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我有一個朋友◎
見他蹲在地上, 好像十分無助的樣子,連久半蹲下來,擔心地問:“司闌, 你沒事吧?”
誰知還沒靠近,司闌就像被燙到一般, 往後仰去,著急地站起來,兩隻長耳朵晃來晃去。
連久皺眉:“你真的沒有哪裏不舒服嗎?”
“可能是沒休息好。”司闌放棄自己那不爭氣的耳朵, 拿著碗說, “我把碗洗了去休息, 你也早點休息吧。”
說完後匆匆離開。
連久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耳朵擺動, 心裏擔心更甚。
司闌從來沒有這樣子過,難道是遇到什麽處理不了的問題了?
他本身就是個什麽事都不願意說, 自己藏著的性格,要是一直憋著, 以後可不知道要怎麽辦。
從海邊回到學校宿舍, 司闌早就已經洗好碗回到宿舍了,就連窗簾都拉得好好的,夜幕降臨, 隻能看到他窗邊從窗簾處透出來暖橘色的光。
那是自己送給他的小夜燈。
一直以來連久對司闌的關心就要比其他妖神多一些,畢竟其他妖神遇到什麽事情都會說, 而且從不會虧待自己。
隻有司闌, 這次說來南禺山什麽都要省一點, 零食都少了,衣服也沒帶幾件。
唯獨這小夜燈, 走哪帶到哪。
也就是因為這樣, 才讓連久心裏不太舒服, 畢竟自己算得上他比較重要的朋友吧。
她輕輕歎了口氣,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
原本要回宿舍的腳尖換了個方向,連久走到正在海邊投影那裏追劇的麒麟。
每當妖怪們學習完回到海裏,幾個妖神閑下來後就會跑到這邊來放鬆,看看相聲電視劇什麽的。
更多時候都是電視劇,因為恨水一神獨大。
現在更是多了江安,兩隻年輕小妖神對各種偶像劇狗血劇很是上頭,湊在一起就像是找到知音一樣,罵那些三觀不正的角色都能各自帶著不同的花樣。
其他幾個男妖神能有什麽辦法呢?還不是得依著這兩個小姑奶奶,不然又是天翻地覆,比鮫人夫妻更加鬧騰。
而且退一萬步說,這樣其實挺熱鬧的。
好像回到了以前大家都沒受傷,沒經過那些亂七八糟事情的時候,住在一起互為鄰居。
沒有那麽多所謂的妖神責任,沒有什麽煩心大事。
每天重要的,那麽就是找找司闌去哪了,要麽就是看看今天都吃些什麽,簡簡單單。
後來就多了很多事兒,所謂的蒼生大任,看著那麽多妖怪受難於人,真的不能置身事外。
其實換個角度來說,很多妖神的出世,都跟藍鯨差不多。
從渾渾噩噩不知目的,到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也不過是在最後的時刻而已。
瑞獸還要好一些,至少心懷黎民,但那些凶獸就不一樣。
像司闌,很早以前甚至以為自己的出現就是一個錯誤。
到了如今,一切都還算暫時安定下來了,也該找找自己以後要做什麽了。
就像連久園長說的,開始去生活。
帶著目的和期待去找到合適自己生活的方式。
對於妖神們來說,沒有那些七七八八的感情,和彼此在一起,就算是吵架也好,扶持也罷,早就已經成為默認的家人模式了。
所以就算是聽到江安和恨水在一邊嘰嘰喳喳討論劇情,也覺得挺好的。
藺七正在和宿才豐爭他帶來的瓜子,忽的看到連久園長走了過來,於是停下動作:“園長還沒休息?”
連久說:“我有點事找你。”
和藺七走到了遠一點的地方,連久視線望向司闌房間的方向:“你跟司闌好像關係很好。”
藺七沒想到她會突然說這個,頓時有些緊張起來:“還行。”
要是園長問一些關於聖人的事情,自己可不太擅長撒謊啊。
“他今天有些奇怪。”連久沒發現他的緊張,說,“有跟你說過為什麽嗎?”
今天?
