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新鮮生土豆

朱襄想了許久也沒想出秦莊襄王是誰。不過他想不出來,可以推斷出來。

“他肯定是政兒的親爹。”朱襄猜測道。

為了避免踩到忌諱,朱襄這些年把各國王族貴族的譜係都背了一遍。

高門士族的孩子啟蒙時都要背這些,以免無意間得罪別人。朱襄認為自己身為混入士族中的平民,更應該詳細了解這些。

穿越到這個奴隸製度向封建製度過渡的時代,他再小心都不為過。

因此,朱襄自然也是背了曆代秦王諡號的。目前秦國還沒有諡號“秦莊襄王”的秦王。

不過即使朱襄背不下曆代秦王的諡號,已經死掉的秦王他也沒地方去刷好感度啊。現在的老秦王就算知道他會種田,也不可能對他有多高的好感。

好感度一共有五顆心,一顆心是“略帶欣賞”,兩顆心是“願意結交”,三顆心是“知音好友”,四顆心是“刎頸之交”。

係統沒有給五顆心的好感度命名,隻說五顆心的好感度是托付一切的感情。

係統手冊上解釋,好感度命名隻是便於宿主理解好感程度,與實際交友情況沒關係。

有可能朱襄沒見過對方,對方卻因朱襄的名聲單方麵對朱襄有好感;也有可能對方對朱襄好感達到了“知音好友”,十分認可朱襄,結果因為立場不同,所以希望朱襄趕緊去死。

朱襄看到係統手冊的解釋時,心都涼了半截。

他怎麽感覺,這個好感度顯示有些坑呢?

秦莊襄王對朱襄的好感現在是三心半,知音有餘,刎頸不足。朱襄看到這個好感度,一雙眼睛變成了嫌棄的死魚眼。

這就是係統手冊所說的,“好感程度和實際交友情況沒關係”了吧?

“政兒他爹對我好感度這麽高,大概是因為他已經知道春花把政兒丟給我養了。”朱襄把自己關在書房,小聲分析。

這是他的壞習慣,在需要比較複雜的思考時,必須說點什麽,思維才更清晰。

“政兒才來我家十日,政兒他爹遠在秦國,就已經得知了趙國邯鄲的事?這怎麽可能?不,事情已經發生,就不能想可不可能。以‘十日’這個時間推測,政兒他爹或許就在趙國附近。”

朱襄拿出一張紙,在紙上描繪地圖。

這張地圖是他根據從行商手中收集的地圖,在自己所知的現代地圖上增改而成。

這時候平民家中私藏過分詳細的地圖,是會被當做間諜砍頭的。朱襄練習和使用地圖時,都是用後即焚,連雪都不知道朱襄還能畫詳細地圖——他不僅擔心雪說漏嘴,也擔心雪有心理壓力。

他隻描繪了趙國西邊的地圖。地圖剛畫出來,他就知道未來的秦莊襄王現在在那裏了。

秦國正在攻打韓國上黨郡,恐怕這位剛回秦國不久的質子為了爭奪政治資本,正在上黨勞軍。

“除了他就在趙國邊境,可能他在春花和政兒身邊都安插了眼線。”朱襄繼續分析,“隻是這眼線是這位公子異人的,還是呂不韋的?”

按照常理來說,這些眼線應該是呂不韋的。

公子異人才及冠一兩年,不僅年紀不大,還早早被送來趙國當質子,幾乎沒有接受過王室教育。就算趙國民間都開始傳言他能回秦國全是因為呂不韋,他自己沒什麽本事。

朱襄劃拉了一下好感列表,沒找到疑似呂不韋的名字——為什麽說疑似,當然是這個係統的不靠譜之處不僅在於像素的畫風,還有那風格完全不統一的稱呼。

“藺相如”是名字;“荀子”是後世尊稱;“綱成君”是誰?“钜子”是和“荀子”一樣的尊稱嗎?還有什麽“廉將軍”……係統你是不是對廉頗廉老將軍太敷衍了一點??

還好好感列表目前人數寥寥無幾,朱襄通過排除法勉強能把每個人對上號。這些人中肯定沒有呂不韋。

不知道是呂不韋不知道自己的存在,還是知道自己的存在但是對自己沒好感?

