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無能為力
禦書房
段知珩鎮定且熟練的跪在地上, 祁帝把玩著手中的一串珠子望著他,好半天不言不語,半響, 扔掉了珠子, 拿起一本折子劈頭蓋臉的向他扔了過來, 折子砸到了段知珩的眉骨,隨即摔在了地上。
段知珩沉默的撿起折子,聽祁帝沉聲道:“聽說你當街與宗室起齪語,公然偏私蕭氏, 朝堂上說出那般話,私下裏還不收斂, 與臣子私交甚重, 參你的折子已經有一人高。”
“請父皇恕罪。”段知珩彎下腰深深地叩頭。
“從小到大你一直讓朕很放心,不知何時起, 性子大變, 做了許多出格的事情,你這次讓朕很失望。”
段知珩已經垂著頭:“父皇, 請您信任兒臣, 兒臣…是有原因的,現在還無法給父皇一個滿意的答案。”他重生而來,定是要收拾掉周氏這個蛀蟲,隻是不確定父皇是否知道周氏有異心。
祁帝沉默半響, “去看看你母後罷。”
段知珩聲音輕了下來:“是。”兩世父子,他太了解祁帝了, 為人仁厚, 於臣子來說是一個好君主,於兒子來說他是一個好父親, 於百姓來說,他亦是一個好皇帝,於妻子來說,他同樣是個不錯的另一半。
隻是這樣一個“好”人,卻活在枕邊人的欺瞞,臣下的謀逆中,且祁帝從私心裏是偏袒他的,他的兄長們都沒有擔起皇位的能力,所以他才敢放手去做這些事。
段知珩走在去往後宮的宮道上,他已許多日未曾踏足這裏,行至浮翠殿宮門外,韓宮令得了消息早早的來迎他,瞧見他喜笑顏開的說:“見過殿下,您來了,皇後娘娘可高興的緊,您可不知道,方才陛下差人來通傳,娘娘得知後,立刻就要去親自下廚給你做些愛吃的。”
韓宮令絮絮叨叨,段知珩淡淡的踏進殿內,發覺不止有皇後一人在,周芸汐站在皇後身側,屈膝行禮,段知珩皺了皺眉,視線略過,觸及到皇後小心翼翼的神色:“兒臣見過母後。”
皇後瞧見他很是高興,一下子不知道說些什麽,便拉著他噓寒問暖的,段知珩一一作答,周芸汐附和道:“殿下您都不知道,娘娘整日裏盼著您來,知道您政務繁忙,也未去打擾,隻是夜裏肚子垂淚。”
皇後心中暗暗滿意卻麵上斥責:“說這些做什麽。”
段知珩抽出手來,淡淡說道:“辛苦母後了。”
皇後瞅著段知珩:“午膳可留著浮翠殿?母後做了好些你愛吃的菜,一會兒親自去下廚。”
段知珩本想拒絕,卻觸及到皇後泛著淚光的眸子,有些心軟:“嗯。”
皇後高興的容光煥發,韓宮令適時的端進藥來:“娘娘,該喝藥了。”
段知珩很了解他母親的做派,迎合道:“母後為何要喝藥?”
