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秘密

遲霧先去了一趟銀行, 根據上次兌現支票的經驗成功將錢轉到銀行卡。

“遲小姐,現在我們銀行有大額存續的活動,存三年以上利率......”

遲霧打斷工作人員的話, “不好意思, 我不存, 可以麻煩快一點嗎?”

“好的, 請稍等。”

手機不斷在響, 她掛斷對麵又打過來, 像是非要打到她接為止。遲霧摁著開機鍵將手機關機, 耳邊終於清靜,心口也仿佛空掉一塊。

打車回醫院,將快要耗盡的費用重新補交,然後和荀瑤一起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等著。

“怎麽了?你臉色看上去好差。”荀瑤關心的問, “是不是生病了?”

任由荀瑤手背貼上自己額頭, 遲霧笑了笑, “沒事,隻是覺得終於可以放鬆了。”

荀瑤點頭,“好人會有好報的,叔叔這次渡過難關,好福氣都在後麵。”

遲霧應了聲,看著亮著燈的ICU, “希望如此。”

爸爸脫離危險,遲霧和荀瑤出去吃了個飯, 去的上次和謝淮京去的那家,點了和那天的一樣, 她嚐了口滿是辣椒的菜,喉嚨被嗆得生疼, 咳得眼淚都出來。

“這可是巨辣,你不能吃辣別嚐試,會出問題的。”荀瑤趕緊給她遞水,又拍她後背。

遲霧表示自己沒事,“我就想試試什麽味道。”

很辣,辣得她胃都在翻酸。

荀瑤終於看出不對勁,“你和謝淮京鬧矛盾了?”

遲霧垂眼,“我們分手了。”

荀瑤沒忍住“臥槽”一聲,引來周圍其他人的目光,她趕緊表示歉意,壓低聲音問,“這次又是因為什麽?”

“不合適。”

荀瑤還想再問,但見遲霧情緒低落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的模樣還是算了。

吃過飯,遲霧又在附近超市買了些水果和日常用品,等爸爸醒了原來那些都要換掉。荀瑤和董尚熙在附近酒店開了房間,晚上遲霧便也在酒店睡,洗完澡出來才終於將關了一天的手機打開。

幾十條短信。

【我不同意分手。】

【我馬上登機了,我知道你生氣,但總得給我一次解釋的機會。】

【我到臨江了,你在哪兒?】

【我在醫院等你,等到你願意出現為止。】

最後一條是十分鍾前,不止如此,謝淮京還發了一堆微信,照片裏是ICU門口。

遲霧還未來得及看完,電話又進來。

“他會來找你,你知道該怎麽做。”

安華溪的話在耳邊回響,她早已吃準了一個電話並不能讓謝淮京對自己死心,她要的,是自己當麵將謝淮京的希望摧毀。

電話響到時間自動掛斷,與此同時荀瑤的手機響了,荀瑤看了眼,“是謝淮京,他下午就給我打過電話,問你在不在醫院。”

那時荀瑤還不知道他們已經分手,便實話實說了。

遲霧摁滅手機,“給我吧。”

接過荀瑤的手機,接通,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我在住院部出口外等你。”

說完沒給謝淮京說話的機會便將電話掛斷。從袋子裏隨便找了條裙子穿上,帶上房卡和手機出門。

深夜的街頭寂靜蒼涼,白天熱鬧的城市仿佛終於累了,陷入沉睡,唯有住院部的哭聲劃破黑夜,夜晚對他們來說開始變得漫長,長到怎麽熬都等不到天亮。

等待紅綠燈時,遲霧看見那道清瘦的身影,他步履急切,生怕慢一秒就錯過。瞧見她時麵上的焦急終於得以緩解,謝淮京站在對麵,等她。

紅燈倒計時結束,遲霧邁步朝他走去。似再等不及,謝淮京向她跑來,握著她的手腕一起往路邊奔跑。夜晚的風裹帶燥熱迎麵而來,遲霧隨他一起跑至台階上,最後在住院部前的一處草坪停下。

如失而複得,如久別重逢,謝淮京緊緊抱著她,一遍遍的喊著她小名。

“我和唐子矜沒有關係,那天是因為我和陳知楠出去談事恰好遇見唐子矜了,我跟她明確表示不會娶她,當時陳知楠也在,後來陳知楠去接電話,所以才隻有我和她。”謝淮京箍著她腰的手收緊,“我沒有刪你的電話,我今天才拿到手機。”

遲霧眼睛好似被空氣裏的溫度灼傷,她努力克製著情緒,問他,“你爸媽是不是軟禁你了?”

