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話說沈月曦等人一走, 東院那邊看熱鬧的人很快散去了。
柳鶯鶯眼一抬,便見姚玉蘭的身影在對麵雕窗中一晃而過,許是事情有些尷尬, 姚玉蘭避嫌未曾現身。
柳鶯鶯收回了視線, 正要轉身時,便見目光從遠處角門那嗑瓜子嗑得正歡的品月麵門上掠過, 柳鶯鶯淡淡看了眼。
品月似沒有料到柳鶯鶯這個時候竟會朝著她這個方向了看來, 對方視線掃過來的那一瞬間,品月莫名心頭一緊,立馬將手中的瓜子全部一股腦地扔進了一旁的花叢中。
這時, 柳鶯鶯淡掃了她一眼,若無其事的踏入了屋門。
徒留下品月杵在原地, 心頭莫名有些打起了鼓來。
她也不知為何,方才柳鶯鶯看過來的那一瞬間, 心中莫名湧現出了一絲懼意, 沒想到一個個小小的縣令之女,竟也頗有幾分手段, 不單單連十二姑娘都被她三言兩語的給唬住了, 就連她方才都險些——
不過想起方才偷聽到的這一樁驚天秘事來,便見品月心中震驚嫉妒的同時,不免越發惱恨了起來,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之女,竟勾得沈家學問最好的六公子想娶她?
她一個縣令之女?她配麽?六公子雖是庶房子, 可前途分明無量, 且六公子品行端正, 是除了大公子二公子,還有二房的四公子外, 整個沈家最有出息的。
若這柳鶯鶯一朝攀龍附鳳,攀上沈家這高門,豈不搖身一變成了沈家的主人來?
品月隱隱有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這樣想著,隻見她憤憤不平的抓了一大把杜鵑花來,抓在手中碾成了汁水來,不多時,忽見她眼珠子轉了一轉,嘴裏冷哼一聲,立馬顛顛朝著壽安堂方向起了。
“姑娘,品月她——”
話說鎖秋見品月腳底生風似的跑出了沁芳院,正要出去追趕,卻見柳鶯鶯神色淡淡的擺了擺手,道:“罷了,今日之事便是想瞞也瞞不住了。”
沈月曦大鬧了這一茬來,整個沁芳院包括東院那邊的人全部聽了個一清二楚,堵住一個品月的嘴,也堵不住旁人的嘴。
“橫豎我柳鶯鶯才來沈家不過月餘,這一個多月來,除了每日去三房教十四姑娘養蠶以外,也就參加了三場宴事而已,除此以外,我幾乎從未曾踏出過沁芳院半步,我既沒被任何人抓住任何奸情,亦未被任何人撞見與沈六公子苟且,不過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與沈六公子組隊玩了一日遊戲罷了,我還是那句話,愛慕之心,人皆有之,我相信老夫人是過來人,定會明察秋毫,不會隨意誤解了任何人去。”
柳鶯鶯對於這點倒是並不過分擔心。
沈慶想娶她,這事若經傳開,有眼睛的人隻會聯想到昨日二人組隊默契後,沈六公子的心猿意馬來,還是那句話,難不成她柳鶯鶯但凡被人愛慕過,被人求親過,她就成了狐狸精麽?
那她倒要看看,她們沈家到底有多少狐狸精來。
當然,定會有那多嘴嚼舌根之人,這是避免不了的,可是,她在沈家每次露麵皆是落落大方,行動言語從不見半分逾越,在沒有人任何證據把柄的情況下,便是四房的尤氏親自指責到她眼前來,她也是敢與尤氏當場辯一辯的。
沈家乃百年門閥世家,定然不會做出那等無禮無據之事,將她這等“賓客”趕盡殺絕。
不過,柳鶯鶯心知,經此事之後,各房怕都會提防著她罷,加之她的容貌身段,必定會遭人妄議的,她的處境隻會越發艱難了起來。
不過便是沒有這一茬來,她的人生又何時容易過呢?
便是沒有這一茬,隻要她這張臉在,那些非議又何時停過?
