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倘若真心誠則靈,那就願所願皆如願

風拂過水麵,穿過小院,繞過窗沿的風鈴,吹進章若卿耳朵裏,吹來的都是江南的春,潤的,軟的,無限明媚的。

她枕住手臂,伏在窗沿,悠然看著水麵偶爾飄過的烏篷船和……對麵悠然看著她的方子聿。

“水好看嗎?”他問。

章若卿點點頭,舒暢地長歎一聲,“真美,可惜就是時間太短了。以前在小視頻上看那些博主去鄉野過自給自足的生活,砍柴燒飯,歸隱田間,也隻是看看而已,從來沒動過想要自己也試試這樣生活的衝動,可是現在似乎ʟᴇxɪ真想這樣下去,哪也不去,光是看這水麵都能看一下午。”

“喲,”方子聿湊近她,左右瞧瞧,“這話可不像勞模說的。怎麽會突然有這樣的感慨?”

“人還不能做做夢麽?”

“能啊,”方子聿捏捏她嘟起的臉,揶揄道:“不用做夢,有我啊,這事還不簡單嗎?你不是說過我是‘方總’麽,刷‘方總’的卡買唄!這房子怎樣,我去跟房東聊聊?”

“有錢了不起啊!”章若卿瞪了他一眼。

“是沒什麽了不起的,但養你足夠了!”

“真的?我現在就辭職?”

見她這半真半假的模樣,方子聿反倒正經起來,“你這演技太拙劣,說吧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麽事了,平常連病假都不請的人居然願意花一星期在這陪我。”

章若卿沉默了一會,才說:“李行這人,你跟他有交集嗎?”

“不算熟。”方子聿沒打算繼續說,隻是等著她的下文。又隔了好一會,見她隻是盯著自己手指,才又問:“他為難你了?”

章若卿這幾天一直在想王茹的話,借力。但從那時到現在問出口的瞬間,她都沒有想明白,借力於方子聿和答應李行的要求,這二者之間本質上有什麽差別。

“去年年底的時候,他托人找到我小姨,我才答應去你們銀行的。所以,要真有什麽事,我還能說得上話。”

“也沒什麽,”章若卿還是無法說出口,“就是老叫我出去應酬,但在銀行工作嘛,總免不了的。”

她說完也沒再開口,方子聿又是不願勉強人的性子,但見她情緒明顯低落下去,留了個心,說:“出去走走?總不能來一趟旅遊區哪裏都不去光看水,有家小店的桃花酥,要不要嚐嚐?”

章若卿被方子聿拖出去,穿過被遊客塞滿的青石板街,往更深處的人家走去,終於停在一間小院前,沒有招牌,門扉半掩,卻在門前就聞到清甜的味道。

“有人也跟我說起過這家店。”章若卿在來南城的飛機上收到了戚笛發來的旅行指南,特別標注了這家店,說沒有招牌,店門前的標識就是一棵野逸的桃樹。

方子聿挑挑眉,“喲,行家!這家可是連本地人都鮮少知道的店。”

他跨過門欄,朝裏麵開開心心喊了一聲:“阿婆!我來了!”

從屋門內走出來一位滿頭銀發的阿婆,陽光下眯起眼睛,待看清來人,眉開眼笑起來:“哎喲,我當是誰呢!”

阿婆放下手裏的簸箕,走過來牽起方子聿,左看看右看看,方子聿配合地原地轉了一圈,笑著攬住阿婆,“阿婆,您是不是又想說我瘦了。”

“嗯,可不呢,小臉都捏不起來肉了。”

“餓的,”他沒臉沒皮笑起來,“為了留肚子吃您的桃花酥。”

“又唬我,”阿婆笑著轉過臉,對章若卿說,“丫頭啊,阿婆跟你講哦,這會唬人的嘴可要不得的。”

“您又拆我台!”他笑著捏捏阿婆的肩往天井裏走,邊走邊說埋怨:“阿婆,給您買的按摩椅是不是沒用,別舍不得,您看看您這肩膀比門外的石獅子還硬!”

