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難舍難分◎

鄭成均眯眼看著這個忠心的奴仆, 他跟隨自己多年,像是他肚子裏的蛔蟲一樣,心裏想什麽, 他幾乎都能猜到, 思量片刻後, 走上前去, 拍了拍他的肩膀:“王九,你是我的人, 你若有事, 我也脫不了幹係。”

“爺?”

鄭成均的巴掌不重, 拍在他的肩上, 卻像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一樣, 讓他險些站不穩。

鄭成均附耳低聲道:“最好的辦法是你先離開京都,等這件事壓下去,大理寺查不出什麽,我再接你回來。”

“奴才不想離開您。”

“不是離開, 是暫時分開。”

“此事奴才保證萬無一失。”

“可眼下傷到的人成了魏臨,是你把事情搞砸了, 你若到了他手裏,整個鄭家就完了,你必須得走。”

王九明白自己的主子,鄭成均誰都不是十足的相信,他其實更信自己。

這些年給鄭成均出的餿主意可不少,他從來都是放心的, 隻是沒想到這次鄭成均怕成這樣。

也對, 他本膽小如鼠, 對上他謹小慎微, 對下他以強淩弱,貪財如命,沉迷美色,同時又業務不精,作為鄭成均的奴仆,幫他做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說他們主仆一丘之貉也好,狼狽為奸也罷,可從來沒想到,最後的處境是卸磨殺驢,與其掙紮,不如要個體麵。

“爺,奴才離開京都,逃的遠遠的。”

“這才像話些,這幾日天氣漸暖,河道水路應該還能走,離開的船隻,我會幫你備。”

南樓之事,傳到了永徽帝的耳朵裏。

如今太平盛世,竟然毫無忌憚的對當朝的朝廷命官下手。

此歹人惡毒至極,公然出現在人多熱鬧的南樓,利用人流掩人耳目。

永徽帝叫了身邊的楊公公去了鎮北侯府,一來慰問,二來了解當日的情況。

魏臨告訴楊公公,當日的人就是衝著他來到,他不想把事情引到沈雲簌的身上。

這幢案子,定是要查到低,把那個幕後主使揪出來,如不然,以後沈雲簌上街,他也會跟著擔憂。

今日,沈雲簌照例來了北院,她特意饒了一條小路,不想被人瞧見,免得背後有人非議。

魏臨氣色已經恢複如初,從內室挪到了書房,端坐在案前,正要執筆。

聽到一陣敲門聲,於是又放下了狼毫,這敲門聲與往日裏的不同,想來是沈雲簌。

“進來。”

“表哥,早。”沈雲簌提的食盒多了兩層,她把食盒放在另一張方桌上,除了一碗藥膳,還有兩小碟子糕點。

魏臨從長案旁起身,來到方桌前坐下,看了看藥膳,又看了看沈雲簌,前兩日,她可都是親自喂他。

僵持片刻後,沈雲簌道:“你的手能動,別以為我不知道。”

魏臨把碗挪過來:“我以為你會舍不得表哥動手呢。”

沈雲簌麵頰漸漸泛紅,每回送藥膳,都要被魏臨言語挑逗,眼神撩撥,她努力假裝不在意,可每次都被搞的不自在。

魏臨把碗挪過來,把藥膳一勺一勺的喝光,這個味道雖然有點怪,但他已經適應了,若是可以,倒也不妨每日裏都送來一碗。

今日,他也有要事要叮囑沈雲簌:“不要告訴任何人,那一罐油是衝著你去的。”

沈雲簌點了點頭,她當然明白,也知道魏臨全是為了她好,朝廷命官要比官眷的分量重,案子定會徹查,若被人知道,她也背負的更多。

可這樣,魏臨就承受了一切。

她除了送藥膳,不知還能做些什麽:“表哥,你要我拿什麽謝,可以隨便提,隻要我能做的到。”

魏臨略略沉思了片刻,隨便提?他倒是想隨便些,可理智尚存,眼下還容不得他隨心所欲。

“你第一次來北院的時候,說的話還記得嗎?”

