想起保姆阿姨說顧總這幾天病著，沈卿才想起來關心詢問：“那個，您身體怎麽樣？還好不？”
很應景兒的一個問題。
顧淮遇的回答是恰好咳嗽了兩聲。
沈卿：“……”
幸好這次咳嗽的不嚴重，顧淮遇很快止住咳，之後對沈卿說：“叫你上來是想跟你說，剛才的情況我都看到了。”
沈卿：……！！！
沈卿拿眼睛瞄了對方一眼，趕緊解釋：“我是擔心哆哆和嗷仔聽到別人說他們沒有爸媽會難過，才一時衝動……”
但顧淮遇卻擺擺手說：“你辦得不錯。”
沈卿愣：“……啊。”
搞半天是要誇獎他的啊！
那怎麽不直接說，非得過來上來的，害他躊躇了半天！
“顧家那邊你不用考慮太多。”顧淮遇喘了口氣：“以哆哆他們為重，你做得很好。”
“。”
沈卿受了顧先生的這一聲肯定。
他明白顧淮遇說這話是在避免自己為難。
畢竟自己剛才懟的可是顧淮遇的親姐姐，是真正有血脈關係的人，無論傳聞怎麽樣在外人眼裏他們也還是親人。
親疏遠近，從表麵上看誰更親近自不消說，換作旁人都會心生顧忌。
更尤其是自己沈家旁係的身份，竟然敢跟顧三小姐對著剛……
沈卿現在回過味兒來，都覺得自己真的，好特麽有勇氣啊！
但是有一說一，天知道他剛剛隻是被氣到了——憑啥熊孩子能來別人家搶別人孩子的玩具！
以前以前刷到過類似的視頻，有些父母是真的會不顧自己孩子意願、把他們心愛的玩具送給親戚家的熊孩子。
真是看著就氣人。
沈卿不是當事人父母也就罷了。
這回讓他趕上了當事人父母的角色，那就絕對不可以！
……
如此而已。
沈卿當時真沒多想。
他既忘了顧家環境複雜，也全然忘了自己是需要與未來的冷酷反派修複關係之類……
真的是，完全沒想到這麽多深層原因。
……
思考到這裏，沈卿也難免出了一些冷汗。
今天是歪打正著，正好舔著了自己的飯票一家。
但實則，就他這腦子和脾氣……在宅鬥文裏怕是真活不過兩章。
所以說，沈卿最開始的策略是對的。
躺平，靜靜地等待顧總噶的那一天、然後消失。
才是最適合他的！
顧淮遇打量著眼前的青年，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短短幾秒鍾，他幾乎從青年臉上見到了憤怒、懊惱，以及類似釋懷（？）三種不同的情緒。
……
這個人在想什麽？
想起自己那逐漸變得不清晰的夢，顧淮遇原本以為青年在背對自己做什麽殘害孩子的事，但現在他又不覺得是那樣。
沈卿是真的在維護兩個孩子。
這段時間顧淮遇病情加重，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自從把兩個外甥接回來，他便開始操心兩個孩子未來的保障問題。
他要想辦法讓孩子們在成年前有足夠的生存教育經費、在成年後也能順理成章繼承自己的錢。而不被顧家人撬走。
就是深知道顧家的人都能用出什麽手段，所以即便對顧淮遇來說這也是個大工程。
這相當耗費他的精力，才致使他的身體每況愈下。
……挺有趣。
他在布自己死後的局。
以燃燒自己生命的方式。
顧淮遇沒有惆悵。
他重新看向沈卿。
但如果有人是真心愛護孩子們的話，這件事情操作起來就會簡單許多。
前提是這個人要心術正，有愛心。
更重要的是要有責任擔當，能扛得住顧家的施壓。
這個沈卿……
想起剛才青年維護崽崽們玩具時的模樣，顧淮遇稍稍抬眼，決定再觀察看看。
他直接轉移了話題，用上了辦公時的語氣：“工作上的事，沈先生是否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作為一名藝人，沈卿在娛樂圈中的處境似乎不太妙。
即便以前沒怎麽關注過，但那天沈卿經紀人上門的時候顧淮遇也看出了這點。
娛樂圈水深，往往都需要靠背景才能出頭。
顧淮遇曾經跟沈卿說過如果有什麽需要可以找他，但對方並沒有來開過這個口。
