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預謀邂逅
細雨形成無數條虛線, 連接天與地。
一道兒連著的,還有斷斷續續的對話,以及李銘心虛虛實實的試探。
她接過池牧之遞來的奶茶, 踮起腳指著路燈說, 她很喜歡看路燈下的雨, 像跳舞的纖維。
又說,她家鄉時常下雨,一下一個月, 有時醒來人就睡在水簾洞裏。
他問:“小時候很苦嗎?”
李銘心很哲:“這種時候把自己當人就會覺得很苦, 但是如果把自己當作一隻猴子, 一切就好很多。”
他沉吟:“有點道理。”
這個道理他二十四歲的時候沒看明白,導致痛不欲生, 到三十歲的時候才稍微明白點。沒想到, 二十出頭的李銘心倒像是已經參透了。
有點意外, 又不那麽意外。思及此處, 池牧之輕嘲地勾起嘴角。
酒意在風中散了大半, 見她一口一口嘬得開心, 他也吸了一口奶茶。
毫無準備, 甜得齁人。
他背過身, 艱難地咽下, 清清嗓子問她:“好喝嗎?”
李銘心享受的表情和回答相反:“不好喝。”
“那你還喝?”
“我不喜歡浪費。”
他話接上文,意味深長地誇她:“真是隻懂事的猴子。”
池牧之矜貴,奶茶不順嘴,不肯再喝第二口,抬手要往垃圾桶扔。
李銘心嘀咕道, “你的苦咖啡才難喝呢。”
“肯定也比奶茶好喝。”
才沒有呢。跟餿水似的。
“上回我喝到一杯青椰味的咖啡,忘了叫什麽了, 不過清新、好喝、不苦,下次請你喝。”她揚起臉,任風拂揚散發,眨著沾濕的睫羽,含情帶水地看向池牧之。
雨絲紛飛,燈光朦朧,襯得她越發楚楚動人。
池牧之點頭說好。
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就到了校門口。這條路回頭看好長,走過來感覺隻用了幾個瞬間。
池牧之中間呼吸亂序,歎氣聲明顯重了。李銘心敏感,問他是不是腿疼?
他擠出疲憊的笑,說當然沒有,隻是累了。
李銘心不信,握上了他的手,果然一手心的汗:“騙人。”
接著就是她非要攙他,他拒絕攙扶,兩人含笑抵達門口。
真的沒幾步,她挺想牽他再走遠一點的。
李銘心很沒良心,並不體諒他。她知道他叫了人來接他,等會她一入校,他可能一步路不用走,就有車來接。
她迫不及待與他十指緊扣,眼神摩畫他英俊的五官,特認真地喚他:“池牧之。”
“嗯?”
“很疼嗎?”
“不是很疼。”
“疼了打電話給我。”
真夠體貼的。
池牧之摟她入懷,將她的後腦勺按進胸膛揉了揉,旋即鬆開,沒多作留戀:“有事打電話給我。”
說完,在她冰涼的額角落了個冰涼的吻。
李銘心入校走到半道又往回撤了一段。
他的車子應該來了,在馬路對麵,他還是要一個人走回去。李銘心望著他如常的瀟灑步態,好奇他到底有多疼,又在忍著多大的疼。
*****
這晚,李銘心感覺到了奶茶的功效。
22點多,她眼睛時不時瞥一眼手機,有些過度精神抖擻了。
室友擔心的小眼神沒斷,每隔一刻鍾往她那兒扭個頭。
李銘心冷淡地跟她說,“你不想看書的時候,真的願意關心世界上每一件小事。”
室友急:“這怎麽算小事呢。”
“這就是小事。”李銘心抿了口溫水,繼續做題。過幾天肖四出來,還得做一套題。怎麽也要抽出一周的下午。
另一個室友幫腔:“這對銘心來說就是小事啦!我們銘心雖然掙不到錢,但是一點都不怕事!”
她算看出來了,天塌下來也攔不住李銘心考研。這姑娘濕漉漉回來,第一件事不是查看書桌戰況,而是進去洗澡刷牙,換了身衣服,理由是考研前不能生病。
等一切就緒,沒事兒人一樣收拾桌子,那些紙,她還如常夾回了西語書裏。要是其他人,巴不得燒了吧。
22點30,沒有電話。李銘心關上手機,不允許自己再等了。
*****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李銘心起床頭有點暈,估計是昨晚風裏吹的。就算是毛毛細雨,也不可低估其冬天的威力。
她問室友借了顆感冒藥,吞下後抱著被子上樓。
起得不算太晚,東南角沒了,還有幾個不錯的位置。李銘心找到根欄杆,擦去雨水後一踮腳,將被子掛了上去。
李藍得意洋洋跳到她麵前的時候,她正在扯被角,拍被麵。
“李銘心,你真的挺牛的。”以前隻覺得她裝清高裝刻苦,沒想到是個野心家。李藍看到那一張張紙,跟看電視劇大逆轉似的,一整個五雷轟頂。
當時她驚了,完全沒有顧忌同學臉麵,迫不及待把圖發給了池牧之。
回頭想想,更是脊背發涼。如果有這樣的計劃,那她的實習報告也是她搞掉的。這個可怕的女人!不敢想象,她還做了什麽。
“謝謝。”李銘心笑納誇讚,繼續拍被子。
李藍噎住:“你不怕嗎?”
李銘心勾起一側唇角,陰惻惻地釋出不解:“我怕什麽?”
“……”李藍被嚇得後退一步,往當中走了走,腦子裏冒出很多校園暴力的電影畫麵,思路倒是有些空白,“你真牛。”
“還好吧。”李銘心換上善意的笑,親切歪頭,“你發給人家,人家說什麽了?”
