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單相思◎

今晨的日光明媚燦爛, 沈雲簌看的晃眼。

魏臨與晨光中緩緩走來,一身玄色常服在雪地裏格外顯眼。

日光在他身後形成了一個光圈,有那麽一刻覺得, 魏臨猶如神山裏下凡遊曆的謫仙。

昨日一事, 似是做夢一般。

待到他近在眼前時, 沈雲簌緊握著手指, 不知為何,心裏略有些小小的緊張。

魏臨的眼神很熱烈, 比他背後的陽光還要刺眼。

這麽看著彼此不語, 還挺尷尬的, 於是兩人同時問對方。

“睡的可好?”

“今早去打獵了嗎?”

算了, 還是什麽也不好說的好, 等著魏臨問話。

可他也不再說話,目光就這麽**裸的盯著她看,沈雲簌懷疑,妙圓給他梳的發髻一定有問題。

薛齊光站在一旁看了兩人一會, 覺得他們很不對勁,怎麽看怎麽像初次見麵時, 互相對對方都有好感的男女。

等他們回去的時候,更是不可思議,秦悠竟然和沈雲簌一起上了馬車,而魏臨一點也不生氣,騎著馬兒在前麵帶路。

薛齊光騎著馬兒追上魏臨:“魏大人,你就讓這兩位姑娘家和一個男子坐在一輛馬車裏, 男女大防呀, 這合適嗎?”

“她們倆似乎挺喜歡秦家二郎的, 我也沒辦法。”

薛齊光越來越奇怪, 也不知沈雲簌給魏臨灌了什麽迷魂湯,不但不生氣,還維護她。

在魏臨看來,這位曾自譽為風流倜儻的小世子也不過如此,他與秦悠相處這麽久了,竟然男女都分不清,當然,他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薛齊光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一步。”

“請便。”

薛齊光和馬車保持同樣的速度,對車裏的秦悠說道:“師父,那我就先走了啊。”

秦悠掀開車簾,叮囑道:“我回去後就要離開京都了,往後不要來尋我,你可記住了。”

昨日說要和他解除師徒關係,難道是因為要離開的緣故,其實相處這些天,他也有些舍不得的。

可一個男子,怎能當著兩個女子的麵表露自己難舍難分的樣子,於是假裝灑脫:“行,那就祝你一路平安。”

秦悠也鬆了口氣,她想了半個晚上才相出的辦法,她天性自由愛玩,不喜束縛,也想在成婚前縱容一下自己,於是就順水推舟,繼續男扮女裝,做了薛齊光箭術的教習師父。

起初他還客氣有禮,可隨著幾次相處,兩人的關係發展的出其不意的快,直到昨日薛齊光把她騙出城,來到玉吾山打獵,他叫她師父,卻把她當成拜了把子的兄弟一樣對待,昨日,還想和她徹夜長談。

再這樣下去,她就完全收不住了,若身份暴露,後果不敢想象。

薛齊光上次說過,平生最討厭有人騙他。

今日,此事也算了結,她往後就坐回秦家姑娘,哪裏都不去,直到成婚。

回去的路上,魏惜總感覺有些事情不一樣了。

他一向嚴於利己的四哥,神情和言語間都溫柔了許多,似乎對誰都是如此。

平日裏哪句話不對,不是招來一記瞪眼,就是一句嗬斥,今日就連她想要求騎一會馬,也都答應了。

原來出去打獵真的可以讓人心情舒緩,從昨日到今晨,她也過的十分愉快。

回到鎮北侯府,已經臨近晌午。

沈雲簌沐浴更衣,換了一身衣物,絞幹頭發躺在榻上歇息,把身邊的丫鬟也都打發走了。

這次打獵萬萬沒想到,回來後她就和魏臨私定終身了,擱在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想到他的身影和麵容時,心裏又有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愉悅感。

她的表哥出除了性子惡劣一些外,長得其實真的好看,以前她都不敢太仔細看他,如今看他,越看越是有種獨特韻味。

這時,外麵傳來一陣爭吵的聲音,還伴隨一陣哭聲。

沈雲簌趿鞋從榻上起身,看到門外的春羅在抹眼淚,於是提著裙擺出了門,把春羅叫回身邊問:“別哭,到底怎麽了?”

