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難忍
不等了,今夜召皇後侍寢
“什、什麽人?”
小侍女被嚇得不輕, 說話的聲音都在發顫,客房位置偏僻,尋常時候這扇門背後堆滿雜物, 是不開的,怎麽會有人敲響這扇門呢。
門外之人聽到侍女問話, 敲門動作停了片刻, 就在二人即將要走上前一探究竟時, 突然響起更為急促的叩門聲,實在不耐煩了, 外頭那人大呼:“林寶珠!”
聽到聲音,林寶珠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原來是他。
侍女卻不樂意了, 衝著門怒罵:“什麽混不吝的, 竟敢直呼我家郡主閨名?”
林寶珠急忙攔下她,“都是誤會, 來的人我知道是誰, 我去與他說清楚便好, 你先回去休息吧。”侍女將信將疑,見她篤定, 這才回房去。
甫一開門,一道高大身影便闖了進來, 險些撞到林寶珠臉上,她連連退了數步, 仍止不住向後倒去, 李青鬆眼疾手快一把攬住她的腰。
好細的一隻腰, 單手便能握住。
分明是十萬火急的時候, 李青鬆竟還分了神, 借著夜色看清那張臉後,眉頭緊擰,“你怎麽變這樣了?醜得要死。”
林寶珠詫異地睜大眸,“這都認得出來?”還有,哪裏有那麽醜?他能不能不要這麽誇張。
“廢話。”李青鬆白了她一眼,“我看你這眼睛好了,腦子反而不好使,回頭給你治治。”說完甩開手,猝不及防之下,林寶珠差點就要摔倒在地,好半晌才穩住,貝齒咬得咯吱作響。
“快走,有變.態來了。”李青鬆不給她罵人的機會,縱身一躍立在院牆上,旋即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底下那個不會武,隻好不情不願地下來,抱著人又飛走了,一直躲在門後偷偷觀察的侍女見狀快步跑出來,院子裏已空無一人。
林寶珠不知在空中飛了多久,待她再度腳尖沾地時,急忙踉蹌著跑到河邊,扶著垂柳幹嘔起來。
李青鬆下意識又要譏諷幾句,可瞧著河邊那纖細瘦弱的背影,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方才摟著她,能真實的感受到,林寶珠有多嬌小瘦弱,幾乎沒使上什麽勁兒,整個人就跟羽毛似的輕飄飄地握在他手裏。
罕見地上前遞了方手帕,“還撐得住嗎?”著急逃命,不免飛得快了點。
林寶珠知道事出有因,接過帕子擦了擦,搖頭,“……還行。”想到離開時李青鬆說的話,她問:“是陛下追來了?”蘇婉容頂替她回宮,莫非識破了?
“不是。”李青鬆道:“是給陛下治病的巫師,所謂改換容顏的秘藥便是出自此人之手,他一眼識破了宮裏的假皇後,問到你的下落,已經派人南下了。”
林寶珠少有的嚴肅,“你怎麽什麽都知道?”雖然李青鬆幫了她許多次,可她依然看不透麵前的男人,他的身份,乃至一言一行,都古怪的很,一個江湖大夫,也能時刻洞察皇宮內情嗎?
“我知道的多得是……但這是重點嗎?”李青鬆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尤其她還頂著一張與眼睛極不相襯的臉,難看死了。
“那個巫師,是我同門師兄,早年行差踏錯被逐出師門,後來靠著邪門歪道行走江湖,上回你跳河,沈禹州以為你必死無疑,遂尋了巫師,沉迷巫蠱之術後,整天不是割肉就放血,在宮中四處招魂,直到假皇後回宮這才作罷,不過,那巫師一眼看穿了她的易容術,作為交換,假皇後便供出了你的下落。”
但假皇後供出的地點是揚州,好在林寶珠當時沒有順著對方的意跟著商船到揚州,如今巫師派出去的人都往那兒去了,才給了他一點緩衝時間,但兩地相隔不遠,被發現是遲早的事。
林寶珠不知沈禹州竟已墮落至此,沉默良久,“說他做什麽?我又不關心,我如今隻想知道一件事。”
“什麽?”
林寶珠一字一頓,“你和懷安哥哥,什麽關係?”
這次輪到李青鬆沉默,他別過身不去看她,“不認識。”林寶珠繞到他麵前,直視著他的眼睛,“你說謊,如果不認識,當初你為何提及懷安哥哥?”
