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或許一輩子經曆過太多磨難,但容婆子是一個很知足常樂的人,都活了這麽大把年紀,經曆了那麽多事情,還有什麽想不開的?

她隻要記得現在的日子越來越好就行。

每天都能吃飽、住的暖穿的暖,自家孫子也馬上就要開學,會和其他孩子一樣背著書包上學堂。

失散的弟弟也找到了,侄女更是在邊上一直照顧著,每天都有人陪著自己說說話聊聊天。

這樣的日子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婆婆,您滿意就好,等這兩天我和羅冬把外麵的自留地耙好,再給你們把屋裏的炕也給修補一下,這樣你們過冬也不會冷著了。”

羅東跟著說:“還可以在廚房那邊再搭建一個灶台,這樣一邊做飯一邊燒著水,過冬的時候用熱水也方便。”

“對對,我還可以去鎮上給你們找找看那裏有沒有鐵鍋,要實在是沒有也能看看有沒有稍微好點的陶罐賣。”

“行,那鍋和罐子的事就交給你,我去隔壁大隊拉一點磚塊回來,常用的話還是用磚塊搭灶比較實用。”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硬是把容家的事安排的妥妥當當。

容婆子聽著,不由道:“會不會太麻煩了?”

這可不比修補圍牆來的簡單,真要算起來也是個大工程了,短時間內肯定是弄不好。

不管是陶宏還是羅東,他們都有正經的班要上,每天鎮上大隊來回跑,鐵打的身子都不一定受得了。

“不麻煩,您就把事交給我們,保準給您辦好。”

“婆婆你先歇著,外麵的活還差一點,我們先去忙活了。”陶宏將藥油裝在身上,跟著羅東走出了院子。

容婆子張了張嘴,到底什麽都沒說,也……不好說。

不是不知道他們為什麽來,但這件事還得曉曉自己拿主意,她肯定不會插手。

不過其實稍微想想就明白,曉曉並沒有拒絕他們的幫助,這裏麵或許是有考驗的意思,但從根子上來說曉曉並沒有拒絕將她那身技術活傳出去的意思。

她甚至能想到,隻要羅東兩人一直堅持下去,或許就能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二姑,明天我要去鎮上一趟,你有沒有什麽東西要讓我帶的?”容曉曉從後院走了過來,她像是沒發現剛才的事,什麽都沒提,而是輕聲道:“我打算拿一些魚幹去換東西,你有什麽想要的嗎?我給你一道換回來。”

“不用不用,我哪裏還缺東西。”容婆子咧嘴笑著。

她是真的什麽都不差。

新衣服有了、糧食也足夠吃,就連床板上的被套都換成嶄新的,陳妹子還跟她交過底,說是曉曉準備了不少棉花,這個冬天保準冷不到她。

容曉曉點了點頭:“那行,不過我明天打算帶醜牛一塊去,先前就答應過他,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明天我就帶他去周邊逛逛,怕是得晚點再回來。”

“挺好,等陳妹子下了工我就找她陪著我,你們倆就盡管玩別擔心我。”容婆子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歡麻煩人的性格,可為了讓曉曉和孫子放心,她主動說著會找人陪著自己。

醜牛知道這件事後,別提有多高興。

被叮囑著早早睡免得隔天早上起不來,一開始是拍著胸脯保證,說自己絕對早早的睡。

結果也不知道是太興奮還是怎麽,躺上床後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等他迷迷糊糊剛睡著時天就已經亮了。

出門的時候容曉曉看著他臉上的黑眼圈,不由有些悶笑:“要不下回再去?”

“不不不,我精神可好了,姑姑你就帶我去吧。”醜牛一手緊緊握著表姑姑的衣袖,生怕自己被丟下。

雖然沒睡多久,但他確實還挺有精神的。

出門走路時都忍不住蹦蹦跳跳,一直坐著牛車到了鎮上還能感受他臉上的興奮,完全看不出一丁點的疲憊感。

難得帶醜牛出門,早上就稍微吃了一點東西填填肚子,到了鎮上容曉曉就帶著他去了國營飯店。

國營飯店有早飯提供。

賣的都是一些包子饅頭稀飯,還有水餃和肉湯圓以及各種澆頭的麵條。

容曉曉問道:“想吃什麽?”

這一下倒是把醜牛給難住了,選擇實在是太多也是個難題,都不知道選什麽,糾結了一會最後還是抬著頭求助著,“表姑姑,我也不知道吃什麽。”

