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謝肅隻在家裏待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就要回市裏。這次回去以後,他得工作到大年初二才能回家,也就是說沒有辦法和湯蔓一起過農曆新年。
他起得很早, 大概不到六點, 洗漱完畢的他低頭吻了吻湯蔓的臉頰, 在床邊親昵地蹭了蹭她,聲線裏帶著粗糲的質感:“蔓蔓,我走了。”
湯蔓有些清醒過來,窩在被子裏叮囑他:“你路上開車小心。”
謝肅嘴角嵌著笑意, 緩緩點頭:“你也是,工作不要太辛苦了。”
湯蔓伸出手, 笑著戳了戳謝肅左臉頰上的酒窩。他反握住她的手, 放在唇邊親了親。
謝肅寬大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手指修長, 無名指上戴著婚戒。而她的手腕上, 戴著他昨天晚上送的一條精致手鏈。
昨晚回到家之後,謝肅從工裝外套口袋裏摸出一個盒子, 遞給湯蔓。
湯蔓有些意外, 正所謂無功不受祿,問謝肅為什麽好端端的給她送禮物。
謝肅當時正在脫外套,轉頭朝她暖暖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爸媽都給了你紅包, 我也不能少了不是?”
湯蔓無奈:“那哪能一樣?”
領證那天他送的一堆金飾,她一直放著沒戴。現在又買首飾, 在她看來有點浪費錢的意思。
“可是我就是想送你。”謝肅抓著湯蔓的手, 小心翼翼地給她腕上戴上這條手鏈。
其實也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是有一次執勤時從一家珠寶櫥窗望過去, 一眼就看中了這條手鏈,覺得很適合湯蔓。工作結束後,他特地繞了一圈將這條手鏈買回來,就等著送給她。
謝肅走後,湯蔓的睡意也徹底消失,她拿起手機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隨即套上厚厚的睡衣起床去洗漱。
現在的湯蔓似乎已經真正地成了這套房子的女主人,她熟悉這裏的一切,也在這裏添置了很多屬於自己的東西。浴室的洗手台上多了很多她的洗漱用品,牙刷、卸妝油、洗麵奶,都是女性的氣息。
洗手台上被她弄亂的東西,一大早起床已經整整齊齊地擺成一列,白色的台麵上甚至沒有一滴水漬。
湯蔓抬頭,從鏡子裏看到自己脖頸上一些曖昧不清的紅色痕跡,不敢置信地再靠近一看,還真是吻痕。
想到一些火辣的片段,她的臉有些燙。
謝肅不是不懂節製的人,可能是昨晚喝了點酒的緣故,加上幾天沒見麵,他興致很高漲,一直抱著她親,仿佛將她皮膚的每一寸都翻來覆去吻了一遍。
在進行最後一步之前,他幾乎將她磨得討饒。
湯蔓拿出手機對著自己的脖子拍了一張照片,一直到確定謝肅已經到達特警大隊,才給他發去信息。
謝肅收到照片後反而比湯蔓更羞赧,耳朵都燒了,特地走到無人的角落回她消息。
湯蔓說自己今天被迫穿了一件高領毛衣。
謝肅無辜地說自己背後也有很多抓痕。
這是怪她的意思嗎?
湯蔓故意發過去一個氣憤的表情。
謝肅立即撤回上一條消息。
湯蔓:【我看到了】
謝肅:【怎麽辦……下次讓你吻回來?】
湯蔓幾乎能夠想象到手機另外一端謝肅的神情,他絕對不是在和她調情,更不會有那種油膩的神情,相反,他一定是耷拉著眉眼,使得那張本該肅冷的臉龐顯得可憐兮兮。
早上八點一刻,距離美容館營業時間不到一個小時。因為這段時間忙,工作的時間也相較往常提早了一些。
湯蔓獨自一個人坐在前台吃早餐,笑意盈盈地和謝肅發消息,全然沒有注意到旁邊走過來的人。
宋清心也不是有意偷看湯蔓聊天,隻是某人像青春期熱戀少女一般捧著手機太過於投入,她實在不忍心打擾。
剛看到一個“吻”字,宋清心就很識趣地挪開了目光,輕咳兩聲提示湯蔓。
湯蔓淡定收了手機,望向宋清心:“你怎麽來那麽早?”
宋清心瞥湯蔓,眼底調笑:“你不是比我更早?”
湯蔓說自己現在早睡早起身體好,她指了指桌上買多的早餐,讓宋清心吃。
宋清心拿了一杯豆漿,將吸管戳進去:“等會兒周清妍來做指甲,我特地來早點,早點給她做。”
說曹操,曹操就到。
周清妍開著一輛白色的寶馬正對著美容館大門停下,她倒是很鬆弛,就穿一套睡衣,頭發用鯊魚夾簡單固定。
風風火火的一個女人,一來就追著湯蔓問:“昨天見家長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湯蔓坦言,“謝肅的家庭條件和家庭氛圍比我想象中要好太多了。”
周清妍多少也從自己丈夫陸弘和口中知道了一些謝肅的事情,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做人要現實,周清妍實在太清楚,嫁給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是他的家世背景,其他統統都是扯淡。
隻不過作為湯蔓的好友,周清妍忍不住想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周清妍上一次見湯蔓時,湯蔓喝得大醉。她清楚聽到湯蔓抱著謝肅喊著陳翼的名字。
誠然,謝肅和陳翼無論是在外型還是為人處世上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但是他們說話的聲線太相似。相似到,周清妍第一次聽謝肅喊湯蔓時還以為是陳翼。
“說真的,你沒有把謝肅當成陳翼的替代品?”
