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悔
陳泊生有時候真想把簡嘉這張嘴縫上。
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躺在**跑火車。
他又氣又心疼。
當然也知道,簡嘉是為了不讓氣氛那麽沉重才說這話。他應該打起精神來配合兩句,但是看到男朋友臉色蒼白的躺著,手背青筋明顯,還有針埋在裏麵,他就笑不出來。
陳泊生坐在他床邊,沒好氣道:“是沒了,你說怎麽辦?”
簡嘉一開始還有點迷糊。
這話脫口而出之後,也有點兒看清楚自己的現狀了。
頭頂就是明晃晃的吊瓶,看著已經半瓶下去。
他簡短的回憶了一下自己暈過去的畫麵,應該是方天開車送他來醫院的。
簡嘉笑了聲,繼續:“沒事兒,咱倆還年輕,還會有的。”
陳泊生:“……”他是沒想到男朋友這戲還能往下接。
他沒說話。
簡嘉偏過頭看他:“這麽傷心啊?”
“能不傷心嗎。”陳泊生聲音冷冷道:“我是第一次當爸爸。”
簡嘉“嗯”了一聲。
陳泊生酸溜溜道:“但有些人,已經是第五次當媽了。”
簡嘉忍不住笑出聲。
他一笑就“哎喲”一聲。
陳泊生慌得要命,終於崩不住酷哥的臉,連忙扶著他:“幹什麽了你?老實點。”
“沒什麽。”簡嘉道:“笑得動靜太大了,怕針在我血管裏亂動。”
簡嘉從小就害怕打針,光是想想這個場景就要再次暈過去了。
他順勢靠在陳泊生懷裏,歎了口氣:“師哥,對不起。”
“你道什麽歉?”
“不知道。小紅書上學來的,男朋友生氣的時候不要揣摩他為什麽生氣,要先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主動道歉。”
“你還挺會。”陳泊生哼了一聲。
“不會能行嗎。”簡嘉故意歎氣:“不然你以為我這麽帥的男朋友是國家分配來的?還不是靠我哄回家的。”
“油嘴滑舌。”
過了一會兒,簡嘉問:“陳老板,你還生氣嗎?”
“有點兒。”
“……噢。”簡嘉問:“醫生怎麽說啊?”
哄完了男朋友,他才想起關心一下自己的身體。
陳泊生垂下眼睫:“醫生說。”
“嗯嗯。”簡嘉洗耳恭聽。
“起碼要一年之後才能再要孩子了。”陳泊生歎氣。
“啊啊啊……陳泊生!受不了了,你怎麽還在演啊!”
簡嘉笑得為之絕倒。
怎麽說。
有些人能談到一塊兒成為對象,真不是沒理由的。
-
簡嘉這人就是有本事四兩撥千斤的把一件特別嚴重的事情輕拿輕放。
對別人也是,對自己也是,經曆過的傷痛會永遠存在,但是他再提起的時候已經是輕描淡寫。簡嘉其實挺佩服有些脫口秀演員的,將自身的缺陷和傷痛的過往拿來逗觀眾一樂。
其實這不是輕視自己。
這代表著徹底與過去的自己和解了。
他在這方麵和他們一樣。
人成長的過程就是一個不斷和自己和解的過程。
方天叫醫生來的時候,覺得挺神奇的:“你師哥來的時候都要氣炸了,你怎麽哄好的?”
“這就涉及到一些商業機密了。”簡嘉啃著巧克力,醫生建議他先補充糖分:“不然怎麽人人都能談戀愛,隻有我談到了陳泊生?”
方天尊敬他:“簡老師,開個班教學吧!”
簡老師語重心長地說:“再說吧。畢竟世界上隻有一個陳泊生,教你們去談了,我跟誰談去!”
病曆本被拿在手上。
簡嘉翻了一下,不出意外,看不懂。
陳泊生道:“眩暈症。”
“可以啊。”簡嘉很震驚:“陳老板,醫生就畫了一條波浪,你怎麽看懂的?”
陳泊生撩他一眼:“我有嘴,我會問。”
“噢。”簡嘉默默地應了一聲。
引起眩暈症這個病的病因有很多種。
臨床表現為頭暈、頭昏和嘔吐以及耳鳴。
這個病說大也不大,有點類似加強版的低血糖。
說小也不小,好端端的人站著,說暈就暈了,怎麽不嚇人。
簡嘉以前是沒有這個毛病的。
檢查結果下來,醫生詢問了他這段時間的作息之後,初步判斷是過度勞累和熬夜引起的。藥開了三四盒,因為症狀比一般的眩暈症嚴重的緣故,還需要住院觀察個兩天。
“我就說你這段時間太卷了吧。”方天聽完之後,擔心道:“你這周都別回來上班了,等出院之後在家裏好好的養幾天。年假我給你批掉,行不?”