李青鬆眸子閃了閃,又轉了個身,“聽說你二人兩情相悅,可惜後來他為你死了,當時想著激你,隨口一說罷了。”
原本燃起希望的眼睛一點點黯了下去,“原來……隻是這樣。”她不該心存幻想的,雖然她見過那離奇的易容之術,卻也不該將他二人聯係到一起,楚懷安是楚懷安,李青鬆是李青鬆,“還是謝謝你,幫了我許多。”
“這話我都聽得耳朵起繭了。”李青鬆看了她一眼,幹巴巴地安慰:“好了,別傷心了,逝去的人,就讓他好好去吧,總惦記著,隻怕他到了地下也不安心。”
林寶珠唇角輕揚,雖是笑,眼睫上還懸著淚水。
她還是不相信,懷安哥哥就這般輕易死了,憑什麽呢?沈禹州都沒死,懷安哥哥怎麽會死?反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她沒見到楚懷安的屍身,就不能說他死了。
“我要去皇陵。”林寶珠下定決心,“之前困在宮裏,又瞎了眼,什麽都不知道,如今我能看見了,一定要親自找到懷安哥哥。”
李青鬆不可置信地轉眸看她,說話半點不客氣,“你是不是有病?”他快氣吐血了,“我辛辛苦苦,三翻四次救你於危難,助你逃離上京,你倒好,回頭就說你要去皇陵,幹嘛?陪葬啊?你都不確定他死沒死,去什麽去?”
“你這人說話怎麽這麽難聽?”林寶珠也生氣了,“我又沒說要你陪我去,我現在這幅樣子,就算去了上京,誰能認出我?”
“我就一眼認出……”李青鬆住了口,在河邊走來走去,不想跟她說話。
林寶珠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會懷疑李青鬆就是楚懷安,這怎麽可能,懷安哥哥那樣溫柔的人,從來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她瞪了河邊那人一眼,也背過身去。
李青鬆一頓抓耳撓腮,警告她:“我跟你說,你這臉維持不了多久,等不到你入京,這臉就會恢複原樣。”
林寶珠愣了下,而後道:“巫師是你師兄,那你是不是也會易容?”
“我不會幫你的。”更何況,他也不會,李青鬆語氣堅定,“別傻了,現在不止皇帝要找你,那個巫師也在找你,他有收集漂亮臉蛋的癖好,我看他是盯上你了,他可不比狗皇帝,對你不會手下留情的。”
“知道了。”林寶珠應下,走到河邊,以河麵為鏡左看右看,“既然這臉還能用一段時間,我就先去皇陵一趟。”
敢情他說了這麽多,都是廢話,壓根沒打消林寶珠的想法!
李青鬆賭氣似的雙手抱臂,“那你去好了,別跟我說。”他再次背過身去,卻聽到林寶珠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麵上氣惱消散,轉而爬上難以言喻的哀傷之色。
林寶珠果然記不得他了,隻記得楚懷安一個人。
“林寶珠。”他忽然叫住她。
林寶珠腳步停下,想了想,還是轉過身,迎麵卻是高大的身形籠罩著她,李青鬆不知又抽什麽風,居然一把抱住她。
他動作突然,林寶珠根本沒有提防,隱隱約約,她還能聞見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
“你……”她滿眼錯愕,一雙手停在半空,推開他也不是,抱著也不是,正左右為難,李青鬆先一步放開她,語氣軟和,“別去皇陵了,他不在那兒。”
“那他在哪兒?”林寶珠急急追問。
盯著她滿是焦急的小臉,李青鬆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反正,反正他不在皇陵,去了也是白去,實在放不下,以後我陪你找就是了。”
林寶珠的注意力全在楚懷安不在皇陵,以後還能找他這件事上,全然沒在意李青鬆話裏的相陪之意。
李青鬆一時有些不是滋味,轉念一想,她原本就是屬於楚懷安的,他不是沈禹州,做不出那強取豪奪之事,隻能轉移話題催促道:“好了這些以後再說,先跟我走吧。”
*
早春多雨,淅淅瀝瀝的,仿佛給天際籠了一層朦朧的薄紗。
昭陽殿恢複了一派生機,宮女們晨起灑掃,偶爾悄悄說些閑話,話題中,不是陛下又給昭陽殿送賞賜,就是陛下要重新舉行封後大典之時,每個人臉上無不洋溢著娘娘重獲恩寵的喜悅。
自娘娘回宮後,陛下的病忽然就好了,不僅如此,朝政之事越發勤勉,北境又有宣王殿下鎮守,內外兄弟聯手,幾乎無懈可擊,封後大典一事自然該提上日程。
“雲畫,娘娘的鳳冠今日可擦拭了?”掌管昭陽殿內務的素竹姑姑站在院中,左看右看,“不行,這囍字帖歪了,往左一點兒……”
雲畫剛從內殿出來,手上還拿著擦拭鳳冠的絲帕,聞言急忙喚來雲棋,“快搭把手幫個忙,晚些陛下就要來了。”
昭陽殿裏的內監宮女們四處奔走忙碌,而披著皇後皮囊的蘇婉容剛從榻上坐起,素竹姑姑進到裏頭伺候她梳洗,“娘娘,您今兒個怎起得這般早?”