隻是，那天他既然已經看見沈卿的經紀人以及同事對青年的態度，那麽作為青年法定上的伴侶，他也無法視而不見。
他是坦然等死。
但那並不意味著別人可以在他的地方作威作福。
顧淮遇對沈卿說：“我雖然不涉足娛樂行業，但也不是全然插不上手。”
知道這位沈先生大概也懼怕著自己，或許是不好意思麻煩自己，顧淮遇難得把話說得這樣明白，也不禁感慨自己如今的好耐性和好脾氣。
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可待顧淮遇看向沈卿的時候，卻發現青年隻是稍微愣了愣，然後就開始瘋狂搖頭：“不，不用了，我並不想出去工作。”
顧淮遇：“……”
沈卿：“我現在這樣挺好的，不想再出去參加工作了！”
“……”
顧淮遇記得，青年的事業心很強。
沉吟一番後，他忽然麵色不善：“是顧家或是沈家給你什麽壓力了？”
這讓沈卿一愣：“壓力？什麽壓力？”
沒什麽壓力，他隻是在安靜等待呃，一個億的進賬而已呀！
……哦，壓力是吧。
沈卿想起來，顧家是百年豪門，還有祖訓的那種，本來是不允許娛樂圈的人進門的。
這次是顧家需要通過聯姻來穩定住沈家，外加上負責聯姻的是一身反骨又快沒了顧淮遇，比起沈家派來個善於弄權的精銳，顧家人當然更希望沈家送來的人越水越普通越好……種種原因，原主才能夠嫁進來。
好在顧淮遇孤僻，與顧家主宅那邊很少聯係，原主進門兒後倒沒因為“戲子”的身份被揶揄過。
……當然主要也是沒被人放在眼裏，畢竟太糊，是不是身處娛樂圈兒關係都不大。
想明白了顧總的意思，沈卿忙說：“沒有任何人給我壓力，我隻是……累了，不想努力了。”
他這個回答就很敷衍。
因為原本也沒打算跟顧淮遇交心。
他也以為冷漠的顧總不會再理自己——反正顧淮遇又不缺那一點點錢養活他！
可沒想到顧淮遇卻上下打量了沈卿一眼，難得話多地說：“你還這麽年輕，正是闖**的時候，該出去做一些事情，太早選擇安逸，以後後悔會來不及。”
沈卿：“？？？”
看著輪椅上麵色蒼白的將死之人尤頂著一張年輕英俊的麵容，沈卿想說你今年也才26，我穿過來之前，也隻比你小一歲！
幹嘛用這種語氣教育我啊？？
再說那麽努力幹什麽？像你一樣把自己累得英年早逝麽？？
而且論起吃苦，我吃過的鹽可未必沒有你吃的飯多，咱倆誰該教育誰還不知道呢！
沈卿氣得當即就想叉腰回懟。
但一想到顧淮遇的身份……咳咳，不，是想到這位顧先生人都快沒了，那肯定是負能量爆棚的。而且作為自己日後生活的保障……
沈卿選擇忍了。
忍。
卻不會忍氣吞聲。
沈卿當即往顧淮遇身前一躥，身手敏捷地蹲在他輪椅前麵，仰頭望著他：“我沒有不做事呀。”
目光澄澈，嗓音清亮，沈卿：“我的工作就是照顧好崽崽們，照顧好您！難道這樣還不夠嗎？您是在嫌棄我太沒用了嗎……”
“不是那個意思。”
望著猛地撞入自己視野的青年，顧淮遇搭在輪椅上的手指蜷了起來，難得的眼神躲閃。
“除了家庭你也應該有自己的事業，那樣才……”
“可是為什麽呀？”沈卿一臉天真地打斷他：“你們就是我的全部了呀！”
顧淮遇：“……”
微蜷的手指不著痕跡地一僵，顧淮遇低眸，直視著仰頭望他的青年。
沈卿繼續一臉天真，甚至還故意眨了眨眼睛，又不怕死地握上了顧淮遇的手，表情鄭重：“有老公在我什麽都不怕，反正你養得起我，也會保護好我的對不？”
顧淮遇：“……”
強行忍住想要咳嗽的衝動，他瞥了仍老老實實蹲在自己跟前的青年一眼，很想說：可我不會永遠都在。
但待看清青年澄澈眼中映著的調皮笑意，顧淮遇一瞬間薄唇緊閉，又緩緩閉了閉眼睛。
——假的。
有一種假叫對方知道是假的，對方也故意毫不掩飾，讓你知道他說的話都是假的。
這個沈卿……
顧淮遇倒不至於因為這個生氣。
隻是覺得匪夷所思，以及，竟然有人敢在他麵前開玩笑的陌生感……
在此之前，從沒人敢跟他開玩笑。
蜷起的手指直接握掌成拳，霍地睜開眼睛。
