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能讓醜牛一說看見就哭成這樣,容曉曉心中立馬有一個猜測,她沒有馬上去問,而是半蹲下來替他擦著眼淚,“不哭不哭,姑姑在這。”
醜牛還在抽泣著。
一旁的賈菊瞧見,也是急的不行,小聲說著:“可把我嚇壞了,本來在雜技團看的好好的,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誰,突然好大的反應一下子就衝了出去。”
像是看到了一個很久沒看到的人,但是看到之後第一個反應不是衝過去相遇,而是在對方沒有看到之前趕緊躲著。
雖然不清楚到底是什麽原因,但看著這樣的醜牛時多少會有一些可憐。
這孩子的日子應該不是那麽好過。
容曉曉沒過多做解釋,直接一把將醜牛抱了起來,對著她說道:“表姐,今天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賈菊連連擺手,她跟著道:“我聽公公說過,廠子裏有個休息室,你帶著醜牛過去休息休息,那邊正好有熱水,正好著給他補補水。”
沒過多說什麽,便揮著手告辭離開。
而這邊容曉曉抱著醜牛去了休息室。
這還是頭一次將醜牛抱了起來,本來還在抽泣的摟著她的脖子慢慢變得安靜。
醜牛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被抱著。
爸爸還在世的時候,他經常待在他的肩膀上撒著嬌不願意下地,那個人會站在旁邊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說他是個嬌氣包……
“姑姑,我好想爸爸。”
容曉曉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輕說著:“那就多想想,等想的多了他或許就會來夢裏找你相遇。”
“真的嗎?”
容曉曉不太確定。
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句話多少還是有些道理,“你可以試試,不過別太傷心難過,不然你爸爸要是知道了他也會心疼的。”
“我平時不難過。”醜牛靠著姑姑的肩膀上。
他真的不難過,尤其是有了姑姑後他覺得自己特別特別的高興,就像是爸爸回到身邊一樣。
隻是醜牛有些小別扭,他哼哼唧唧了半響,才說道:“我看到那個人了,她帶著一個小孩去雜技團,他們笑得老開心了。”
一個和他年齡差不多的孩子,然而本該是他媽媽的人,卻拿著各種零食去哄著那個孩子開心。
就算孩子有些不耐煩,她也會拿著耐心地給他擦著嘴。
可明明他才是她的孩子。
明明爸爸還在的時候她也會這麽的溫柔。
可為什麽爸爸一離開她就徹底變了?在他印象中最深的形象是她帶著一群人和奶奶吵架,像是發瘋了一樣衝進房間搶走了所有錢。
哪怕奶奶沒說過,但是他知道自己和奶奶會餓肚子是因為她的緣故。
醜牛實在想不明白,爸爸不在了所以他失去了爸爸,可為什麽媽媽還在他也徹底的失去了媽媽?
“沒關係,姑姑也可以帶著你一起笑,奶奶也行。”容曉曉緩聲安慰著,“還有你的二姑姑、伯伯們,醜牛你知道嗎,你身邊還是有很多人的。”
其實不是不知道這些話有些空。
對於一個孩子來說,任何一個人都很難替代母親的角色。
她也不認為自己能像一個母親那樣對待醜牛,但她能做到的是盡可能的對他再好一點。
不僅僅是因為身上血脈的關係,而是相處這麽長時間醜牛真的是一個很討人喜歡的孩子。
在她沒來紅山大隊之前,醜牛和二姑會一直堅持到現在,除了大隊偶爾的救濟之外,有很大部分的原因是醜牛在支撐這個家。
二姑年紀大,眼睛也瞎著。
很多事她都沒法做,裏裏外外都是由醜牛奔波著。
這時候他才多大?