藺七回想了一下:“的確,他隻吃了一碗白米飯,是有點奇怪。”
“……”
司闌,你在你這些朋友心裏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形象啊!
“所以他也沒告訴你嗎?”
藺七搖搖頭:“沒有啊,而且現在他每天都往人界跑,回來要麽就在您身邊,要麽就休息了,我跟您在一起的時間都比跟他在一起的久,幾乎沒什麽功夫說話。”
連久有些失望:“我以為你們平時會打打電話發發微信什麽的。”
藺七輕嗤一聲:“他那微信不是用來做擺設的嗎?”
“沒有啊。”連久回想自己和司闌的聊天框,說,“他會回消息的啊。”
每天自己發消息問他什麽時候回來,要吃什麽,他總是會秒回。
“……”聞言,藺七心裏頓時一痛。
合著如今自己這個曾經跟司闌最熟的妖神都沒什麽意義了。
有時候甚至連個標點符號都不會回,自己跟司闌的聊天框用貔貅的話來說,就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大片綠色,大舔狗。
果然,有了聖人以後,司闌就跟江安一個德性。
藺七鬱悶地說:“我不知道呀,他也不像是會來找我談心的,連您去問都不說,更不可能跟我說了。”
這個說法讓連久覺得有些奇怪:“你跟他是好朋友,有些話自然是隻能跟好朋友說的。”
她清楚兄弟和朋友之間還是有壁的。
麒麟沒好意思應下這個好朋友來。
自己跟司闌的關係隻是比其他妖神的跟他近一點,要是說好朋友,其實他自己也不太清楚這個界限。
“藺七。”連久壓低了聲音,“你跟司闌認識得久,也知道他是什麽性格,我怕他把自己憋壞了。”
平時倒是無所謂,但今天看到司闌那樣子,真的很像是被什麽事情給困住了,很是抓狂。
“我明白了。”園長看起來很擔心司闌,藺七想起司闌之前對園長的在乎程度,主動擔起這個擔子,“您放心,我會去問問的,飯都不吃了,看來的確遇到大問題了。”
連久:“……嗯。”
跟藺七說完後,連久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麒麟轉回去,從貔貅那裏將一整包瓜子搶了過來:“先別急,我去找司闌聊聊天,征用一下。”
貔貅:“?”
你們聊天,關我瓜子什麽事兒?
晃悠到司闌門口,藺七還沒敲門,裏麵的門就自己打開了。
司闌坐在窗前,盯著自己桌上的小夜燈,目不轉睛。
但既然會自己把門打開,想必是聽到連久園長在外麵說了什麽。
藺七將門關上,拉過一張凳子坐在他旁邊,將瓜子倒在桌麵上:“來,嘮嘮。”
司闌麵無表情看了他一眼。
藺七挑眉,看著他的耳朵:“你這耳朵最近似乎很叛逆啊。”
“喲喲喲,還一直在動。”藺七發現新大陸似的,“這不是你一般聽天地之命的狀態啊。”
以往司闌如果需要聽到什麽大事兒,是會變成原型將耳朵貼在地麵的。
其他時候盡管他會將耳朵露出來,都是很自然的垂在那裏。
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一直動來動去,似乎很是躁動。
而且,自從他開始頻繁去往人界後,耳朵也很少再露出來了。
現在一看,這分明就是遇到什麽自己控製不住的情況了啊。
藺七覺得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嚴重,於是坐直身體:“遇到什麽事兒了?要不要我們幫忙?”
司闌又收回視線,繼續發呆似的瞧著自己的小夜燈:“幫不了。”
怕連久擔心,又道:“你跟她說,我沒事。”
“園長又不是沒長眼睛。”藺七見他似乎也不像是遇到什麽大事,因為身上的神力很平靜,如果有什麽大事,這會兒或許已經壓得妖怪們不得安寧了,“你說你今天居然隻吃了一碗飯,這不奇怪嗎?”