“沈、卿。”沉聲叫對方的名字，顧淮遇壓迫感十足，警告的意味也很重。
沈卿也沒想到大佬這樣就生氣了，隻覺得自己心髒都漏跳了一拍，四肢先於大腦，二話不說地就蹦開了，離顧淮遇遠遠的……
“大佬，咱可不興這樣啊，明明是平白無故跑來教育我，怎麽還不許人開個玩笑了呢？”
說完，沈卿又一捂自己的頭：“啊，肚子好餓，不行要得先去吃點東西了，有什麽事等會兒再說吧。”
撂下句這樣的話，沈卿一蹦三跳地跑沒影了。
完全沒有剛才上幾步台階都費力的柔弱破碎感。
“……”
顧淮遇坐在輪椅上麵，神色不著痕跡地從一開始的震怒震驚，變成詫異、最後依舊是難以置信。
……這個敢還擊自己、在他麵前捂著頭喊肚子餓的人，真是……
聞所未聞。
病重以後的第一次，顧淮遇覺得自己身下的輪椅是個累贅。
如果他還可以走路的話，大概會直接把蹦遠了的青年給拎回來……
“咳咳咳！”
難以抑製地咳嗽了幾聲，聽見動靜的助理黎弘趕緊跑了過來，給他披上外衣：“顧總！您這次昏迷了三天，才剛醒，快回去休息吧！”
“那顧三小姐也真是的，一點都不關心您的身體，上門來就是為了借錢！”
黎弘絮絮叨叨，視線捕捉到沈卿離開的背影：“不過真意外啊，沈先生竟然敢跟三小姐那麽說話……”
顧總的家事黎弘不便參與，剛剛一直在辦公場域處理自己的工作，但因為本身比較不喜歡吸血鬼一樣的顧淮湘，他一直支著耳朵留意著外邊，也依稀聽見了沈先生與顧三小姐他們一家剛剛說的話。
……當然，考慮到顧總不能受寒，當他這個做助理得的下來給老板送外套的時候，也不小心聽見了顧總跟沈先生的對話。
……事實證明，沈先生不僅敢跟三小姐正麵剛。
他在顧總麵前也一點都不懦弱了啊！
瞧把他們顧總給氣的……！
這才是最叫黎弘驚詫的！
打量著顧總英俊的麵容比起之前的蒼白，似乎要多了一些顏色——他家顧總的兩邊麵頰都被氣紅了！
黎弘掂量了半天，最終也沒敢再出聲。
.
離開顧淮遇的視線以後，沈卿很快就把剛剛與大佬的一點小“摩擦”給拋到了腦後。
他神經粗，壓根不覺得開那麽一個小玩笑有什麽問題，即使對方是凶名在外顧淮遇。
最主要的是沈卿以為，原本已經平靜等待死亡的顧總，卻還能在病入膏肓後接兩個小孩子回來養著，跟顧家的其他人總歸是不一樣的。
像顧淮湘那種自己指定不會跟她開玩笑。
但顧淮遇嘛，總不會是個小心眼兒連一句玩笑都開不起的人。
好不容易重生了，沈卿才不要死氣沉沉地活著。
對他來說還是身體健康，心情愉悅更重要！
心情愉悅的第一步，就是該吃吃該喝喝，破事不往心裏擱。
回到客廳，喝了傭人重新給他端上來的咖啡，又配了點堅果和牛油果三明治，就算是下午茶了。
雖然他還有事情要找顧鐸他們，但剛才離開的時候嗷仔說他困了，兩個孩子這會兒八成是在睡覺。
沈卿也就沒著急拿熱臉往人家小孩兒的冷屁股上貼。
之後沈卿幹脆在別墅裏轉了一圈，就當是健身。
然後沈卿發現，這真特麽是健身了，與其說是別墅，還不如說是城堡吧，怪不得那個生活綜藝非得要租他們這個別墅拍攝！
本來就有三層，室內麵積還大的可以在裏麵騎自行車，走一圈兒就要半個小時多！
這就是自己未來要繼承的別墅麽？
這就是顧總為自己打下來的江山？！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還在後麵——在別墅繞了一圈後，顧淮遇的助理黎弘找到了沈卿，說顧總找他。
“顧總現在正在您的房間裏等您。”
沈卿：“？顧總找我？”
助理也沒說顧淮遇找他什麽事，沈卿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間，看見自己敞開的房間門口，上身筆挺地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就停靠在門口，正麵向他的房間看著什麽。
