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的婚事
屋內燃著淡淡的熏香, 夾雜著不甚明顯的白桃味,正門大敞,孟九鈺坐在紫檀圓桌前, 桌上擺著一盞熱茶, 散發著絲絲縷縷的香氣, 他的左手邊是丁香色的絲簾,把外間與內間隔開。
內間的床幔也放了下來,圍得嚴實的很。
二人相距甚遠,蕭枝雪身子還未好, 見不了風,外男再怎麽樣也實在不方便窺見姑娘家臥床的病容。
小梨就站在外麵守著, 天色大亮, 澄澈陽光灑進屋內地毯上,蕭枝雪虛弱著真心實意的對他說:“孟大哥, 謝謝你救了我。”
孟九鈺端茶的手一頓, 隨即道:“應該的,是那日我沒有保護好你, 我應當隨你一道去, 這樣也不會給了賊人可乘之機。”他的聲線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變音。
孟九鈺裝作不適的樣子咳了咳,蕭枝雪笑笑:“誰能想到賊人會用這種法子騙人,那…小孩。”她的聲音顯而易見的低落了下去。
孟九鈺明白了過來:“沒有找到,我差人翻遍了安置流民的地方, 沒有發現她去了何處,許是那賊人直接把她帶走了。”
蕭枝雪不知說什麽:“罷了。”隨即想到了什麽:“孟大哥, 那日你進廟中救我可有受傷?”
孟九鈺一僵隨即搖頭:“不礙事, 隻是吸入些煙塵,況且…我也未起什麽作用, 當時你已然昏迷,我與救火的士兵一同把你救了出來,火已經滅了大半。”
蕭枝雪腦中回憶起那一道人影,有些疑惑,是這樣嗎,莫不是自己看岔了。
“那便好。”孟九鈺隨即匆匆說:“你…好生休養,我還有課,先行一步,改日再來瞧你。”
蕭枝雪素手輕抬,掀開床幔的一角,露出了清亮的眼眸,隔著絲簾瞧得隱隱綽綽:“好。”她輕輕的說。
孟九鈺與她視線一對,仿佛受到了什麽般移開視線,匆匆的走了。
蕭枝雪放下床幔,困倦之意襲來,她陷入柔軟的被子裏,睡了過去。
聽聞度支使的親妹出了這等事,好些同僚都上門安慰看望,當然一律都由蕭靖軒應對,難免有些夫人們打著關懷的態度非要不看眼色的敲病人的屋門,大呼小叫的。
均被蕭父非常客氣的請了回去。
包括祝欽饒,想偷偷趴房頂與蕭枝雪說幾句話,被蕭靖軒用杆兒撬了回去。
小梨提著大包小包的進屋:“姑娘,姝含姑娘說她人暫時來不了,給您送來了好些東西。”言罷把手中千奇百怪的藥材往桌子上一放。
蕭枝雪指著桌子上一小盆長得像蘑菇的東西:“那是何物?”
小梨:“這是靈芝,不知道能不能吃,讓您養著玩兒解個悶。”
蕭枝雪的心情好了很多,果然還是姝姝最懂她,給她淘來一些奇怪的東西解悶子。
她正百無聊賴時蕭靖軒在屋外敲了敲門:“容容,我進來了。”說完待蕭枝雪應承後推開門走了進來,瞧著滿桌子的東西他一愣,蕭枝雪解釋都是沈姝含送來的。
蕭靖軒手指撥弄桌子上的一個木偶,垂下頭看不清神色:“那她為何沒來瞧你。”
蕭枝雪搖頭:“我也不知,她未說,想來是走不開罷。”
“找我何事。”蕭枝雪一邊問著一邊拿起一旁的橘子剝了起來,空氣中充斥著橘子的酸甜氣息,安撫了蕭靖軒有些陰鬱的心情。
蕭靖軒收回手:“那日放火的元凶找到了。”
蕭枝雪一愣:“受何人指使。”她倒是不關心是誰,出來受人唆使辦事的嘍囉而已,知道了也沒什麽用途,她隻想知道背後唆使之人是誰。
“也不知道那賊人是蠢的還是如何,把孩子抱走留了她一命,不過想來是自作主張,主顧應是讓他解決了才是,偷偷留一個孩子想瞞天過海自然容易,可采購記錄不會出錯,起初我也不確定,便找人留意了城外各處亂葬崗,或是死了孩子的人家,均未發現線索。”
“後來便開始蹲點,城內每一家賣小孩子用品的鋪子,還有吃食,確實發現一名形跡可疑的男子,順藤摸瓜發現他私下裏與周府的嫡姑娘有交易。”蕭靖軒皺著眉頭。
蕭枝雪一愣,複而臉色一變,手掌攥緊,橘子被捏至變形,汁水順著手指縫隙滴滴答答的落在了桌子上,濃重的清甜香在空氣中爆開。
蕭靖軒猶豫一番問:“你們二人可有什麽深仇大恨?她為何費心思要殺你。”幸而隻是個掀不起風浪的閨閣姑娘,想來是第一次□□,不曉得做的精細些,也未想到被雇傭者是這麽容易出意外。