秋蕊和妙圓也隨之而來,見春羅不說話,也是著急的很,想來是在府裏受了什麽委屈。

“哭有什麽用,趕緊說呀?”秋蕊道。

“三夫人身邊丫鬟青枝跟一些丫鬟和婆子們說……說……”

“你倒是說呀?”妙圓急著問。

“說咱們姑娘是個小狐狸精,勾引世子,還要世子帶她出門打獵,打的皮子除了五姑娘,全都送進落湘院裏,奴婢氣不過,和她吵了幾句,誰知道他的嘴巴毒的很,什麽難聽的話都說的出來,嗚嗚……”

“狗仗人勢的東西,姑娘等著,奴婢去把她叫過來打一頓。”還未等沈雲簌答應,妙圓就急匆匆的離去。

妙圓性子直,若是和青枝打起來,必定會傳到外祖母這邊,在鎮北侯府也呆不了幾日,她不想節外生枝,這會她頭發還未梳,於是讓春羅幫她趕緊梳發,她得出去一趟。

這廂妙圓在長廊裏與遇到正要出門的魏臨,正好是個機會,於是把事情說了一遍。

魏臨甚少管府宅裏的事情,可關係到沈雲簌的名節,流言可畏,若不加以製止,那些人會更加猖獗。

眼下最好的辦法,便是向祖母稟明他和沈雲簌的關係,直接定了親最好。

可想到沈雲簌昨日求著他往後拖一拖,略微想了一下,還是直接讓長易去將青枝和那些丫鬟婆子都帶到北院。

有人替沈雲簌出氣,妙圓也鬆了口氣,可她不想回去,還想看看青枝的下場,也隨著魏臨先去北院裏等。

青枝得知魏臨要喚她們過去,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在鎮北侯府多年,話都沒說上幾句,當身邊的丫鬟提醒他,莫不是春羅那丫鬟去告狀了,才猛然清醒。

可告狀告的也太快了,才一會的功夫,隻能硬著頭皮和幾個丫鬟婆子去了北院,一路上小聲和丫鬟婆子們串通,將錯都推到春羅這小丫鬟身上,大家也都表示要口徑一致。

北院院子正央,魏臨坐在一張紅木太師椅上。

一眾婆子丫鬟過來後,魏臨指了指眼前的一片雪地。

長易明了,對眾人說道:“你們都跪在這雪地裏,什麽時候察覺到自己錯了,錯在哪裏了,才能起身。”

青枝欲要辯駁,被長易擋了回去:“先跪下。”

跪在雪地裏倒不是什麽嚴苛的責罰。可等大夥跪下後明了,這雪地下撒了一層荊棘,雙膝跪在地上,便會被刺穿皮肉,疼痛難忍。

已經有丫鬟支撐不住的叫嚷起來。

長易嗬斥:“叫什麽叫,老實點,想想今日自己做錯了什麽事,說錯了什麽話。”

其中一個丫鬟支撐不住了,從雪地裏爬出來:“世子,奴婢錯了,奴婢願意承認錯誤。”

“講。”魏臨道。

“奴婢不該跟著起哄,青枝姐姐說表姑娘是小狐狸精,說她會攝人心魄,把世子您迷得五迷三道的,還說表姑娘不要臉麵,不顧女兒家的矜持,有娘生,沒娘教,幹的竟勾引人的事。”

說到這裏,妙圓忍不住了,上前給了青枝一個嘴巴子:“表姑娘那裏對不住了,說這麽惡毒的話,你可知表姑娘的母親是魏老夫人最疼愛的養女,她是為了救人才能丟了性命,你還在這裏說風涼話,打死你個賤人。”

妙圓的力氣大,幾巴掌就把青枝給打蒙了,而魏臨卻不製止她,看來是默認了妙圓的行為。

自從來到鎮北侯府,青枝就一直留在三夫人身邊,從未有一日被這般羞辱。

“世子,奴婢……奴婢冤枉。”

