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崔大伯這麽一說,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他的身上。
其實早在先前他就有過類似的想法,隻不過那個念頭一起來就立馬被他給否決了。
他清了清喉嚨,說著:“你們不是還有個小叔嗎?可以將招弟過繼到他的名下。”
剛剛崔二江就提起過。
也確實如此,隻要讓招弟過繼出去,徹底遠離崔二柱兩口子,這樣她的生活才能遠離打罵和虐待。
那個時候崔二柱可不能再拿教訓女兒為理由打人,真要過繼出去那招弟可就不是他自家的孩子,他沒有權利去教訓別人家的女兒。
而他口中兒子的小叔就是他最小的弟弟。
年紀輕輕就因病過世,無兒無女一個晚輩都沒,正好可以用為小弟傳宗接代的理由將招弟過繼給他。
不過這樣一來,招弟就得一個人生活。
“爸,你不是說這法子不行嗎?”崔二江不解,就在幾分鍾之前老頭子還否認了他,怎麽現在又行了?
崔大伯直接白了他一眼,“先前是先前、現在是現在,之前之所以不考慮這個是因為招弟真要過繼出去,她一個小孩子怎麽生活?”
沒地方住、沒糧食吃,她要真的搬出去那還不如繼續待在崔二柱家裏,好歹不會冷死餓死。
至於把孩子領回家養著。
說個掏心底的話,他還真不敢這麽想,到底是有私心,讓他偶爾幫幫這個侄孫女沒問題,但要領回來自己養著,那他也真的做不到。
發了善心領回招弟,那對家裏這麽一大屋子的人何嚐不是不公平?
省下幾口飯養一個外人,時間短也就算了,要是一直這麽養下去最後誰心中都會有些埋怨,很有可能鬧得整個家不和。
可現在不同了,崔大伯麵帶嚴肅,他對兩個兒子認真的說道:“為什麽我說現在可以,因為你們倆要搞清楚一個前提,之所以能得到這次短時工的名額,全是因為招弟的緣故,不然整個大隊五個名額根本輪不到咱們。”
崔二江兩兄弟點了點頭。
也確實是這樣,如果不是容知青心疼招弟,那他們家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得到其中一個名額。
畢竟他們和容知青不熟悉,整個大隊也不缺幹活勤快的人,他們倆兄弟混在其中是一點都不起眼。
不管怎麽選,都不會是他們。
崔大伯看著兩兄弟的神情,緊跟著道:“所以,這次名額不管分在你們兄弟誰身上,都必須承諾一件事,你們拿到手的工資必須給招弟分三分之一。”
“老頭!”
兩兄弟還沒回答,一旁的六子嬸就坐不住了。
剛剛豬圈那邊的人都算過了,如果真要幹二十來天的活,到手的工資怎麽也有十來塊。
要是分給招弟三分之一,那就是三塊錢呢!
一下子割出去這麽多,她怎麽可能不肉疼?
崔大伯對著她使了個手勢,“你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我就指出兩點,這錢還真得分招弟一些。”
他輕聲咳嗽一聲,這才繼續說:“其一,我剛剛也給你們說了,如果沒有招弟你們也不可能有這次機會,其二,也是因為容知青,容知青會為了招弟內定一個名額,顯然心中是在意招弟的,咱們要是為招弟做些什麽,這樣容知青對咱們家或許會更有好感,萬一以後還有類似這樣的好事,人家才會想起咱們。”
這些話一說,就連有些肉痛的六子嬸也不由點了點頭,“是有那麽幾分道理。”
“爸,就按您說的來。”
“我也沒意見。”
崔大伯看著眼前的家人,老態畢露的臉上總算是浮現出一些笑容。
這些話確實有些道理,可其實他最主要的也是想幫幫招弟。
以前是因為手中無錢,即使有辦法也沒法去實現。
可現在不同了,這手中有了錢心中就有底氣,最少招弟被過繼出去不會餓死凍死。
崔大伯繼續說道:“短時工就拿出三分之一的錢給招弟,要是你們真的被留在廠子裏當工人,同樣也不要忘了如果不是招弟你們也不會有這麽好的機會,所以那時候你們也得從工資中拿出兩三塊給她。”
“變成正式工也得繼續給?”六子嬸又開始肉痛了。
崔大伯無奈的看著老伴,隻問了她一句話:“你覺得咱們家兒子哪裏比得上鎮上的人?”
