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嫂嫂

你眼裏已經沒有大嫂嫂了嗎?

阿嬌在他懷裏本就睡不安穩,被他猝然的動靜驚醒後,還未有動作,便察覺禁錮在身上的大手離開了。

又和來時一般,無聲無息地走了。

蘭亭動靜之大,阿嬌聽得清清楚楚,心底嗤笑,眼尾卻滑過淚水。

沈禹州不知她醒過,打算速去速回。

褚清蘭肚子裏是沈彥州唯一的血脈,許氏對其格外重視,特意請了有名的婦科聖手充當府醫,專門照看她這一胎,是以沈禹州剛下樓,就吩咐人把府醫帶上。

到了蘭亭,他並未跟著府醫進去,隻在院外等消息。

沈念如一直守在裏頭,直到府醫說是吹了寒風所致,但並無大礙,這才鬆口氣。

剛要送府醫出去,便聽褚清蘭迷迷糊糊間在喊誰的名字,起初她以為褚清蘭是喊“彥州”,可仔細聽了會兒,發現分明喊的是自己親哥哥。

沈念如凡事不太會過腦子,當即跑出去找沈禹州,見他正和府醫說話,下意識拽著他朝裏走,“大嫂嫂一直喊你名字,你快去看看!”

沈禹州並未理會,讓人送走府醫後,冷聲嗬斥她,“夠了!”

“哥哥?”

沈念如一呆,旋即生氣地質問他,“難道你現在眼裏隻有阿嬌那個狐狸精,完全沒有大嫂嫂了嗎?”

無心之語,卻刺中了沈禹州某根敏.感的神經,他當即沉了臉,“她是你大嫂嫂,我是你二哥!你自己整日不著邊際的胡鬧便罷,眼下拉我進去做什麽?你不要名聲,你大嫂嫂也不要嗎?”

他疾言厲色,聲調並未控製,屋裏頭褚清蘭聽得一清二楚,原本並不太疼的肚子,這會兒竟真開始隱隱作痛。

沈念如怔了怔,緩緩鬆手,“我……我沒想這麽多……”

沈禹州抽回袖子,睨了她一眼,“府醫說了,你大嫂嫂並無大礙,多休息便是,你也少去打擾她,各自散了吧。”語罷揚長而去。

沈念如呆在原地,圓溜溜的眼睛裏起了大霧。

哥哥從前雖也是冷冷淡淡的,但一直對她很縱容,鮮少衝她發脾氣,細細數來,是從阿嬌出現開始,一切都變了,凡事扯上阿嬌,哥哥都會偏袒那個狐狸精。

如今她也不如那狐狸精重要了。沈念如越想越委屈,抹著眼淚跑回自己房間。

隔著窗子遠眺,褚清蘭將一切盡收眼底,眸色漸漸沉下。又是一陣寒風吹來,她掩唇輕咳一聲,婢子忙關緊門窗。

褚清蘭收回視線,躺回**,想了會兒,還是道:“去查查,鬆鶴院的那位姨娘,到底是什麽人。”

婢子是許氏安排過來的新人,對此不明所以,正欲詢問,對上她一刹狠戾的眸光,當即改口應是退了出去。

屋裏空****剩她一人,褚清蘭卻覺胸悶得喘不上氣。難道她不在的這些日子,沈禹州當真愛上了旁人?

沈禹州回到角樓時,阿嬌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側躺著,他輕手輕腳褪去外袍,在她身側躺下。

夜裏雖鬧了一會兒,但抱著她,沈禹州這一夜睡得格外香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阿嬌早早便醒了,感受著身後的滾燙,愣是假寐許久才捱到他走。他一走,春桃便進來伺候她洗漱,還提了隻精致的竹編花卉紋食盒。