妙圓道:“冤枉,還好意思說冤枉,私下議論主子,與背後捅刀子有什麽區別,一個奴婢就妄想欺壓府裏的姑娘,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青枝想要辯駁,去不斷有人站出來認錯,把她為了逞一時之快說的那些話全都抖落出來,這些丫鬟婆子平日裏見她都是溫言笑語的,把她捧得高高的,眼下經曆此事,當真是牆倒眾人推。

就在這時,曹氏帶著一個婆子和丫鬟過來。想必是為她求情的。

青枝看到了希望,哭喊著:“三夫人,您……救救奴婢吧。”

曹氏也是極為氣憤,這府宅裏的事都是當家主母來管,魏臨怎麽忽然插手內宅之事。

這一路上,小丫鬟跟她說了事情的大概經過,方知道是青枝這丫鬟闖了禍事。

平日裏她說沈雲簌小狐狸說習慣了,沒行到被自己的丫鬟拿來說。

魏臨為府裏的表姑娘這般出頭,前些日子的猜想完全證實了,兩個人果然有了私情。

瞧著沈雲簌平日溫順恭良,還真是一個頗有心機的小狐狸,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把府裏的世子給迷惑了。

看到丫鬟腫了臉,伏在雪地上哭泣,她實在不忍心看她這樣,再說,打狗還要看主人,魏臨是一點麵子都不給她留。

見曹氏走來,魏臨也從太師椅上起身,道了一句:“三嬸。”

曹氏雖然氣,但對魏臨還是畏懼三分的,見了人,也是要客客氣氣。

“敘淮,我都知道了,我這丫鬟多嘴,說了一些不順耳的話,我這就帶回去管教,你平日裏這麽忙,就不要操心府裏的事了。”

“三嬸,不是我執意要管,這丫鬟沒有禮法,若我不管教,回頭那些誹謗我的話都傳到了外麵,對整個鎮北侯府都不利,鎮北侯府的名聲也要被她搞臭,那以後魏瑤,魏灜和魏惜的婚事怕是也會受到影響。”

曹氏麵色難看極了,本是關於沈雲簌的事,沒想到魏臨隻字不提,繞了一圈,把事情引到鎮北侯府名聲上去。

誹謗府裏的表姑娘沒什麽,可是誹謗世子就不一樣了。

魏臨的話也沒錯,兩人有了私情,自然魏臨的名譽也會受到影響。

“這丫鬟該死,讓你費心了。”

“是該死,但死就免了,把人打發出去吧,留在府裏也是個禍害。”魏臨像是說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樣。

青枝嚇的臉都白了,她可不想被發買,留在鎮北侯府說不上錦衣玉食,但吃穿用度都已經好過外麵那些普通人家,曹氏高興了,還是賞賜她一些銀子首飾。

“我錯了,世子,饒了我吧。”青枝求道。

心狠如他,怎得就此放過,況且說出那些侮辱沈雲簌的話。

曹氏還是於心不忍,他瞧著魏臨毫無波動的麵容,也不好直接要人,決定慢慢迂回:“三嬸明白,你是覺得她說阿簌的那些話太難聽才這般生氣的,三嬸看到出,你鍾情於阿簌對嗎?”

魏臨眸光一閃,看了看曹氏,低聲道:“三嬸,被你看出來了,那我也不瞞了,我的確是鍾情於表妹,可惜,小姑娘不知我心意,還無端被這些人誣陷,此事因我而起,自然由我來平息。”

曹氏一臉驚訝,他們魏家堂堂世子竟然還是單相思?