六子嬸張了張嘴,最後什麽都說不出來。
就算是親媽,她也沒法違心的說自家兒子哪哪都強。
崔二江不樂意了,“媽……”
六子嬸直接瞪了他一眼,“我是誇不出來,要不你自己誇誇自己?”
“……”崔二江終究選擇了沉默。
崔大伯攤開手,“瞧,你們都知道了吧,這倆兄弟哪哪都比不上人家卻留到鎮上的廠子當正式工,這背後要不是有容知青幫忙,你覺得他們能留得下來?”
‘啪’的一巴掌,六子嬸越想越激動:“我懂了,咱們都得對招弟好一點,這樣容知青才能對我們有好印象。”
容知青對他們有好印象有什麽用?
那肯定是大用啊!
容知青多厲害?
先是讓他們大隊吃上魚肉,緊跟著豬圈的豬養的肥肥胖胖,現在更牛了,聽說鍛造廠還專門指派學徒來向她學本事。
“就給十年,十年後招弟也有十五六歲了,那時候她也能自食其力,再之後你們想給就給,不想給我也不會強迫你們。”
六子嬸這會越想越美,想想如果真的成了正式工一個月拿出兩三塊錢好像真不多。
萬一容知青對她兩個兒子有特別好的印象,說不準就能和大隊長的小兒子那樣,直接跟在她身邊學技術。
到時候就真的美夢成真了。
崔大伯看著老伴笑開花的模樣,並沒有打斷她的美夢。
說是這麽說,但其實他知道能做到一定很難。
可不管怎麽說,至少現在對他們家是有好處的。
他這個大爺爺是個沒本事又自私的人,以前沒辦法護住招弟,但現在他們得了招弟的好,要是再不做點什麽事,那他和畜生還有什麽區別?
“走吧,咱們是時候和崔二柱好好聊聊了。”
……
容曉曉和鍛造廠的交易在一天不到的時間就傳得整個大隊都知曉。
有人好奇問起待遇,她也絲毫沒瞞著。
其實待遇算不上高,她不屬於全天製坐班,而且每周工作的時間也不長,甚至都不用經常往鍛造廠跑,所以她一個月的工資三十塊錢不到,但是廠裏該有的福利也絕對不會少。
容曉曉真的不太在意這點工資,但是對大隊來說那就是讓他們驚得張大嘴巴,久久回不過神。
一個月三十多,那一年豈不得三百多?!
容曉曉並沒有解釋,其實大頭並不在工資。
而是在她提的一個要求內。
她提出想製作一些東西都有廠子提供材料和器材,可別小看了這份材料。
就拿這次製造工具鉗來說,所有的材料加在一塊就抵得上她一兩個月的工資,但凡她勤快一點,廠子裏備給她的材料絕對要比她的工資高的多。
不過啊,為了給廠子省錢她還是別那麽勤奮了。
她可以當個知足常樂的廢物。
除了這些物質上的福利之外,還有很多隱藏福利。
這不,五個短時工的名額。
這放在大隊可是特別特別好的東西,是所有人眼巴巴望著,想求又求不到的東西。
即使是短時工,也是讓無數人趨之若鶩。
容曉曉拿到這五個名額後,隻要了其中一個,剩下的全部交給大隊長安排,而她則繼續待在豬圈這邊。
現在和之前又有了變化。
豬圈小棚子的桌麵上,擺放著不少東西。
有隨時可以入嘴的零食,有一些新鮮的蔬菜或幹貨,還有誰家拿手的醃菜等等。
這些都是大隊社員們送來的東西,連推都推不掉。
除了五個短時工之外,鍛造廠還分配了一些手工活,一些無法幹活的人也能額外的增加收入。
這群人十分淳樸,他們感謝的方式便是將自己認為的好東西送來,放下就轉身離開,生怕會再塞回去一樣。
焦港替她清點著,“這麽多,你能吃完嗎?”
