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我是隻化身孤島的藍鯨◎
聽到藍鯨的聲音, 連久心神一震，怎麽會有允許死亡這種話呢？
司闌在一旁解釋：“藍鯨有靈性，既然誤入南禺山, 自然知道這裏是有主的。”
連久下意識道：“可這裏的主人不是你嗎？”
“不是。”
要說起來，聖人愛澤萬物, 她才是世間所有的生靈的主人。
但這個問題現在並不重要，眼前的龐然大物似乎還在等著回答，連久輕輕撫摸著它：“隻要你想。”
藍鯨聲音微沉：“謝謝。”
它緩緩閉上眼, 整個身體都埋在水下。
這時候的連久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從來沒有麵對過死亡, 不管是對於人還是對於動物, 所以有些無所適從。
“司闌。”見藍鯨閉上了眼，連久問, “它是……”
“還有一兩天。”司闌說，“隻是在這期間想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
原來如此。
這時又聽藍鯨低聲說：“請您離遠一些, 我怕傷到您。”
藍鯨不能離岸太近, 否則就會擱淺，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後便要回頭回到深海了，它緩緩轉身, 說：“這幾天，打擾了。”
這一次它遊遠時水花速度就要快得多, 露出海麵呼吸一會兒又潛入水下, 尾巴掀起的大浪讓還身在海裏的連久浮浮沉沉, 一聲鯨鳴響徹整個海域。
【我雞皮疙瘩起來了，這聲音真的好好聽。】
【不知道為什麽, 聽完恨水小姐姐解釋後, 我總感覺藍鯨是特意來見連久園長的。】
【我也有這種感覺！你們沒發現它原本遊得很快, 後來靠近久久時就慢下來了，而且甚至目的明確地靠近久久，久久還摸了它！】
【對對對，摸完以後它就走了！這的確就是來找久久的啊！】
【久久該不會是什麽妖怪吧？白海豚也親她，藍鯨也親她，家人們這可是藍鯨啊！】
【但不是說要死了嗎？怎麽又遊走了?】
作為在場的所有妖神和人之中，唯一一個聽不懂動物語言，還沒有任何靈性的柯元思也不理解。
江安道：“隻是臨近死亡，不是立刻死亡，它在等著那一刻的到來。”
柯元思心裏有點難受，又問：“那它剛才靠近園長做什麽？”
“藍鯨是海洋中最有靈性的生物，會主動靠近它認為也有靈性的人類。”江安頗有些自豪地說，“而且這裏是我們的地盤，它是有意識的，來了自然要向久久獲得認可。”
柯元思：“？？”
園長不也是個人類嗎？！
行，一個聽得懂動物說話的人類。
但這裏是妖界，要獲得認可也是應該找司闌才對，怎麽會來找園長呢？
他一頭霧水，但看到連久園長和司闌回來，也顧不得許多，著急地成為廣大網友的嘴替：“剛才它有說了什麽嗎？”
連久嗯了聲：“它說它想在這裏死亡。”
【臥槽，還真的來征求園長認可的？】
【我第一次聽說動物來到一片海域還需要人類的認可。】
【正常，至今為止沒有得到連久園長的同意，你們有誰找得到浮玉山和南禺山的位置嗎？】
【不明覺厲，久久會不會是什麽動物之王轉世啊？】
【每次來這個直播間，我都要抓好久的要素……現在重要的不是這頭藍鯨要死了嗎？】
【對啊！鯨落！迄今為止我們發現的自然鯨落屈指可數，現在居然被撞上了！】
【之前看到大熊貓的新生，現在居然又要看到藍鯨的鯨落，我真是心情複雜。】
【我連夜去買一個新手機，這幾天一定要每個直播間都蹲守著。】
網友們倒是想蹲守，但直播也隻能到現在為止。
妖怪們都要回去休息了，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於是居然有網友直接將自己的號留在了關閉的直播間裏，就為了能第一時間蹲到開播。
妖怪們漸漸散去，遠處的海麵上，每隔十幾分鍾，藍鯨都會露出水麵，在月光照射的海平麵下露出一道唯美又壯觀的殘影，回到岸邊的連久壓根就移不開視線。
“去換身衣服。”司闌走過來，將一塊幹毛巾披在她身上，“從水裏出來容易感冒。”