這個問題她很早就想問,但知道自己問了也幫不上什麽忙,反而會揭他的傷口,便裝作不知道,如今她不得不問。

謝淮京沉默兩秒,“是,他們把我關起來了。”

盡管早有猜測,但聽到他親口說還是心下一顫。事實並不止關起來這麽簡單,否則他母親也不會說“他也少受點皮肉之苦”。

“小伍,我知道錯了,原諒我好不好,不分手。”

遲霧心裏難受極了,但麵上冷冷淡淡,“謝淮京,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謝淮京身體僵了一瞬,“你覺得不解氣的話,可以打我罵我,別分手。”

他低頭示弱讓遲霧心痛如絞,狠下心推開他,謝淮京猝不及防被退得後退半步。

“我沒有在跟你生氣,也沒有因為唐子矜的事不開心,因為這些對我來說都無所謂。”她看著他的眼睛,“我根本不喜歡你,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圖你的錢,你連一張銀行卡的自由都沒有,我們也沒有在一起的必要了。”

謝淮京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長時間沒休息好眼裏布滿血絲,此時竟有幾分可怖,“認真的?”

遲霧麵色淡淡,“認真的,我接近你就是為了你的錢,但沒想到你居然連一張卡的額度都不自由,我跟你在一起還有什麽必要。”

謝淮京舌尖頂了頂腮幫,狹長的桃花眼冷厲,他磕出一支煙銜在嘴裏,打火機摁了幾下才竄出火苗。低頭點燃,猛吸了好幾口才將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我抽完這支煙之前你搖下頭,我當做沒聽到。”

遲霧就這麽看著他,一支煙很快抽完,謝淮京又磕出一根點上。兩人像是彼此較勁一般,一個一直不搖頭,一個一根接一根的抽。

遲霧雙手背在身後,指甲嵌入掌心。

她是個劊子手,為他和自己執行死刑,可隻有這樣,他才能不繼續被軟禁,才能救爸爸,自己才能去實現夢想。

“我先走了。”她淡淡道。

剛邁步半步,就被拽住,謝淮京眉梢壓著幾分戾氣,“那張卡被凍結我也始料未及,現在已經解開,我可以將那張卡的錢全部轉到你賬上。”他語氣放緩,帶了幾分請求,“我把我所有卡裏的錢都給你,不分手。”

從沒有一刻,遲霧覺得自己如此麵目可憎,竟將他逼到這樣境地。就算為了錢也好,他給她錢,隻要她不離開。

謝淮京靠近,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隻要不分手,怎樣都可以。”他聲音微顫,用盡一切挽留,“我們說好一起過每年的生日,說好等你從英國回來就再不分開,我買了很多你喜歡的LOOK牛奶在冰箱,還有你喜歡吃的桃子,白桃味汽水,書架上我又買了很多新書,有一本快要絕版。”

他嗓音低頭,“你說過,永遠不會離開我。”

他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利刃落在遲霧心上。拚命壓製的情緒在這一句句中以勢不可擋的趨勢翻湧而來,遲霧差點就要心軟,但一條短信將她動搖的心擊退幹淨。

【遲小姐,希望你履行合約。】

遲霧早已明白他家裏人的可怕,狠下心與他保持距離,“不作數了,你就當我瞎說的。”

謝淮京還要再說什麽,遲霧再次往後退了一步。她了解謝淮京,知道說什麽樣的話能讓他不再往前。她偏頭看了眼遠處的住院部,再轉回來時眼底一片冰涼,她盯著謝淮京,語氣嫌棄不耐煩—

“不管你說什麽,抽多少根煙我都不會搖頭,能不能別像個牛皮糖一樣死纏爛打胡攪蠻纏。”她聲音冷淡,“我不喜歡你這種自以為是的渣男,髒。”

四周仿佛都靜了下來,謝淮京看著她,就這麽看著她,薄唇輕扯,像是自嘲。他磕出最後一支煙點燃,他抽得很凶,不到一分鍾便將煙抽完,猩紅的火星碾滅,一如他們之間。

他眉眼清冷,又恢複到兩年前初次見麵時,“行,如你所願。”他轉身,“別讓我再看見你。”

謝淮京大步離開,路燈將身影拉得極長,煙盒揉成一團被發泄似的扔進垃圾桶。迎麵有人走來,被他渾身的低氣壓懼到,往旁邊繞了一下。

謝淮京踩過草坪,從車輛進出口旁的人行通道離開,徹底消失在視線。

遲霧整個人如被抽幹脫力,蹲下身,雙手抱膝。心口好似被人剜去了一塊,血淋淋的傷口讓她喘不過氣。

手機適時收到短信。

【遲小姐,合作愉快。】

眼淚盡數滴到屏幕上,她抹幹眼淚砸在手背,皮膚都好似被燙掉一塊。遲霧摁滅手機,如行屍走肉的回到酒店,睜眼到天明。荀瑤感覺到她難過的情緒,怕在她傷口上撒鹽,隻字不提謝淮京。