“有你想要的,就拿吧。”容曉曉也沒小氣,主要是東西實在是太多,她和二姑三人真的吃不完。
焦港不跟她客氣,直接將蔬菜給裝完了。
他道:“知青屋那群人天天忙,忙得到處跑,自留地裏的蔬菜都吃得差不多,也沒人接著種,怎麽都沒想到我也有饞蔬菜的一日。”
別人忙他空閑,他也試著拿著鋤頭下地。
結果忙活了好幾天,一根葉子都沒冒頭,請著賀知青幫忙看看,所有種子都被燒死了。
這下好了,白費了種子、白費了專門請虎娃子挑來的農家肥,還累得他跟著瘦了三四斤。
“我跟馬婆婆說好了,以後直接找她買蔬菜,也就不用自己種。”焦港放棄努力,決定花錢解決一切難題。
容曉曉問道:“對了,賀知青他們準備的事怎麽樣了?”
“好像找到了一人,隻可惜那位老師自顧不暇,根本幫不了賀知青他們。”
容曉曉抬眸望向知青屋的方向,喃喃道:“這樣啊。”
知青屋那邊確實很發愁。
經過幾次商量後,他們決定燒窯。
可燒窯實在是太過複雜,僅僅一個窯洞就足夠讓他們頭大,如果沒有專業的人帶領,他們要麽辦不起來、要麽會走很多很多的彎路,甚至也不一定能走得長久。
所以他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一個專業的師傅。
人也被他們找到了,是高遼老師的公公。
一位燒窯的老專家,十四五歲就開始在窯洞幹活,一直到五六十歲幹不動才停下來。
這樣的老手藝人,不管是經驗還是理論都十分專業。
隻可惜,人是找到了,但對方自顧不暇哪裏還有時間教導他們。
賀家寶在知青屋等得靜不下來,左轉轉右轉轉,好不容易等到來的人,連忙趕了過去,問道:“怎麽樣,還是不行嗎?”
高遼剛從鎮上回來,他搖著頭,眼中帶著擔憂和無奈,“老師和師公確定會下放,程師傅心急如焚當場就暈了過去,好在還有其他兒女,如今都守在衛生院照料著。”
陳樹名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也沒辦法,誰能想到會出這種事。”
這類下放和知青可不同,那屬於是臭老九……到了大隊的日子可不好過,都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
“實在不行再想想其他法子吧。”賀家寶也不好多勸,這種事實在是很無奈,他們連當著大街上說都不敢說。
“還能想什麽法子?”季勝也湊了過來,他道:“咱們所有的人脈都想完了,除了程師傅之外找不到第二個人選,要不別燒窯了,咱們用黃土醃皮蛋試試吧。”
“這不成,會做皮蛋的人不少,咱們也沒他們那麽好的手藝,醃製出的皮蛋味道不好也沒人願意多花錢買。”
賀家寶搖頭,苦笑道:“最主要的是,咱們沒那麽多雞蛋。”
容知青二姐的大隊,可以在周邊隨意采摘野果子。
但他們可沒地到處撿雞蛋,醃製皮蛋的前提,他們得弄個養雞場,可難的是現在家家戶戶養雞都有規定,可不能養那麽多。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難道就這麽放棄了。
白曼聽著他們的話,忍不住開口,“其實也不是沒辦法,隻要高知青的老師下放到我們大隊,兒子兒媳都在這裏,程師傅肯定傾囊相授。”
話音落下,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陳樹名撓了撓頭,悻悻然道:“白知青,我們要是有這麽大的本事,也就不會下鄉了。”
“……”白曼沉默,她犯傻了才會說這句話。
真的不該這麽沉寂下去,再這麽下去她人都木了。
不管是容知青還是她麵前的這些人,所有人都像是找到人生方向,而她卻十分茫然,好像脫離黑市掙錢之後,自己就失去了所有的優勢,變得極為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