蘇婉容把玩著自己的一頭秀發,“這些天陛下勞苦,本宮想為陛下做些羹湯送去。”話雖如此,眼底卻藏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失落,自她回宮,沈禹州常來看她,但每次都是客客氣氣的,不曾歇在昭陽殿過夜,甚至也沒召她侍寢。
她雖不清楚沈禹州與林寶珠之間是如何相處的,但也知道,從前的沈禹州幾乎夜夜都要與林寶珠宿在一處。
明明她有了和林寶珠一模一樣的臉,甚至比林寶珠更溫柔乖順,一切都是沈禹州喜歡的樣子,為什麽他還是不願同她圓房?
蘇婉容越發難過,“好了,就這樣吧。”她阻止的素竹姑姑,素竹姑姑有些難為情,“娘娘,您這番裝扮,是否過於素淨了些?隻怕彰顯不出皇後威儀,惹得外人笑話。”
“陛下喜歡我素淨。”在蘇婉容印象裏,林寶珠時常穿著白衣,她總不好穿得大紅大紫。
素竹姑姑眼看勸不動,隻好閉嘴,給簡單挽了個髻,蘇婉容一襲雪色長裙,就這樣去了太和殿。
外人看來,沈禹州如今身子好了許多,每日除了去昭陽殿探望皇後,就是在殿裏批閱奏折,蘇婉容提著食盒輕輕走進殿內,寶座之上正奮筆疾書的男人手頓住,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下,在蘇婉容靠近後又舒展開來。
“陛下,妾親手做的銀耳羹,您嚐嚐。”她學得極像,就連林寶珠身上因為常年服藥所帶的藥香,她身上也有,沈禹州閉上眼,深吸了口四周中彌漫的香氣,那顆煩躁的心才稍稍安定些,“先放著吧。”
蘇婉容美眸閃了閃,勉強擠出笑,福了福身,“……是,妾告退。”好像隻有她進宮的第一天,沈禹州瞧著情緒激動些,後來慢慢冷淡下來,她也不知自己哪裏做的不對,隻能少說少錯。
眼看那道白色身影行至殿門口,沈禹州又叫住了她,“等等。”
蘇婉容當即揚起笑,神情難掩的激動,然而沈禹州下一句便將她打入穀底,“以後這顏色,就別穿了。”
她強忍著淚意,“可是這衣裳不好看?”
沈禹州隻顧低頭書寫,並未抬眼,“朕說過了,不準任何人再穿白衣。”
“是……”蘇婉容顫顫巍巍的,眼眶淚水彌漫,隻怕再說下去,她會支撐不住,“那陛下今夜……還會來昭陽殿嗎?”她凝望著他,泫然欲泣。
沈禹州沒忍住,看了她一眼,那是林寶珠的臉啊,這般楚楚可憐的神情,多少次撩撥得他失去神誌,疼痛難耐。
鬼差神使的,冷硬似鐵的心軟了下來,“今夜有事,明晚朕去看你。”蘇婉容終於笑了出來,福身告退。
對著這張臉,沈禹州是無論如何也發不了脾氣,可遙望著她的背影,又覺膈應,那用尺子丈量出的端莊儀態,總讓他覺得,林寶珠變了——即便還是那張臉。
執筆的手骨節發青,沈禹州極力克製著,忍得心口的傷又發作了,如百爪撓心,幾乎快要窒息,那個傳言裏已大好的皇帝陛下,驟然嘔出一口血,濺在紙上,暈出朵朵妖冶的花。
“陛下!”程英大驚,被沈禹州抬起的手製止。
“朕沒事,不等了,傳令下去,今夜……召皇後侍寢。”林寶珠回來後,他出於尊重,又或是旁的不明原因,未動過她分毫,可是現在,他不想忍了。
他要一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