……離得老遠，沈卿就看見男人英俊蒼白的麵頰，正映著一縷粉光……
驟然想起自己房間的底色。
沈卿：“咳咳！”
猛咳一聲加快了步伐，“顧總，您怎麽過來了？……”
聽見他的動靜，顧淮遇緩緩回眸。
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表情不動。眼裏卻又多了幾分審視，欺霜賽雪的，有些滲人。
沈卿來到這樣的顧總麵前，盡量無視掉對方打量的目光，笑道：“顧總來了怎麽在門口，進去坐呀。”
說著他就想繞到後麵去推對方的輪椅。
這樣就可以避開對方的目光。
但顧淮遇卻操控輪椅向後一退，與生俱來的矜貴氣質讓他這舉動倒也不顯得突兀，疏離但不失禮貌。
大佬隻是稍稍抬眉：“不必了。”
說著，卻又下意識地往沈卿的房間裏瞥了一眼：“沈先生的品味真是……非比尋常，超凡脫俗。”
沈卿：“……”
跟著往自己房裏看了一眼。
現在還是白天，外頭正盛的陽光灑進他的房間裏，將裏麵粉色的壁紙和各種粉色擺設都投映了出來，映著顧總俊俏的半邊側臉依舊直冒粉光。
……
咳咳。
別說，這樣還挺喜感。
不過顧總這話是什麽意思？
沈卿略有警覺，雖然他也不喜歡粉色。
但那也比顧淮遇白牆一樣的麵色要好得多呀！至少喜慶呀！至於拿他的品味說事兒嗎？
於是沈卿也禮貌而不失風度地表示：“還行吧。隻要顧總喜歡就好。”
顧淮遇：“……”
沈卿：“對了顧總，您找我有事兒？”
原主住進來後沒過多久，顧淮遇就重病就醫去了。
他有沒有來過原主的房間沈卿一時之間也攏不清記憶，不確定了。但從顧淮遇看見他屋內顏色後的表現上看，顧總應該是第一次來到距離他房間這麽近的地方……
那麽是什麽原因，讓很少從三樓下來的顧淮遇特意跑了過來？
顧淮遇似乎也不準備在這裏浪費時間，沈卿狐疑的時候，他從自己腿上拿起一個牛皮紙袋，說：“這些給你。”
沈卿警覺接過：“這是什麽？”
顧淮遇：“一些房產。”
沈卿：？！！
沈卿打開牛皮紙袋，發現裏麵竟然真的是房產證，好幾本。
所以給、給他的？
……顧總口中的這個“給”，是他理解的那個給嗎？？？
似乎顧先生是個很不喜歡彎彎繞繞的人，沒用沈卿問，已經直接說：“你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明天我會叫黎弘去辦更名手續。”
沈卿：！
看了顧淮遇一眼，沈卿從裏麵抽出一本房產證，嘴裏還難以置信：“大佬怎麽突然這麽客氣呀？”
顧淮遇表情平靜：“不是你自己說……你隻想躺著麽。這些地方應該夠你躺。”
沈卿：“……”
又咳了兩聲，顧淮遇嘴唇發白地說：“你不想工作，想全心陪伴哆哆他們都沒問題，既然我們已經結婚，我總會保障你的生活。”
“……哦。”
沈卿接受了這個說法。
看來顧先生還是不錯的。
雖然愛教育人吧，但卻不會強迫另一半，而且自己說的話他也能往心裏去……
但他查看那些房產證的時候，又聽見顧淮遇邊喘氣邊說：“不過你需要什麽資源，我也說過，如果你想，不用有顧忌，可以直接告訴我。”
沈卿：……不是，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你們以為我是野心勃勃真的想紅又不好意思說的啊！
現在的我，看起來是那麽含蓄的人嗎？？
沈卿想這麽說。
可當他隨手抽出一本房產證，看清楚上麵打印的地址，以及四位數的平米數後……
沈卿：嗚嗚，他老公真好！
沈卿悄悄地決定，以後不管顧總說啥，自己都盡量不剛他。
作者有話說：
同樣從小自當雞娃、長大後快噶了也還是996兼顧雞湯導師的顧淮遇：你還太小應該去努力。不然以後後悔來不及。巴拉巴拉。
然而麵對鹹魚老婆時，顧淮遇：……算了，他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