天井裏種著一棵瓊花,上了年頭的花樹,此刻花期正盛,花開潔白如雪,襯著這古樸的清灰色磚牆,章若卿坐在竹椅上吃著剛烤出來的桃花酥,溫溫熱熱的熨貼她的心。

“要不要試試做一塊?”阿婆笑著問。

掀開棉紗布蓋住的木盆,雪白的麵團在陽光下閃著光。章若卿愛吃卻並不是擅長於動手,但仍然願意試試,特別是當有一位比自己還要手笨的人在時。

她按照阿婆教給自己的步驟,水油皮包住淡粉色油酥,輕輕擀開,又輕輕卷起,重複幾次,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而一旁的方子聿在擀到第二次的時候早已沒了耐心,油皮破了,溢出油酥,被阿婆用擀麵杖敲打,他倒是不躲,臉上、肩上都沾滿了麵粉。終於戰戰兢兢到了包入豆沙餡,捏成桃花形狀的步驟,方子聿徹底敗下陣來,一朵朵開在案板上的粉色六瓣桃花中,出現了一朵不速之客——太陽花,形狀類似於煎失敗的煎蛋。

“我們子聿,最好的一點就是持之以恒。丫頭啊,他還是有那麽一點閃光點的,是吧?”

章若卿看著那朵太陽花點點頭,別的不說這花的屬性和他還挺像的,就是給點陽光就燦爛,他被阿婆這麽一說,剛剛的挫敗都拋到腦後,樂嗬嗬給自己的太陽花點綴上黃色的花蕊,和餘下的整整齊齊的桃花們,擠作一團。

阿婆忙了大半天,眯眼歇在了花影下,不忘叮囑他們一切自便。

他們守在烤箱前,看他那朵太陽花逐漸膨脹將她那朵勉勉強強的桃花擠到變了形,到最終出爐的那一刻,兩朵花彼此相連,難舍難分。方子聿笑說這花真像我們。

章若卿沉默不語,接過他手裏的酥餅,沒忍心將它們掰開,一齊裝進紙盒,細心纏了麻繩,係好。

阿婆說,過了石橋,穿過一片竹林,就能看見一間小廟。不似煙熏火燎、香火鼎盛的古刹,但附近久居的人每逢佳節都會去燒一柱香,靈與不靈,全在心誠。

方子聿其實不信這些,世上碌碌眾人都祈求神明保佑,神明也沒有功夫庇佑那麽多人,所以他來過這麽多次也從未起心去過,然而今天他卻突然想去看看,特別是和她一起去看看。

果然就像阿婆說的,小廟連一扇像樣的門扉都沒有,隻一棵合抱的古銀杏,樹上纏滿了半舊的紅繩,樹旁一個小小的木龕裏放一尊白瓷的觀音,供奉的蔬果倒是新鮮的。

“你信佛嗎?”章若卿突然開口問。

方子聿沒說話,將阿婆給的兩根紅繩係在一起,打個死結。他本就個高,繞著銀杏樹走了大半圈,終於找到一個合適且高的位置,將自己外套脫下來,扔進章若卿懷中。紅繩係在枝椏上,迎風舒展,他滿意地跳下來,仰頭望住,低低回答:“不信。”

掛紅繩就跟在情人橋上掛同心鎖一樣,橋會不堪重負,樹也一樣,所以到一定時間就會被清除掉,但總還是會有年輕的愛人相信且絡繹不絕,認定這份愛情的象征會如同他們一樣,長久且牢固。他倒是沒想過,自己也會迷信。

“那你——”

“但阿婆說這是棵古樹,靈得很,不然我爬那麽高幹嘛?吃飽了撐的呀?”他嘴硬,但身體卻誠實,攤開掌心,給她看上麵被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痕,委屈地撇撇嘴。

“什麽願望值得方總你付出這麽大的代價?”章若卿故作不解地揶揄他。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他白了她一眼。

她眨眨眼,說:“世俗中那麽多願望,家和安康,福祿雙收,平安喜樂,事事順意,哪一條都值得。”

“你少說了一條。”他糾正。

“什麽?”

“有情終成眷屬。”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是少見的正經,甚至還有那麽一絲虔誠……章若卿不知道這是否是她的錯覺,但在那一刻她是相信的。

她轉過身,雙手合十。

倘若真是心誠則靈,那就願所願皆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