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看屁呀!

猴子下葬的那天,尼威爾的天黑得很晚。

他的家人、愛人、隊友全都來為他送行,在最高的那座雪山上,人們互相攙扶著圍成一圈,圈外是迎風飄揚的彩旗經幡,圈內是薄薄的一口紫檀木棺。

棺內沒有遺體,隻有人們放進去的送別禮,羅莎琳的是一把剃須刀,小羊是一捧奶糖,孟凡是一遝全新的眼罩,賀灼是一把流光溢彩的寶石。

季庭嶼放的,是一枚三等功勳章。

他騎在馬上,手裏扯著一根高高吊起的絲線,線的終點牽著一隻風箏,風箏底下掛著一隻小布包,那裏麵裝著孫敬平的骨灰。

經幡內鼓聲響起,季庭嶼扯緊絲線駕馬狂奔,迎麵而來的風雪將風箏吹得很高很高,骨灰在天幕之下紛紛揚揚地灑落,就像一片終究要離群的雲朵。

這是專屬於記者部的祭奠。

每個不願意離開這裏的隊員,都將以這種方式散入雪山,從此以後尼威爾的每場狂風呼嚎和微風拂麵,都是他們陪同在苦難中前行的戰友一齊宣讀誓言。

-

葬禮結束,沈聽也要走了。

他一直拖著不回軍部,霍華德已經發了三封電報來催,就差自己跑來要人。

季庭嶼還有些邊防工程的事想和沈聽討教,就讓賀灼先帶隊回去了,自己拿著張圖紙擠在他和嗚嗚中間做個鋥光瓦亮的大電燈泡。

好不容易把圖紙上不懂的地方問完,季庭嶼也已經被狗糧塞飽,正要打道回府,就被沈聽叫住。

“季主任,其實那些問題你可以問灼哥,他是這方麵的專家。”

“他還懂這些?”季庭嶼有些意外,瞄了沈聽一眼:“我聽說,沈上將和賀灼是軍校的同期?”

“對。”

“那你對他應該挺了解吧。”

“了解。”

“那我問沈上將兩個問題?方便嗎?”

“當然方便。”沈聽一副“答案我都背好了放馬過來吧”的表情,推推帽簷:“哪一道?”

季庭嶼:“……”

你幹脆直接把答案給我看好了!

他覺得好沒意思,擺出個歪嘴小貓臉:“你倆都串通好了,我還問什麽。”

“不是串通,灼哥沒讓我對您撒謊或瞞報,隻是有些事,他想親口告訴你。”

“哈,他臭講究可真多。”

沈聽失笑:“您想問什麽?私事嗎?”

“私不私的……不太好說。”貓咪鼻尖爬上一層紅暈,耳朵豎起又放下,放下又豎起,擰巴成兩團麻花:“我就是想問問,他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

“信息素?”顯然這個問題出乎沈聽的預料,他先是愣了一秒,而後坦言道:“抱歉季主任,我也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你們不是兄弟嗎?”

“不光我不知道,霍華德將軍和灼哥的母親都不知道,準確來說,這世上隻有一個人可以知道他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

“誰?”

“你。”

“我……我?”季庭嶼驚訝地瞪圓眼睛,說了句繞口令:“我怎麽都不知道我知道你怎麽知道我知道?”

之前賀灼確實說過“隻有伴侶才能知道我信息素的味道”之類的話,可是兩人在一起之後,賀灼也沒有要告訴他的意思。

“或許是還沒到時候吧。”

沈聽插了句突兀的話:“灼哥的童年是在F國和母親一起度過的,那是一位將情詩和玫瑰隨身攜帶的女士,在她看來,為伴侶保留一項特權,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

“特權?比如呢?”

“比如夫人有一家海邊花店,每天都會進一束最新鮮的大麗花擺在展台,卻從不售賣。”

“是要專門留給某個人嗎?”

