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預謀邂逅
S大圖書館附近有幾棵臘梅樹, 它的盛開是冬天的訊號。
李銘心常泡圖書館,所以和這幾棵臘梅樹很熟。學到撞南牆的時候,她會抱膝紮在樹根下放空。
她也有學到嘔吐的時候, 隻是擅長咽下, 默默消化。
如同此刻, 她滿腹疑惑,疑惑到冬日薄衫下冒出好幾層熱汗,但仍忍著。
十一月末, 臘梅僅綻放半苞, 就香得能透肺。
她停在臘梅樹前, 深嗅一口,沉下呼吸, 決意不讓池牧之繼續送了。
她抽回手, 計較地揣回上衣口袋, 對他說:“就借你到這裏吧。”
方才斑馬線前, 他帶了點力一握, 說的是:“借我牽一下。”
李銘心很想問這也按時間算給我嗎, 又沒好意思說得出口。有點市儈了。
這時到了校內, 她並不想與他這樣親密。
池牧之自然地鬆開手, 與她揮別。
長徑盡頭的分岔口, 李銘心拐彎前回了個頭。
那裏已經沒有了人影。
她用力攥緊拳頭,隻抓到把虛無的空氣。
好像這一程他沒來過......
*****
到宿舍,李銘心第一件事是抓煙。
煙這東西,不抽死不了,抽上了又離不開。有點煩。
她熱得慌, 走出門又回趟個頭,脫掉外套甩到**, 著單衣跑上了樓頂。
暮色四合,冬風涼爽。
置身鉛灰色的天台,李銘心在大片深藍橙黃錯疊的雲靄包圍下,舒了口長長的氣。這24小時神經一直吊著,怪累的。
樓頂中央有幾個同樓的女生邊說話邊收被子,有說有笑的。她打了聲招呼,轉身貓到樓梯凸起的建築物後,掏出了香煙和打火機。
打火機特劣質,黃塑料上印著朵大紅花,油不少,卻按了七八下都沒起火。
她抿著煙,一下一下煩躁地等火。
終於猩紅燃起,她迫不及待送上煙頭,深悶一口。
這一刻,李銘心想到了她的第一個吻。
也是點火的時候吻上的。
風太大,他打不起火,她急著趕自習,兩人心頭窩著團青春的燥熱,在打火機吧嗒吧嗒的按動中,唇與唇就這麽糾纏上了。那天他們沒有抽煙,就這麽毫無技法地接w,泄了頓火。
那段關係沒有始也沒有終,沒有人說明白,就這麽攔腰進入了這一階段,間斷重複他們迷戀的那個節點,等考試結束,一切就悄沒生息地滅了。
李銘心這會兒一口一口地抿著煙,忽然覺得自己真賤,抽幾根煙就和人家親。
同那個暴躁的“初戀”比,池牧之真的紳士太多了。
說實話,他真親上來或者qi上來,她估計會稍微裝一下,徒勞抵抗,做做樣子,滿足男性的征服欲。
但他牽她手,陪她坐公交逛校園,真就讓人不知怎麽是好了。
一根煙盡,她打開煙盒掃了一眼。
還有十六根,差不多抽到考研結束。
夠了。
李銘心惡狠狠補了一覺,睡到晚上九點多才起來。
室友見她睡了,也跟著精神懶怠,刷了一晚上微博。等李銘心恢複精力爬下床看書,她又困了。
睡覺不甘心,看書又看不進,壓力過大,室友哼哼唧唧開始哭。隻要不學習,哭鼻子她都願意。
她對李銘心說,剛在微博發完瘋,這會兒沒地兒發瘋了,隻能哭。
李銘心一邊背題,一邊給她遞紙,鐵石心腸得跟個教導主任似的。
室友流著淚,一直盯著她,用眼神示意她跟她說說話。
李銘心不擅長安慰女生,哄池念屬於付費項目,不算在本能裏。
她想了想,十分實際地提出了解決問題的辦法:“其實你哭的時候也可以看幾道錯題。做閑事的時候記題目,比專門坐那兒記題目要記得牢。”
是經驗之談。
室友無語掖淚,默默坐回書桌前,一個人哭了沒多會,很快安靜下來。
發泄一遭,像把腦子裏進的水流出來了一樣,一坐就是兩小時。效率奇高。做完一套模擬題回頭,李銘心的座位空了。往上看,人也不在床鋪。
室友摸進洗漱間,對緊閉的那扇門興奮道:“銘心!我看進去了!嗚嗚嗚!”
