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歸霧

“你說我們過去了, 那現在我們就重新開始。”謝淮京雙手搭在桌子邊緣,是談話的標準姿勢,“我叫謝淮京, 今年26, 生日4月1日, 愚人節那天, 身高187, 父親謝正明, 母親安華溪, 家裏隻有我一個,名下有三家公司,會喝酒抽煙,但能戒, 口味清淡不愛吃辣, 平時大部分時間都在工作, 空閑時間會打遊戲打籃球,有過戀愛史,唯一喜歡的人叫遲霧,結婚的唯一對象也叫遲霧。”

“初次見麵,請多多關照。”

他說第二句開始,遲霧意識到他在作自我介紹。

遲霧有那麽一瞬間要點頭, 捏著水杯的手不斷收緊再收緊,心裏難受極了。

她不知道在被自己那樣毫不留情的推開後, 謝淮京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情重新說出這些話,他已然大度到, 選擇忘記那些失望和難堪。

眼睛忍不住發澀,她別開眼, 不敢與他對視。

“可是我—”

“我知道。”謝淮京難得的打斷她,“不用現在就給答案,我現在是對你一見鍾情的愛慕者。”

“遲霧。”他低聲喚她,“對我寬恕一點。”

遲霧更加厭惡自己,竟將他再次逼到這個份上,她就是個手持利刃的劊子手,將他的驕傲和肆意一點點碾碎,他卻還無所謂的笑笑,告訴她“看,我沒關係的。”

一頓飯遲霧吃得心不在焉,直到回到家,腦海還重複回想著謝淮京說的那些話。她真的沒想到,時隔四年之後,謝淮京要重新追她。

她在沙發上坐著,沒一會兒荀瑤回來了。

“怎麽不開燈?”荀瑤說。

遲霧腦子亂糟糟的,杯裏的水已經涼了,慢半拍的想起這回事,“忘了。”

荀瑤擱下包,“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遲霧搖頭,猶豫半晌選擇跟好友求助,“瑤瑤,我到底該怎麽辦?”

荀瑤沒明白,“什麽意思?遇到什麽困難了?”

遲霧將今晚上的事簡要說了遍,“我想他愛我,但又不想他愛我。”

荀瑤看著她:“你想他愛你,因為你也愛他,不想他愛你,是因為你心裏還是覺得那些問題能成為你們之間的阻礙,你對自己沒有信心,或者說是對你們的感情沒有信心,你覺得這樣是最好的,但感情不是你一個人的,你需要考慮謝淮京想不想要這樣的結果。”荀瑤把話挑明,“你是覺得,你們之間差距太大,害怕將來會因為這些出現分歧,爭吵,最後分崩離析。”

遲霧眼睫輕顫,沒有反駁。

荀瑤說得沒錯,從一開始她就在丈量他們之間的差距,不管是家庭,社會地位,還是各方麵的成就,她用盡所有力氣往前也隻能碰到一角,他仍在高不可攀的位置,她無法保證自己和謝淮京會不會因為這些產生矛盾,最後彼此後悔。

“有一件事,你應該發現了。”荀瑤說,“在各地飛往臨江的一列航班裏,江霧航空的票價最便宜。”

江霧航空是近兩年成立的航空公司,以臨江為中心,飛往各地,不管什麽時候票價都隻比高鐵票貴150塊,且隻允許外出務工上學的人乘坐,飛機餐也皆是標準的江南口味。

“我不太清楚你們之間具體要麵對的問題到底是什麽,但人生就是不斷做出選擇和應征選擇對錯的過程,覺得困難可以暫時將這個難題放下緩一緩,不用著急就給出答案,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遲霧點頭,“謝謝你,瑤瑤。”

“這有什麽好謝的。”荀瑤抻了個懶腰,“上了一天班累死我了,我先去洗澡了。”

遲霧又在客廳坐了會兒,擱在茶幾上的手機亮起。

【悠悠:小遲老師,哥哥的生日你要來噢。】

遲霧險些把這事給忘了。

【好。】

......