“對,那是她留給已故愛人的禮物,隻要不賣就永遠不會售罄。”

季庭嶼眨了眨眼,心尖被一股柔軟的力道慢慢撩撥。

已故的愛人,永遠不會售罄的禮物,這些字眼光是聽起來都讓人覺得傷感。

“我猜那位愛人一定不是賀世鋒那個狗東西。”季庭嶼嫌棄道:“雖然我很想他已故。”

沈聽沒繃住笑出聲來:“加一。”

“還好賀灼的性格受他母親影響更多,要是隨了他爹絕對是個禍害。”季庭嶼一想到賀狗賊就渾身難受。

“確實如此。”沈聽溫聲道:“灼哥和母親生活十年,骨子裏都浸染了她的浪漫。他曾說過:如果我將來有幸遇到攜手一生的愛人,一定要送他一件沒有任何人能複製的禮物當做特權,不能是隨處可見的花,或者用金錢換來的俗物,那都不夠獨特。”

“所以他就想到了自己的信息素?”

“對。”沈聽抬手捏了下嗚嗚,像是在羨慕:“他進入青春期剛分化成alpha時就用藥物將自己的味道遮住了,除了他最終認定的愛人,誰都不能聞到。”

季庭嶼張了張嘴,心髒沒來由地一顫。

腦中忽然浮現出他在醫院養病的某天晚上,兩人窩在狹窄的病**,就著昏黃的夜燈討論什麽是真正的愛。

季庭嶼說愛是一種容器,包裹了各種各樣的情緒,經常讓一個好端端的人看起來像失心瘋,比如你。

賀灼笑了笑,說:那我的容器一定不會很大。

季庭嶼問他為什麽?

賀灼就回答:“因為我太吝嗇了,我愛一個人,就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他,即便他丟了、扔了,旁人也不能撿走一星半點。”

季庭嶼當時覺得他張狂,油腔滑調。現在才知道,賀灼說得出,就做得到。

他恪守著這種吝嗇,連信息素都管控得嚴格。

但季庭嶼轉念一想,如果要讓自己為愛人準備一件特殊的禮物,那多半也會是信息素。

因為這是他們命中自帶的、最獨特且無法複製的東西,就像動物求偶時散發的氣味。

兩個人初遇時,信息素是互相吸引的矛和盾,而終身標記後,信息素互相融合,彼此雜糅,流進身體裏變成深刻的烙印,變成相愛的證據。

賀灼從擁有信息素的那天開始,就把它吝嗇地藏起來,在將來特定的某一天,可能是新婚之夜,也可能是終身標記,將它作為獨一無二的禮物釋放給自己的愛人。

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聞到過他真正的味道。

確實沒有比這再浪漫的特權了。

季庭嶼彎起唇角,眼底綻開細小的漣漪。

他收起圖紙,翻身跨上馬,長鞭一揚就像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將風和雪統統卷到身後。

突然很想立刻就見到賀灼。

再給他一個擁抱,將他吻得喘不過氣。

-

“籲——”

十分鍾後,急促的馬蹄聲猝然闖進基地,把拿著個甜瓜嘎嘎啃的孟凡嚇了個趔趄。

“哎呦我天,啥事啊老大騎這麽快?”

“好事!”季庭嶼背靠著夕陽翻身下馬,眉眼間神采飛揚,隨手將馬鞭扔給孟凡,又像個搗蛋鬼似的捏著他的大耳朵轉過一圈,在孟凡的哎哎叫中一溜煙跑進大樓。

走了七年的三層台階,從沒感覺這樣漫長,他三步並做兩步,每次抬腿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比剛才更快一秒。

直到宿舍小門終於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刻,心髒簡直快要崩裂。“砰!”地一腳踹開門,屋內的景象卻讓他沸騰的血液瞬間熄滅。

沒人?

他急吼吼地跑進屋裏,愈發抓心撓肝。

“賀灼?賀灼?”

沒回來嗎?

季庭嶼嘖了一聲,掏出手機要打電話,浴室裏突然傳來“嘩啦”一聲花灑的水聲,他的心緊跟著峰回路轉。

不禁暗道喜歡一個人真的好折磨人,短短幾秒就讓他把失望和驚喜嚐了個遍。

一秒都不想多等,他衝到浴室門口想都不想就打開門,闖進去的那一刻,心裏大喊一聲“我操!”

隻見浴室裏,白蒙蒙的霧氣從地麵向上翻湧,賀灼赤身**地站在花灑下,一手撐著牆壁,一手握著那裏,聞聲扭頭向他掃來,眼裏透著一股鋪天蓋地的威懾力。

打到一半被人驚擾,想也知道他此時的心情有多糟糕。

季庭嶼對眼前這一幕毫無準備,喊完我操之後又接了一句:我操操操操操!