浴室裏開著很小的水,聽著像龍頭沒關緊。
李銘心“嗯”了一聲,隔門說時間不早了,讓她早點睡。
室友:“你幹嘛呢。”
銘心:“思考人生。”
*****
李銘心這段人生思考了半小時。
出來時,雖腳下虛浮,但神清氣爽。
外頭室友們已經熄燈了。
為了不打擾她們,她就這麽走到水池前,開始刷牙。
在不開燈的空間照鏡子有些可怕,人和鬼似的。不過李銘心膽子大,不怕這些。她一邊刷牙一邊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將眼睫、眉骨、鼻梁、嘴唇一一描摹,看完一遍,低頭吐了口薄荷沫子,又抬起頭,繼續看。
她反複審視自己的臉,卻越看越空白。
這就是一張普通漂亮的臉蛋兒,沒旁的特別的。她的五官既沒有長出鋒利的野心,也沒有表現出柔弱的嬌媚。
她不知道池牧之盯著她的時候,看出了什麽,能看出她內心的貪婪嗎?能看出她對他的好奇和欲望嗎?
唔......
她猜他不能。
旋即,水流直下。
泡沫與遐想打著旋兒,被衝進了下水道。
*****
考研的同時,在校生也在經曆期末考。
李銘心最近忙碌,失卻了學生節奏,周五上完西語課,經過圖書館想順便學習,刷卡時直接顯示沒位置了。
她在臘梅樹前聞了會香,打拐回了宿舍。
室友見她回來,提醒她,剛有你電話。沒有備注,S市本地號。
李銘心沒在意,複習到下午才拿起手機。
她的手機沒有認真設置過,總有一堆紅點,多到強迫症崩潰。上回池念看到還吐槽了一句,怎麽會連壁紙都沒有。
她倒是不在乎,反正每次用的app就那麽幾個。
她先點開微信,回複學生信息,再一次核對今晚課程信息,確認學生沒有事情要請假,才不緊不慢把未讀消息刷一遍。
池念發來幾張狗舍的照片:Miss Li,你喜歡薩摩耶還是金毛?
李銘心回:黃的吧,黃的耐髒。
池念秒速發來:Miss Li跟我哥相反。
池牧之確實喜歡白色。
那天誤入衣帽間,他的襯衫運動服和T恤一半都是白色的。
好友申請有好幾個。李銘心沒作多想,拇指隨意劃拉,意外看到了池牧之三個字。
是最新的好友申請。
今天或者昨天。
?她稍作猶豫,沒立刻點通過。
今天學習任務比較多,下周一有考試,今天得完成兩套模擬題,如果通過了申請,肯定要心不在焉。在池家耽誤算掙錢,是正事,在學校裏,她得嚴格把控時間。
她從櫃子裏取煙。
掌心挨到煙的那刻,條件反射往袖子裏塞。這是高中養成的習慣。
今日是陰天,樓頂沒有被子。零星飄著幾片女生的內yi內ku,粉色藍色白色青色,就是沒有黑色。真清純。
她蹲在東南角抽煙,抽完起身,腳往焦啞暗黃上一跺。
那堆煙灰即刻飛揚,散成好孩子瞧不出的普通灰塵。
回宿舍,考研道友又多買了杯咖啡,左右找不到人一起共享,強行塞給李銘心:“新出的生椰拿鐵,好喝的,喝喝嘛,喝喝!”
李銘心喝了一口,甜甜的,餘香有股清新的椰子味道。是不錯,比昨天餿黃連味的咖啡好喝。如果有下次,她會請池牧之喝一杯這個。
室友進不去學習狀態,找李銘心講閑話,問最近池家有沒有什麽好玩的事?
李藍每次去一趟都收獲滿滿,怎麽李銘心啥也沒有啊。
李銘心想了想:“他們冬天會去瑞典。”
“帶你嗎?”室友眼睛亮了。
“那不可能。”
“那說什麽!”