“……”
司闌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要怎麽說。
放在自己身上都覺得非常大不敬。
更何況這些妖神,沒一個是有經驗的。
“這麽著吧。”藺七也摸得清司闌的性格,在大事上他永遠波瀾不驚有自己的主見,但由於長時間自己待著,跟人跟妖都很有距離,所以在很多小事上他比誰都要空白,啥也不懂,“你先思考思考,這件事你跟我說和你自己想,哪個辦法要解決得快一點。”
司闌垂眼:“跟你說。”
“那不就得了。”藺七將瓜子推給他,“說吧。”
沉默了好久,司闌決定采取自己之前的說法:“我有一個朋友。”
“打住。”
藺七可沒有餘樂那麽好哄,司闌幾斤幾兩他不知道?還一個朋友?
“你哪個朋友?”藺七不可思議地說,“我?園長?還是其他妖神?”
司闌:“……你不認識。”
“你覺得可能嗎?”藺七眼裏的精光表示他早就看穿了一切,“你跟其他人和妖,八管子打不出一個屁來,你還有我不認識的朋友?”
司闌不想說了。
有時候跟這些妖神知根知底也不是一件好事兒。
見他再一次沉默,藺七保證:“你知道,我嘴很嚴的。”
司闌很誠實:“我不知道。”
自己又沒興趣聽他跟其他妖怪說什麽。
“你不知道我嘴也很嚴!”藺七被他激得好奇心都起來了,“快說快說,做人我比你有經驗。”
這倒是事實。
但司闌還是固執的采取了“我有一個朋友”的說法,這樣說才能讓他心裏的罪惡感少一點:“他,好像愛上了一個人。”
藺七:“咳咳咳!!!”
司闌被噴了一臉的瓜子殼,麵無表情地轉過頭來:“滾出去。”
“別激動別激動。”藺七抽紙將桌麵上自己噴出來的瓜子殼兒給擦掉,又去擦司闌的臉,“主要是你這個朋友的事兒,有點過於勁爆了。”
他好奇地問:“哪個朋友?應龍?元青?貔貅?玉重明?……不太像,也不可能是外麵那兩隻小學妖,嘖。”
司闌沒回答。
藺七覺得他可能快忍不住自己了,於是收聲:“你繼續說。”
“沒什麽了。”司闌重新盯上小夜燈,“就這樣。”
一直猜不到那個妖神是誰,藺七隻好暫時放下,納悶:“那你激動什麽?愛了就愛了啊。”
“不行。”司闌皺眉,“那樣就是對那個人的冒犯。”
已經在鮫人那裏上了一課的藺七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個情感大師,不太理解這種腦回路:“冒犯?愛一個人怎麽就冒犯了?”
司闌說:“因為他以前一直很尊敬那個人。”
“衝突嗎?”
“不衝突嗎?”司闌反問,“如果他對那個人跟鮫人夫妻一樣,這不是冒犯嗎?”
藺七摸摸下巴:“鮫人夫妻也沒有哪裏不好吧?你看餘樂對他老婆不是就挺好的?”
“可是……”司闌總是過不去自己這關,“可是,餘樂居然想要那什麽他的伴侶。”
“那什麽?”
“嗯。”司闌依舊覺得難以啟齒,含糊不清地說,“親親,抱抱……生小鮫人。”
“不然呢?”藺七瞪大眼睛,“人家都是伴侶了,做這種事情不是很應該的嗎?你情我願的事情,哪裏是冒犯了?”
你情我願……
司闌好像明白事情的關鍵點在哪裏了。
自己現在的情況好像是“你不情,我願”。
他低聲道:“隻是我朋友愛她。”
“那就是單相思啊。”這個藺七之前聽恨水說過,恨水以前看過很多小話本,雖然沒能理解愛情,但是對話本裏的那些狗血故事簡直是銘記於心,“暗戀。”
這話一出,他就不自覺地想到之前恨水還驚天地泣鬼神地分析了一波司闌暗戀連久園長這種離譜的事情呢。
藺七輕咳一聲:“這也很簡單,讓那個人也愛上你朋友不就好了。”
“不可以。”司闌聲音微沉,目光追隨著溫暖的燈光,“她太好了,我朋友不配。”
“不配?”
司闌的朋友,再怎麽說也是個妖神吧?
能有什麽不配的?