送遲霧回家後,謝淮京去了趟醫院,把人打了,對方還是曾幫助過遲霧的人,他怎樣都該過去看望,跟人道歉。林亦琛並沒計較這頓打,反而有些愉悅。

“這頓打,我們都有收獲。”

仿佛找到同道中人,謝淮京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她在英國,過得好嗎?”

“衣食無憂,但心事重重。”林亦琛說,“我跟她遇見,是在一場音樂劇上,音樂劇散場,她一個人坐在位置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無需林亦琛再細說,謝淮京便大概猜到緣由。

她性格逞強,也怕麻煩別人,有事會憋在心裏自己消化,借著音樂劇宣泄心裏的情緒,讓人覺得她隻是被劇情打動。

月光透過窗灑進屋內,在地板上割裂成幾何圖形。林亦琛回完段青竹的消息,“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哢噠”一聲,機蓋合上。

“讓她勇敢一次。”

林亦琛了然的笑了笑,“提前祝福你們了。”

謝淮京起身,“謝了,順便也祝福你們。”

......

陸星河的生日這天,遲霧拎著禮物早早出門,剛到小區門口便瞧見已經等著的車,以及慵懶散漫倚車而站的人。

謝淮京不知道來了多久,被太陽曬得有些煩躁,但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似有所感應,他轉頭朝她看來。

自上次他說要追自己後,兩人有幾天沒見麵,謝淮京沒有她現在的聯係方式,那些考慮和猶豫在安靜的幾天裏慢慢淡化,現在難題重新擺在麵前。

謝淮京邁步朝她走來,將早已買好的水遞給她,“上車。”

遲霧看著他,“你在這裏等了多久?”

謝淮京眉骨輕抬,想說沒多久但話到嘴邊拐了彎,如實說,“記不清了,一個多小時估計。”

四十度的天氣,在烈陽下站了一個小時。

關心的話不經大腦脫口而出,“你幹嘛不在車上等?萬一中暑了怎麽辦?”

謝淮京聞言彎了彎唇,拉開副駕駛的門,“先上車,再站會兒我估計真要中暑了。”

遲霧抿了抿唇,無法拒絕在太陽下等了這麽久的謝淮京,彎腰坐進車裏。

謝淮京關上門,從車頭繞過回到駕駛位,將後排座的花給她,“剛買的。”

這幾年,遲霧對花的認識增多。

白色荔枝玫瑰。

花瓣層層向外疊加開放,聞起來有淡淡的荔枝味,不似紅玫瑰的熱烈,偏清新,像細雨初歇,飽滿粉嫩的荔枝從害羞的張開臉頰,吸引途徑的遊客。

漂亮的花自帶取悅人的魔力,遲霧忍不住嗅了好幾下,“謝謝。”

謝淮京借著看右後視鏡時看她,“你喜歡就好。”

陸星河的生日很熱鬧,周阿姨和陸叔叔大辦了一場,謝淮京將車停在對麵的院子,原本荒廢長滿雜草的院子煥然一新,修建了一片花圃和青石板小道,還有夏日用來乘涼的玻璃亭。

“我先過去還是你先過去?”遲霧問。

謝淮京沒說話,眉梢輕揚,等待她的理由。

“我們一起過去不太好。”

謝淮京笑了聲,“行,聽你的。”

遲霧將花放在他車上,帶著給陸星河和悠悠的禮物過去,院子裏布置了一番,抬眼望去全是陌生麵孔,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遲霧從人群中走過,一進門悠悠就朝她跑來,跟原來一樣抱著她撒嬌。

“小遲老師,好久不見你越來越漂亮了。”

遲霧彎腰,“你也是啊。”

悠悠今天跟小公主似的,頭上別著漂亮的發夾,臉上的嬰兒肥已經不見,五官比原來張開了些,小美人胚子一個。

悠悠被誇在她懷裏笑嘻嘻的,接過遲霧遞來的禮物,開心的拉著她去找哥哥和媽媽。

“小遲老師,好久不見。”周姨溫和笑著。

遲霧禮貌的回:“好久不見。”說著將另外一個袋子給今天的主角,“生日快樂。”

陸星河今天穿了套小西裝,有模有樣的,收到禮物時瞬間破功,眼裏都快放光,“謝謝小遲老師!”