蕭枝雪淡淡一笑:“阻了她的春秋大夢而已。”
蕭靖軒:“就算是發現了幕後之人,也暫時拿她沒有辦法,那賊人是個是個江湖人士,行蹤詭譎,變數太大,想拿到證據不易,且我搜尋幾日也未曾發現那孩子被藏在哪裏,若是打草驚蛇,他…”蕭靖軒做了個抹脖子的舉動。
蕭枝雪心中恨意滔天,她料想到周芸汐不會輕易放過她,隻是沒想到動作倒是挺快,可她也不是吃素的,前世的仇今生的債,皇後身邊的煽風點火,臨死前的居高臨下的譏諷。
蕭靖軒瞧著蕭枝雪鬼精鬼精的眼睛閃著絲絲的亮光,頓覺不好:“你又要做什麽幺蛾子,這事讓你阿兄我去解決就好,你不必添亂。”
蕭枝雪:“怎麽就叫添亂呢,生死之仇自是阿兄來尋找證據,最好把她一錘子敲死,可叫我知道了真相還坐以待斃那不能夠。”她撥弄著桌子上的花盆。
“周家與影王的婚期何時?”蕭枝雪問。
蕭靖軒警惕:“大概三月後。”
蕭枝雪若有所思,三個月啊,那還早的很。
翌日,祝欽饒從隔壁牆角直接翻了過來,翻到了花園中,今日天氣真好,陽光曬得人很是暖和舒適,蕭枝雪搖著扇子坐在花園的小亭中,喝茶賞花。
“瞧著你身子大好,蕭大哥也不知怎的回事,我好幾次都想來尋你被他給趕了出去。”祝欽饒一屁股坐在她對麵,不客氣的告狀。
蕭枝雪樂了:“誰叫你不走正門老來翻牆,還趴我屋頂,我阿兄肯定看你不順眼。”
祝欽饒訕訕:“你尋我來有何事情?不會是單純數落吧?”
蕭枝雪扇子捂著嘴,露出來烏溜溜的大眼睛,無辜的瞧著她:“確實有。”
祝欽饒轉頭想跑。
“站住。”蕭枝雪頗為漫不經心道。
祝欽饒又慢慢挪了回來,他一瞧見那熟悉的眼神就覺著不好,上一次露出這樣的神情還是他們小一些時在祝府二人雙雙掉入水池子裏,被撈起來後蕭枝雪把鍋扣在他腦袋上的神情。
“跑什麽,又不是什麽大事。”蕭枝雪站著說話,不腰疼。
“你知道影王殿下平日裏常去何處嗎?”蕭枝雪問。
祝欽饒摸不著頭腦:“你打聽這個做甚?”莫不是又移情別戀了?
蕭枝雪瞧著他的表情就知道想歪了,扇子敲在他腦袋上,眼睛一瞪:“叫你說就說,我自有別的用途。”
祝欽饒委屈道:“哦,他平日裏倒是常去一些園子遊山玩水,或是乘坐畫舫遊湖,不喜熱鬧,喜歡些人跡罕至的地方。”
“就這麽多了,我不在他身邊當值知道的也不多。”
蕭枝雪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眼光,對著他的招了招手,祝欽饒耳朵湊過去,蕭枝雪攏在嘴前低聲說了幾句。
祝欽饒慢慢的瞪大了眼睛,擺手:“我不行。”對上蕭枝雪的眸子,氣焰弱了下來,呐呐:“行叭。”
蕭枝雪滿意,隨即又想起些什麽:“近日太子在做什麽?”問起這話來神色坦坦****,沒有一絲一毫的別扭和不自然。
祝欽饒瞧著她的表情,沒瞧出什麽來,說:“說來奇怪,我也好幾日未見到殿下了,聽旁人說好像是受傷了。”
蕭枝雪一愣:“受傷?遇上刺客了?”
祝欽饒搖頭:“這就不清楚了,具體陛下那邊瞞得很緊,不讓任何人透露口風。”儲君受傷怎能大肆宣揚。
蕭枝雪點點頭,難怪,自她生病以來,第一次沒有動靜,倒是談不上什麽,她早已放下自然不會對他的行為做出什麽想法。
“我等你的好消息。”蕭枝雪勾著唇角拍了拍祝欽饒的肩膀,以示鼓勵。
祝欽饒苦著臉,又是他。
過了幾日,剛下過雨,一男子漫步在太平觀的後山上,男子相貌清秀,身形看似孱弱,身著一襲棕色窄袖衣袍領著一侍從走過,山間雲霧,繚繞變幻,茂密樹冠遮天蔽日,台階上下,濕潤青苔遍布。
踏過淙淙溪流,浮光躍金,靜影沉璧,影王段知故讚歎又癡迷的欣賞這美景。
突然一聲“啊”的驚叫響起,驚飛了山間的林鳥,叫聲慌然無措,夾雜著柔弱不堪。
素來好管閑事的影王被這麽明顯的“事兒”勾起了好奇擔憂之心,步履匆匆的向驚叫聲處趕去。
坑窪的叢林溪邊跌坐著一名女子,一頭墨發鬆鬆的挽在腦後,隻用一支木簪在脖頸處挽著,鬢角散落著頭發,身著月白色衣裙,麵容冷白,一雙上挑的眼睛嫵媚勾人,神情無辜而委屈著撫著右腳,她抬眼驀然瞧見突然蹦出來的影王。
更加紅著眼睛無措的很,段知故一下子愣在原地,臉紅著,眼睛撇開,吞吞吐吐:“姑娘沒事罷?”