好多東西都沒吃過,都不知道是什麽味道。

不過……

醜牛忍不住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撲鼻而來的香味饞得他都快要流口水了。

“那就都嚐嚐吧。”容曉曉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分量不用太多,種類可以多一點。

實在吃不完他們也不會浪費,早在出門之前她就特意在背簍裏麵放了兩個盒飯,想著要是遇到什麽好吃又或者吃不完的食物就能打包帶回去。

醜牛這個時候已經不會被表姑姑的大手筆給嚇到。

畢竟已經不是一兩次了。

不過這時他悄悄用手捂著口袋,本來是打算到了鎮上之後拿著他撿柴換來的錢請表姑姑吃早飯。

但現在他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

表姑姑點的那些東西他實在是付不起錢。

還是等等去供銷社的時候給表姑姑買點糖果或者糕點吧。

快快樂樂吃了一頓早飯,還打包了不少帶回去接著吃,等吃完擦幹淨嘴巴之後兩人又手牽手離開國營飯店。

也沒什麽地方好玩好逛。

容曉曉牽著侄子也沒有固定的目的地,就想往哪走就往哪走,這邊轉轉那邊逛逛。

即便是像這種散步的閑逛方式,醜牛還是表現的極為興奮,嘴巴嘰裏咕嚕,一直沒停下來過。

轉悠了一個小時左右,容曉曉才道:“我們先去供銷社把幹魚換了,等中午吃完午飯咱們再去看電影。”

“看電影?!”醜牛頓時一臉渴望。

自打上回在羅莊大隊看了電影之後,他是一直都忘不了,聽大隊裏的叔叔伯伯們說,現在大隊遷的電線以後也能請人來放電影。

他和小夥伴們一直等著呢。

甚至還想著到時候又去找焦叔叔,他們可以一邊看電影一邊合作買賣花生瓜子。

醜牛期待的同時又有些遺憾,“我要是能從大隊背一點花生瓜子來就好了。”

容曉曉好笑的揉了揉他的腦袋,也沒再說什麽牽著他就往供銷社走。

剛過去,賈菊就從櫃台中衝了出來,“你怎麽才來,我等你好幾天了。”

不但她著急,她公公那是比她還要著急。

這幾天每天下班回來都會問一次,催著她都急的嘴角起泡了。

“這不是有事耽誤了嗎。”容曉曉笑著回應,跟著給她介紹了身邊的醜牛。

這還是頭一次把親人介紹給她,賈菊看得特別慎重,要知道在這之前兩人都是以表姐表妹來稱呼對方,可是連對方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她這位‘表妹’心有顧忌,所以她也從來沒主動問‘表妹’的名字,又是哪個地方的人。

唯獨知道了一點,就是‘表妹’不是本地人而是下鄉來的知青。

而這一點也僅僅隻是她的猜測。

可現在‘表妹’帶著自己的家人來找她,何嚐不是對她的一種表態,幾乎是瞬間賈菊就能感覺到他們之間少了很多的生疏感,“等等!”

說完又立馬跑回櫃台,從零食櫃台中拿了不少東西,對著同事道:“替我先記個賬,我明天就把錢還上。”

“行。”同事二話不說就答應,小聲說著:“你上回不是說馬上會到一批幹魚嗎?記得給我留一點。”

賈菊對著她做了一個手勢,捧著一堆零嘴來到容曉曉倆人麵前,直接塞到小朋友的懷裏,“第一次見麵,姨姨給你的見麵禮一定要收下。”

“……”醜牛都有些懵,這還是頭一次被人塞這麽多東西,都快抱不過來了。

這麽多東西他哪裏敢收,抬著頭求助的望著表姑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拿著吧,等會兒把竹筐裏的東西清一清再裝進去。”容曉曉跟著道:“表姐,我這裏帶了不少幹魚,你看看能不能收下。”

“這些都不急。”賈菊當然是惦記這些幹魚,但她更惦記麵前這個人,“你先前不是讓我給你找一批工具鉗?我問了好些人都說沒見過這種尺寸和模樣的工具鉗。”

容曉曉倒是沒失望,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找不到也沒事,有足夠的材料我自己做就行。”

“我跟你說的就是這個。”賈菊看著她,眼眸中隱隱還有一些欽佩的神色,“先前我把你的圖稿拿回家,被我公公給看到了,你是沒看到他當時的樣子,拿著圖稿看了好久連飯都吃不下……”

這之後賈菊說了老大一堆,鋪墊著他公公當時是有多震驚、多在意,拿著圖稿就不想放下來,仔細琢磨了老長時間。

說完這些之後,這才說到了重點:“我公公說了如果你想自己製作這套工具鉗,他可以給你提供製作的工具以及地方。”

容曉曉揚了揚眉頭,還真沒想到會是這種發展。

不過轉頭想想也並不覺得意外。

她所畫出來的工具鉗都是上輩子用習慣的一些款式和尺寸,但畢竟兩個時代距離了這麽多年,她用到的工具鉗肯定是經過了換代和改良。

“對了,我還沒說過吧?”賈菊跟著介紹起來,“我公公是鍛造廠的八級鉗工,有他的承諾你想進廠製造東西不難,而且……”

說著,她誠懇的建議:“咱們兩姐妹之間也不需要拐彎抹角,有些話我就直說了你也別太見怪,我見我公公的態度他應該挺在意這件事,咱們小鎮的技術人才不多,你要是有什麽想法,可以和我公公多交流交流。”

正是因為技術人才不多,所以鍛造廠才格外重視她公公,再加上婆婆是副廠長的身份,公公在廠子裏一定的發言權。

如果‘表妹’能抓住這個機會,也是多了一條很重要的人脈了。

都是成年人,有些事賈菊不會說得太直白,但容曉曉也是能明白她的意思,便道:“我能不能多帶兩個人一起去?”