她絲毫不見慌張,張揚地勾起嘴角,笑的攝人心魄。像一切盡在掌握。
李藍掏出手機,怔了怔,有點反應過來了,“這些東西……他真的知道啊。”
“什麽?”
“他說他知道的。”
李銘心抄起手臂,靠近她:“什麽?”
這女人太嚇人了,笑的時候像要殺了她。李藍連連倒退:“不好意思,好吧……”說完,逃似的下了樓。
李銘心仰頭望向朝陽,深吸了一大口冷空氣,忽覺通體舒爽。
應是感冒藥發揮了作用,此刻身體飄然,微微發汗。當然,也有一股隻有她自己知道的刺激感。
踱至角落,她掏了根煙點燃。
放縱完今日的分量,李銘心將掐熄在了東南角那條屬於李藍的被子上。
池牧之兩天未來一條消息,倒是可惜李銘心積極補充的電量了。
室友問,那家人家怎麽說?
李銘心:“周六上課的時候再說吧。”
“那個富二代喜歡你嗎?”室友八卦的心要溢出來了。
知道李銘心沒那麽愛講這種事,但她真的受不了這種好奇的煎熬!
因為太想知道,她扒著李銘心一條袖子,使勁搖晃。求求了,求求了,她真的要聽!要聽!要聽!
李銘心思考了一會,斟酌出一個答案:“有一點點。”
“天哪!哇!”室友當即跳起,一副要準備辦婚禮的模樣,“他喜歡你!他喜歡你!我就知道我們銘心出馬,哪有拿不下的男人!”
男人根本吃不消這款。雖然大家明麵上都喜歡白昕心那種愛笑的姑娘,跟她更親近,但李銘心這種不愛笑的,一旦對誰笑了,那是真的毫無招架之力。
她現在還記得,有回食堂裏李銘心無意跟誰笑盈盈打了聲招呼,那人把這事翻來覆去講了兩個月。像是被例外對待了。
李銘心拽她坐下,十分無語:“是真的隻有一點點。”
池牧之的“追求”看似麵麵俱到,但熱情是不如過往同她示好的男性的。
李銘心看不見他的真心。
不過還是得感謝他對李藍說,他知道的。
這四個字,解救了她。同時,也讓她再次想起了那道一閃而過的輕蔑。
*****
周六,依舊晴好。太陽照在幹燥柏油路麵,反著亮晶晶的光。
李銘心三點抵達白公館,門口有鞋,沙發有人。莊嫻書和池牧之麵對麵坐著,正在下棋。
李銘心問了聲好,欲往裏麵走。
池牧之朝她招手:“念念在睡覺。”
他彎起唇角,笑得禮貌,眼神裏有不加掩飾的親密。
李銘心望著那隻手,猶豫了一下,坐上了沙發。她先坐在一字沙發的另一側,屁股還沒挨上,就被池牧之一把撈進懷裏,使勁摟了一下。
是兩天沒見的情侶的樣子。
莊嫻書沒說惡心,就這麽一言不發,直勾勾看著他們。
她沒穿那天性感的睡衣,穿的白色家居短袖,還印著個卡通熊。卸下華麗裝扮,素得怪不適應的。
等池牧之在李銘心額上貼完一吻,莊嫻書磨磨蹭蹭動了個象。池牧之問李銘心還記得怎麽下嗎?
李銘心說記得,然後棋盤就歸她了。
池牧之功成身退,拍拍手,走前還損了莊嫻書一句:“臭棋簍子。”
莊嫻書沒理他,繼續下。
李銘心從她動的棋子看出,她下的蠻差的。
她動了個兵。
掃見李銘心的笑意,莊嫻書提醒她:“不許笑我,咱們兵不許笑兵。”
“好。”
莊嫻書漫不經心問:“開心嗎?”
“指下棋嗎?”
“你知道我指什麽。妹妹,別裝蒜。”說著,她吃掉她一顆棋子。
那枚水晶黑象攤在掌心,像古時的虎符。
“沒那麽開心。”李銘心實話實說。
“池牧之沒讓你開心?”莊嫻書傾身,壓低聲音,“那就是沒上c,上c了就開心了。什麽不開心那裏都可以解決。”
李銘心笑:“這麽神奇?你試過?”
莊嫻書趕緊撇清:“和朋友不能試。男人多的是,朋友很珍貴。所以我現在也特別珍惜你。”
“我們是朋友?”李銘心倒是意外。
“可以嗎?”莊嫻書換上討好,特別做作地擰肩皺鼻子。
這個動作她華服濃妝時做豔麗迷人,此刻裝扮清寡,倒是有幾分小女生嬌俏。程寧遠很有豔福。
李銘心拿車吃掉了她的王後,麵無表情:“不可以。”
“狠心的女人。”莊嫻書恨恨,不顧死活拿國王吃車。
因為她的失控無腦,李銘心用池牧之給的殘局贏了她人生第一局國際象棋。有點爽。
池牧之換完西裝,徑直往玄關走,經過李銘心這邊,手心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走了,念念說三點半起來,準時叫她,別慣著。”
“好。”李銘心笑盈盈趴在沙發扶手,“池牧之,我贏了!”
池牧之星目一亮,特意在她額上落了一個吻:“我們李老師真厲害!”
莊嫻書不遮掩地咽了咽口水:“好想接吻啊。”她有些寂寞了。
李銘心扭身看回既定棋局,垂眸歎了口欲漲之氣。她也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