果然韓宮令適時接過話頭:“殿下不知,娘娘近些日子時常晚上睡不好,白日裏也是沒精神,長此下來太醫說是憂思過重,鬱結在心,這不芸汐姑娘有孝心,專門來伴在娘娘身側悉心照顧。”
段知珩:“如此,母後還是要多出去走走,悶在宮中沒什麽好處。”
皇後點點頭:“珩兒說的是,小廚房還蒸著排骨,我去瞧瞧,芸汐,陪太子殿下說說話。”
周芸汐:“是。”
皇後走後,殿內隻剩周芸汐與段知珩,段知珩立即就猜出了皇後打什麽主意,冷著臉喝茶,周芸汐攥了攥手,柔聲說:“殿下,這茶水清爽回甘,這幾日皇後娘娘甚是喜愛,民女便時常給娘娘泡著喝。”說完有些期待又羞澀的低下了頭。
段知珩蹙了蹙眉:“一般,母後年紀大了倒是變了口味。”
周芸汐麵色一僵,似是沒反應過來,隨即勉強道:“啊…是嗎,許是殿下口味不同。”
段知珩未回話,這讓周芸汐好聲尷尬,暗道自己就不該如此上趕子,兩個人就這麽無聲無息地坐著,坐得周芸汐背脊僵直,臉也快笑僵了,皇後終於回來了。
“來了來了,等急了吧,我這就通知小廚房擺膳。”皇後確實用心,午膳竟有十幾道菜,桌上全是他愛吃的,皇後顧及著他,一直給他夾菜夾不停。
母子二人氣氛倒是和諧,隻是吃到一半,皇後突然放下了筷子,歎氣:“母後老了,你父皇忙於政事,你也不能時常來後宮,前日舒太妃抱著小皇孫,瞧著真是可愛的緊,就是不知道母後何時才能有個小皇孫。”
皇後一邊說著一邊瞧著他的神情,經過上次的事她也不敢過於催促,隻能明裏暗裏的按時一番:“母後想著,既然你還無娶妻之意,不若納個良娣或者側妃?身邊有個可心的人,也好讓母後享受享受天倫之樂,抱個小皇孫。”
段知珩沒說話,皇後趁熱打鐵:“芸汐是個好孩子,若是你不願娶妻,帶回東宮做個良娣也好。”
周芸汐在一旁聽了有些緊張,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縱容他中意那蕭氏,可她就不信堂堂太子還能不納妾。
段知珩放下筷子,淡淡抬眼,對上皇後希冀的視線:“我此生,絕不會讓周氏女子入東宮,兒臣也沒有納良娣的想法,辜負母後的心意了。”
“絕不會讓周氏女子入宮”這一句話說的皇後一怔,周芸汐麵色唰的慘白了下來,皇後勉強撐著問:“珩兒為何要這般說,周氏姑娘…”
“母後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周氏已經有了母後這一位皇後,外戚強大,母後這般總想著把周芸汐塞進來,不就存了想讓她當下一任皇後的心思嗎。”段知珩輕描淡寫的揭開他們的遮羞布。
周氏的所作所為讓他惡心至極,周芸汐這個女子更是如此,惺惺作態,白蓮一般的做派。
段知珩一眼也不想看她,就要起身離開,皇後都來不及反應,周芸汐咬著嘴唇,淚珠在眼眶裏搖搖欲墜。
她起身追了出去,在段知珩身後大喊:“殿下,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讓您這般誤會於我。”她發絲微微淩亂,下唇被咬出一個齒印,麵龐秀美,猶如芙蓉美人般羸弱。
段知珩背對著她微微側目,嗤笑:“收起你與你父親的那些心思,不可能,孤警告你,你父若敢動蕭氏一根汗毛,孤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他。”他聲音冷然如地獄修羅,陰惻惻的響徹在周芸汐耳邊,驚得她麵色發白,不由跌坐在地上。
國子監
蕭枝雪探著頭瞧著周圍,沈姝含已經兩日未來了,在女學這邊,大部分姑娘一及笄或是定了親事便從學堂退了出來,待在家中未成婚做準備。
女工、看賬務、與母親一道在京城各大賞花宴奔走,開始立賢名,這樣以後在夫家好立足。
她去尋了孟九鈺問了沈姝含,正在收拾教具的孟九鈺聞言有些奇怪說:“你不知道嗎,沈姝含已經結課,昨日他父親來的,說是姑娘要嫁人。”
蕭枝雪急了,抓著他的袖子:“他有沒有說何時嫁人?”