根本沒法想象他是怎麽咬著牙撐過來的,每回想起都覺得他懂事的讓人心疼。
“嗯,我有你們呢!”摟著姑姑脖子的手緩緩收緊,醜牛難得稚氣的道:“不是她不要我,是我不要她。”
容曉曉輕聲應著。
她原先聽過關於一些醜牛母親的事。
在還沒有和二姑相認之前就聽陳嬸子說過一些。
在最開始的時候二姑家的日子並不難過,她那個從未相見的表哥去部隊當兵,每個月都會寄來一些津貼。
這些錢足夠一家三口生活,甚至每個月都還有剩餘。
陳嬸子大概說過,二姑在這之前也確實是攢下一筆錢,後來表哥去世部隊也寄來了一筆補償款。
這些錢加在一塊是一筆不小的數額。
完全能夠支撐醜牛長大成人。
但她住到家裏之後就知道二姑家裏的日子有多難,灶房裏麵的糧食罐中都見了底,沒有糧食飽肚,醜牛更是瞞著二姑冒著危險下河撈魚。
可以說家裏是一分錢都沒有了。
再加上一個老一個小,連掙工分的能耐都沒有,容曉曉並不知道上輩子二姑和醜牛的結局。
原文中或許有提但她是一點記憶都沒有。
唯獨知道了一些還是陳嬸子跟他說過,醜牛的母親將這些錢全都拿走,當時大隊也不是沒想過替他們祖孫撐腰,但也不知道為什麽二姑突然放棄討回錢的念頭。
在陳嬸子的猜測,便是醜牛的母親以他威脅二姑,讓二姑不得不放棄那一筆錢。
因為醜牛的緣故,容曉曉並沒有在鎮上待的太久。
跟還隻屬於半個徒弟的兩人交待幾句,讓他們將今天學到的東西穩固一下,跟著就帶著醜牛騎自行車回去了。
焦港這輛自行車,打從買回來到現在騎最多的人就是她。
對於其他人是個稀奇玩意,對於焦港來說還真不是,稀罕兩天後就沒當一回事,誰來借都一口答應。
後來馬婆婆見有人故意占他便宜,便自認為是車輛管理人,誰要借車必須經過她的同意,有正經理由的可,要想借出去顯擺那絕對不行。
這些人中,包括大隊長,就算是大隊長也得給一個理由。
不過容曉曉不在其中,聽聞要借幾天車,剛提出來就應了,至於要不要詢問焦港,焦港對自行車的在意都沒花生來得強。
對比容曉曉經常往外跑,焦港就真的很宅。
身邊有那麽一群八卦友,他就算提出想去哪裏走走,就會有不少人反複湊到大隊長麵前給他說情。
就算想回一趟首都看看家人,都不一定不能做到。
但除了最開始那段日子之外,他是一點都不想家了。
豬圈附近多好,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等家裏寄來收音機的票,再買一台收音機聽聽。
容曉曉將自行車還回去的時候,這家夥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本書,正翹著腿靠在躺椅上看著。
“喲,你們這麽早就回來了。”焦港正想湊過去讓她在鎮上找找,看有什麽好看的書籍,結果剛湊過去就看到醜牛雙眼通紅的模樣,嚇得他脖子一縮,“這是誰欺負了他?”
醜牛有些不好意思,埋頭就往家跑。
焦港瞧見,立馬鬆了一口氣:“我最怕孩子哭了。”
容曉曉揚了揚眉頭,“孩子哭有什麽好怕的?我還看到大人滿地打滾哭鬧呢。”
焦港下意識想開口問是誰,這也太丟臉了吧?
可剛張開嘴巴就莫名覺得熟悉,這不是自己慣用的耍賴方式?
總覺得容知青是在嘲諷他!
哼哼兩聲很不滿,最後也隻能忍了,要是換做其他人,嬸嬸婆婆們還能替他撐撐腰,可要是碰到這位,那絕對打哈哈敷衍過去。
再一想,萬一惹怒她,直接把自己踢出豬圈怎麽辦?
那他的好日子怕是徹底到了頭。
一想到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嚇得他都不敢回嘴,還將自行車給推出去,“你用你用,你事情忙就先用著,不用還回來。”
容曉曉懶得管他腦補了什麽,推著自行車就去工地那邊找人。
剛剛過去,就吸引來了不少目光,下意識幹活幹的更勤快了。
李泗瞅著,沒好氣的白了他們一眼,“老子嘴巴說幹了你們都不好好幹活,容知青一來你們就老實了。”
一人笑嘻嘻的反駁著:“那你能和容知青比?要是被她看中,選去鍛造廠幫忙,那就是能改門換庭的大好事了。”
李泗一想想,確實有幾分道理。
頓時自己幹活也更起勁了。
隻可惜的是,容曉曉的注意力隻放在陳嬸子身上,找到人後便揮手打著招呼,“嬸子!”
……
而在這頭,雜技團的表演結束,人群散開。
其中一個小孩頓時發了脾氣,“我不,我還要繼續看,你趕緊去給我買票,我要看小猴子。”
董春心有不耐,卻又不得不好聲勸著,“今天沒得看,你要是喜歡阿姨明天再帶你來好不好?”
“你真沒用,連個雜技表演都不能讓我看,我才不要你當我後媽!”