“小遲老師,我們去那邊坐。”悠悠拉著她去另外一邊甜點區。

她和悠悠剛坐下,便有一位男士端著紅酒過來,“不知如何稱呼?”

遲霧剛要說話,身後傳來一道冷淡的聲音,“你想怎麽稱呼?”

男人麵色一怔,回頭,謝淮京不知何時站在身後,似笑非笑的看著男人,“準備跟我競爭?”

男人賠笑道:“謝總說笑了,是我眼拙,我自罰一杯。”

說完,將紅酒一飲而盡。

謝淮京沒動,挑唇笑,“那杯給我留著?”

男人又立即將原本遞給遲霧的酒喝完,謝淮京這才側身讓路。

悠悠滿臉興奮的活躍在吃瓜前排,“你們和好了啊?”

謝淮京眉眼放柔,“沒有。”他看向遲霧,“我在追小遲老師。”

哇哇哇!

悠悠兩隻兩手捂著嘴巴,黑溜溜的大眼睛寫滿對八卦的好奇。

遲霧抬眼看向謝淮京,後者眉梢輕揚,與此同時從門口走進兩人,有人笑著打招呼的喊了聲,“謝董,安夫人。”

大門處,安華溪挽著謝正明胳膊,兩人臉上皆帶著微笑,友好與經過的人打招呼,有人調侃他們夫妻倆感情十年如一日的恩愛,安華溪與謝正明對視一眼,看在別人眼裏是極其幸福的一幕。

遲霧所在的位置很顯眼,謝正明和安華溪一眼便瞧見他們。謝淮京彎腰坐在遲霧身側,仿佛根本沒看見進來的人。

陡然間,他們成為目光中心,遲霧喝了兩杯水起身去洗手間。剛從洗手間出來便有人過來請她去二樓,不用猜就知道是誰。

遲霧跟著上樓。

門推開,安華溪坐在沙發上跟人聊天,那人見遲霧進來便起身離開,保姆也跟著出去,體貼的將門帶上。

“遲小姐,好久不見。”

遲霧今天聽了幾遍這話,從容不迫的笑答:“安夫人,好久不見。”

安華溪笑笑,“遲小姐應該沒忘記我們的合約?”

“自然。”

安華溪沏了杯茶,嚐了口便放下,“遲小姐嚐嚐,這龍井是不是有些次了。”

遲霧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您想說什麽不妨直說。”

“遲小姐果然是聰明人,難怪我那兒子這麽喜歡你。”安華溪示意她請坐,“那我就明人不說暗話了,離開他,或者遲小姐準備背上巨債,帶著你大病未愈的父親過上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生活。”

遲霧看著她,“您等不及在這個時候找到我,是在害怕什麽?”

安華溪神色一怔,但隨後便恢複,“我有什麽害怕,該害怕的是你。”

“我當然怕,我怕我父親過不上好的生活,怕我父親擔心,那您呢?您害怕我真的跟謝淮京重歸於好,害怕他知道您跟我的交易,害怕早已不受你們擺布的他報複。”遲霧麵色平靜,“其實您不用如此大費周章的跟我強調這些,當年合約是怎麽樣的,我心裏清楚,我也不會用我父親的身體健康冒險,但是我必須要告訴您,等有一天我賺夠了違約金的錢,如果他還願意跟我在一起,誰也阻攔不了我們,即使您是他的母親。”

遲霧視線落在安華溪麵前的茶杯上,“泡龍井的水需要冷卻到八十度,過滿則虧。就不打擾您品茶了。”

說完,遲霧轉身出去,垂在身側的手鬆開,穿過走廊瞧見在樓梯口打電話的謝淮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