柳鶯鶯從不將這些虛的瞧在眼裏,她隻知能夠抓到手的,實實在在的才是緊要的,例如金錢和名分還有實權。
隻是,沒想到六公子這條路,竟就這般走到了頭,雖柳鶯鶯早已有了預料,甚至對於這個結果,她並沒有感到任何意外,卻也沒有想到就這樣輕而易舉的——
四房幾乎可以說是整個沈家最不起眼的了,若四房都這樣難的話,那麽其餘幾房,怕也是同樣的境遇,除非,二房一些不受寵的庶子,還有沈家旁□□幾房,隻是,困在這深宅大院中,鮮少有露麵的機會,加上沈家規矩嚴苛,確實難有機會。
來了沈家一個半月了,竟全無收獲,非但如此,竟還損失了最要緊的東西。
還有一個半月,吳氏便要從山東返回了。
柳鶯鶯並非輕易認輸放棄之人,不到最後一刻,她輕易不會低頭。
總沒有白來一場的道理。
至少,她也得堅持到吳氏回來的那一刻,若那時,一切仍是枉然,便是天意了。
那是她注定與這沈家無緣了。
一時,柳鶯鶯在心中飛快盤算著。
沈六公子既已向家中表明了心意,看方才沈月曦的行徑,不用想,也知四房家主定然是勃然大怒了一番,輕易不會同意,然而,又聽聞沈六公子昨夜在院中跪了一夜的,也就代表著,沈六公子還沒有放棄,其決心甚至不在她之下。
也就意味著,事情沒有到最後一步,分明還未見分曉。
議親本就是一件漫長的事情,波折不斷,成或不成,不在一日之言,隻要沈六公子沒有放棄,一切或將還會有轉機。
這樣想著,柳鶯鶯複又將來沈家那日她親手造的那份名冊翻了出來,隻見首先引入眼簾第一個便是柳鶯鶯用毛筆叉掉的沈琅的名諱,餘下,沈燁、沈墨二人的名諱被她劃掉了。
看著這份名單,良久良久,柳鶯鶯複又提筆,有些泄憤似的,在沈琅的名字上再打了兩個大大的叉來。
做完這一切後,這才目光一移,將沈慶二字畫了個圈圍了起來,希望雖渺茫,但說不定會有奇跡了。
與此同時,柳鶯鶯忽而想起那日玩投壺之時的蘇子詹,那蘇子詹的投壺技術分明精湛,若非那日沈大姑娘拖了後腿,蘇子詹那日分明一鳴驚人,是個低調溫和之人。
聽說蘇家兄弟自由喪母,其父是個難得一見的清官,看著才情氣質甚至尤在沈六公子之上,家世不過分顯赫,內宅簡單幹淨,其實是最好的選擇才是,還曾幫忙過柳鶯鶯一回呢。
其實,剛來沈家時,柳鶯鶯曾特意留意過這人,隻是,聽說蘇公子隨府中其餘公子們住在書院,來沈家這麽久了,還隻偶遇過一回,加上,想起那日沈月澶的羞澀臉紅,以及蘇子磬對她莫名其妙的敵意和關注,柳鶯鶯到底淡了幾分心思。
卻也依然抬起了筆,將蘇子詹的大名寫在了冊子上。
果然,這件事情傳到老夫人耳朵裏時,卻見老夫人並未曾對柳鶯鶯發表任何意見,隻神色淡淡的挑了挑眉道:“小六什麽都好,就是過於文氣了些,這樣的性情,便是他日一朝入仕,不知要吃多少苦頭來,早些經事,早受些磨難未嚐不是一樁好事。”
一時,欣慰又苦惱道:“孩子們都大了。”
“該來的總會要來。”
卻說,沈慶自那日昏厥蘇醒後,滴水未進,竟已三日不曾吃喝過了,仿佛要與父母抗爭到底似的,不過三日光景下來,竟已瘦了一大圈。
四老爺見兒子這般蹉跎,氣得與尤氏大吵了一架,尤氏見丈夫離心,又見兒子這樣倔強,心中雖恨,卻也到底不敢拿兒子的命來賭,三日後,終於鬆口,卻隻一臉疲憊的開口道:“那等女子絕對做不了我沈家的當家主母的,她若願意,我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抬她進門來,不過此事要等到我兒中了舉子後。”
說著,尤氏閉了閉眼,道:“不然,你若再不吃不喝,為娘便也陪你餓下去便是,與其日後看著我兒被毀,為娘倒不如現如今死個幹淨才好。”
而在得知沈六公子竟三日不吃不喝與四房頑固抵抗之際,柳鶯鶯終於坐不住了,隻見她從箱籠裏摸出一塊麒麟玉佩來。
隻見那塊玉佩玉質溫潤,品相極好,乃玉中極品,柳鶯鶯用力拽緊了那枚玉,良久良久,趁著傍晚夜色,憑著記憶中模模糊糊的印象,尋到了沁芳院對麵的林子中一處山石入口來。
那日,沈琅便是抱著她入了這片林子,沒多久,便入了一處暗道。
柳鶯鶯大著膽子果然尋到了一處密道,她舉著火折子在蜿蜒的秘道中緩緩而行。
邊走,邊忍不住心驚道,沒想到沈家的地底下竟還有著這樣的結構來,也是,到底數百年家業,焉知藏了多少秘密呢?
秘道錯綜複雜,跟迷宮似的,入裏便見與三四條秘道匯合,分別通往不同的方向,柳鶯鶯憑借著超強的方向感,順著一條通往大房方向的主道,饒了近乎半個時辰,終於順利打開了一座石門。
那間柳鶯鶯來過的,暗藏在桃園假山中的那間密室赫然出現在了眼前。
隻是此刻密室中空空如也。
並不見沈琅的任何身影。
柳鶯鶯沿著整個密室參觀了一遭,末了,坐在那片書牆的案桌前,見案桌上擺放了一本書,柳鶯鶯隨手翻開,赫然是一本《道德經》,柳鶯鶯看到《道德經》的那一瞬間,瞬間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來。
道德經!
道德二字,與那人有半分沾邊之處麽?
心中譏諷一番,隨即,緩緩起身,在書牆前漫不經心的挑選,見書架最裏側卷放了一副畫軸,柳鶯鶯還以為是那日遺失的那副,立馬去取,然而取到手中時又見分明不是,那日的畫軸軸杆與這副分明不同。
猶豫了一下,正要緩緩打開之際,這時,忽而聽到身後石門緩緩響起。
柳鶯鶯立馬將畫軸重新塞了進去。
等到沈琅跨入密室時,看到的便是柳鶯鶯高深莫測的捧著他的《道德經》淡淡閱讀的畫麵。
她身姿筆挺,一絲不勾,然而氣質分明慵懶,身姿分明曼妙。
全身上下,哪裏有半分氣質與書中相配。
見他出現,她終於漫不經心的抬起頭朝著他這個方向看了過來。