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Hello love
沈聽帶隊趕到山陰時,記者部的人已經全部集結到雪坡後方,分成小組對山腳進行勘探。
坡底下的紅色牧馬人車裏。
季庭嶼叉著腿,懶洋洋地坐在副駕上,右手撐著下巴,左手搭著賀灼的大腿,牽拉著還有些濕紅的眼皮,貓兒似的打了個哈欠。
賀灼半蹲在車外,握著他那截手腕小心翼翼生怕給人弄碎了似的往上纏紗布,遮住自己咬出來的小月牙。
蝴蝶結綁好了,他蹭蹭小貓的指尖,“真咬疼了?”
“廢話,你讓我咬你一口試試?”
“你如果願意隨時都能咬,我巴不得。”
“哈,我憑什麽獎勵你這個變態?動不動就咬,真該打條鏈子把你鎖起來。”
“好啊,隻是別用鏈子,用項圈吧。黑色小羊皮,正中間再墜個貓爪鈴鐺,任誰看了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了。”
“黑色軟皮?”季庭嶼的眼睛倏地亮起,坐直身子問:“你真願意?”
一個狼王怎麽可能會願意被別人束縛。
可賀灼的聲音裏卻透出迫不及待的意味:
“我當然願意。但是小嶼,你要送我項圈,就必須親手為我帶上它。”
“我那麽想要你,也想你對我產生一些占有欲。”
如山風一般冰涼的聲音從他口中流出。
季庭嶼的胸膛卻感覺萬分熾熱。
他還沒回話,遠處就轟隆聲響起——
猴子騎著摩托火急火燎殺過來,拋下一大摞滿是血汙的裝備。
這是戰地獵人的東西,季庭嶼獲救後特意命人返回防風洞收繳來的。
“我說賀總,這招真能奏效嗎?”猴子從裝備裏找出一隻血味最重的背包,遞給賀灼。
“可以。”賀灼的話自帶權威,即便隻是一個單字都極具公信力。
他將背包一個個送到雪狼鼻子下讓它嗅聞,問它:“你的狼群有沒有遇到過他們?”
高等級的AO可以控製未開化的同體動物,他們之間有自己的交流方式。
狼板著一張胖臉沉思幾秒後,從那堆包裏叼出來兩個。
“這是什麽意思?”
“它可以幫我們找到這兩個背包的主人。”
“謔,真能找到啊。”季庭嶼對雪狼投去敬佩的目光,看它長得傻乎乎還要故作深沉的樣子實在好笑,伸手想掐掐它的臉,卻發現一隻手居然掐不過來。“我說你到底怎麽當上首領的?你們狼群沒別的狼了嗎?”
沈聽也表示驚訝,看著地上四隻煤炭感歎:“原來連首領都不能避免被綠帽子的命運。”
“嗷嗚!”雪狼憤怒地衝他們嘶吼。
你們兩個小人類那是什麽眼神!
我自然有我的過狼之處!
雖然聽不懂除了賀灼以外的人說話,但它能讀懂他們眼神中的同情和蔑視!
於是它再次目露凶光,呲起獠牙,勢在必得地瞄準季庭嶼的手腕,準備狠狠舔他一口讓他知道狼族首領的威嚴神聖不可侵犯!
“啪!”
一個大巴掌呼在臉上。
當場被打懵了舌頭都耷拉到嘴外麵的狼族首領:“……”
還好沒給其他狼看到。
“你要是再敢把標記留在他身上,我就把你的胡子全拔光。”賀灼冷聲警告它。
“嗷嗚!”狼首領窩窩囊囊往地上一趴。
誰稀罕!殘暴又吝嗇的小人類!
我才不羨慕你有配偶呢!
為防找到獵人後對方負隅頑抗,賀灼讓猴子拿來一件大號防彈衣,親自幫雪狼穿上,摸摸他濃密順滑的背毛。
“發現目標後不要往前衝,回頭來找我,那並不是什麽好吃的獵物,保護好自己,明白嗎?”
“嗷嗚~~”
雪狼不耐煩地甩甩腦袋,把地上四隻小狼頂到賀灼腳邊:知道了你不要再囉嗦了!記得看好我的崽哦!
它說完就轉身衝向雪山,銀色身軀如同一柄冰雕的重劍,在長空中高高躍進,引頸一聲長嚎,頓時聲震四野。
“沒想到它認真起來還挺像個首領嘛。”季庭嶼笑道。
“嗯,它的狼群體量最少有幾十隻,是盤踞在尼威爾的最大的雪狼群,隻要那三名戰地獵人還活在這片雪原上,就一定逃不過它的鼻子。換言之,如果連它都找不到剩下那三個人。”賀灼若有所思地看向季庭嶼。
貓咪了然,抬手緊了緊袖口,琥珀色的眸子嵌在身後與他融為一體的無盡雪山中,聲音也如雪意般沉冷。
“那我就在這座山上給他們立座碑。”
撂下這句話,他轉身快步走向大部隊,抽出機械棍隨手扔給孟凡,高喊一聲:“準備走了!”