“昨日晌午後到現在都沒怎麽用膳,姐姐快起來吃些,你瞧,都是熱乎的。”春桃將食盒的膳食一一擺出,言語間輕快不少。

阿嬌梳好頭發,扭身去看,滿滿一桌,清燉蹄膀、蝦肉豆腐羹、鯽魚粥、梅子薑、金花團餅,還有一碗熱乎乎的牛乳,正冒著騰騰白氣。

按例,府裏每月會照妾室的例份給她撥月錢,但即便如此,阿嬌的日子仍不寬裕,湯藥錢偶爾還需變賣些金銀首飾才能湊齊,日常飲食更是簡陋。

除了沈禹州在這用膳外,旁的時候,小廚房都是送些簡單的一葷一素糊弄她們,即便是養病期間也不曾變過。

春桃眉開眼笑道:“公子說瞧您比來時消瘦許多,特意吩咐小廚房,往後有什麽好吃都先給咱們這送來,這碗牛乳原是大夫人撥給各院主子的,公子也說每日往姐姐這送便好。”

在她看來,她也希望阿嬌能重獲公子寵愛。

對於她們這樣漂泊無依的女子來說,或生或死,命運如何,全憑主子一句話,能得沈禹州這種身份地位之人庇佑,是一件極其難得的幸事。

春桃的話像是忽然點醒了阿嬌,她盯著滿桌菜肴,心頭五味雜陳。

是啊,對主子來說,她和一隻寵物,一隻阿貓阿狗有什麽分別呢?主子高興,她可以吃香喝辣,主子不高興,她就是第二隻初七,死得悄無聲息,無人問津。

阿嬌不敢再賭氣,落桌大口大口吃飯。

用到一半,楊姑姑來了,不出所料,又是過來送補藥的,阿嬌乖乖喝完,擦嘴時問:“怎麽覺著,不似從前那般苦了?”

楊姑姑笑著回:“應是姨娘這些天湯藥不離身,喝慣了,便不覺這補藥苦。”

“興許是吧。”阿嬌未多想,用過膳覺得困倦,準備到榻上小憩,可榻上的毛毯不知何時被收走了,空****的又冷又硬。

聯想到昨日發生的一切,臉頰又開始燒,在屋裏轉了一圈,覺得哪兒都睡不踏實,索性去廊上的美人靠上坐坐。

剛坐不到一盞茶功夫,一陣緩而沉的腳步聲靠近。

沈禹州習武之人,若非刻意,平常走路幾乎不發出聲音,阿嬌聽了會兒,覺得不是他,沒忍住轉眸去瞧。

一眼便看見一道水藍色倩影款款而來。

遠觀她的步態,和蘇婉容用尺子丈量出的刻板端莊不同,行走間更多幾分纖柔秀雅,生得也是眉如遠山,眼眸含笑。

單看眉眼,與自己竟有六七分相似,隻是年紀稍大,約莫二十五六,滿頭鴉發盤已成了少.婦發髻。

褚清蘭一路走來,也在不動聲色的觀察阿嬌,看到她眼裏一閃而逝的驚詫後,紅潤的唇漾起淺笑。

“你就是二郎納的新妾?”語氣倒是平和溫婉。

阿嬌短暫失神後,福了福身,“大少夫人。”

“你認得我?”

褚清蘭略顯詫異,旋即恍然道:“也是,我回沈家月餘,想來你是知道的,可惜此前母親和二郎都叮囑我不要胡亂走動,便遲遲沒見過你。”

褚清蘭熱絡地拉過阿嬌,“可我一聽說二郎身邊有了人,就按捺不住好奇,總想親自見見,今日終於得了機會,倒瞧著你我有緣,難怪二郎待你如珠似寶,這般相貌,便是我見了都忍不住心生歡喜呢。”

阿嬌垂睫,微微一笑,沒有接話。

對方看似溫和,實則話裏有話,她倒不如沉默來得自在些。

這些天阿嬌聽了不少消息,知道沈家上下都格外重視這位大少夫人。那日她雖沒看清沈禹州懷中人的長相,可他焦急慌亂的模樣是裝不出的,加上今日一見,前後稍加聯係,便對褚清蘭和沈禹州的關係有了幾分猜測。

褚清蘭笑意微僵,“是我說錯話,你千萬別惱,若是因我而壞了你對二郎的感情,我可就罪該萬死了。”

“怎麽會呢?”

阿嬌雙頰泛紅,含羞似怯地道:“能得公子憐惜,已是妾的福分,又怎會無理取鬧。”

褚清蘭唇瓣顫了顫,勉強擠出笑,“……是我狹隘了,你能如此想,自然是好。”

阿嬌仍是乖巧的笑,恰在此時,廊上響起許氏的聲音:“嬌嬌啊,原來你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