周清妍這句話說完,一旁的宋清心也下意識地看著湯蔓。
湯蔓已經吃完早餐,扯了張紙巾擦拭嘴唇,隨之將塑料袋扔進垃圾桶。
她聞言,不疾不徐抬頭,看向周清妍。
“又不是演電視劇,還什麽替代品?”湯蔓語氣輕鬆,似乎並不放在心上。
周清妍內心矛盾,無論如何,她作為湯蔓的好友,最是希望湯蔓幸福。無論湯蔓是否將謝肅當做陳翼的替代品,她都不會指責湯蔓。隻是她擔心,等有一天湯蔓清醒過來後,會不會更加痛苦。
周清妍說:“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陳翼。”
湯蔓笑:“我當然知道啊。”
相同意思的話說多了就顯得囉嗦,周清妍不再多說什麽,轉了個話題。
畢竟是無話不說的好友,很多話題聊起來無拘束。
周清妍做完指甲準備走的時候,湯蔓喊住她:“你年三十要不要回老家燒紙?”
本地的傳統習俗,一般年三十都要回家鄉燒紙祭拜先祖。
周清妍點頭:“要的。”
湯蔓說:“剛好帶我一個,我也要回去過年。”
周清妍:“嗯。不過我不留在那裏吃年夜飯,大概傍晚就回鎮上。”
*
沒車的確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
湯蔓這段時間努力在看科目一的題目,隻不過碰到年末,實在抽不出時間去考試,這件事隻能拖到新年過後。
大年三十那天店裏隻營業半天。
天氣有些不好,一直是陰沉沉的,少了年三十該有的喜氣洋洋。
午飯過後,周清妍就開著車來找湯蔓,兩人準備一起回山上。
湯蔓買了一些紙錢、香、蠟燭和水果等,滿滿提了兩個大口袋,一股腦塞進車後備箱。
周清妍嘖了聲:“都是給陳翼的?”
湯蔓說:“還有給他爺爺奶奶的。”
周清妍點點頭,眼底閃過一絲的遺憾,不再多說什麽。
雨滴落在車窗上時,車上播放著一首女聲演唱的歌曲,倒也應景:
“雨停滯天空之間,
像淚在眼眶盤旋,
這也許是最後一次見麵。
沿途經過的從前,
還來不及再重演……”
湯蔓安安靜靜聽著,一轉頭,發現周清妍淚流滿麵。她忙扯了紙巾給周清妍擦拭眼淚,哄孩子的語氣:“傻瓜啊,好端端的,哭什麽?”
周清妍從小到大都是感性的人,她吸了吸鼻子,說:“你聽,這歌詞好好哭啊。”
“海潮聲淹沒了離別時的黃昏,
隻留下不舍的體溫。
星空下擁抱著快凋零的溫存,
愛隻能在回憶裏完整……”
湯蔓聽到了,聽得很清楚。
她想,這個世界上或許真的有人可以和她共情,所以才能寫出如此貼切的歌詞。
相信敏感的周清妍也發現了。
曾經有一段漫長的日子,湯蔓把自己封閉起來,不願與外界交流,唯一陪伴她的就是各種音樂。
“換首歌吧。”湯蔓喊出車載智能係統,讓它播放《好日子》。
□□喜氣洋洋的聲線出來來時,周清妍就破涕為笑了。
於是,一路上伴隨著《恭喜發財》、《財神到》、《拜新年》、《歡樂中國年》,仿佛進入了熱鬧非凡的大賣場。
年三十的村子裏到處張燈結彩,紅燈籠從村頭一直掛到村尾。村裏的車輛也比以往多了十幾倍,很多車隻能停到村頭的馬路上。
周蘭蕙和湯澎一大早就到了。
這會兒周蘭蕙正在忙活著做年夜飯。
這段時間外公在養傷,一直是湯蔓的姨媽和周蘭蕙輪流到山上照顧,期間湯蔓也來了幾次,隻不過店裏實在太忙,她每天起早貪黑的,外公外婆心疼她,讓她不要總是來回跑。
湯蔓在廚房裏轉了一圈,同周蘭蕙說:“我去山上燒個紙。”
周蘭蕙白她一眼:“你給誰燒紙?”
湯蔓:“陳翼,還有他爺爺奶奶。”
周蘭蕙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陳翼是你的誰啊?用得著你給他燒紙?”
湯蔓故意氣周蘭蕙:“他啊,我初戀啊。”
周蘭蕙:“你害臊不害臊?得虧謝肅不在這裏。你別忘了,你現在是別人的妻子。”
湯蔓咕噥一聲:“他在這裏我也可以這麽說。這是我過去,不會憑空消失,永遠都在我的記憶裏。”
周蘭蕙深吸氣,讓湯蔓有多遠走多遠,看著礙人眼。
湯蔓轉個屁股提著東西就往山上走。
雨停了,路上濕漉漉的,青色的山上彌漫著一團團的霧氣。
陳翼的墳墓和他爺爺奶奶的挨在一起,就在後山,距離不遠,走台階大概十分鍾就能到。
這段路湯蔓實在太熟悉不過,幾乎閉著眼睛就能走到頭。
她從小膽子就不大,最怕什麽妖魔鬼怪,沿海地方封建迷信,說起鬼故事一套一套的。
可是有一次大半夜的睡不著,她一個人竟打著手電筒跑到這座山上,隻是為了見一見已經過世的陳翼。
湯蔓這個懶骨頭實在太少鍛煉身體,雙手提著東西走了十幾節台階就氣喘籲籲。
但她還是一口氣走到了陳翼的墳前。
用水泥澆築的墳墓,四周的雜草有被整理過的痕跡。以前這個墓前有一顆隻及腰的鬆樹,十幾年的時間過去,那顆鬆樹早已經長到遮天蔽日。
湯蔓緩緩將手上的東西放下,她正前方的墓碑碑文上刻著紅色的正楷:愛子陳翼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