“謝謝方大大了。”簡嘉現在乖得很。
方天看完他之後就走了。
病房裏剩下陳泊生跟簡嘉兩個人。
簡嘉很真誠地說:“男朋友,想跟我冷戰的話可不可以等到我病好了之後?”
陳泊生饒有興趣問:“為什麽?”
“因為我不能再身體受創的同時,感情還受創,那我也太慘了吧。”
“嗯。”
“而且現在就我們兩人。”簡嘉說:“你要是跟我吵架,不跟我說話,我會尷尬死的!”
“不吵架。”陳泊生想跟以前一樣摁著他的腦袋呼嚕,但是想到簡嘉現在一碰就暈的體質,歎了口氣。
他坐在床邊,認命的給簡嘉剝小核桃。
方天剛送來的,說吃核桃補腦。
人家說的是大的生核桃,他去買包小的山核桃。別說,還怪有滋有味。
“吵輸了沒麵子,吵贏了沒老婆。”
“。”
陳泊生喂他吃,跟喂小狗似的,喂完之後還在他唇上壓了壓。
“方天跟我說你最近午休都在畫私稿。”陳泊生無奈道:“簡嘉同學。我們家看起來是要破產了還是怎麽,還是你覺得我養不起你了,非得把自己卷到住院是吧。”
平時喊喊他小財迷得了。
他還真給他掉錢眼兒裏去了。
“賺這麽多錢幹什麽,準備從恒遊辭職,轉行去應聘財神爺了?”
“。”
“平時不是挺牙尖嘴利愛頂嘴嗎,這會兒怎麽不說話了?你心虛啊。”
“不是。”簡嘉裝虛弱:“你問題好多,我一下回答不過來。”
“想撒嬌賴掉?”
“沒呢。”
陳泊生挑眉看他。
簡嘉抬眼看他,上目線極為無辜:“現在我生病了,能不能安慰一下我?”
“想怎麽安慰。”
“抱我一下。”
陳泊生心裏點評真會撒嬌。
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動了,直接半倚著床,把簡嘉抱懷裏,抱得結結實實。
“壓著你針了沒?”陳泊生問。
“沒呢?”
“現在好了嗎?”
“好一點了。”簡嘉在他懷裏抬頭:“還想要親。”
“你得寸進尺啊?”陳泊生警告他。
“陳小花,是不是沒愛了。沒追到我的時候可以隨便親,現在是想親都不行了啊。”
“什麽亂七八糟的。”陳泊生捏他的臉:“你那個眩暈症不是氣短胸悶嗎,平時接個吻都菜成那樣,等會兒把你親暈過去怎麽辦?”
“是哦。”簡嘉更加躍躍欲試:“那你超強啊,師哥。”
簡嘉催他:“來來來,陳老板,快讓我這個小菜雞見識一下。”
陳泊生:“……”
他低下頭,沒吻他。
鼻尖抵著鼻尖,是一種小動物之間尋求安撫的姿態。陳泊生低聲問:“簡嘉,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什麽了?”
簡嘉有時候覺得男朋友敏銳的過分。
“你先親我吧。”簡嘉開口:“我現在隻需要一個吻。”
陳泊生堵住他的唇。
簡嘉剩下那句話消失在唇縫之間:“師哥,你問的這些我晚點回答你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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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嘉住院的消息第二天就不脛而走了。
第一個來看望他的是林棠,還鄭重其事的帶了個大果籃子,一進門就直奔簡嘉。
簡嘉還沒來得及反應,林大小姐就握住他的手:“方天說你師哥在伺候你坐月子??”
簡嘉:“?”
一旁的師哥也:“?”
方大大這連續劇沒完沒了,自動生成新的劇情了。
林棠下意識隔著棉被摸簡嘉的小腹:“我幹女兒呢?”
“都坐月子了。”簡嘉接上戲,歎氣道:“沒了。”
“老天爺啊!”林棠捂臉:“我的寶,你還這麽年輕——這都是第五個了!”
簡嘉:“……”
大小姐的戲真的是很多。
插科打諢結束之後,簡嘉又迎來了幾波看望他的人。
美芽跟小千,甚至還有順道來的徐謙。
簡嘉看著人絡繹不絕,歎了口氣:“師哥,你說要不然我在住兩天吧,就住四天的醫院,怎麽覺得見麵會場次安排的有點兒不夠了?”