如果是前者,那就是政兒他爹已經在呂不韋不知道的地方培養了自己的勢力。這個“傀儡質子”,恐怕沒有別人所想的那樣簡單。

朱襄抓亂了自己剛梳好的頭發。

無論是呂不韋已經得知了自己的存在但對自己沒有絲毫好感,還是政兒他爹心機深沉,都對自己的未來很有威脅。

“唉,現在分析出這些又有什麽用?我還能阻止威脅到來不成。”朱襄思索明白之後,瞬間泄氣。

他看著地圖沉默了半晌,然後將地圖撕碎,撒進了火盆中。

很清楚自己將卷入怎樣的爭鬥,卻因為實力弱小身份卑微隻能被動地接受。朱襄真的很不喜歡這個時代。

“往好一點想,說不定秦莊襄王是個好人,他對我好感度這麽高,隻是單純因為我救了他最寶貝的孩子,而不是認為可以把我推在前麵和呂不韋打擂台。”朱襄苦笑,“我這個會種田的人,在秦國恐怕是要比呂不韋那個商人受歡迎一些。”

朱襄勉強自欺欺人,讓自己心裏稍稍好受些後,重新查看係統功能。

雖然秦莊襄王的好感度讓朱襄感到了憂慮,但他的好感度貢獻出三種良種,朱襄稍稍得到了些安慰。

之後,朱襄再次陷入鬱悶。這領取良種居然還是需要抽卡,不僅不同好感度的卡池稀有度不同,每個人物的卡池稀有度也不同,還可能抽出同樣的東西。

朱襄的臉變成了苦瓜臉。這怎麽還考歐氣的?我運氣一直不太好啊。

“先看看其他人的。”朱襄決定把所有人的好感度都領完之後一起抽。

藺相如、綱成君都是三顆星的好感度,但藺相如這個在曆史中很有名的人,人物稀有度居然不如綱成君。

朱襄思索了許久,眼皮子顫了顫。

綱成君……就是蔡澤吧?蔡澤的曆史中名聲不顯,卻比藺相如對這一段曆史影響更大,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蔡澤得到了秦國的重用,在秦國統一天下的時候立下了不小的功勞。

藺相如雖然很有才華也很有名氣,但困於趙國,又非武將,所以對整個曆史進程的影響不大。

想明白這一點後,朱襄心中難免湧出惆悵。

藺贄的才華或許不一定比蔡澤差多少。但他居然不給自己貢獻獎勵,說明他在曆史中沒留下多少漣漪。

現在的趙王已經不再聽藺相如的勸誡,之後的趙王更加昏庸。藺贄留在趙國,怎麽可能在曆史中留下漣漪?

朱襄的好感度名單中有許多他不認識的人的名字。正如係統提示的那樣,或許是自己擅長種田的名聲傳到了這些人的耳朵裏,他們就對自己有了起步一顆心的好感。

這些人中,有的名字一看就不是貴族。他們在史書中可能都籍籍無名,但這些人都被係統評價為會影響曆史進程的人。

原來這“名人”,並非是青史留名的名人,而是在曆史長河中留下痕跡。哪怕後人並不記得他們的名字。

朱襄隱約有一種,係統想告知他什麽的錯覺。比如他以穿越者思維想去“集”的卡,和係統想讓他“集”的卡不同。

隻是一個好感度係統,就讓朱襄想了如此多的事,生出了如此多的煩惱和感慨。讓他連抽獎都有些意興闌珊,沒有焚香沐浴洗手更衣,直接抽了。

像素抖動,朱襄把一顆心的好感度的獎勵抽完,多了八角孜然茴香草果等種子,全是香料,全都不能直接吃。

朱襄嘴角抽搐。這些香料拿出來價值千金吧?在係統看來,不能填飽肚子的都是墊卡池的垃圾?

他又抽了二顆心的好感獎勵,仍舊全是香料種子,還是重複的香料種子。他想,可以給雪和政兒做一頓撒了五香粉的燒烤了。

為朱襄提供三顆心好感獎勵的隻有秦莊襄王、蔡澤、藺相如、钜子和一個叫許明的他不認識的人。

許明的卡池稀有度最低,朱襄抽出了芝麻;

钜子和藺相如的卡池稀有度一樣,朱襄抽出了兩種產量更高的小麥;

蔡澤的卡池稀有度明明更高,朱襄居然又抽出了芝麻,他想這一定是蔡澤運氣比較差的錯;