整個人都懵了,血從腳下往頭頂逆流。

然後他問了特別傻逼的一句:

“你為什麽不穿衣服!”

更傻逼的是賀灼居然好好回答:“弄髒了。”

季庭嶼不敢看把衣服弄髒的是什麽,熱鍋上的螞蟻似的轉了兩圈,滿臉漲紅:“你怎麽能在浴室做這種事!”

賀灼鬆開手,看了他一眼,拿過旁邊的啤酒罐仰頭喝幹,捏扁了扔進垃圾桶。

這才開口:“不然我去樓道裏?”

對哦,不在浴室裏他還能去哪?總不能去主席台上。

季庭嶼差點自己把自己說服,趕緊甩甩腦袋堅定立場,“那你也不能現在就……搞啊……天還沒黑呢……”

“敢情我還得看時間?”

賀灼笑了一聲,抬腿從浴缸裏出來,一身腱子肉尤為嚇人,麵不改色的模樣也十分地理直氣壯。

“3S重欲,omega的生理衛生課第一節就有教,你磨了兩個月不肯給我,還不準我自己動手?”

“我……!”

怎麽還成我的責任了?!

季庭嶼囧得兩隻耳朵一隻耷拉著一隻豎起,下意識後撤一大步,脊背猛地撞上牆壁。

突然乍起的冰涼讓他的腦子清醒了一些,“那、那你繼續吧,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背過身去撒腿就跑,身後一道不緊不慢的聲音響起:“小咪。”

季庭嶼一個急刹停在原地,腳下差點打滑。

他挫敗地捂住耳朵,使勁揉了兩把。

不想承認自己受不住這兩個字的威力,可臉上霎時騰起的熱度卻騙不了人。

賀灼太狡猾了!太不要臉了!

這都是他設計好的!

他故意在每次“吃桃”後都湊到季庭嶼耳邊用這兩個字叫他,就像在他腦袋裏埋下機關。

那時的快感是烈火,這兩個字就是導火線,每當賀灼用溫柔又低啞的語調叫出這兩個字,季庭嶼的身體就會條件反射地開始討饒,毫無誌氣。

“靠……”

他把額頭抵在牆上,扭得像隻毛毛蟲,恨不得把自己擠扁好從牆縫裏溜出去。

“幹嘛啊,你真的好煩……”

“不幹嘛,就問你進來了還跑什麽?”賀灼看他的眼神活像要吃人,如饑似渴,愈發熾熱。恨不得變成一雙手把他抓回來直接辦了。

“那誰讓你不關門的……”季庭嶼據理力爭,軟垂下的耳尖已經帶了賣乖的意味,希望哥哥看他這麽可憐,就放過他這次。

可賀灼卻一字一句道:“過來,給我打完。”

季庭嶼:“…………??!!”

“你個混蛋你是不是想死啊!”

他的理智遊走在爆炸的邊緣,悄悄往門口平移一大步,尾巴都給嚇出來了,可憐巴巴地擠在牆上。

賀灼往他腳邊掃一眼:“等著我去抓你?”

“嗚……我不……”

小貓快要哭出來了,手指頭猛摳牆壁。

瞄著站在對麵的賀灼,絲毫沒有要偃旗息鼓的意思,再看一眼狗慫狗慫的自己,明明五分鍾前還立誌要給他一個擁抱再把他親得喘不過氣。

季庭嶼左思右想痛定思痛,最終決定:死就死吧!不能再這樣被動下去!

“你說的對,不能等了。”

他吞了下口水,從鴕鳥狀態一秒切換成色厲內荏的小老虎,眼神色溜溜地滑過賀灼沾著水珠的寬闊胸膛,怕氣勢不夠還撅嘴吹了個流氓哨。

賀灼遲疑地頓住腳:“?”

下一秒,就見貓咪不管不顧地朝自己衝來,像要打架似的狠狠揮出一拳!

就在賀灼以為他真要揍自己時,那隻拳頭一個轉向擦過側臉圈到他脖子上。

“你不能抓我了,我自己過來了。”

語氣驕傲又洋洋得意。

賀灼托著他的屁股愣了一秒:“寶寶?”

季庭嶼氣呼呼:“看屁呀!親我啊!”

作者有話說:

貓貓:看我虛晃一招!【歪嘴小貓.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