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存在過的證據
再來一次?
季庭嶼喘著粗氣一把推開他,“你親自己去吧!”
賀灼悶聲直笑,無賴似的捉住他手腕。
“不要嗎,我帶了你喜歡的黑皮手套。”
“不要!今晚的機會用光了!”
“可我還沒夠。”
“少來,你親多少次都不會夠。”
“嗯哼。”賀灼絲毫不掩飾地點頭,“那要怪誰?磨我那麽久,解禁一次隻給親一下。”
季庭嶼的耳根紅了起來。
“可你搞得也……太凶了,好像要把我給吃了。”
這戀愛談了會不會死人啊?
賀灼知道他在害羞,也知道自己剛才確實沒收住勁兒,但他看一副愁眉苦臉視死如歸的模樣,不由也開始反思:“不舒服嗎?”
“不舒服!一點都不舒服!”
“……和我接吻的感覺真這麽差?”
向來自信的狼王第一次對自己的技術產生懷疑。
“也、也不是說……”季庭嶼怕他妄自菲薄,又怕他得寸進尺,隻感覺漢字竟比賀灼的舌頭還燙嘴,“那你感覺怎麽樣啊,舒服嗎……”
啊啊啊我為什麽要和他討論這種問題!
“你要聽實話嗎?”
季庭嶼點頭。
賀灼回答:“很舒服,吻你時我整個頭皮都是麻的,你嘴巴裏很軟,舌頭像條帶著香味的果凍,不管什麽角度都很好親,當你乖乖地伸出舌尖給我含時,我覺得我這輩子嚐過的所有好滋味都遜色極了,如果不是怕你窒息,我可以吻你到明天早上。”
季庭嶼的臉“騰”一下紅到爆炸。
“你有沒有必要說得這麽詳細啊!”
這完全超出了他對人話的認知範圍。
“而且我沒有伸出……給你含!是你自己搶過去的!”
“是你說要聽實話的,所以能告訴我你的感覺了嗎?”
季庭嶼撇過臉去,臊得抓耳撓腮。
“就是感覺、感覺你在用舌頭揍我,然後心髒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說完破罐子破摔地低下了頭。
從賀灼的角度隻能看到貓咪淩亂的暖橘色發旋和兩隻羞到打卷的小耳朵。
那樣單純又柔軟的,帶著點無賴的腔調,像隻剛從森林裏跑出來的還沒被教化的精靈。
“你是故意的嗎,你怎麽能把心動描述得這麽粗魯?”
季庭嶼撓撓耳朵,“我本來也不是什麽浪漫的人啊……”
浪漫和風流從來不是他的強項,他隻是一隻連罵人都隻會那麽兩句的小貓,卻像蝸牛一樣給自己套了個看似剛硬的殼子,裏麵藏著再最純情柔軟不過的內裏。
賀灼的心髒被小貓爪尖輕輕撓了一下。
“不要怕了,我以後會溫柔地對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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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他們依舊同床。
季庭嶼醉得不想動,賀灼就幫他洗澡。
放水、搓背、按摩手腳和關節,全都親力親為,貓咪就負責迷迷糊糊地將臉搭在浴缸沿上昏昏欲睡,頭上還頂著裹成包子形狀的毛巾。
洗完澡賀灼把他拿出去放到**,自己再回去洗。
季庭嶼想變回小貓鑽進自己的睡袋睡覺,但分化期都過了,他不太好意思再變回那樣軟綿綿的樣子,於是就維持人形板鴨趴在床頭等賀灼。
等得無聊了就從口袋裏拿出塊鵝卵石刻著玩兒,刻刀在石頭上劃出“嗒嗒嗒”的響動。
賀灼攏著頭發走出來,坐到他旁邊,“在刻什麽?”
隻見季庭嶼手中的鵝卵石被擦得透亮,相對平整的那一麵上刻著兩行雋秀的小字。
——18年春,尼威爾防風洞,遭戰地獵人突襲。九死一生,遇賀灼。
他是一頭藍眼睛的小狼。
賀灼瞳孔一震,愣住了。
“這是什麽?”他抓著季庭嶼的手問。
“還能是什麽,石頭啊。”
“我知道是石頭,可是、可是你為什麽要往石頭上刻字?你那些石頭上都刻了字嗎?”
“那些?”季庭嶼奇怪,“你怎麽知道我有很多石頭?看到我的櫃子了?”