最後隻剩下秦莊襄王的三顆心好感度沒抽,朱襄破罐子破摔地一點,一道黃色像素方塊冒充的金光閃過,最後組成了兩個字,土豆。

朱襄愣住。

半晌,他伸出手,一個土豆出現在他的手中。

他咬了一口:“真的是土豆啊。”

朱襄一隻手捂著眼睛,一隻手握著土豆,一點一點將生土豆全部吃了進去。

生土豆雖然能直接吃,但是不易消化,非常難吃,吃得朱襄眼淚都流出來了。

紅薯、玉米、土豆,傳說中三大神器,網絡皆傳,大清三億人口是紅薯、玉米、土豆催出來的。穿越者隻要帶著這三大神器回去,就能鑄造一個盛世。

朱襄當然知道這是假的。

現代紅薯玉米土豆動不動高產幾千斤,那是經曆了現代技術的良種培育和化肥、農藥的功勞。

古代文獻中糧食畝產量的記載不太精準,有些還故意誇大,比如《汜勝之書》中記載畝產量一百石,即一萬多斤,現在都達不到。

但民國時期已經有了對糧食畝產量較為科學的統計。根據記載,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統計的山東風調雨順沒有戰亂那一年,冬小麥畝產量一百五十斤左右,玉米畝產量一百八十斤左右,紅薯畝產量一千四百斤左右。

土豆產量也是約一千斤左右,實際上達不到這麽多。現代土豆良種“超白”、“中薯4號”、“中薯10號”等的畝產量也就一千多公斤。且古代土豆不會種植在良田上,畝產大約就是五百斤左右。

這樣看來,紅薯和土豆的產量仍舊很高。但稍稍有點農業常識的人就該知道,紅薯和土豆這類作物因為是無性繁殖,非常容易積累病毒,導致產量退化,甚至直接絕收,種植時需要經過脫毒處理。而這些都是現代科技的功勞。

愛爾蘭饑荒就是因為土豆退化和病害造成。

古代中國的勞動人民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再加上飲食習慣的不同,在1914年至1918年的統計數據中,紅薯、土豆、玉米種植麵積隻有百分之九,中國古代並沒有大規模種植過紅薯和土豆。

清朝人口暴增的原因很簡單。

清朝入關時多次大屠殺讓富庶之地十室九空,變向“緩解”土地兼並;攤丁入畝之後,新的戶口統計,統計到了大量隱戶;清中期的實際控製麵積包括了東北、西北、草原、西南少數民族地區等地,百姓對這些地方進行開墾,耕地達到了前朝的兩倍;因為人口壓力,勞動人民絞盡腦汁進行套種,提高產量,甚至弄出了兩載十三收這樣的絕活……

紅薯、土豆、玉米當然也有功勞。更多的主糧作物豐富了農民的選擇。農民能在災荒年間補種更多種類的作物,還能利用貧瘠的土地。套種增收技術也能將低產作物換成這三種高產作物。

但將清代勞動人民用苦難、聰明、勤勞鑄造的奇跡,全部歸功於三種外來作物,朱襄作為農學人,自然是不會犯這種錯誤。

可即便他知道土豆不是什麽穿越神器,推廣了也不可能讓所有勤勞耕種的百姓餓不死,他還是淚流滿麵。

確實,在沒有現代技術加持下的土豆,就僅僅是救荒作物。

但戰國時代,還沒有“救荒作物”,甚至平時吃的主糧、蔬菜都極其匱乏。如果遇到了災荒絕收,農人沒有任何補救的辦法,隻能挖雜草、啃樹皮、吃泥土。

救荒,就能救命啊!

就算救不了所有人,救下一百人、一千人、一萬人、十萬人……甚至幾十萬的人,都是活生生的命!

朱襄想起了自己隨著藺相如在趙國各地賑濟災荒時,看到的那一幕幕的慘景。

他空有一身知識,卻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隻能閉上眼不去看農人絕望的神情。

如果那時候有土豆,我能救下多少人?

以老百姓們自己的勤勞自己的聰慧,隻要告訴他們土豆種植的好處和壞處,他們自己就能摸索出最大化利用土豆活命的技巧,規避土豆的風險。

正如古籍記載的,災時大規模種植,災後變成零散種植,這就是老百姓們自己總結出來的經驗。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自從“複活”之後就幾乎沒掉過眼淚的朱襄,臉埋在手臂上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