難得被這個從不注意身體健康的神君囑咐，連久好笑地看他一眼，裹緊了身上的毛巾：“還好，雖然入了秋，但南海這邊也不冷。”
她看著海平麵：“我總覺得自己想一直看著它。”
司闌對此並不意外，她總是很看重每一種生物的生和死。
連久問：“你們知道它會在什麽時候離開嗎？”
“具體時間未知。”司闌坐到她身邊，“不過你應該會知道？”
“我？”
“它來時找過你，走的時候自然也會來找你。”
連久有些驚訝，藍鯨居然還有這種儀式？
她看著海水，輕聲說：“你們說它來是為了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地方死去，那就是一直在這裏等著那一刻。”
“嗯。”
“這會很絕望吧。”
這種已知結果的等待最為難熬。
想起自己以前曾在網上看到關於鯨落的那些資料，連久道：“人類總把鯨落當成是一件詩意又很悲壯的事，但對於藍鯨來說，可能是一件痛苦又絕望的事。”
司闌笑了笑：“對於在意它的人來說，也是痛苦和絕望的。”
“嗯？”
司闌轉過頭來：“親眼看到她的隕落，無能為力也無可奈何，痛恨自己也痛恨世界的絕望。”
不知怎麽，連久總覺得他意有所指。
正要繼續問，放在一旁的手機卻響了。
她低頭一看，又是漁業局打來的。
漁業局的這些人都是夜貓子嗎？專門趁著晚上打電話。
連久接起來，就聽到那邊傳來熟悉的討好聲：“連久處長，這麽晚沒耽誤您休息吧？”
似曾相識的問好聲。
想到昨晚兜了那麽大一個圈子，連久直接問：“有什麽事就直接說吧。”
漁業局那邊鬆了一口氣，果然給連久打電話比跟司闌打要好溝通多了！說話還這麽溫柔。
有了經驗，局長直入正題：“是這樣的，我們一直都有在看你們的直播，今晚在直播間裏看到藍鯨，所以想打電話過來跟您問問情況，那隻藍鯨是真的要鯨落了嗎？”
“嗯。”
漁業局局長頓時緊張起來，手心冒出了汗，語氣更加尊敬和小心翼翼：“實不相瞞，如今我們國際上發現的自然鯨落少之又少，更別提是國內了，所以想懇請你們能給我們這個機會，能觀察到它的鯨落過程。”
需要這麽低三下四的請求也是實在沒辦法，如果是在其他海域，隻要是在國內，一張申請書送上去就能得到允許。
但上麵說了，連久和司闌這些地方卻不同。
如果要去她們的地界，那就要征求得她們的許可，其他不管是什麽領導或者什麽身份的人說都不好使。
沒有許可敢不敢硬闖？
開玩笑呢，普通妖怪就算了，那幾個妖神跟個定海神針似的。
但凡硬闖，那就是再鬧一次龍宮，天翻地覆。
所以得到上麵的指示後，漁業局局長這才來懇請連久的同意。
擔心連久拒絕，局長又說起了這件事的重要性：“鯨落不僅是在我們國內，在國外也是備受關注的，對於我們海洋生態的科學研究非常有價值，要是能捕捉到一隻藍鯨的鯨落的全過程，在整個國際社會都會有非常重大的意義。”
連久雖然不懂科學研究，但也能明白這件事的確很重要。
隻是她並不能保證任何一個過來的科學家都跟程院長那樣，畢竟這些科學家隻要一進來，觀察鯨落那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她說：“我需要跟山裏的人商量一下。”
“好好好，那我們就靜候您的佳音了！”
掛了電話，連久將所有的妖神都叫過來短暫開了一個會，將這件事的利弊說了。
“我倒是沒什麽意見。”藺七說，“我們終歸也是要招人類老師的，以後也要跟人類打交道，如果能保證這些人都是真正為了那些科學研究來的，那麽可以。”
恨水以前做過人，所以很多思維還是能跟人類貼近的，她想了想：“但是，我們也得撈點什麽好處吧，畢竟我們又給他們治動物又冒著風險給他們提供研究場地的。”
“沒錯。”連久坐直身體：“其實，我有一個想法。”
“什麽？”
“現在人類對於海底世界的研究是很受局限的，不管是設備還是人員技術。”連久說，“這一次，我們可以趁這個機會，讓我們的妖怪和科學家一起合作，幫助他們解決這些局限問題，當然，以我們南禺山的名義。”
司闌倏忽一笑：“下一個救助站？”