“既然三嬸知道,先替侄兒保密,姑娘家臉皮薄,知道了該不理我了。”

曹氏更是驚的一時說不出話,她還一直覺得沈雲簌是隻小狐狸,原來狐狸另有其人。

“這有何難,讓老夫人做主就是了。”

魏臨轉入正題:“這丫鬟留不得,心思不正,往後會誤導三嬸。”

曹氏也無可奈何,她看了青枝一眼道:“該罰的也罰了,你給三嬸一個麵子,我還了她身契,讓她走就是了,用不著發買。”

魏臨也鬆了口:“行吧。”

除了青枝被趕出鎮北侯府,其他人則罰了一個月的月銀。

這邊沈雲簌本要出來尋妙圓,卻被一婆子告知丫鬟們都去了北院。

看來魏臨要幫她處理了,既然這樣,她過去也無任何意義,直等到妙圓回來,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一個丫鬟,教訓一下就好,犯不著將人趕走,另魏臨處罰人的手段也著實強硬。

經此一事,府裏的丫鬟婆子們規矩多了,沈雲簌明顯感覺到,丫鬟們一個個比以往都要恭敬。

本以為曹氏會記恨自己,畢竟青枝是她身邊最得力的丫鬟,可越發覺得,曹氏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話裏話外的盡說魏臨的好。

魏老夫人知道此事後,把曹氏叫到跟前訓斥了一會,主子什麽樣,丫鬟自然就學什麽樣,曹氏沒敢反駁什麽,聽著婆母教訓。

臘月初時,沈雲簌收到沈時堯的一封信,預計臘月初三他會回到京都。

明日便是初三,沈雲簌高興極了,她想把這個消息告知魏老夫人,那日她想在城門附近迎接兄長。

回到福安堂的時候,魏臨也在,沈雲簌抑製住臉上的興奮,恭敬的給魏臨行禮。

這兩日,他們各忙各的,還未見過麵。

魏老夫人看了信後道:“正好,讓敘淮跟你一起去迎。”

“明日,我會早些處理完公務,阿簌在府裏等我,不會耽擱的。”

沈雲簌點了點頭,回去就開始做準備。

她先給莊曉儀遞了一封信,說兄長這兩日就來了,也提醒她說不定那日就找上門了,要她好有個準備,後又把沈時堯新做的衣物、靴子、以及頭戴的玉冠都放在箱子裏備著。

翌日,臨近正午時,魏臨回來了。

匆忙吃了午膳,就和沈雲簌一道出了門。

兩人同乘一輛馬車,待到馬車上路後,原本坐在沈雲簌對麵的魏臨換了位置,和她挨著坐。

“這兩日,你都忙些什麽呢?”

“母親生前留了一些產業,前些日子掌櫃的交了賬,這幾日正在對賬呢,除此之外,也沒做什麽事。”

“哦,我還以為你不出門,是不想見我呢。”

“表哥怎會這樣想?”

“你是不是覺得我處罰他們太狠了,覺得我心狠。”

沈雲簌點了點頭,畢竟罰的人挺多,後來聽說許多丫鬟婆子都受了傷。

“無規不成方圓,有一日,你會明白的。”

她不反駁魏臨的話,他們之間的經曆不一樣,自然做事風格也不同,每個人都要一套自己章法,她眼下是尊重魏臨的決定和舉措。

他不惜和曹氏作對,也要處置她身邊的丫鬟,她怎麽好怪他呢。

城外不遠處有一座長街亭,這裏是相送和相迎人最多的地方。

城門附近人來人往,太過嘈雜,魏臨選在在長街亭裏等待。

沈雲簌一直望著遠處的方向,看著馬車和驢車一個個經過,卻始終沒等到沈時堯,心裏也有些焦急。

魏臨在耳旁說話時,她也有些心不在焉。

終於,遠處一對人馬走來。

春羅眼尖,首先看到來人,指著前方道:“姑娘,那人瞧著像是公子。”

沈雲簌抬眼望著前方,看著最前麵的身影是有些熟悉,距離拉近後,更加確定無疑了。

“我兄長來了。”沈雲簌起身走出亭子。

魏臨跟隨其後,本想勸她慢慢等就好了,話還未出口,沈雲簌早已不顧矜持,朝著前麵的人揮手,見對方也揮手示意,她提起裙擺就朝著前方跑去。

裙擺飛揚,青絲飄動,她的身影,如一隻歡脫的兔子。

魏臨還是第一次見沈雲簌這般歡喜,與他之前的印象大為不同,她不是沒有情緒的木頭美人,隻是不跟他表露罷了。

作者有話說:

下一道菜預告:醋溜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