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柳妹妹——”
見柳鶯鶯坐在那兒歸然不動。
自然, 所有人的目光齊齊朝著柳鶯鶯方向看了來。
卻見柳鶯鶯神色自若地坐在那兒,絲毫沒有要起身隨波逐流的意思,片刻後, 反倒是自顧自的拎起了一旁的茶壺, 再度給自己茶盞裏續了一盞茶,不多時, 緩緩端起茶盞, 輕啜了一口,隨即衝著三人笑了笑,道:“我便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相比觀賞茶樹,還是姚公子煮的這壺茶更得我心, 這壺茶若不飲完,我大約是舍不得走的。”
“我就在這飲茶, 可以麽, 大公子。”
柳鶯鶯略有些俏皮的衝著眾人這般說著。
話一落,她笑盈盈的掃向了領頭的沈琅, 定定看著, 眯著眼詢問著。
此話一出,許是柳鶯鶯說話風趣幽默,惹得一旁的姚汝成爽朗笑了笑,片刻後,意識到不妥後, 緩緩握拳置於唇邊輕咳了一聲。
沈琅則淡淡掃了柳鶯鶯一眼, 見她笑盈盈地看著他, 在旁人看不到的方向,那牽弄著的嘴角分明已隱隱快要失去耐心了, 看向他的笑魘漸漸透著惱羞成怒後地警告。
四目相對間,良久良久,沈琅眉頭一挑,終是淡淡扔下一句:“自便。”
話一落,沈琅淡淡拂袖踏出了書房。
姚汝成與姚玉蘭相繼跟隨而出。
待行至門口時,隻見走在最後的姚玉蘭忽而緩緩停下了步子,轉過身去,朝著書房內的柳鶯鶯看了一眼。
柳鶯鶯此刻背對著門口方向坐著,姚玉蘭隻看得到她半個背影,柳鶯鶯在人前一向落落大方,舉止進退有宜,來沈家兩月了,從不逾越,唯獨今日,好似略有些奇怪。
然而具體哪裏奇怪,卻又分明說不上來。
遠遠看了一眼後,目光轉了轉,姚玉蘭這才緩緩收回了視線,快步跟了過去。
話說姚玉蘭等人一走,柳鶯鶯鎮定自若的身姿瞬間一垮塌,隻見她嘴裏怒罵了一句“狗男人”,下一刻,便立馬起了身,隻扶著桌子一跳一跳朝著那堵書牆蹦躂了去。
因裙袍繁瑣,她的姿勢略有些牽絆,便顯得有些笨拙,一蹦一跳,似個大呆鵝。
好不容易跳到書架旁,將那個抽屜重重一拉,果不其然,赫然看到她那隻玉麵綢緞的繡花鞋正靜悄悄的躺在那裏。
看著躺在抽屜中的繡花鞋,想起方才那位道貌岸然之士竟當眾脫掉她的鞋襪,再將她的鞋子鎖進這抽屜之中的畫麵,柳鶯鶯好不容易逼下去的氣血,便又一滋滋往外冒了,氣得柳鶯鶯再度閉上了眼來。
簡直是個卑劣小人,是個偽君子。
等到睜開眼時,柳鶯鶯咬著牙,正要將繡花鞋從抽屜中拿出來,然而,此時此刻,忽而敏銳的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來,隻見柳鶯鶯飛快拿起那隻鞋嗖地一下轉過了身來,便見方才守在門口的小仙童此刻竟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書房裏間,立在屏風旁,正默默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此刻的柳鶯鶯單腿杵立,光著一隻腳丫子踩在另外一隻鞋麵上,懷裏抱著一隻繡花鞋。
無端狼狽。
兩人,一大一小,隔著張八仙桌,大眼瞪著小眼。
柳鶯鶯:“……”
從玉清院出來後,柳鶯鶯發誓,有生之年,誓不踏入此地。
柳鶯鶯甚至都沒有向主人辭行,穿好鞋襪後直接拎著籃子從側門繞到西院將籃子裏的桑葉添滿了,便直接朝著三房方向去了,行至半道卻遠遠瞧見鎖秋匆匆尋了來,氣喘籲籲,道:“姑娘,大姑娘還有表姑娘方才來了。”
柳鶯鶯聞言隻有些意外道:“來了沁芳院?”
沒想到姚玉蘭方才的說辭轉眼成了真。
鎖秋道:“正是,還送了好些東西過來,不巧,您不在院裏,得知您去了三房後,大姑娘和表姑娘便去了壽安堂,說一會兒再來找您。”
說著,鎖秋又笑了笑,道:“奴婢猜想大姑娘和表姑娘該是為了上回落水一事特來登門致謝的,想著姑娘去了三房應當並無大事,便趕緊過來通報了。”
鎖秋說著,忽而朝著壽安堂方向看了一眼,片刻後,忽又道:“大姑娘和表姑娘身份尊貴,為人亦是和善高雅,滿府上下不知多少人攀附卻攀附不上,如今有了這層機緣,姑娘該多與她們走動走動才是。”
鎖秋真心實意的勸說著。
柳鶯鶯聞言看了鎖秋一眼,片刻,笑了笑,道:“多謝姐姐提點。”
說話間,沉吟片刻後,便改了道,道:“那我這便去壽安堂尋二位姑娘罷,順道給老夫人見禮。”
於是,柳鶯鶯直接去了壽安堂。
等到沈琅觀賞完新來的茉莉樹回來時,果不其然,書房裏早已經空空如也。
打發了姚家兄妹後,沈琅直接衝著彌生吩咐道:“備水沐浴。”
彌生聞言隻有些詫異,公子有早晚沐浴的習慣不假,然而,姚公子等人來之前,他才剛剛沐浴過的啊!