孟九鈺安撫她:“莫急,聽他說好像是下月。”
下月?這麽快,可是一般嫁娶納采下聘各種流程至少三月,門第高的半年差不多,沈家下月就要把她嫁出去了,這哪是嫁閨女,上趕子給庶子送妾還差不多。
蕭枝雪急得團團轉,她來不及與孟九鈺告別,提著裙子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去沈府。”
車輪碾過青石路,因著蕭枝雪催促,馬車有些顛簸,晃的她坐不穩,蕭枝雪已然無暇顧及,不斷的伸頭去瞧,很快到了沈府,她下車瞧去,沈府大門禁閉。
蕭枝雪上前去敲門,敲了許久才有一個老仆開了一道縫隙探出頭來:“誰啊。”
“老伯,我姓蕭,是你們家姑娘的好友,我有事尋她,勞煩通報一聲。”蕭枝雪語速很快,鼻尖滲出了些許寒意。
老伯一聽是姓蕭,忙擺擺手:“不行不行,姑娘您回去吧,我家老爺說了不允許姑娘見外人,您走罷。”言罷就要關門。
蕭枝雪想也未想就伸手去攔,厚重的大門猝不及防的夾到了她的胳膊,她嘶了一聲,忍著痛意:“我就見一麵,說說話就走,您行行好。”
老人瞧著蕭枝雪似是受了傷,惶恐道:“您就莫為難老奴了,若是讓老爺知道,我就姑娘定不會有好果子吃的,您就走罷。”說完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砰的關上了門,因關的急,險些磕到了她的鼻子。
蕭枝雪怔怔的捂著胳膊,站在門前,有些難過,怎麽辦呀,她兩世就這麽一個朋友,眼下就要被毀掉了一生,她卻無能為力。
半響,一滴水珠似是滴在了她的臉上,她伸手摸了摸,又陸續的滴了許多,她抬起頭,原是下雨了,蕭枝雪抬手遮在頭頂,不甘心的望了望沈府,驀地頭頂遮蓋了一片陰影。
她轉頭望去,孟九鈺給她撐著傘淡淡的笑了笑:“回罷,下雨了。”
蕭枝雪濕發粘在臉頰兩側問:“先生,是不是沒有辦法阻止姝含嫁人了。”
孟九鈺歎了口氣,似是不解:“為何要阻止她嫁人?”
蕭枝雪張了張嘴:“因為那林嵩不是好人,宣平侯府不是好婆家,姝含也不喜歡他,為何要嫁。”
孟九鈺低低的笑了笑:“不是所有人都有容妹這般幸運的家世,隻因那林嵩不是良配,便不嫁了麽,女子嫁娶本就不由自己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硬規矩,換句話來說,難道你要眼睜睜讓她忤逆父母不敬尊長麽?”
蕭枝雪愣了愣,低下了頭,她當然知道,就是因為知道她才沒辦法冷眼旁觀,難不成讓她也如同外人一般勸昭昭嫁了算了。
孟九鈺的聲音好似有蠱惑力一般,幽幽傳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沈姝含要聽從父母之命嫁給林嵩,你阿兄也有自己的使命,去救贖無辜百姓。”
蕭枝雪一怔,隨即冷下了臉:“多謝先生教導,時候不早了,蕭枝雪先行一步。”隨即淋著雨上了馬車,對於孟九鈺說的一番話,她並不認同,因為這兩件事根本就不能相提並論。
姝姝嫁人是被逼無奈,阿兄挺身而出隻為道義,不是本分,說的似是就該他阿兄做一般,難不成別人是死的嗎?原本蕭枝雪對孟九鈺是敬畏的,畢竟教書育人的先生胸懷寬廣,如今看來也跟那些迂腐之人一樣。
蕭枝雪氣的一口氣梗在胸前,發泄不出去,隻得恨恨的錘了下馬車墊,隨即仰躺在上麵,無神的望著馬車頂。
回府後正巧遇到蕭靖軒下了值回來,她湊上去,故意歎氣:“姝姝下月就要嫁人了。”
蕭靖軒愣了愣,隨即沉默半響說:“如此,那就沒辦法了。”
蕭枝雪不可置信:“你就眼睜睜的瞧著她入火坑而無動於衷?”
蕭靖軒:“這本就是她家與林家的事,於我無關,我理解你作為她的好友看不過眼,但幹涉別人的事把握些分寸。”這是蕭靖軒第一次冷下臉教導蕭枝雪,哪怕上一世她追著段知珩跑,要當太子妃蕭靖軒都未如此過,
蕭枝雪氣死了,氣的要吐血,她垂下頭發力,“咚”的一聲腦袋撞在他胸膛前,蕭靖軒悶哼了一聲,麵部扭曲呲牙咧嘴捂著胸口。
複而顫顫巍巍抬起手指著她:“你…你,我是你阿兄。”
蕭枝雪扭頭就走,跑得飛快,蕭靖軒來不及揪她,蕭閑踱步出來瞅了瞅蕭枝雪又瞅了瞅蕭靖軒,嗤笑:“你何必故意說那些話。”
蕭靖軒垂下頭:“父親再說什麽,兒子聽不懂。”
蕭閑:“得了得了,你當我不知道,你呀就是口不對心,是怕你在朝堂上惹怒了陛下,亦或是暗中想要你命的人多了去了,怕耽誤人家姑娘。”
蕭靖軒不說話,垂下了眼眸,在蕭閑的角度望去竟有些少見的失落頹喪之感,不過他自來都是不去幹涉兒女們的事情,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的苦自是他們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