沈雲簌搖了搖頭,時間略有些久遠,她早已不記得了。

“那我幫你回憶一下,你說尋陽船上這份恩情無以為報,若有來世,願意執鞭墜鐙,那這次,是不是要等到下下輩子了。”

這些都是無用的空話,魏臨竟然還記得。

“我對你所做的一切,處於本能,甚至有些事,我自己都控製不了,也從來都沒要你感謝我,你隻需理所當然的接受就好。”

若是願意接受他,那就更好了,可若這樣,那就有些脅迫的意思,魏臨知道,此事不可急於求成。

“我好的差不多了,這藥膳往後就別送了,你若願意,空閑的時候,可以隨時來我這裏坐一會。”

說出這話的時候,魏臨把手伸過來,沈雲簌以為他又要來捏她的手,手指不由的攥緊了。

哪知他隻是拿了一塊梅花糕:“這糕點做的不錯。”

“表哥喜歡就好,你忙,阿簌不打擾了。”

沈雲簌提著食盒,離了書房。

見沈雲簌出來,長易走了進去。

方才魏臨的話他多少聽進一些,他魏臨堂堂八尺男兒,如今為了一個女子卑微到這種地步了。

“世子,您這盤子菜都炒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該盛出來,上菜了。”

“你懂什麽,這不叫炒菜,這是煮粥,要煮的越稀爛越濃稠,難舍難分才好。”

長易連連點頭,把手裏的信件地上遞上來,又多補了一句:“小心時間久了,糊了。”

魏臨拿著狼毫敲了長易的腦袋:“少貧嘴。”

三日後,魏臨受傷的消息,還是傳到了魏老夫人的耳朵裏,魏老夫人要去看魏臨,卻見魏臨來了福安堂。

見他氣色依舊,魏老夫人有些不敢相信:“敘淮,你沒事了?”

“孫兒受了點輕傷而已,現在沒事了。”

“聽說是一罐熱油往你身上潑,你不是經常練武的嗎?當時為何不躲開?還有,你怎麽能瞞著我呢。”

魏臨笑笑沒解釋,隻說今日還要回大理寺,魏老夫人要查看傷口如何,被魏臨回絕了。

這三日的歇息調整,身上的已經開始結痂了,他傷口愈合的快,他以前也經常受傷,這次卻是好的最快的一次,這其中少不了沈雲簌每日裏的藥膳。

回到北院,讓長易收拾一下案宗,準備去大理寺,魏臨本是要直接出去,忽然覺得還有什麽事情沒做,於是又返回北院。

長易說一切都準備就緒,可以走了。

見魏臨不動,他又提醒:“世子,馬已經備好了,您還等什麽呢。”

這三日,沈雲簌過了辰時都會送上一碗藥膳過來,這個時辰,差不多應該來了,昨日他說不用送,也隻是客氣一下,她不會真的就這麽不管他了吧?

見長易一直盯著自己看,於是魏臨抬腳出了門,他不能被人看出來,他故意不走,是為了一碗藥膳。

隻是剛出門,就瞧見沈雲簌和妙圓立在長廊下。

今日陽光甚好,房簷上的琉璃瓦閃著光,涼風陣陣,廊下的紅燈籠輕輕搖曳,燈籠下的美人巧笑嫣然。

魏臨走了過去,並說道:“今日我要去大理寺了。”

“那就把這一小碗喝完了再走吧,不耽誤多久的。”

魏臨點頭,來到小亭子裏,他像往常一樣,不慌不忙的把藥膳喝完。

沈雲簌拿出一個包裹和紙張:“表哥,這是藥膳的方子和熬製的方法,這幾樣藥我都已經分配後包好了,隻要再用一隻新鮮肥雞,按照上麵的方法做就好了,這些讓長易幫你帶到大理寺。”

還真是不打算管他了,魏臨起身回絕道:“不用了,我和其他官員吃穿用度都是一樣的,不需要任何優待。”

“可你現在不是情況特殊嗎?”