一夜未眠,遲霧第二天仍強打精神到醫院。退燒之後爸爸便蘇醒過來,從ICU轉到普通病房,遲霧坐在病床邊給爸爸削蘋果,將蘋果一分為四,把中間的籽剔除喂給爸爸吃。

“用了不少錢吧,都借了哪些人家的,記下來好還給人家。”

遲霧撒了謊,“沒有借錢,學校發起的募捐,還剩了不少錢。”

爸爸點頭,“記得回頭給這些好心人道謝,以後等條件好了就還給他們。”

“嗯,會的。”

爸爸在醫院住了半個月,醫生批準可以出院。遲霧沒接他回村子,而是在臨江租了套房子,方便護工和謝家安排的私人醫生隨時檢查爸爸的身體情況。

手術後全靠靜養,不能再做重活,她也不放心,後續用藥費用不低,這也是她為什麽要了一千萬的原因。

八月底,她收到護照。

護照是原來謝淮京陪她去辦的,她沒出過國,不知道要什麽手續,謝淮京帶她去辦了簽證和護照,護照的時間下來的晚,當時謝淮京也辦了護照,攬著她的肩。

“想你了隨時飛過來看你。”他當時笑得慵懶,“最好是你想我。”

她仰頭:“為什麽?”

“這樣我就會更迫不及待到你身邊。”

......

離開的時間眨眼便到,遲霧拎著行李箱到機場,與爸爸還有兩位姐妹告別。

“去了國外要好好照顧自己,受到欺負一定要跟爸爸說。”爸爸依依不舍,始終不肯讓她走。

離別的情緒填滿胸腔,遲霧忍著不舍轉身離開,機場來來往往的人,有人撞到她肩膀,她被撞得身子側歪了一下。

“對不對對不起。”

“沒關係。”

遲霧將往一邊滑的行李箱拉正,抬頭尋找登機口的方向,人潮湧動間,她視線倏地停住。在距離三十米外的地方,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背對她,黑色T恤黑長褲,過完安檢隨手將背包掛在肩上,轉身。

全然陌生的一張臉。

心情宕落穀底,隨即笑了笑。怎麽會再遇見謝淮京,他這一生應該不會再想見到自己了。

辦理完托運檢票上飛機,她坐的位置靠窗,起飛時從窗口看見臨江在腳下越來越小。進入雲層後光芒刺得眼睛生疼,遲霧將遮陽板拉下,旁邊的人已經蓋上毛毯準備用睡眠來渡過漫長的飛行時間,遲霧從包裏拿出書,順帶扯出一張照片。

她和謝淮京在南山的合影,她洗了照片出來,照片裏他們都笑著,仿佛就在昨日。

飛機降落在希斯羅機場,遲霧拖著行李箱走出機場,看著全然陌生的城市,好似回到初到饒京上學時。不同的是,當時她知道那個人在那裏,而倫敦,沒有他。

她與這座有著金融中心的城市格格不入,在國內還不錯的英語到這裏好像變得倒退許多。好在學校有提供宿舍,辦理完入住,她一路問到自己的寢室。

同寢的也是交換生,其中有一個來自饒京財經大學。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第一時間打開電腦跟爸爸視頻報平安。

做交換生的這一年,遲霧受益良多,從一開始的不適應到慢慢合群。她去過倫敦塔橋,那是一座懸索橋,到中間可以眺望大半個倫敦,泰晤士河倒映著兩側的霓虹,好似兩隻張開的手臂把南北兩區連接。

她去過伊拉莎白塔打卡,哥特式的建築高高屹立在城市,鍾表規律的前行,一下一下如在提示時間的流逝。聖誕夜那天,遲霧從同學舉辦的派對離開,沿著泰晤士河畔慢悠悠往前走,河對岸的倫敦之眼亮著,像在為迷路的行人指引方向。

那天倫敦下了雪,白茫茫的很漂亮,遲霧在雪夜裏站了許久,身後不斷有人用流利的英文說著“Happy New Year”,再有幾天,這座城市就迎來新年。

遲霧忽然想起那年除夕,她坐在屋簷下仰望漫天的雪花,聽謝淮京說著對她的喜歡。

酒精將情緒拉大,她看著從未換過的壁紙,眨了眨眼,眼淚滴落在屏幕上。

如果再也不能遇見,祝他早安,午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