“能看,當然能看。”董春趕緊說著,“瑞瑞,明天阿姨一定帶你來,上午就來,一天還能看兩場。”
瑞瑞雙手叉腰,對著她重重哼了一聲,轉頭就跑。
董春能怎麽辦?當然是跟著追上去,這要是把小祖宗給弄丟了,她別想進廖家的門。
兩人一個追一個跑,瑞瑞年齡不大但跑的快,董春追上之前就已經跑了回家,一下子衝進一個老婆子懷裏,撒著氣:“奶奶,我不要她當我後媽,她人好小氣,都不給我買水果罐頭吃,你讓爸爸別理她。”
追上前的董春氣得倒仰。
她哪裏小氣了?一塊多的罐頭確實不舍得,但冰棍沒買?汽水沒買?從雜技開始到結束,這臭小子的嘴巴就沒停下來過。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現在居然還罵她小氣。
可再氣,董春都得憋著,誰不知道瑞瑞是廖家最寵愛的孫子,家裏人都寵著慣著,他要是不樂意,她真的很難進門。
也顧不上肉疼,趕緊承諾著:“明天,明天阿姨帶你去看雜技,再給你買水果罐頭好不好?”
瑞瑞哼哼兩聲,轉過頭沒搭理她,不過也沒繼續打小報告了。
而抱著他的老婆子一副瞧不上她的樣子,“董春啊,我們讓你接觸瑞瑞,是想讓你們先培養培養感情,你要想嫁進廖家,那必須把瑞瑞當做親生的兒子疼,現在沒進門就小家子氣,真要進門了還了得?”
她高高抬起頭顱,用鼻孔瞧著人:“我們家廖波是什麽人?那可是在廠子裏當管事的領導,就算有個孩子,他就算要找一個頭婚的女人也再容易不過,何必找你這種喪過夫的鄉下人?”
這一番話讓人很難堪,有氣性的說不準直接懟過去,但董春卻在伏低做小,卑微的弓著腰身連連點頭。
如此被低看,她不覺得難受嗎?
自然是難受,但隻要想想能嫁到鎮上,那一切都值了。
正如死老太婆說得,廖波想娶什麽人娶不到?有那麽好的條件,他就算想娶一個黃花大閨女都成,對方能瞧得上她,她自然得把握住這個機會。
“行了,你趕緊走了吧,明天再來帶瑞瑞出去玩。”廖婆子不客氣的趕著人,完全沒想過將她留下來吃飯。
也不管人有沒有走遠,直接低頭對孫子說著:“瑞瑞,你這個後媽手裏有錢,想吃什麽、想要什麽盡管對她開口,她要是不給你就告訴奶奶,奶奶替你教訓她。”
要不是兒子說這個克夫的女人手裏有不少錢,她是真不願意讓這個鄉下人進自家門。
盡管董春每次過來都不會空手,但她還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這不,就算惦記董春手裏的錢,她也不會遮遮掩掩,而是擺在明麵上,她想讓董春知道,就算他們一家花她的錢,那也是看得起她才花,她要是舍不得,那就別進廖家的大門。
董春會不知道嗎?
她結過一次婚,也生過一個孩子,要是不懂老太婆的想法那這麽多年都是白活了。
可她還是忍了。
因為她實在是太想嫁到廖家,不然以她的情況就算手中有些錢,來提親的也大多都是生產大隊的泥腿子,她做夢都想當城裏人。
現在隻要忍忍,等死老太婆去世,等她再生一個兒子,廖家還不是由她做主了?
說到兒子。
董春邁著的步伐微微一愣。
今天在雜技團的時候她好像就看到一個和醜牛很像的孩子。
不過沒等她仔細去瞧人就不見了,再加上瑞瑞吵著要吃東西,也沒心思去找,現在才有空想一想。
“不可能,他怎麽可能來鎮上。”董春自言自語。
這幾年她沒怎麽關注紅山大隊的事,隻知道醜牛奶奶瞎了眼,兩祖孫在這個世上一個親戚都沒,當時她就擔心對方會不會再找上門,恨不得直接撇清關係,省得他們又來找自己要錢,又怎麽可能去關注。
一個瞎一個還小,醜牛又怎麽可能來鎮上看雜技團?
要知道,雜技團的門票都得五毛錢一張,比電影票還要貴,他哪裏舍得。
“肯定不是他。”董春這樣告訴自己,哪怕想起這個兒子,她也沒有想去見麵的心思,她可不能讓廖家以為自己心裏記掛先前的兒子,還以為她進門還得帶一個拖油瓶。
要是廖家真這麽想,那她更難嫁進廖家的大門了。
不但不能和紅山大隊聯係,還得防止那家人找上來,馬上就能迎來她的新人生,可不能被毀掉。
這般想著,董春回到娘家,剛到家就見自己房間被翻得稀巴爛,她氣得大吼:“董大鐵,你憑什麽又翻我屋!”
氣得她深吸了好幾口氣,仍舊覺得無比憤怒。
又是這樣,這群沒心肝的娘家人,又在到處翻她藏起來的錢。
必須趕緊離開,再不離開她繼續待在這裏隻有吃虧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