“別把我想的那麽嬌氣,這兩日我就不回了,在我沒有找到罪魁禍首之前,你呆在鎮北侯府不要出去。”

上次魏臨已經說過,戚靈溪和秦悠約她出門,她都回絕了。

“表哥放心。”沈雲簌答應道。

回到大理寺,魏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當日潑油之人從大獄裏提到審訊室。

此人嘴巴還很強硬,這兩日審問也沒問出什麽。

而狂徒越發覺著大理寺獄這些人都是走個過場,沒什麽可忌憚的。

而今日卻換了主審的人,他也不怕,還嗤笑大理寺獄的人都是一群飯桶。

魏臨倒也沒有惱,隻是平靜的告訴獄卒,直接給嘴硬的人上刑。

狂徒以為隻是嚇唬一下,誰知竟然來真的,從老虎凳到鹽水鞭,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他漲紅著臉臉怒吼:“你們屈打成招,一群酷吏,沒人證,沒物證,妄想我認罪。”

魏臨麵上始終風淡雲輕,任憑狂徒亂吼亂叫。

獄卒道:“你仔細瞧瞧,當日你把這一罐子熱油全都潑到我們大人身上,這就是人證。”

狂徒看著魏臨,仔細辯駁,似乎是有些眼熟,那日他失手了,沒有把油潑到正主身上。

得知眼前的人是大理寺少卿,這話三日沒來審問他是因為養傷,頓覺的沒有希望了。

“你若認罪伏法,讓你死的痛快有些,若不認,那就折磨到你認罪,大理寺裏有四十八套刑拘,扛過最多的是十一個,但是最後還是認了罪,要不你和他比一比。”

像他幹的這些勾當,被抓也是遲早的事,如今,他為了幾十良銀子,鋌而走險,竟然把自己給賠進去了,在刑拘的加持下,終於決定伏法:“若我認罪,可還有活命的機會?”

“根據大燕律法,認罪伏法者,可判流放,畢竟腦袋隻要沒有搬家,就有希望,或許等到哪日大赦天下,你還能得了自由。”

渴望活下來的人,才去願意用認罪博得一線生機。

嚴刑拷打與威逼利誘雙重加持,潑油的狂徒認了罪,畫了押。

可幕後之人還是個謎團,

魏臨見了南樓的掌櫃,得到一份當日在南樓用膳的名單,那日小賊偷魏惜的玉佩,目的是把人引開,這幕後之人定是高官顯爵之人,若不然,不會這般做,於是又把有過過節之人重新抄錄一封名單,這範圍又縮小了。

下來的三日,魏臨抓到偷魏惜玉佩的小賊,根據體型和聲音的描述,鎖定了鄭國公府的王管事。

同時也讓人放出話來,說事情有了新的進展,心虛者必定會有所行動。

隻是沒等來王九伏法,卻等來他慘死江邊的消息。

打撈屍體後,鄭成均來認領,看到慘死的王九,哭的是肝腸寸斷。

“此人跟隨我多年,他本是要渡船回鄉看望一下雙親,卻沒成想,遭遇這等事,容我帶他回去好好安葬。”

王九的確是淹死的,根據船夫講述,不知為何,船在途中竟然漏水,船夫會遊泳,一開始還是帶著他,後來就拖不動了。

船夫半輩子都是靠著拉人渡船養活一家,不可能故意讓船漏水,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做了手腳。

當魏臨要把王九帶走的時候,鄭成均異常激動:“王九是我的人,他已經死了,為何不能入土為安,折磨一個逝者,你們罪大惡極。”

“鄭成均,當日在南樓下毒手的幕後主使就是你家王九,他必須經過別人的指正,才能送還,我有權帶他走。”

“不可能,你休想。”

除了鄭成均,鄭夫人和鄭伊如也趕到了現場。

王九在鄭家做了多年管事,如今死於非命,令人唏噓不已。

再者,王九和鄭夫人還粘連了一些親戚關係,雖然隔得遠,到底和一般的下人不一樣。

鄭伊如也是第一次離魏臨這麽近,她也是今日才聽說關於魏臨的事。

本想問一下他傷勢如何,下了馬車,卻見父親因王九和魏臨起了爭執。

“此人定會帶到大理寺,若南樓的案子跟他沒關係,自然會把人送到府上,再者,王九的死因蹊蹺,你就不想為他伸冤了?”

“魏臨,我看你就是故意跟我作對。”

眼看又要吵起來,鄭夫人連忙把鄭成均勸到一旁,方才聽了魏臨的話,好像王九的死另有隱情似的。

鄭伊如望著江邊的魏臨,心裏五味雜陳,她沒想到,會和鎮北侯府發展成這樣的局麵。

他們見麵的機會不多,自然是要說上幾句話。

趁著母親開解父親的之時,鄭伊如來到魏臨的身邊。

“魏大人,王九乃我家管事,也是父親的半個貼身侍從,如今他遭難,父親心中萬分痛苦,可否讓他把人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