陳泊生懶得理他。
一轉眼,就到了冬至的這一天。
陳泊生調休了一天,陪簡嘉做了個檢查。
結果良好,順利的話大概明天就能出院。
簡嘉在病房裏也躺累了,主要是送來的水果籃子是真吃不完了。
他這幾天舍不得浪費,從早吃到晚,剛摘了一串葡萄,仗著自己是病人的緣故指揮男朋友出門左轉給他去洗。
簡嘉低著頭在備忘錄裏麵寫東西。
病房門被敲響。
簡嘉下意識以為陳泊生來了。
方天在群裏問他什麽時候出院,要請他吃飯,順便紀念一下自己還沒來得及出世的外孫女。
簡嘉頭也沒抬就開口,調侃道:“師哥,方大大對他那外孫女執念可深了,您看您什麽時候有空,跟我努力一下,爭取三個月之後懷上再補給他一次做外公的機會——”
“小嘉?”
來得人是陳黎。
簡嘉剩下那半句跑火車的話頓時咽回肚子裏。
尷尬的差點兒從二十四樓的窗口跳下去。
陳黎神情淡淡:“你要懷什麽?”
“……什麽都不懷。”簡嘉迅速的把這個話題略過,看到陳黎,他並不意外:“哥,你來了啊。”
“嗯。”
房門再一次傳來動靜,這回,回來的才是陳泊生。
簡嘉心想陳老板你好樣的,早回來一分鍾小簡同學都不至於這麽尷尬。
兄弟倆見麵,沒點頭也沒打招呼。
陳泊生把洗好的葡萄放在床頭櫃。
病房的窗戶外,雲京又開始下起了大雪。
簡嘉道:“師哥,你幫我拿一件外套。”
“幹什麽。”陳泊生問了句。
“我有事兒跟你哥說。”簡嘉道:“去樓下一趟。”
陳泊生盯著簡嘉,似乎想看出什麽。
“你叫他來的?”陳泊生問。
簡嘉道:“嗯,很快。二十分鍾就可以。”
陳泊生語氣忽然委屈:“我能去嗎。”
“好會撒嬌啊你老板,我差點兒就心軟了。”簡嘉捏他的臉:“但是這次不行。”
他惡趣味來了,揉他的腦袋:“小狗乖乖地。”
陳泊生:“……”
陳小狗還是不爽,說:“那我送你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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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樓下,雪越大了。
陳黎問了句:“你身體要緊嗎?”
“不礙事的哥。”簡嘉裹著羽絨服:“我是眩暈症,不是絕症。這幾天被養的挺好。”
陳黎沒說話。
養的挺好,誰養的,兩人都心知肚明。
簡嘉選了一個涼亭談話。
四麵漏風,一踏進去,簡嘉就笑道:“和我想象中差距有點兒大啊。”
“怎麽大?”陳黎想脫下外套給他披上,想起他上次拒絕,他還是沒動。自討沒趣的事,有一次就夠。
“本來以為會是那種高大的咖啡廳會麵,我哥甩出五百萬砸在我臉上,對我說就憑你也配進我們陳家的門!爬!”
陳黎沒被他逗笑。
低聲問,目光沉沉:“一定要每句話都叫我哥嗎。”
“這不是挺好。”簡嘉哈了口氣:“我多尊老愛幼。”
“你是提醒我吧。”陳黎一語點破。
涼亭裏沒有了聲音。
陳黎打破沉默:“你約我來,想對我說什麽。”
簡嘉沒看他,問了一句:“我想先確認一件事情。”
“嗯。”
簡嘉道:“你前段時間在微信裏給我發了兩張圖,是陳叔叔跟你的聊天截圖。我看你跟陳叔叔說的意思,是建議讓陳泊生接觸商業聯姻嗎。”
陳黎避重就輕:“小嘉,等你有我們這個出身,你就知道很多婚姻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好。我下輩子爭取投個好胎,也當富二代。”
簡嘉調侃了一句,然後正色,平靜地問了一句:“那你發給我,是讓我知趣一點,主動跟陳泊生分手嗎。”
陳黎看著他。
簡嘉又問,“我想知道,這是陳家的意思,還是你的私心。”
半晌,陳黎說:“如果我說是私心呢。”
“為什麽呢。”簡嘉問,他看向他的時候目光是幹淨的、穩定的、從容的,唯獨沒有以前藏著的那份含蓄的心意。
“之前不是拒絕過我的告白嗎。”
“你現在這樣,會讓我誤會你在後悔。”
陳黎嗓子幹澀,每一個字都像是擠出來的:“如果我說是呢。”
他這輩子可能是第二次如此卑微,放下所謂的麵子和驕傲,在同一個人麵前低過兩次頭。
被日思夜想他與別人耳鬢廝磨的畫麵折磨的發瘋發狂,快失去理智。
“我是後悔了。”
“你打算怎麽辦。”
世界好像顛倒了過來。
角色完成了對調,這一次陳黎把刀放在了簡嘉的手裏。
他忽然成為了那個審判者。
對方隻需要一刀。
他就可以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