……

“哎喲哎喲,疼、媳婦你輕點。”陶宏疼得齜牙咧嘴,想朝前躲躲,後背就被媳婦拍了一巴掌,“別躲著,得把扭到的地方揉開,不然不能好。”

“那你輕點,再輕點。”

羅三姝既好笑又心疼:“瞧瞧你,耙個地都能把腰扭到,下回要是搞不懂就多問問羅冬。”

“我這不是沒想到嗎?”陶宏苦笑一聲,“我是真沒想到下地會這麽累,就算到廠房當搬運都沒這麽辛苦。”

“都辛苦,隻是你沒習慣罷了。”羅三姝瞧著男人身上的新傷外加舊傷,是真的很心疼,手上的動作不由放輕了些。

陶宏回轉頭,“媳婦,我現在才知道你以前的日子也不輕鬆。”

羅三姝一愣,隨即輕笑起來,“那還真沒你想得辛苦,我媽心疼我和姐姐,都不會讓我們幹太重的農活。”

其他人家恨不得女兒直接拿滿工分,能多掙就多掙。

可她媽不一樣,直接將她們兩姐妹塞進一群年邁或者還沒成年的人當中,每天就拿個四五工分。

這還不止,每天是想盡辦法教她們姐妹偷懶,能躲閑就躲閑。

她媽在大隊的名聲或許不好聽,而她也不是看不懂媽心裏的那些觀念,但不管怎麽說,她從出生到出嫁,這接近二十年的日子是真的沒怎麽吃苦。

對比以前在大隊的玩伴們,她的日子實在是好太多太多了。

光憑這些,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她願意當一個又孝順又聽話的好女兒來回報。

替陶宏揉好了藥酒,小兩口便出了房。

陶大嫂一看到他們,就立馬垮了臉:“也不知道你費這個勁做什麽,有那個功夫還不如把家裏給修修。”

“就是,去外麵辛苦做白工,還不如待在家裏歇歇。”陶大哥也跟著道,自認自己看得遠,“一個小姑娘家,人家爸有本事又不代表她有本事,你費這個勁最後肯定竹籃打水一場空。”

“可不是麽,瞧瞧都多久了什麽都沒學到,我看對方就是在誑你做白工。”

兩夫妻你一句我一句,直接冷嘲熱諷起來。

陶宏微微板著臉,“我去幫忙不是人家要求,而是我自己上趕著去,就算她不願意教,我也不會有怨言。”

在去之前,他本來就做好努力但沒有收獲的準備。

並沒有他付出,對方就必須得回報的道理。

“瞧瞧你,說幾句就板臉,難不成我和你大哥說錯了?管你有沒有回報,但你天天往外跑,家裏的事你就不顧了?憑什麽啊。”陶大嫂越說越來氣,覺得老二一家占了大便宜。

“大嫂你說這話就沒道理了,陶宏確實不在家,但家裏歸我們的活,哪一件我沒幹完?”羅三姝不客氣的回應,“你隻要指出一點,我就立馬給你賠禮道歉。”

“你……”陶大嫂說不出來。

哪怕她覺得陶宏去外麵幫外人幹活,就虧了家裏,但真要說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但她是講理的人就不會說這些話了,“反正你幫外人還不如給自己家裏幹幹活,你也是心太大了,本本分分做一個臨時工有什麽不好?居然還去奢望技術工,真的是……”

“夠了!”

嘲諷的話還沒說話,就被一個中年男人打斷,他鐵青著臉對著大兒子道:“本本分分當一個臨時工,那才叫沒出息,前幾年你說要學木工,家裏難道沒支持你?是你自己沒本事學不來,現在你二弟有條路子能走,我不管他能不能做到,但必須嚐試後才知道。”

陶大哥悻悻然,“我也沒說什麽、就是為了二弟好,省得他浪費時間。”

“對嘛,一個小姑娘家家,能有什麽本……”

“請問是陶宏家裏嗎?”

正說著,有一個穿著鍛造廠工服的人走進大雜院的院門:“玩具廠的陶宏在嗎?”

“我、我是!”陶宏站了出來,不明所以的看著眼前人,“你是?”

來人客氣的和他握了握手,“陶同誌你好,我是鍛造廠的員工,容曉曉同誌請你前去鍛造廠協助她完成一件任務,不知道你現在方不方便過去?”

“鍛造廠?”

“容曉曉同誌?這不就是那個知青嗎?她怎麽去鍛造廠了?”

陶大哥兩夫妻瞪大眼,不是說一個特年輕的女人嗎?她怎麽有這麽大的本事?難不成二弟真能拜師成功?

這麽一想,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技術工種呢,這要是考級上去,一個月拿到手的工資能比他們多好幾倍。

兩夫妻又是吃味又是嫉妒,羅三姝卻一把推了推自己男人,催促著:“還愣著幹什麽,容知青都讓人來請你了,你趕緊跟過去啊!”

陶宏還有些恍惚,就感覺跟做夢似的,同手同腳的跟著鍛造廠的同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