而後長腿一掃跨上摩托,衣擺在空中利落地劃過半圈,拿起挎鬥裏的雙槍一左一右插進腿包。
南風獵獵,狼嚎聲四起。
記者部小隊集結完畢。
隨著一陣又一陣幾乎刺破耳腔的引擎聲在山穀中漸次乍開,季庭嶼戴上頭盔,雙手擰緊車把,眼神如鷹隼般緊盯著前方肅穆連綿的十萬大山,抬手向前一揮。
“跟上那頭狼!今天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話音落地,黑色重機如巨獸般咆哮而出。
十數輛摩托車緊跟其後,匯聚成一條強悍而有序的鋼鐵洪流,從賀灼這顆礁石的兩側,轟鳴穿過。
在那短暫的幾秒裏,賀灼的心髒驀地傳來一陣生理性劇痛,前世塵封的記憶狠狠淩遲著他這一世的骨肉。
“季主任好風采。”沈聽由衷感歎。
“難怪那麽多alpha對他傾心,這樣發著光的人,見過一次都很難忘記吧。”
賀灼雙手握拳,喉頭泛起一陣酸苦。
這樣發著光的人,沒人知道他前世的結局是多麽的支離破碎。
雪狼加入後,搜查工作進行得比想象中更為順利。季庭嶼的隊伍在上午即將結束時找到了那三名戰地獵人。
好消息是預計中的鏖戰並未發生,沒有人員或雪狼傷亡,因為壞消息是——他們已經死了。
不是凍死不是餓死更不是野獸襲擊,三人全部死於槍擊,身上有數量不同的彈孔,死後被埋在雪層之下五六米深的凍土裏,就在季庭嶼和賀灼曾藏身的防風洞中。
其中死狀最淒慘的,就是當日向他們透露隊伍內部有奸細的那個人。
身中三槍,脖子被齊根砍斷,臉被削平,舌頭也被挖走了,和他的頭顱一起,一左一右攥在他自己的手心裏。
這是西方一種教派用於處決叛徒的極刑,季庭嶼明確地知道威廉曾經是那個教派的信徒。
他根本不怕被季庭嶼找到證據,甚至就連這個防風洞裏的三具屍體,都是他特意留給季庭嶼的大禮,旨在向他宣告:早在你們當初挖下這個洞時,我的人就已經滲透進了你們內部。
這種感覺就像知道骨頭上爬了一條惡心的蛆,無時無刻不在窺探著自己,卻沒辦法將他拔除。
回程時山穀裏陰天了,大雪在來的路上。
整個隊伍都跟著季庭嶼陷入了低氣壓。
他坐在牧馬人後座裏,一言不發。
風從窗外裹挾著刻薄的寒意吹進來,一根一根拂起他耳尖暖橘色的絨毛。
身後傳來窸窣的動靜,一隻溫熱的大手搭上他的肩頸,沿著手臂滑下來,蓋在他略小一號的手上
季庭嶼笑了笑,低頭把臉埋進他溫暖的掌心裏。
獨屬於賀灼的味道絲絲縷縷,如藤蔓般纏繞。季庭嶼的鼻子就像嗆了檸檬茶,又酸又麻。
“在害怕什麽?”賀灼用指尖捋著他的發絲,聲音很輕很輕,如同山風送來的囈語。
害怕什麽?
季庭嶼也說不清楚。
其實今天的結果他並不意外,在尼恩家養病時他就試圖越過威廉向上級求救,但發出去的消息無一不石沉大海。就連那具莫名其妙被送來代替自己的“焦屍”,他都不知道該向誰追責。
獲救後幾次午夜夢回,他都感到深切的後怕。
如果沒有賀灼,如果自己沒能逃出這片雪原,那威廉和他的關係網會怎樣輕而易舉地將自己這個小人物在戰地記者的檔案中徹底抹殺,再換一個聽話的人偶上來,頂替下他曾經做出的所有成績。
多年以後,可能再也沒有人會記得,他這隻華人貓咪也為國際戰爭的披露做出過微薄的貢獻。
細細想來,大概就是怕理想被埋沒,怕姓名被抹殺,怕這一幫隊員跟著自己會被無辜地殃及,怕自己的一腔孤勇,最終還是敵不過權力的漩渦。
但這些東西實在太過沉重,賀灼沒義務和他一起承擔,於是貓咪就像小時候那樣故作玩笑地告狀:“我一匹孤狼,沒人罩著,他們都欺負我。”
“誰說你沒人罩?”