怎麽又……
不過,公子的吩咐彌生可不敢多問,立馬應下,卻並沒有第一時間跑去張羅,而是步履踟躕,似有話要稟。
沈琅吩咐完後,直徑往裏走,一路走到書牆前方緩緩停了下來,不多時,抬手將抽屜徐徐拉開,淡淡一瞥,便見抽屜裏早已空空如也。
沈琅狹長的雙眼略微一佻,並不意外,卻依然盯著那片空**的抽屜定定看了片刻,背在背後的手,緩緩沿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摩挲了一圈,這才慢條斯理的將抽屜合上。
然後,一轉身,便看到了案桌上異樣。
案桌上的筆墨被人動過。
案桌上的是上回密室裏那份抄寫了一半的道德經。
那日,她走後,他便帶回了書房。
後一半,昨晚剛謄寫完畢。
然而,此刻卻見最上麵那一頁道德經文稿上被畫了一隻巨大的……烏龜。
是的,烏龜。
巨大一隻,填滿了整一頁文稿。
烏龜畫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沈琅抿著嘴,將那一頁文稿拿起舉到了眼前,定定看著,便見龜殼上竟還落下娟秀文雅的四個字:王家大郎。
看到那四個字後,沈琅微抿的嘴角一度成了一條直線,細細看去,嘴角隻有些細微**。
直到不知看了多久,鳳眼漸漸微眯,不多時,清冷的目光一掃,便見屏風旁的彌生立馬縮了下脖子,又立馬伸了伸脖子,繃著張小圓臉,一板一眼極力的撇清關係道:“公子,可不是我畫的,是剛剛那位……那位柳姑娘畫的。”
彌生毫不猶豫地直接點出了罪魁禍首。
沈琅聞言仍然一手背在身後,一手高高舉著這張文稿,目不轉睛地盯著,連眉眼都沒有動彈一下,對於這個答案,他並沒有絲毫驚訝。
良久良久,隻舉著文稿緩緩轉過了身去,淡淡問道:“她還做了什麽?”
清冷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醇厚,聽不出任何喜怒。
彌生像是憋了滿腔憋悶似的,沈琅這話一出,便見他立馬一板一眼,頭頭是道的將方才柳鶯鶯是如何光著腳丫子,如何姿態不雅的一蹦一跳,跳到書牆旁,再如何鬼鬼祟祟將抽屜中的那隻鞋取出來的畫麵詳詳細細的描繪了一遍。
每一處描述,都能在沈琅腦海中浮現出相應的畫麵來。
一口氣說完後,隻見彌生籲了一口氣,便又微微咬牙道:“然後,她便發現了我,再然後她竟微微笑著說她其實是下凡來曆劫的神仙,不日便要飛回天庭,她讓我忘掉今日所看到的一切。”
“公子,您說,她是不是在糊弄三歲小童呢?”
說到這裏,隻見彌生圓滾的臉上浮現出了細微的裂縫來,片刻後,便見他將牙一咬,又繼續道:“臨走前,她看到桌上公子的墨寶,竟提起筆墨說代公子潤潤筆,當然,我看到她的大膽行徑後,已當場訓斥了她,卻不料……卻不料那位柳姑娘竟將我的話全然當成了耳旁風不說,她還想……她竟還想提筆在我臉上再畫個大王八,索性被我快速躲開了。”
“公子,世間怎會……怎會有這般張狂的女子。”
彌生板著小臉,略有些氣鼓說著。
卻因他成日效仿公子,日日一板一眼,便見那張小古板臉上端得似個小大人,然而那小胸膛卻分明一鼓一鼓的,出賣了他的稚嫩,這兩相對比間,竟難得有幾分可愛模樣。
直到一口氣說完後,彌生想了想,到底有些狐疑好奇道:“話說……公子,那位柳姑娘的繡花鞋究竟是如何出現在公子的抽屜中的?”
隻見彌生板著小臉,一臉冥思苦想著。
他今日明明守在書房門口,分明瞧見那位柳姑娘一直坐在八仙桌旁,並沒有起身去往過書牆那邊。
莫非,她會變法術不成?
難道,她真的是……下凡的仙子不成?
不然,她怎會不怕公子?還跟公子書房裏畫軸中的仙子姐姐生得一模一樣?
就在彌生絞盡腦汁,苦思苦想之際,這時——
“好了,下去罷。”
沈琅清冷低沉的聲音忽而再度傳了來,打斷了他的多嘴疑問。
不多時,隻見沈琅緩緩拉開了方才的抽屜,隨手將那頁畫了整也烏龜地文稿扔了進去。
彌生聞言,心下一鬆,一板一眼正要告退,卻未料,剛一轉身,忽又聞得身後傳來一聲:“下次——不準躲!”
彌生:“……”
驟然聽到這道命令後,彌生的小古板臉上微微一愣。
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此話究竟是何意。
片刻後,反應過來,小古板臉上裂開了一道肉眼可見的裂縫的同時,隻略有些委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