“現在該是研究站了。”連久知道他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因地製宜呀，南禺山國家海洋研究站，我們的妖怪可以跟人界的合作，一起探索海洋的奧秘，而且這是人界的機器和人工都無法替代的，那我們在人界的地位不就又再一次上升了嗎？”
恨水佩服：“有道理！”
“這樣下去，我們妖界每一個無可取代的特殊點，都會成為人類的迫切需求，以後離不開也放不下，這才能常常遠遠地發展。”
連久笑道：“不然就算妖界一直掙錢，生意做到全國範圍去，這種作用也隻僅僅有利於我們的生活水準提高，但要是跟人類互相牽製的話，金錢上的需求和研究裏程碑上的需求遠遠不同，意義也不一樣。”
幾個妖神歎為觀止。
連久園長對於現代社會的了解更為透徹，眼界也的確要比他們高得多。
無可取代就是妖界最大的優勢。
藺七說：“那這些進來的科學家得我們自己挑選。”
江安立刻舉手：“這個我可以！”
對此沒有任何人有意見，她是瑞獸，還是追隨聖人的瑞獸。
沒有任何妖神比她更會選人了。
現在有了白澤，就連麵試老師都要方便很多，至少不用向之前那樣，連久需要自己一個個的去試探去測試。
感覺江安就像個測謊儀一樣，掃一眼這人什麽成分就清清楚楚了。
定下來後，大家的工作又多了一樣。
連久卻望向海麵，藍鯨再一次躍出了水麵：“還有一點。”
“什麽？”
“我們需要問問它願不願意。”
幾個妖神同時一愣，但轉念一想，連久是聖人，她在乎每一個生物自己的看法，即便是死亡以後。
沒有直播就不用費盡心思去劃船了，精衛自告奮勇化成原型：“我帶您去！”
連久爬上她的背，很快就飛到了海洋中間。
藍鯨此時正安靜地淺在水下。
“你好。”連久從精衛的背上跳下水，“我叫連久。”
藍鯨：“您好。”
連久將科學家們想要對它的鯨落過程進行研究的事說了一遍。
聽完後藍鯨沉默了好久，終於緩緩笑道：“鯨落？原來死亡還有這麽好聽的名字。”
他看著眼前好像在發光的人類：“我同意，但有一個要求。”
“你說。”
藍鯨說：“在鯨落之前，這些人能不來打擾我嗎？”
科學家們想要的是後來的過程，連久點頭：“我會轉告他們的。”
“那就可以了。”
見它這麽平靜，連久不禁問：“沒有其他的了嗎？”
“沒有了。”藍鯨緩緩往前遊，連久也跟在它身邊，聽它說，“我活了八十年，這些年日複一日在浩瀚的海洋裏遨遊，仿佛沒有盡頭。”
它看向無邊無際的海：“這片海太大了，大到即便是我這種被所有生物忌憚的龐大生物，都覺得孤獨。”
藍鯨低聲說：“我也見過很多船隻，很多人類，很多飛鳥，很多遊魚，但從沒有誰會為我停留。”
“太陽東升西落，月亮星河常隱常現，海的風平浪靜也好，滔天巨浪也好，似乎都與我無關。”它笑著說，“我常常會想，生下來活下去好像是一件特別無趣的事情，沒有意義沒有希望沒有盼頭，或許我活下來就是為了孤獨的死去。”
“所以我一直在等自己死亡的這一天，希望找到一片海洋能承載我這麽多年對死亡的渴望，能讓我緩解這種比海洋還要無邊的死亡孤獨。”
它停了下來。
連久不自禁伸手撫摸上它的背脊：“不是。”
她說：“你的出生不是為了死亡，而是很多很多的希望，你是浪漫又偉大的存在。”
藍鯨看著眼前的人，聲音溫柔深遠又有些哽咽：“謝謝您。”
“在我生命的最後告訴我，我的一生，意義深遠而又浪漫。”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7-11 05:46:27~2023-07-11 23:46: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初.初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58瓶；小荷才露尖尖角 20瓶；拾玖 10瓶；口味永遠在變、墨顏、似水 5瓶；卡布卡布卡布叻、wsf、亦笙、嶼與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