那姑娘搖了搖頭,不說話,段知故大著膽子上前:“姑娘莫不是傷到了腳?此處偏僻無人,不如讓在下搭一把手,扶姑娘回去?”
那姑娘聽聞更加驚慌:“我…我本是逃婚出來的,在這觀中躲著,不能回家,還請公子當作沒有遇到我。”
這話果然勾起了段知故的憐愛之心,當即說:“你莫怕,我乃當今影王,我幫你,你的家人不會尋到你的。”
那姑娘似是在迷茫,如初生幼鹿一般,不知所措,直瞧著段知故心猿意馬。
最終那姑娘點點頭,段知故跑過去,克己複禮扶著姑娘往山下走,時不時還紅著耳朵瞧她一眼,無他,這姑娘長的實在太好看了,精準的戳在了段知故的心坎上,側臉還有三分神似周芸汐。
山林暗處,樹冠上,祝欽饒扒著樹葉見著二人下山,身形一隱,便不見了蹤影。
蕭枝雪正在院子裏躺在竹椅上,啃著桃子悠哉曬太陽,眼前突然覆蓋了一道黑影,她睜眼,祝欽饒的大臉出現在她上方。
祝欽饒大馬金刀坐下:“事情辦成了。”
蕭枝雪眼睛一亮,坐了起來,撫掌掩飾不住笑意,雖然手段幼稚了些,但是好用就成,這皇子殿下,未婚先納妾,金屋藏嬌,無媒苟合,哪一樣都是叫周芸汐丟臉不已的事。
“人靠譜嗎?”蕭枝雪不放心問。
祝欽饒:“靠譜,這姑娘無父無母,且與周家有大仇,她是自願的。”
隨即祝欽饒又猶豫著問:“我們這樣做是不是不大好啊。”
蕭枝雪未搭話,她沒有把周芸汐買凶想害她的事告訴祝欽饒,祝欽饒有這種顧慮也是應該的。
她托著臉:“覺著不好你為何還要答應我做?”
祝欽饒聞言露出嚴肅神情:“你做自然有你做的道理,或許是我不知道的,但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你不會無故做這樣的事。”
蕭枝雪心下一暖,胳膊肘杵了杵祝欽饒的胸膛:“夠義氣。”
這一幕恰巧被進院的蕭靖軒瞧見了,他似是想起了什麽,愣在原地苦苦思索。
祝欽饒瞧見了蕭靖軒,趕緊收斂神色乖乖叫人:“蕭大哥。”
蕭靖軒被喚回了神思,皺了皺眉走過去一記暴栗:“放著大門不走,非要翻牆,我看你是皮癢的很。”
祝欽饒連忙討擾,躲在蕭枝雪背後,蕭靖軒瞧見了,輕咳兩聲:“你先回府,我與容容有事商議。”
祝欽饒忙不迭的又爬牆翻了回去,蕭靖軒拿起一顆桃子瞅準砸了過去。
“阿兄你要說什麽?”蕭枝雪疑惑。
蕭靖軒聞言心下複雜,百轉千回,思緒萬千:“此事我要與父親和你一道商議。”
“到底是何事?”蕭枝雪著急他磨磨唧唧。
“你的…婚事。”
*
律政殿內,太醫來來往往,有的寫方子,有的施針,人雖不少,卻均在外間,殿內飄著幽然的安神香味,塌上淡黃色床幔放下來,隱隱綽綽勾勒出沉睡的人影,一動不動。
皇後站在外麵,焦心著坐著,韓宮令在一旁安慰。
皇後蹙眉:“都已經四日了,怎的還未醒。”
太醫拱手:“娘娘莫憂心,除了一些地方燒傷,殿下還被梁柱砸到了脊背,內髒也有些輕微受傷出血,還吸入了些煙霧,昨日才從生死攸關安穩下來,得些日子恢複。”
皇後聽得心跳聲咚咚,卻也不敢進去守在床前,怕影響了段知珩休息和太醫醫治,隻得守在外邊。
“娘娘,您已經四日未好好休息和用膳了,再這樣下去遲早撐不住。”韓宮令勸慰。
皇後擺擺手:“我兒出了這等事我怎麽睡得著吃得下飯。”她歎息一聲,隨即問:“陛下呢,今日為何還不過來?”
韓宮令為難:“陛下政務繁忙,昨日也守了好幾個時辰。”
皇後麵色扭曲,語氣夾雜著一絲憤恨:“政務政務,政務能有他兒子重要嗎?”韓宮令麵色大變,低聲說:“娘娘慎言,隔牆有耳。”
皇後一驚,自知失言,便閉嘴不言,撫著額頭閉眼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