李銘心扯了扯嘴角。沒辦法,貌似隻有這麽一件有意思且能說的事。
室友問:“那個小女孩是誰啊?”
李銘心:“怎麽?”
“是不是私生女?”池牧之是獨生子,哪來的妹妹?而且隻和妹妹住,沒有父母一起,很怪異啊。
李銘心搖頭稱不知道,“沒問,問了會丟工作。”
想想也是,李藍咋咋呼呼說人家不要她了,還把罪名按在李銘心頭上,說她搶同學工作。可回頭想想這兩人的做事說話風格,那有錢人也不傻,肯定得挑個嘴巴嚴的。
室友趕緊擺手:“行行,別問了,掙錢要緊。太陽底下也沒什麽新鮮事。”
李銘心晚上給學生上了2小時課,上完挺累的,躺到**翻了兩個來回的身也沒睡著。
她心頭又開始燥了。大冬天的,老燥真的異常。
手心像有個尚未愈合的文身,又癢又熱。
她索性按亮床頭燈,從枕下抽出筆,繼續捋。
C:
30歲/31歲 雙子座
50萬分手費(×)推薦信(?)不願分手深愛白昕心(×)
和白昕心曖昧(×不熟!)
本人:
喜歡笑 喜歡白色 好色(??) 左上臂紋身(數字?)
在家不喜歡穿鞋 前女友(?)
雨天腿疼 止痛藥 量3顆 / 飲酒 量約三分之二瓶威士忌
煙(僅一次)酒(近日多)
11月底更新記錄:
談戀愛很認真(?????)
喜歡說抱歉(不真心)
雜:
1、第一次送回校- - -有禮貌- - -胸前扣子鬆了(被誤會了嗎?)
2、送手機- - -(?)
3、微信沒通過申請- - -(?)
4、國際象棋邀請- - -睡袍 故意的(?)- - -(道歉?)
5、導師(???)
5、……摸了他的手臂(故意的!)
6、疼痛抓手(?)- - -不疼牽手(?)
7、追求(?????)
她草草列出以上,通讀了兩遍,依舊迷茫。
沒有50萬,不是慈善家,和白昕心不熟。
那麽,他追求她做什麽?
分開的時候會有分手費嗎?
想到這裏,李銘心還是很燥。她手向下探了探,又控製地塞到枕頭,順便把草稿紙塞到了西語書裏。
*****
周六是晴天,雲彩轟轟烈烈,**漾在天邊。
李銘心一進池家,就嗅見了氣氛不對。平日清淨的家裏,來了一個陌生中年男人。一身正裝,氣質穩重,眼神壓迫感很強。
池念肉雞崽似的端坐沙發角落,一言不發。
李銘心朝他們鞠躬:“你們好。”
男人說話了:“是老師嗎?教什麽的?”
池念介紹:“英語老師。”
他語氣嚴厲:“那現在英語怎麽樣?”
池念不會騙人,老實說:“就那樣......”
他顯然不滿意池念這個答案,鷹一樣的眼睛掃射向李銘心:“她英語現在怎麽樣?”
“念念挺用功的,保持這個學習進度,後麵考小托福沒什麽問題。”全英教學,又有家教,不差錢的話肯定能上私校。
男人聽到這話很滿意,官腔地交待池念:“那好好學!”
池念乖順,輕輕“嗯”了一聲。
主臥房門打開的時候,池竟正在問池念其他課程學得如何,語氣很像審犯人。
池牧之剛洗完澡,頭發滴水,浴袍鬆散,甫一拐出走廊,就和站立一旁的李銘心眼神對上了。
李銘心目光率先落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上,看清皓白的十指泛著濕淋淋的水澤,忽覺s情,飛快閃躲到他俊朗的臉上。
“老師下午好。”他禮貌地彎唇。
李銘心朝他也鞠了一躬:“池先生好。”
他點點頭,聲音一沉,朝池念揚起下巴示意了下:“老師都來了,還不去上課?”
池念終於得救,暗中加速奔向Miss Li,親密地挽住她:“Miss Li!我今天一定好好學習。”
“你說的哦。”
關門前,李銘心特意掃了一眼,池牧之浴袍腰間的結依舊鬆散,一碰就能掉,和上回一個風格。
不知道他裏麵穿了沒。
她真的很想拽掉那個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