“你想得太簡單了,一個沈聽可不夠。”
“如果不止沈聽呢。”
“不止他你還有——”
話音戛然而止,季庭嶼突然怔住了。
他從賀灼掌心抬起臉來,後知後覺地想起那天在大胡子家門口他向自己坦白時……
“你之前說你的英文名叫達蒙,姓氏是什麽?”
賀灼並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他隻是側過身,伸出另一條手臂環住季庭嶼的小腹,將他完完整整地囚禁在自己懷裏。
這是個對情侶來說都算親密無間的姿勢。
季庭嶼慢半拍地想起來害羞,薄薄一片腰敏感地弓起,卻把自己更深地送進賀灼懷裏,單薄的脊背緊貼著對方溫熱的胸膛。
被用那樣澀情的方式舔吻過的腰窩沒來由地躥起一股電波,仿佛有羽毛在上麵輕掃。
原來肌膚之親的感覺是這樣奇妙。
身體仿佛變成了儲存快感的容器。
“你隻需要告訴我,要怎樣才夠。”賀灼的聲音在他耳後響起,依舊是那樣性感低沉。
“告訴你就可以?”
“對。”
“如果……要把這片天都捅破才行呢?”
“那就捅破。”
季庭嶼瞳孔一震,滿臉驚愕。
他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和賀灼四目相對,那雙冰藍色的眼眸透出詭譎而神秘的氣息,似一片寒光流閃的鋒刃,勢必要將阻擋在前麵的一切統統絞殺。
季庭嶼的心髒莫名被注入一股強大的力量,恐懼和陰翳都被驅散,他忽然什麽都不怕了。
這時牧馬人也駛出山陰,眼前的世界變得明亮而開闊,有斑駁的光自雪鬆的縫隙中灑落。
他追逐著那道光將手伸出窗外,驀然抓住光束的那一刻,扭頭看向賀灼。
臉上是足以讓人心動一萬次的景色。
“所以我也有靠山了嗎?”
“嗯,你真把天捅破,也有我給你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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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中午,將所有戰地獵人包括屍體收押完畢,沈聽立刻啟程趕回了軍部。
季庭嶼本來還想留他一起參加慶功宴,畢竟沈上將親自蒞臨指導,記者部都沒能為他接風洗塵。
但軍情不等人。
沈聽連送嗚嗚回去的時間都沒有,隻能把他暫時拜托給賀灼照顧,承諾最晚半個月就回來接他。
賀灼親自為他送行,兩人一路上就聯盟國、軍部以及記者部三方的形勢討論了許久。
最後賀灼現場寫下一封書信,拜托他帶給霍華德將軍。
沈聽頓覺這趟意義深重,向他保證一定妥善送達。
說是慶功宴,其實就是個小型舞會。
一是為慶祝季庭嶼死裏逃生,二是為了歡迎賀灼加入。
傍晚時分,隊員在基地外的綠色冰凍湖邊架起篝火,環繞那幾棵早已上了年頭的古樹拉起彩幡。
最中央的爐子上架著滋滋冒油的烤全羊,一大桶燒酒被煮得咕嘟咕嘟冒泡。
苦中作樂,卻也熱鬧。
吃飽喝足後,夜幕悄悄降臨。
月亮如同一片薄薄的紙,吸走了天空的顏色,山巒也拋出幾顆嬌羞的星辰。
大家手拉手圍成一圈鬧哄哄地跳舞,用各色語言唱著各自國家的歌,接歌輸掉的就要去給季庭嶼和賀灼敬酒。
他倆二對五十,想不倒都難。
季庭嶼被灌了個酩酊大醉,眼前的景物開始生出虛妄的幻象。
他捏著酒杯漫無目的地抬起眼,在四下模糊的殘影中,看到坐在篝火之後的賀灼。
撩起眼皮,暼向他。
一瞬之間,有一股要穿透一切的力量刺進季庭嶼的腦海,他感覺到在賀灼的眼睛和自己的心髒之間,憑空生出一條蜿蜒的引線。
賀灼伸手點燃,自己被燃燒成一團火焰。
喉嚨莫名開始哽咽,他不受控製地想要說些什麽,甚至想要放浪形骸地大喊大叫,衝破周遭的嘈雜和喧鬧,讓賀灼清清楚楚地聽到,他此時的心跳聲。
隻聽到他的,隻看到他的。
就像初遇時賀灼承諾的那樣——季庭嶼想要讓那雙冰藍色的眼睛,永遠注視著自己。
酒精讓人方寸大亂。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拿出了手機,怎麽就稀裏糊塗地按了那串數字,直到對麵的人也拿出手機,接通電話。
耳邊傳來賀灼的聲音。
——"Hello love."
溫柔的、浪漫的、繾綣的,如同耳鬢廝磨的雪夜裏唯一亮著的那盞燭火。
又是低沉和濕漉漉的,就像防風洞裏瀕死的小狼的眼睛。
賀灼凝望著他的眼睛問道:
“你想要占有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