他沒在意,還把床頭櫃打門,拿出一隻胖墩墩的玻璃瓶子來,裏麵裝著各種各樣的鵝卵石。
季庭嶼本來想把手裏剛刻的這塊放進去,可是賀灼卻先他一步“搶”過瓶子,“嘩啦”一下把所有石頭都倒在**。
“你小心點!”季庭嶼怕他給弄碎了。
賀灼卻置若罔聞,好像沒聽到似的顫抖著手,急切而混亂地拿起石頭一塊塊查看,臉上是一種秩序崩盤的失控表情,眼睛瞪得像要掉出來。
第一塊石頭上刻著:
11年冬,卡諾曼,交戰半月,死傷792,救55,nara贈。
第二塊。
12年夏,依雲,交戰一周,死傷135,救0,自拾。
第三塊。
14年春,約塞克地震,死傷73,救25,丹娜贈。
第四塊。
17年秋,勃朗垂大橋坍塌,死傷44,救14,自拾。
第五塊、第六塊……
直到季庭嶼手裏剛刻好的最後一塊。
罐子裏一共裝了二十五塊石頭。
上麵記錄著他報道過的所有重大戰役,拯救過的無數條鮮活生命,九死一生的冒險經曆,以及獲得的榮譽和讚許。
就像,一瓶用石頭堆滿的功德簿一樣。
這個念頭在腦海裏成型的那一刻,賀灼的心髒開始劇烈地**,如同舊疾複發一般,他整個人從內到外都在輕顫。
“這些到底是什麽東西?你在用它們記錄什麽嗎?”
季庭嶼不明所以,“就一些數字啊。”
“小嶼!”賀灼驀地大吼一聲,吼完又動了動唇,僵硬地擠出幾個字:“小嶼你說、說清楚一點,它們對你來說有什麽意義嗎……”
季庭嶼眨了眨眼,低下頭,肩膀塌陷下去。
“大概……是我存在過的證據吧。”
他的語氣罕見地鄭重,像在莊嚴地宣告:
“我曾想過如果我終此一生都沒能留下任何成績,又或者我做過的一切都被人抹殺,那我要如何在百年後書寫我的墓誌銘,告訴別人我遠大的理想,和微薄的貢獻呢?”
“然後就有了它們。”
“即便沒有任何人記得,我的腳步也會幫我記住,我曾經無數次深入到地球的傷口中去,披露了戰爭留下的瘡痍。”
賀灼心跳驟停,渾身血液都好似被凝固。
他僵硬地抬起眼,看到季庭嶼臉上掛著少年人訴說遠大理想時常有的羞赧,很靦腆地笑了一下:
“這是我最驕傲的七年。”
那一刻,賀灼的心髒如同被人生挖了出去,血淋淋的傷口上生滿了時間孕育的爛蛆。
因為季庭嶼預料的沒錯。
前世他做過的一切,都被抹殺了。
季庭嶼27歲離開記者部後,凡是有他出現過的影像資料,全被替換成了另一張臉。他用生命搶來的第一手資訊撰寫下的報道,署名都變成了一個毫無意義的代號。整個聯盟國的戰地記者名錄中都沒有季庭嶼這三個字。
甚至在他駐守了七年的尼威爾雪原上,都沒人再敢提及季庭嶼的名字。
他的理想,他的抱負,他做出的所有貢獻,他救下的上百條生命,都連同他這個人一起,消失在了檔案裏。
而身心都被重病折磨著的季庭嶼是怎麽對抗這些的呢?
他給自己打了一隻小小的棺材,隻有鞋盒那麽大,裏麵挖了兩個小窩,堪堪能裝下一隻貓咪和一個玻璃瓶子。
他交代他親哥季聽瀾:在我死後把我的身體和這隻裝滿石頭的瓶子放在棺材裏,埋到尼威爾最高的那座雪山上。
賀灼不知道這些石頭的意義,甚至結婚三年他都不知道那是季庭嶼的東西。
還是在季庭嶼死後,他才從季聽瀾口中得知貓咪想要和這些石頭埋葬在一起。
可他想不通:為什麽要用一堆石頭做陪葬呢?
現在明白了,這是季庭嶼短暫一生僅剩的證據,是他為自己準備的……遺物。
但這兩樣他都沒能如願。
他的身體,被燒化在了他為之奔忙一生的戰區。
他的石頭,在他病得最嚴重時被賀灼送給了親戚家嬌蠻跋扈的小孩兒。
最後真正被葬在尼威爾雪山上與世長辭的,是一小團燒焦的貓毛,和一隻空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