又不是去配連久園長。
司闌淡淡道:“我朋友是地獄爬出來的修羅,她是世間明月,沾染不得。”
藺七越聽越覺得不太對勁:“這個人總不會是連久園長吧……還有人比她更像世間明月?”
司闌:“……”
“也不對。”藺七又自我否認,“如果是連久園長,你不得把你那個朋友活撕了。”
司闌現在的確是想把自己給活撕了,任由麒麟去胡思亂想,不再多說。
藺七想了想:“主要就是你朋友覺得自己不配嘛,兩個辦法,要麽就不愛了,克製一點,要麽就把自己變得好一點,爭取能配得上,不過我覺得愛情這種事情很複雜,配不配的誰說得準呢。”
“不愛了?”
藺七點頭:“就是離遠一點,不接觸,不靠近,及時止損。”
司闌一想到這種畫麵就覺得難以接受,想也不想:“他做不到。”
藺七:“那就隻有第二種辦法了。”
變好一點。
要怎麽才能算是變好一點……
司闌眉心皺得更深,自己帶著罪惡降生,她卻是世間萬物的希望,自己能怎麽辦?
兩種極端,本就不可能融合。
不管自己現在做什麽,做了什麽,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自己永遠都是那個,一直仰望她的,在她眼裏不知名姓的狼狽又邋遢的乞丐。
沾染不得。
如果她真的能看到自己,他想都不敢想。
司闌閉了閉眼:“也越不過。”
“你這什麽都不能做?”藺七皺眉,“有這麽嚴重嗎?”
“嗯。”
藺七想了想:“既然你朋友又遠離不得,又越不過那個差距,那不如繼續暗戀著吧,反正這樣也能一直待在那個人身邊,至少能滿足一點是不是?”
滿足嗎?
司闌不知道。
藺七評價:“但恕我直言,要是連兩人之間的差距都越不過去,那就談不上什麽愛不愛的,你這個朋友也太沒種了。”
司闌捏了捏手,不置可否:“修羅和明月,本就遙遙不可及。”
“都是修羅了。”藺七哼道,“還怕什麽明月不明月的?直接搞到手就完事兒了嗎,再說了,能有你修羅嗎?”
司闌:“……”
藺七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我,你那個朋友是誰嗎?”
“你可以滾了。”
用完就丟的狗東西,藺七將自己的瓜子全都抓了回來:“不說就算了,不過你還挺講義氣啊,為了你朋友激動得耳朵都不受控製了。”
“滾不滾?”
“告辭!”
從司闌房裏出來,藺七邊走,還忍不住邊回頭看。
見司闌房裏還是亮著光,心裏疑惑更甚。
能在司闌心裏稱得上的是修羅的妖神,應該沒有吧?
他曾經就把自己當做世界上最可恨的存在啊。
“狗賊!”宿才豐不知道從哪裏跳了出來,目標明確地瞄準了自己那袋丟失的瓜子,“給你一次機會!將我瓜子還來!!”
藺七晃了一下神就被搶了回去,氣道:“都是兩個妖界的經濟總管了,怎麽還那麽扣。”
“要你管。”宿才豐抱緊自己的瓜子,轉頭就走。
藺七眼睛一轉,跟上去:“老宿,你有沒有認識什麽地獄修羅級的妖神?”
宿才豐想也不想:“司闌。”
“沒有其他的了?”
“還有妖神比他更地獄?”
藺七回想起司闌的話,覺得我有一個朋友真是一個很好的說辭,於是說:“我有一個朋友,最近遇到點麻煩。”
“停。”網上5G衝浪的貔貅大人停下來,似笑非笑,“你說的那個朋友,不會是你自己吧?”
藺七:“當然不是!!”
“得了吧,一般這麽說的,這個朋友都是自己。”宿才豐雙眼發亮,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快說,你遇到什麽麻煩了?”
“???”藺七仿佛天打雷劈,立在原地不動了。
世界觀快速崩塌重建又崩塌,最後成了一片廢墟,最後隻有一個清晰的念頭。
瑪德,狗司闌是真他娘的敢想啊!
作者有話說:
麒麟:放心,我嘴很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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